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VIP】(1 / 1)

第30章 趴下 这种未知、这种失控感却让他瞳……

屋内幽静, 四方的竹帘都被降下,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深浅不一地映在林春澹身上。

恰巧较为明亮的那束投射在他脸上。绯色的脸颊, 晶莹的汗珠,樱色的唇紧紧抿着, 似乎是怕自己漏出声来一般。

桌案上笔墨完备, 宣纸崭新, 还未来得及落笔。却已被少年脸上沁的汗水浸湿, 留下点点水痕。

林春澹明明衣衫完整, 头发也没怎么凌乱, 甚至手中还握着毛笔。可偏偏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靠在桌案旁,蹙着眉头求饶:“大人,放过春澹吧, 让春澹……”

朝下看去,虽有宽大的衣袍掩映, 却仍能窥见其中的异常之处。少年衣衫的下方,有只陌生的、不属于他的手正在缓慢地移动着。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仿佛被这只手掐住了命脉一样, 少年尽力地抑制着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 脑中却还是像炸开了朵朵烟花。

魂牵梦绕的, 心里只剩下那一种渴望。可偏偏,男人又不让他如愿,让他憋着, 让他难耐, 让他无法……

耳边是阵阵的嗡鸣,无限放大了他的感官。隐约间,林春澹似乎听见庭院里有画眉鸟的叫声, 他咬紧着唇,泪水涔涔,忍不住开始思考究竟是为何会变成这样。

唔,一开始是谢庭玄将他带到了书房,说要亲自教他,今日他至少要会写自己的名字。

可他就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啊,谢庭玄今日虽然有些诡异,但,但他竟然没生气嘛!所以他就想撒娇一下,抱怨一下,然后就不用学了。

先是嫌自己的桌案不好,又是嫌椅子太硬,后来理所应当地坐在了男人怀里。

再然后呢?

椅子被推到了一边,他被撩起衣袍,那双修长的手便那么探入衣间。玩|弄他时,轻车熟路,而他却只能任由采撷,绷着脊背,强忍着不让声音漏出来。

他,让他……少年思绪混乱,却也明白过错在他自己,在心里呜呜地骂自己不该得寸进尺,得意忘形。

可、可谢庭玄就不是个混蛋了吗?

也是。因为他怎么都不给自己一个痛快。再憋下去,他就要坏了……林春澹眼泪都要出来了,悲催地想,他本来就不厉害,再坏了可怎么办啊?

他这么胡乱地想着,突然感受到身后的人离他很近,温热的吐息依旧喷在他耳畔。

几乎能感受到,谢庭玄浓长的眼睫扫过他的耳尖。

他能感受到,谢庭玄侧着头正紧贴他的侧脸,微凉的薄唇好像在吻他的耳垂,是很暧昧缠绵的吻。但他又迷迷糊糊地想,谢庭玄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他怎么会吻他耳垂呢。

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吧。谢庭玄这个混蛋最近有些奇怪,他怎么总是喜欢这样贴在他后面,像个幽魂儿,实在有点吓人。

但林春澹来不及思考太多的东西了,因为听见男人凑在他耳边,低低地问:“你想要什么?”

谢庭玄的声音很好听,如戛玉敲冰,此刻轻轻地压低,反而带了一种引诱的意味。但他这样自以为清高的人,怎么会引诱旁人呢。

可他听了之后,内心的冲动的确变得更深。却又无法解脱,只能抖着睫毛,将烧得滚烫的脸颊凑近男人,羞耻地说:“什么、什么都想要。”

“嗯。”

谢庭玄应声。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林春澹却分明听出了他声线中那潜藏的一丝愉悦。

他阖上眼,便感知到身后人早已不知觉地贴得更紧,那只钳制着他的手,也缓缓松开……

两人真正做到了耳鬓厮磨。林春澹听着宰辅在他耳边匀长的喘息,那明明是正常的呼吸声,却显得那么性感,让他浑身烧得更热,欲望都聚集着,更深更浓。

紧接着,他听见那高岭之花凑在他耳旁,清冷的声音中满是蛊惑与沉沦:“仅仅这样,就满足了吗?”

