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伯爵等在楼道里。

她需要串房间照顾其他人的事, 卫兵已经打了招呼。佐伊也从楼下那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嘴里得知了黑发女人的身份:这人似乎是秘族养的“牧羊犬”,放“羊”是熟练工。

然而双方一照面,明面上的驿站长和幕后老板佐伊还是被吓了一跳。

如果伯爵能站直, 她大概比蓝眼睛的年轻驿站长还高。她衣衫褴褛, 面色苍白, 脸上有一道被什么灼伤的血痕,从颧骨一直到嘴角,看?过?来的目光如滚落的巨石, 带着某种?坚硬又沉静的撞击感?。撞到藏鬼的人心?里,余波震得脏腑微寒。

佐伊不由得一滞, 压下身边的卫兵按住枪的手。

驿站的人常年接收逃来的“新人”, 对血族和秘族手里的“养殖浆果”有一些了解。他们知道“牧羊犬” 又叫“嬷嬷”, 一般是服从性高、性格稳定, 生?了一辈子孩子后退出生?育期的家养“浆果”。

嬷嬷比那些懵懂的羔羊们年长,有一定组织能力和社会功能, 但是不值钱。

一方面是因为?大多数人已经年老体衰, 没有生?殖能力了,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的脑子都是最僵化的。这些在浆果圈里发号施令的嬷嬷, 被带到驿站当成人后反而是最慌乱的, 有些嬷嬷甚至把这当成绑架, 想跑回她们外族主子那里。

可?是这个?嬷嬷……

佐伊犹疑地打量着伯爵,心?想:“难道是因为?她还没有那么老?”

“是浆果医生?吗?”伯爵先开了口。

“浆果医生?”这个?词一出口,佐伊眉头就一松是那些“家畜”的口气。

不等洛自谦是“学徒”, 伯爵就带着几分急促打断道:“太好了, 我刚想请人去找您。”

洛拎着简陋的医药箱从卫兵身后走?出来:“是, 怎么,有人生?病?”

“快跟我来, ”伯爵说,“好几个?孩子不对劲。”

说着她转身,要把一行人往房间领,转身的时候,佐伊瞥见她嘴角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玩味的微笑。佐伊倏地扭头,再?仔细看?,那“微笑”原来只是伯爵脸上灼伤带来的视错觉。

屋门一开,几个?人仿佛拿脸接了一发生?化武器。

可?能是饮食不适应,有人吐在了地上,再?加上一屋子臭烘烘、不会用抽水马桶的小孩……佐伊猛地退后一步,差点?干呕出来,掩住鼻子停在了门口。

“肥雏”小胖墩们、以及好几个?比胖墩大不了几岁的怀孕少女都病了,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把洛也吓了一跳。

洛踮着脚迈过?呕吐物进了屋:“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伯爵忧虑地轻声回答,“一觉起来就这样了,我给他们喂了点?水,但是没什么用……这些小家伙不太说得清话。”

给小孩看?病,最怕的就是患者话说不清楚,好在作为?火种?,洛还有其他检查方法。安慰了两句,他半跪在一个?一动不动的胖孩子身边,泛起蓝光的手掌虚悬,在小患者头、颈、身上各处重要器官间走?了一圈,洛像是愣住了,忽然转头看?伯爵。

伯爵正倚着门框,刚好挡住门外佐伊他们的视线。她的肩背很紧张,背面看?畏畏缩缩的,脸上却挂着冰冷的审视。

她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却能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城把自己和“圣晶”隐藏十?多年,一旦决定求生?,将散了一多半的精气神?收回来,很多事情就很容易想明白。

伯爵从小就生?在这样的人世间,虽然阔别已久,但此时还魂归来,对人类社会的种?种?龌龊,她比连猜再?蒙的乌鸦更清楚。

这嘴上没毛的年轻驿站长明显只是个?吉祥物。

伯爵瞥了一眼门神?一样的卫兵、恶心?坏了依然寸步不离的佐伊还是个?被防备着的吉祥物。

再?怎么没用,驿站长也是个?火种?,真就甘心?给幕后老板当乖宝宝吗?

所以第一步是试探。

躺了一地的孩子们其实大多没病,在浆果圈,肥雏和种?母都是挨惯了打的,会毫无异议地执行“嬷嬷”的命令。伯爵命令他们躺在地上,不叫起不许动,他们就会躺到地老天荒。

就算被驿站长捅出来也没什么。这种?程度的肥胖和怀孕本来就跟生?病没什么区别,这里那里不舒服很正常,症状夸大可?以解释为?到了陌生?环境应激。反正这些一辈子没见过?天日的笼养人还没有跟陌生?人说话的胆子。

果然,一照面,装病就被洛看?出来了。之前给乌鸦疗伤的时候,他表现得像个?蹩脚的人形创可?贴,看?个?外伤都得在那冥想半天,果然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水平。

伯爵毫不心虚地回视着驿站长:既然这样,他也应该能看?出楼上那个?缩头缩脑的警果绝过?育。那么没有当场揭发,是为?什么呢?

两个?人的目光碰上,伯爵脸上的伤口微微往上提起一点?,洛一顿之后,飞快低下头,露出一脸能以假乱真的慌张:“抱歉,我只能感?觉到这孩子心?跳很急,几个?重要脏器似乎都有问题,但具体的……天哪,我真的只是个?刚入门的学徒!”

伯爵立刻顺着他的话递过梯子:“好多孩子都有类似的症状,不会是传染病吧?”

守在门口的卫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洛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不知道,也不能排除这种?情况……拜托,有人来帮我一把吗?”

然后洛就像头拉着空碾子狂奔的驴,无事忙到脚后跟狂敲后脑勺。

他给倒地不起的孕妇和孩子们挨个?照了一遍蓝光,得到了一堆听着高深,实际啥也没说的诊断,又开始一通折腾:喂药洒了一身,一会儿盐水不够了要配新的。他指挥着卫兵们把一部分“患者”搬动到通风的地方,物理降温,又要毯子被子,给另一部分“患者”盖……

刺鼻的药味、汗臭、呕吐排泄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熏人泪下。

佐伊指挥卫兵做事,自己撤到了楼梯间边缘,饶是这样,也快忍无可?忍了。她催促了两遍,洛这个?废物才?局促地搓着手出来:“以前来的‘新人’少见这么小的,我头一次处理儿科……”

佐伊勉强维持着脸色,在外人面前温和地说:“今天太晚了,我看?他们的情况也没有危急到那种?程度,要不这样,咱们再?观察一宿,实在不行,明天一早我们就去请其他镇有儿科经验的医生?好吗?可?千万不能把你也累病了。”

洛磨蹭了半天,才?不怎么痛快地答应下来。

佐伊如蒙大赦,立刻要走?。

洛:“但是阁楼上不还有两个?人呢吗?”

佐伊:“……”

十?一二岁的漂亮男孩还有点?价值,成年男人就是苦力预备役。佐伊压根没把阁楼上的迅猛龙算上,连跟着他的五月都一起忘在了脑后。

“那个?也要看??”佐伊揉了揉眉心?,“我看?他挺大的块头,不像有病。”

“还是要看?看?的,”洛用他那张天生?带着窝囊气的嘴说,“他身边那个?男孩还未成年呢。”

提起五月,佐伊有点?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