从小到大,他都是让周应川捧在手心里的,衣服是手把手穿的,饭是恨不得嚼碎了喂到嘴里的,他受到的爱护和照顾都是绝对维护的,对于这?种“捉弄式”的交朋友方式,他根本不感冒,他只觉得烦,烦死了。
他下楼告老师了。
不知道徐翔那个小姑兼老师是怎么?警告徐翔的,反正从那以后?,徐翔就?来的少了。
十一月,上证指数从一千五百点跌至了三百点,不少股民闹着跳楼,某股民在家自缢身亡的事更?是登上了各大报纸,周应川那边,他正式的向王兆兴辞去了公司里的职位。
他已经完成约定,为公司赚取的利润已足够还清当年买下那个破产小厂的贷款。
当年,显而?易见的风向昭知着申州从开放的后?卫变成了先锋,率先开放了外资金融的进?入,很快地?,周应川就?入职了一家在国际上名?头很响的美资银行在申州设立的代表处,他担任高级经理,公司的副总是个美国人,看?起来跟周应川很熟。
周应川刚搬到新办公室的那天,他就?激动地?揽着周应川的肩膀:“Chow!老天,我可算抓住你了!你看?窗外的澜江,我知道你们?中国人讲究‘遇水则发’,这?是我特意为你选的…你的手下就?坐在对面的那间大办公室…随你支配,上帝知道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投资项目我思考了多久…”
杨思远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很不舍周哥的离开,但他爸说,如果?不是周应川当初答应帮他还清厂子贷款才走,他会走的更?早。
杨思远其实不太理解,明明他们?的服装公司算上下头的厂子,现在一年也能赚不少,周哥又有股份,分给他的,足够让他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在申州这?座大城市站稳脚跟了。
王兆兴只是问他,你以为周应川要的只是在申州站稳脚跟?那他为什么?拼了命考去华东大学那个什么?高级财管班?
见杨思远露出不解的目光,王兆兴拍拍他的肩,说他要学的还长,跟周应川那小子的头脑比起来,他真嫩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他问杨思远说:你动动脑子,想想,这?世上什么?是最难搞到的?
杨思远想了想,说:“是钱?”
其实他回答也对,如今到处都在搞市场经济,唯钱论几乎成了最热的论调。
王兆兴骂他蠢,说,这?世上最难搞到的,是资源,是人脉,是一个人能接触到的圈层!和那个圈层里生出的机会!
这?是一个人一辈子最难改变的,甚至是祖祖辈辈都难以改变的,许多人拼命努力了一辈子,最高的成就?也不过就?是在原有的阶层里混出个上中下游,等悟出来了,再想要抓住破阶的机会,早已如兔起鹘落,难于登天了。
杨思远又问:“那周哥进?的那个圈子,我知道,不就?是玩钱的吗?”
王兆兴一笑?:“不就?是玩钱的?给你再按十个脑袋你也玩不明白!”