“趴好。”

听见这句,没有任何的抚慰,没有任何刺激。林春澹却瞬间僵直,脊背笔直地绷着,从发丝到脚趾尖都在用力。

直至解脱后,整个人才瘫软下来。

他微微昂着头,那双如珠似宝的琥珀色眼睛中,瞳孔微微放大,满是失神,无法聚焦。放肆地喘息着,脑海中好似炸开了数朵烟花。

那句趴好,直接让他……林春澹觉得自己好像着了魔,瘫软的身体明明已经满足,却还是顺从地趴在桌子上。

他看不见身后谢庭玄的神色,也看不到他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但这种未知、这种失控感却让他瞳仁微微震颤,忍不住咬紧了唇。

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既害怕又有一丝期待。

明明不是第一次,但却是头回在这种地方,以这种姿势。少年失神的眼眸扫过周遭,不远处放着的是谢庭玄平日用的玉笔架,旁边还堆积着未处理完的公务折子。

甚至,他的手中还握着毛笔未曾松开。

书案,明明是那样神圣的地方。他此刻却乖乖地趴在这里,等待,等待什么呢?

林春澹自己说不出口,但雪白的脖颈早已泛起粉红,一路延伸到深处。他感觉到,谢庭玄一只手按在他脊背和后腰的中间,在塌陷之处轻轻摩挲着,仿佛安抚一般。

而另一只手则是掀开他的衣袍。

同时,高大的阴影笼下,如同囚笼一般,将他完全罩住。林春澹被抓住了手指,男人以一种不容违抗的态度,强迫着将他的手指分开,与他五指相扣。

紧紧扣着。

谢庭玄乌发散落,有几缕垂在少年耳畔,有几缕与他的衣襟交缠,颇有种两人相融一处、无法分割的错觉。

他身上散发出乌木沉香的清幽味道,仿佛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少年缚在中间。而他则是网中央的那只蜘蛛,带着些引诱的意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等林春澹回过神时,一切都晚了。他的右手被强制着握住毛笔,谢庭玄在他耳边低声喃语:“教你写字好不好?”

少年被情欲纠缠,耍起了小性子,忍不住小声嘟囔:“大人,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谢庭玄这个混蛋真扫兴,什么学习的,一听他就头大,干嘛要在这时候说!

“是。”

在他视线之外的地方,谢庭玄目光晦暗,眸底占有欲不断涌动着,似乎恨不得将眼中的这个少年、这个小混蛋囚禁进身体里一般。

他抓着林春澹的手,教他好好地拿着毛笔,沾了点墨,悬在纸上。

少年表情略带不满,委屈地说:“大人,可我现在想要别的。”

“好。”

明明是答应,但这句“好”却莫名地让林春澹警觉起来。某种小动物般的直觉,在提醒他:大事不妙。

紧接着……

林春澹瞳仁骤然失去焦距,他难耐地咬紧唇,但却还是被迫拿着笔。

男人掌着他不断颤抖的手腕,在纸上落款一字。

还要强迫他看向那纸上的字。

温声喃语响在耳侧,却无端透着些阴冷:“这个字,念谢。”

少年一面无法逃脱身体的欲望,又要一边回应男人的话语。他艰难地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纸上苍劲有力的字。

但还没聚拢目光,视线又倏然散开。

林春澹想要抿紧唇,但这感觉实在冲击太大,涎水终于还是顺着嘴角慢慢流了出来。他想要出声求饶,却连求饶都被击得粉碎。

好容易,思绪有所放缓。却不想,这更是一种煎熬,少年满头是汗,呼吸微微急促,却还是放软了声音撒娇:“大人,我好难受。”

谢庭玄,难道他自己不难受吗?

但回应他的,却并不是妥协。

反而,是更深一层的控制。

谢庭玄神色平静。恍若未闻般,依旧抓着他的右手,慢慢地写第二字:“庭。”

他掰着少年的下巴,强迫他仔细观看,又是温柔的呢喃:“认清了吗?”

