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1)

擦脸时,另一份缠在他手上的?漆黑契约书动了一下,乌鸦感觉到了什么,起身推开房门。

一楼大厅的?桌椅都没复位,白天刚烧过?人,原本住这的?人们都没敢出来。此时空荡荡的?,只有摆过?真实之钟的?那面小桌后坐着一个人。

蓝眼睛的?驿站长,洛。

乌鸦拖着烧得酸软无力的?脚,慢悠悠地走过?去,很不见外地从空无一人的?吧台后面翻出了两个杯子?,问驿站长:“喝点什么?”

好像这地方是他开的?。

洛:“……随便?。”

乌鸦就跟寻宝似的?,在吧台后面东摸西看,看什么都新鲜,最后翻出了一瓶大麦酒:“这个没喝过?,尝尝?”

洛没吭声,乌鸦就熟练地撬开瓶口,倒了两杯酒来到小桌前,推给对方一杯:“差点被?你坑死?的?大金毛呢,膝盖上的?伤你给治好了吗?”

“针刺伤,根据伤口判断,刺穿他膝盖的?针至少十?公分,硬度和力度大得难以想象,但现场和伤口里我都没找到任何痕迹,”洛不答反问,“你怎么做到的??”

乌鸦微笑:“商业机密。”

“我们的?探子?昨夜传回?消息,星耀的?地下城确实出了大事,但你们也并不像老伊森说的?那样,是靠运气混出来的?。”洛沉声说,“你利用了混乱,那些?人是你救出来的?。”

乌鸦不置可否,啜了一口大麦酒,口感粗糙,有点发苦。

“你到底是什么人?”

乌鸦复读机上线:“商业机密。”

洛:“你……”

乌鸦晃悠着杯子?里浑浊的?液体,垂下眼看着桌对面的?洛:“驿站长,鉴于你很缺德,我临时决定对你提高保密等级,就别打听我们的?事了,不如说说你。”

“你什么时候看出我……”

“一照面,”乌鸦说,“你手上的?痕迹,打量伯爵就是楼上那位女?士时,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的?旧伤病处,你还一眼看出金毛人工……那什么过?。明?明?是个挺厉害的?医生,故意藏拙,故意隐瞒,再加上老人们对你的?态度,很容易判断你的?处境和打算。”

洛沉默片刻,忽然“哈”一声,自嘲似的?说:“如果?是你,大概早就把佐伊他们查个底朝天了……你知道?我会去找那个警果?,所以用某种方法偷听了我们说话,是吗?谁是你的?耳朵?那个小男孩,还是二楼的?女?士?他们怎么把消息传给你的??”

乌鸦又冲他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

洛:“好吧,你认识我父亲?”

“一面之缘。”乌鸦想了想,“别问在哪,别问怎么认识的?。但他有些?关于你的?话,要?不要?听?”

洛愣了愣,下意识坐直了。

“他知道?你的?梦想一直是‘神圣’,不想继承残缺火种,也不想做个后方的?医生。”乌鸦一只手放在桌上,外人看不见的?契约书就静静地摊开着,“是他出于一位父亲的?自私,一直默许法官占着名额,逼迫你走上另一条……他看来更安全的?路。他觉得很对不起你,希望你原谅他。”

不原谅也行,前任驿站长的?遗愿任务只是送信带话。

以及……

“他希望你平安。”

洛愣了半晌,缓缓佝偻下去,蜷成了一根封了口的?管子?,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哭声。

漆黑契约消失,乌鸦又含了一口浊酒,没去打扰洛,仔细感受着老驿站长给了他什么。

片刻,乌鸦叹了口气,心说:“给霍尼女?士那封信写早了。”

第045章 失落之地(三)

一个人的一生很短, 到人间各处景点匆忙打卡,临了,墓志凑不出三句半。

但一个人的一生又很长, 要是刀能?把?岁月劈出切面, 大概面面都是“风光不与四时同”。

这位死者生前?是驿站长, 管理十八条通往人类小镇的路线,熟知周遭近五十年的人事?变迁;他还是残缺路线的二级火种“医生”,精通医药常识, 火种能?力是从各种原材料里直接提取药剂治伤治病别人缅怀他的时候,大概会这么介绍。

但大概没人会说, 他是个喜欢留络腮胡的诗人, 一生写过两百多首诗, 从月色歌颂到水沟, 一个人相当于三分之二个东土大唐。

他通过契约书留给乌鸦的遗产,就?是这两百多首诗。

“虽然不是火种能?力, 但这给的也太多了。”乌鸦有些出神地端着?酒杯想。

最近的甲方都过于厚道, 他都有点受之有愧了。

普通人收到诗集,也就?是书架上多本小册子, “白恶魔”收到的诗却是“作者视角”。

首先, 诗歌里用的每一个字都自动变成他的知识, 这直接把?他从半文盲的状态里解救出来了。之前?给茉莉写纸条,仓促之间差点没为难死他,那几句文雅的判词还是人家孩子根据大概意思?自由?发挥的。但凡早几分钟拿到这笔遗产, 他都可以在给霍尼老人的信里直接写问题, 而不至于因为提笔忘字, 抓耳挠腮半天,最后只能?发个讨人嫌的“在吗”。

其?次, 诗里描述的每一个意象都能?自动还原成相应图景、声?音,每一首叙事?诗里提到的风俗、趣事?都变成随时可调阅的记忆,自动充进他脑子。比如眼前?心机深沉的洛先生小时候撒尿和泥的事?,而这也让乌鸦立刻猜出加百列干什么去了。

以及最珍贵的

一个诗人,不管是高明?的还是蹩脚的,看待万事?万物的方式总是与众不同的,老驿站长给了他一个美学家的滤镜。乌鸦这会儿感知世界的分辨率都提高了不少,居然从粗制滥造的大麦酒里品出了麦芽和酒花的缠绵恋情。

“一双诗人之眼,”他想,“大概是能?治‘脑癌’的特效药吧。”

“他是个好人。”洛忽然哑声?说。

乌鸦真心实意地附和:“对?。”

“他活着?的时候,遇到你们这种没有引路人……或者引路人不方便接收的新人,会仔细核实每个人的去处。他会不厌其?烦地给人讲各个小镇的优点和缺点,帮他们选择。如果是自己做不了主?的小孩子,他会当成自己家的,竭尽所能?为他们联系条件好一点的地方,给他们找收养人,还时不常就?会过去看一眼。他明?明?是个后勤的‘医生’,为了营救火种小队出去过无?*? ?数次……”

乌鸦一边听,一边“翻阅着?”老驿站长的诗集,果然看到了不少描写外界的文字……其?中有些地方甚至不在尾区。

洛捂着?脸,发泄什么似的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片刻,哭似的笑起?来:“但我觉得他是懦夫……他擅自把?我的名字加入医生协会里时,我说他是个懦夫。”

“唉,这也可以理解,”乌鸦拍拍他的肩膀,同情地劝道,“因为你觉得自己本来可以当个‘神圣’英雄嘛,肯定看谁都像懦夫,看谁都是垃圾,要不怎么借刀杀人过河拆桥使得那么炉火纯青呢,可见一直也没把?别人当人,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