周应川要走,王兆兴也没?有为难他,相反,他还带着老婆和杨思远,在大饭店给周应川办了“践行宴”,饭席间,他喝多了,说那年周应川帮他抢回了那批货,他心里早就?认了周应川这?个弟弟,让周应川带着许塘,以后?没?事就?常回家看?看?。
周应川也应了。
年前?,周应川照例带着许塘去医院复查眼睛,他们?每隔一个月就?来,许塘坐在仪器前?,任它们?照来照去。
检查片子和单子都能垒出一沓了,许塘不知道医生跟周应川说了什么?,反正没?几天,周应川就?跟迈克请了假,带着许塘搭乘飞机,飞往了京市。
那是许塘第一次去北方,他只在广播里才听过的京市,也是他第一次坐飞机,他在申州完成了许多人生的第一次。
飞机上的人不多,加速失重的感觉让许塘的耳朵和眼睛都有些不舒服,平稳飞行后?,周应川扶着他的头,帮着他揉着太阳穴。
许塘想,当时坐在他身边的周应川也不过只有二十岁,他应该是抱着在国内的最后?一丝希望,带他来乘坐这?趟飞机的。
只可惜京市医院给出的答案,让这?缕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目前?来看?,你弟弟想要复明,只有移植角膜,没?有别?的办法…但现在角膜稀缺,全国有几百万盲人,可一年能做角膜移植手术又有几个?排队至少五年起步…”
“不说根本没?角膜,你弟弟要真想做手术,国内现在也做不了,你看?,他的左眼角膜已经出现了瘢痕及溶解,这?是常年失明造成的并发症…就?算等到了合适的角膜给你弟弟移植,像他这?样的情?况,以国内目前?的经验,也是风险极大的高危手术,术中的精度达不到,一旦发生任何意外,感染,排异,弄不好是要摘除眼球的…我建议还是不要做了。”
周应川沉默了许久,问,那是不是只有去国外做手术这?一条路了。
“…按现阶段来说,这?种手术国内确实还在经验学习的阶段,从技术和降低风险的角度看?,确实是那边要更?成熟一些,我之前?在波士顿的医院进?修过,那边已经应用了人工角膜,临床排异反应很低…如果?有条件去那边做,自然是最好的,不过你看?看?外头…”
主任抬起下巴,他们?这?儿是京市有名?的眼科医院,外头每天排队着无数来看?病的病人,有因病变一点点失去光明的,如凌迟一般,有因为飞来横福意外失明的,父母哭的瘫软,还有的一家子面容憔悴,搀着妻子或丈夫,或父母,不知凑了多少钱赶了多远的路过来的。
去国外,哪有那么?容易?
“这?样吧,你们?先登记吧,如果?以后?有合适的角膜资源,会通知你们?的…我们?医院现在也在学习深圳,筹建眼科人才专库…”
主任刚拿出登记本,又想起来什么?,问:“对了,你弟弟是京市户口吗?”
“不是。”
主任也没?说什么?,让他们?在本子上登记了,本子很厚,往上翻的,页脚卷出层层的黄边,上头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登记的全是人名?,后?面跟着天南海北的家庭住址,只是联系方式那一列空出了很多,一页里,只有三四个填了,经济条件好的,填的是座机、传呼号,更?多的则是写?到这?儿就?停下了笔,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光明无法用价值来衡量,但或许通往光明的路要,如今一台传呼机要两千块,一台能打电话的座机,初装费更?是高达五千块。
或许很多人在握住笔的那一刻,写?下的就?只是个念想,没?写?的才是答案。
京市的冬天很冷,空气也干燥,出了医院回到酒店,许塘有点流鼻血了,不过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因为周应川跟他说,医生给他开了眼药水,以后?要按时滴,等眼睛里头的小溃疡修复了、稳住了,他就?有条件做手术了。
许塘很高兴,激动的一夜没?睡。
他们?要走的那天晚上,京市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许塘开心地?在马路边的树下堆了个雪人,说要留个纪念,说完了,还解下了自己的围巾,摸着给雪人脖子系上了。
周应川买了一台相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许塘说想要他们?两个一起拍的,周应川又请酒店的门童,帮他们?一起在雪人前?照了一张合影。
拍完了,周应川收起相机,他解下了自己的围巾给许塘围上,一手拎着沾了雪的围巾和两个人简单的行李,一手牵着许塘,在东运机场返回了申州。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年前 他才知道,原来周哥……
回?到申州, 日子?又步入了正轨,周应川变得比从前在服装公司还要更忙,他换了车, 衣角掀起的风不停, 是澜江的味道。
他不是在接外?资公司的电话?, 就是说着晦涩的英文术语…他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每天接送许塘往返学校, 这件事儿交给了他现在的司机孙鸣。
同时,他们还请了一个阿姨, 负责打扫家里的卫生和做一日三餐,包括许塘中午要带去学校吃的午饭。
如果碰上周应川要出差, 阿姨就会?住隔壁房间?, 以防许塘半夜起夜有什么意外?。
阿姨姓苗,四十多岁,湖南人,从前在医院做过护工, 很爱笑,干活也很麻利,会?做许多许塘爱吃的湘菜, 一说话?特别喜欢说“咯”, 叫许塘常是“崽崽咯, 你明天恰么子?…阿姨去菜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