这个字太过复杂,写的时间太长,林春澹都要憋疯了。他忙不迭地点头,乖乖地说:“我记住了,是谢庭玄的庭字,我认得的。”

“那玄呢。”

林春澹撑着被欲望折磨的身体,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玄”字。只是有些难看,配上前面二字,颇有种狗尾续貂的感觉。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一面写,一面将唇凑近,轻轻地啄吻谢庭玄的指尖。水盈盈的眼眸里满是渴求,他声音都要拉丝了:“大人,够了吗?春澹,春澹真的……”

很想要啊。

谢庭玄漆黑的眼瞳里泛着冷幽之色,他喉结上下滚动。慢慢地,将那只手抽出,按在少年柔软湿润的樱唇上,反复地揉搓着。

幅度加大,少年的身体也极其敏感地绷起来。纤细脊背骤然拢起,另一只放松的手倏忽收紧,死死地扣着桌案,修长骨节用力到泛白。

却又被抓住。

林春澹内心咯噔一声,欲哭无泪。心想着谢庭玄不会这么变态吧,右手写完了,左手也要学?

但幸好,只是与他的五指扣在了一起。

谢庭玄的手指,骨骼明晰又修长无比,握着的时候总有种安心的感觉。不知觉的,林春澹竟有些享受这种五指交缠的感觉。

人们都说手指连着心脏,这样就好像灵魂都缠在了一起。

怦怦乱跳的,不知是谁的心。

少年嘴甜,在这种时刻更是明显。他一边说大人好厉害,又一边说春澹只喜欢大人,春澹最爱大人了。

好想、好想永远这么和大人在一起。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中有几分真情实意,但情欲涌动时,心里的眷恋和依偎是真的。

他思绪被撞得粉碎,却也禁不住地想:如果,他没有欺骗谢庭玄就好了。如果,他真的一心一意地喜欢谢庭玄就好了。

日子这样过下去,在谢庭玄府中做个逍遥自在的男妾不好吗?

可谎言成不了真的。就算他此刻迷恋于、沉醉于这一秒的心安愉快,却也永远地记得。

那日马车上,他索吻时,谢庭玄避开的动作。

以及那句冷漠的:“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想起这些,林春澹倏然蹙紧漂亮的眉头。

日头渐西,竹影摇动,就连院内的那只画眉鸟也从停栖的枝头飞走了。只有晚开的海棠还在静静绽放,一院幽香。

情事结束,少年的面颊上覆了许多汗珠,甚至还有几滴落在了纸上,晕湿了玄字。他的嗓子都要喊哑了,眼尾被泪水浸得通红。

美得更加惊心动魄。

还未从情欲中抽身而出,便听谢庭玄凑在他耳边,低喘的声音性感无比:“春澹,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臊得林春澹耳根子都是红的。但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刚刚想起的那句话,从前骂他天生下贱的话。

他莫名有些委屈,鼻头酸涩,眼眶泛红。

谢庭玄这个混蛋,说这种话是让他故意肖想的吗?

可他根本看不起他,不仅说他下贱,还拒绝他的索吻,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就连今天,今天明明那么好,他都爱上了这种感觉,都有些对这人心动了。

但,还是没亲他。

这个混蛋,他才不会留下呢。等魏泱回京,他就跑去边关,永远都不会回来!

林春澹这样模模糊糊地想着,却陡然被翻了过来,像是案板上的鱼一样。

他躺在桌子上,衣襟微微散乱,锁骨裸露出来,莹白到有些刺眼,让移不开眼。

谢庭玄绷着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睫微垂,如覆霜雪般的冷淡。

可他心里想的却是一些不可示人的事情。白日宣|淫,似乎有违他的君子之道。

但少年宛如毒药般慢慢浸润着他的理智,让他此刻只想着,要占有,要像动物一样侵占。

要他永远属于自己,要让他永远离不开自己……

宰辅眼底翻涌的晦暗,像是海上暂时停歇的风暴。但林春澹却明显地感知到了男人的变化。

就像平静的海面、微微荡起的波浪下,是汹涌的暗潮,正伺机席卷吞噬一切。

但谢庭玄的眉眼神色依旧清冷,雪胎梅骨,好似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无法沾染他。那双淡色的薄唇,轻轻地抿着,看起来也是冷淡的。

可林春澹分明记得,刚刚这双漆黑沉静的眼瞳曾扫过他身体的每一寸,那种目光,是审视,却亦泛着冷幽的光。

而那双薄唇情动之时,也曾在他耳边低低地喘息着,像是被欲望俘获的猎物。

就算是良金美玉、云中白鹤,依旧为他折腰,为他情动。

少年的劣根性立即显现出来。那种场景他忽然想再看一遍,想看宰辅清冷出尘的俊美容颜上,染着情动,那种隐忍又克制的神情。

于是,他琥珀色眼眸中染上狡黠,高高地伸手,揽住谢庭玄的脖颈。

翘起脚腕,两条修长的小腿勾在男人身上。他眼睛亮晶晶的,委屈巴巴地说:“大人,我还想要。”

谢庭玄眼眸微沉,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少年的脚踝,它伶仃修长,踝骨明晰,有种独有的美感。

他没回答,俯身凑近时,却冷不丁问了句:“记得刚刚教你的那几个字吗?”

林春澹笑嘻嘻的,在他缓慢靠近的时候,突然袭击,亲在他脸颊上。

“吧唧”的一声,亲得格外结实。

少年的笑容甜得像蜜一样,说:“当然记得,大人的名字已经刻在春澹心底了。就像大人一样。”

他拉长声音,刻意引诱,“记得特别深。”

轻飘的一句话便让谢庭玄浑身复而滚烫起来,。片刻后,少年发出难耐的哼声,男人便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那这一次,也要好好记住。”

……

后来,林春澹其实是有些后悔了。

不对,应该是非常后悔!!

他本来只是贪心,想要看谢庭玄略显局促地在他耳边低沉喘息的样子。

但真正做的时候,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爽字了,什么喘息,什么折腰,通通不记得了……再往后,就只剩下一句话了:谢庭玄你个王八蛋,读了这么多年书,也不知道竭泽而渔这个词吗?

他哭着喊着求谢庭玄放过他,但还是被翻来覆去,花样百出地橄了许多遍。

以至于最后,真的成为一条瘫软的咸鱼,被谢庭玄抱着来到浴堂了。

他们做了太久,林春澹连指尖都酥麻无比,抬不起来了。任由谢庭玄将他放入玉池中。

谢府的浴堂引温泉水入池,边缘砌的是白玉,表面光滑温软,倚着也并不觉冰身坚硬。林春澹肖想这玉池许久,没想到今日竟也能入内泡着了。

池面水雾缭绕,映得少年容颜更加昳丽。他浮在水面,只露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

他惯会恃宠而骄,轻轻敛睫,做出委屈的表情,伸手勾着男人衣带:“大人,春澹饿了。”

晶莹的水珠从他浓长睫翼上跌落,在水面上砸下点点涟漪。

他像是传说中魅惑人心的鲛人。

谢庭玄总是莫名地,为各种各样的林春澹心动。他俯身,轻轻地帮少年摒去颊边湿发,温声应了一句:“好。”

然后林春澹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他躺在梦想中奢望的玉池中,水面的浮盘上放着切洗好的蔬果,还有他爱吃的透花酥和杏仁酪。

还能把高高在上的宰辅当成靠背枕着。

桃花眼微微眯着,唇角翘起,心情格外地好。因为实在懒得动弹,便将善后的事情完全交给男人。

谢宰辅还算轻柔,细致的服务也让少年的不适感有所减轻。

林春澹也慢慢从靠着他的姿势变成紧紧贴着。

里衣轻薄,浸湿后恍若不存在一般。两颗心也靠得更近,隔着两根肋骨与薄薄的肌肤,砰砰地跳着。

温情依偎时的心好像比情欲浓重时,离得更近。

林春澹倚在他胸膛上,轻轻缓缓地问:“大人,你对我真好。”

他曾无数次说过喜欢大人,曾虚情假意地勾引询问,问谢庭玄喜不喜欢他,讨不讨厌他。

但他从未这么说过,因为“好”这个字在林春澹心里有很重很重的地位。他没有感受过父母之爱,亲友之爱,所以不懂得爱这个字程度到底有多重,他也并不在乎这虚假的、宛如泡影般的爱。

可“好”这个字不一样。这世上对林春澹好的人没几个,魏泱算一个。所以他也对魏泱说过:“魏泱哥哥,你对我真好啊。”因为魏泱在他的生命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魏泱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他对林春澹的好并不是一种偏爱。因为锄强扶弱、乐于助人是他骨子里就有的品格。但那些微弱的善意,就像是黑夜里升起的点点萤火,照亮了林春澹堪称昏暗无光的人生。

从墙角上翻过的少年,带着西市那家最好吃的透花酥,送到那个瘦弱又怯懦的孩子手中。

那是林春澹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东西,很甜很香。他傻傻地想,就算是天上神仙吃的东西,也莫过于此了吧。

不止是糕点,还有昂贵的肉,还是他穿小了剩下的衣裳,通通从那个墙边扔过来。他教林春澹投壶,教林春澹打马球,教林春澹斗蛐蛐……林春澹第一次知道,活着是如此美好的事情。

他对他的好,是林春澹印在心中,数十年始终铭记的事情。因为从他的身上,他第一次感受到幸福。

就像此刻,少年依偎着谢宰辅,像只乖乖的小犬,他也感到了幸福。

谢庭玄,也对他好。虽然这人冷冰冰的,总是莫名生气,还喜欢管教他,欺负他。可谢庭玄也给他买很多很多的东西。

他呆在他的怀里,就是特别安心啊。

他喜欢这样。

这种情愫来源于哪里,又生出哪里。林春澹说不清楚,也猜不准它到底是什么。

但它应该是一种依赖,让他有些眷恋上这种美好的感觉了。

这会是喜欢吗?

“喵~~~”夹着嗓子的猫叫声悠长的传来。

谢府中只有一只猫大王,那就是称王称霸的善念。

林春澹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停下思考,从男人颈间探出脑袋看过去。

只见浑身雪白的善念依旧高高竖着尾巴,迈着高傲的猫步从玉帘中走进来,异瞳明亮亮的,它喵喵地叫。

它是只小公猫,夹着嗓子叫时格外甜腻,就像现在一样,表明着它现在需要人类的爱抚。

喵子很少这样,高傲的善念就更少如此了。林春澹眼眸微亮,朝它招手,想要趁着它心情好的时候狠狠地挼一下。

但被分走了宠爱的谢宰辅不乐意了。他薄唇微绷,神色虽未变化,却依旧透出些许不爽。

又是这只狐媚子猫。

他伸出手臂,不动声色地少年捞回来,冷淡道:“很脏,不要让它靠近池边。”

“不脏的。”林春澹解释道,“前几日席凌刚刚给它洗过澡,善念身上可干净了,根本没有虱子跳蚤。”

闻言,男人虽然内心依旧很不爽,但却也没再说话,默许了此事。

而善念这只坏猫才不管这么多呢。它早就迈上通往池子的玉阶,然后轻巧地跳上了池子边缘凸起的地方,也就是林春澹两人倚着的地方。

它喵喵地叫着,林春澹想要用湿漉漉的手摸它,它却不愿意。反而走到谢庭玄身边……

踩住了他垂落在池子边缘的乌发,像是不解气般,又用肉垫碾了好几下,似是在报仇雪恨。

少年被它这高傲的小模样逗笑,说:“大人,你说善念脏,它生气报复你呢。”

谢庭玄侧目,淡淡瞥了眼那造次的雪白大猫。没说话,因为他本就不喜欢小动物。

它不是林春澹,舔着毛发撒娇卖萌的样子无法进入男人的法眼。

再夹着嗓子撒娇,对于谢庭玄来说,也只是一只讨厌的狐媚子猫而已。

“喵。”

善念有些不满了,似乎在说这个人竟然没被它的美貌所折服,真是没眼光。

竟然伸出手,邦邦地拍了谢庭玄一下。

后者脸色微黑,伸出手拎起后脖颈,无情地扔了下去。

善念再次跳了上来。

这次它转换了目标,十分自然地投入了林春澹的怀抱中。又喵了一声,只不过这次像是炫耀胜利的喵。

它的异瞳中,仿佛闪着某种得意的光芒。

而林春澹则是抱紧了它,将脸埋到了它雪白的毛里。

慢吞吞地理清了思绪:善念和谢庭玄不合,简直就像是同性相斥,因为他们一个是猫,一个像猫?

而他抱着善念的时候也很安心,也很眷恋这种感觉……难不成,他也喜欢善念?

算了,头痛,不想了。

就把谢庭玄也当做一只猫好啦!

*

残阳如血,映得天边通红。

精致奢华的小室内,昏暗的光线透过雕花四格窗照射进来。室内燃着香炉,绣金织银的皮毛地毯铺满了大半个屋子。

烟雾盘旋着而上,于金灿灿的夕阳光线中形成缭绕烟雾,也衬得斜躺在美人榻上的男人神色更加莫测。

凤眸轻敛,崔玉响饶有趣味地盯着面前的青年,道:“林琚,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他眉眼浓艳,过分漆黑的眼眸笑着盯人时,天然带着一种压迫感。如同被豺狼虎豹凝视一般,跪在地上的青年额角已沁出薄薄的汗水。

崔玉响不是什么爱惜人才的好官,他做任何事向来讲究权衡与利益交换。之所以愿意拉林琚一把,一是因为他父亲送来不少金银,二也是强迫林琚为他所用。

此番将他叫过来,便是为了交给他一项任务。陈秉那个废物前往汴州赈灾,不仅当地搅得天翻地覆,民怨沸腾,还意外染上了时疫。半夜哭爹喊娘的,传回京中简直笑掉了众人的大牙。

圣上脸色不好,当着朝臣的面发了很大的火:“汴州水灾,朕派了这么多臣子前去。结果呢,你们就将事办成这样?你们这群混账。庭玄,你去汴州一趟,替朕好好看看,这汴州的水灾到底有多难治。”

不忘补充一句:“办好了,重重有赏。”

顺理成章地,让谢庭玄领旨前往汴州赈灾。当时崔玉响也在庭上,脸色十分难看。他倒想阻止,可崔党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结果将事办成这样。

尤其是陈秉这个废物。

怎么开得了口阻止?

也只能放弃此次用赈灾敛财之事了。还要想办法替陈秉擦屁股,将他在汴州奢靡挥霍的公银都填补回来。毕竟接下账款的人是谢庭玄,能活生生扒掉他一层皮。

而崔玉响吩咐给林琚的,便是让他趁着谢庭玄不在京中,去查先皇后之事。倒不是去查真相,而是让林琚想办法查到,有关先皇后病逝一事,太子党都知道些什么。

见林琚久久未答话,崔玉响神色冷了些。但唇间的笑容却更深,殷红的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我知道,你们读书人都仰慕姓谢的。可林琚你要想清楚,这个朝堂被划分成三派,太子党,崔党和中立派。你想当太子党,可你父亲早就投了我的麾下,他们会接纳你吗?就算你要当中立派,但前几日为了保住你的乌纱帽,我在庭上为你说话。在旁人眼中,你早就是崔党这派的奸臣了。”

闻言,林琚唇抿得更紧,眼瞳微微颤动着,清俊的脸上透着些不情愿。

“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想做个忠臣良将,想保持自己的君子傲骨?”崔玉响嗤笑一声。

淡声开口:“可你有的选吗。若非本官一路扶持,你真当自己天赋异禀,能连中三榜,登科探花?”

崔玉响的笑容十分残忍,眼睛里化不开的浓色阴暗,“你猜猜,这个科场是谁说的算?”

林琚的呼吸猛地停滞了,瞳仁瞬间紧缩。

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似乎全身的傲骨都在这一刻被打断了。

他毕生的荣耀都来源于此。身穿鲜衣,胸前佩着花团,两袖带风,打马游过长安街时,少年壮志、春风得意……数人称道、旁人艳羡的目光,落榜同窗虽遗憾却赞他文采斐然,非是池中物。

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了他的铮铮傲骨。很久以来,他以为自己是人中之龙,以为自己矫矫不群。

两榜状元,是崔玉响的授意。庶弟沦为男妾,是源自要铺平他的青云路。

到头来,原是世道不平的加害者。

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地崩塌了……青年眼中满是痛苦,却死死地咬住唇,不让情绪遗漏而出。

直到血肉模糊,鲜血一滴滴从唇边流下。他跪得两眼发黑,像是终于认命一般,缓缓地俯身,磕了个响头,声音微抖:“是。”

“林琚以后,定唯九千岁马首是瞻。”

崔玉响见他这幅样子,眼底耻笑,却依旧只是保持着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淡淡挥手,示意林琚可以离开了,“办得好,我重重有赏。”

……

谢庭玄要去汴州赈灾,很快便要动身。

而汴州如今民不聊生,灾民遍地,还伴随着时疫的发生,所以谢庭玄便没让林春澹跟着。

自从谢庭玄碰见薛曙之后,便没再叫他去过国子监。反而日日让他待在府中,他亲自教导。

谢宰辅在旁边处理公务,他便在旁边写些鬼画符,但总体来说,还是进步了许多。他之前不会写澹字,所以最先学会写的是谢庭玄的名字。

毕竟当时的场景实在太过刻骨铭心了,都要刻进他骨髓里了。

有他在旁边陪着,谢庭玄的心情倒是不错,冷冰冰的脸色有所缓和,首次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林春澹很不爽,因为有谢庭玄在旁边看着,他再也无法偷懒睡觉,再也无法代写课业了,日日抄得手腕疼。

并且在心里彻底恨上了薛曙这个王八蛋。

肯定是他向夫子举报的,才将他害成这样!这样一个坏人,竟然还敢威胁他。哼哼,他跟狗好都不跟这种目中无人的混蛋好,呸!

少年怨念得很。幸而谢庭玄还没折磨他几天,便被圣上下旨,要去汴州赈灾。

谢庭玄一走,这谢府不就是他的天下了?

他不仅要温香软玉(善念那只坏猫)搂在怀里,还要每天吃五个透花酥、五个桃花酥、五个桂花糕,不吃晚饭,不吃早饭,只吃糕点零食。

还要每天放风筝,溜出去听曲儿,斗蛐蛐,听人说书,看杂耍。

就是不学习!

嘿嘿,谢庭玄不让他做的事,他非要趁他不在的时候通通地做一遍。

就在林春澹如此畅快地幻想时,却突然听席凌来报,说府外有人急着找他。

少年并没有什么朋友,便顺口问了句,“是谁。”

席凌颔首应答道:“他说自己名叫陆行。”

林春澹脊背微微绷直。倒不是因为他和陆行有什么,只是害怕谢庭玄知道他意图离开京城的事……

从前他不确定谢庭玄到底对他是何种态度,虽然现在也并不明了男人到底把他当什么。但他可以确定一条,那日谢庭玄凑在他耳边,喘息着呢喃的永远留下,应该不是随口的妄言。

不知道能否好聚好散的,他还是要瞒着些,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眸中的异样,起身轻轻地应了声:“是我找的算命先生,那我去瞧瞧。”

“在侧门东南角。”席凌提醒道。

说完,林春澹便脚步匆匆地前往侧门了。

而谢宰辅与太子议事完毕,正巧回府。

即将起身前往汴州赈灾,他首句询问的却并不是行李收拾得如何了,而是问席凌:“春澹呢。”

席凌答道:“林少爷去侧门了,有人到府前寻他。林少爷说,是他找的算命先生。”

临了,没等郎君询问,又补充了一句:“的确穿着道士衣裳。就是年纪太轻,像个骗子。”

谢庭玄淡淡应了声。

自从上次去了西山寺,他便发现少年似乎很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找了个算命先生也并不奇怪。

他兀自想起林春澹说过的,“我跪在寺庙里祈愿和大人永永远远在一起”。冰冷的神色稍稍缓和,浓长眼睫遮住眼底涌动的丝丝喜悦。

永远在一起吗?

这是个好愿望。

也就没再多管,只是说:“骗子便是骗子,左右骗不了几个钱,他开心便好。”

席凌颔首称是。

但又突然注意到席凌话中的“年轻”二字,冷不丁询问:“那道士相貌如何。”

席凌愣了一秒,随即道:“相貌平平,中人之姿而已。”

闻言,谢庭玄面色又缓和了些。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席凌总感觉郎君似乎是松了口气一般。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便被谢庭玄派遣去给行李装车了。

侧门。

林春澹像做贼一样,悄摸地出了侧门后,还不忘将朱色大门给关上。

陆行依旧穿着他那件破烂的道士衣裳,身后背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什么招魂幡、罗盘、黄符,一看就知道是个江湖骗子。

少年躲在侧门旁边的石狮子后,鬼鬼祟祟地朝陆行招手。

等到两人一起躲在石狮子后面时,他才压低声音询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谢府?”

陆行十分坦然道:“猜的。”

虽然林春澹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姓林,又识得那位姓魏的少年将军。数来数去,不就那么一家嘛。

略微打听推测一下,陆行也就将他的住处猜了个七七八八。

事实证明,他确实也猜对了。

不过,陆行也不是故意要查的。他没有窥视朋友隐私的怪癖,也愿意尊重林春澹。只是事急从权,林春澹又许久没来摊上找他,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从小包中掏出新的信件,说:“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看看这封信,是魏泱寄来的。”

林春澹有些茫然,一面将信塞进衣襟的口袋里,一面询问:“信中说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认不全字,所以也就懒得为难自己了,直接让陆行告诉他就好。

陆行微微垂目,声音很平静:“魏泱在信中说,他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姑娘。他说他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和姑娘相处过,问你知不知道怎么让这个姑娘喜欢他呢。”

林春澹愣住了。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哇哇大哭。质问陆行,他一个活人,嘴中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呜呜呜,陆行正常吗?难不成他跑这么远,费了这么大劲儿,就为了告诉他魏泱有喜欢的姑娘了?

就为了让他教魏泱怎么追喜欢的姑娘吗?

魏泱这个混……但再多地,少年也不舍得骂了。

因为他自己一直都很清楚,魏泱喜欢女人,只是将他当成弟弟而已。他那么高大帅气,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迟早会遇到喜欢的女子,会娶妻生子,会度过很幸福很幸福的一生。

魏泱和他是不一样的。

林春澹知道这些。

可亲口听见魏泱有了喜欢的姑娘,心里却还是闷闷的,酸酸涩涩的。就好像,一直便摇摇欲坠的心脏被掐住了一般。

很难过。

世上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人,就这么喜欢旁人了……少年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在青石板上砸出一道道痕迹。

林春澹声音哑哑的。他一边哭一边擦眼泪,还要抽出时间来,让陆行给他回信:“你写信告诉魏泱,我不会啊。我只会讨男人欢心呜呜……”

还是等以后魏泱喜欢上哪个男人的时候,他再忍痛教他怎么勾引男人吧。

少年动作太忙碌,导致他虽然蛮可怜的,但一套动作做下来,但透着点搞笑的意味。

陆行:“……”

下面的话,他还要不要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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