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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至上主义 响尾山 119335 字 1个月前

第61章 橘子糖

◎他的女儿,他都了解。◎

因为钟临琛的表现,股东那方的态度十分不满,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消极。

周末取消,休假暂停,为本就已经超额运转的机器,又添了一把柴火。

机器在地下轰隆轰隆地响,冒出大片大片的烟雾。

凝结成了柔白的云,飘到了天上,供世人仰望。

好在没过多久,钟士承苏醒的消息传来,股东的情绪这才稍稍好转了些,但整体情况仍不容乐观。

高海臻坐在病床边,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汇报给他。

听到钟明诀弃权,钟临琛在股东面前失态的消息,他的右脸稍稍抽动了一下。

“现在股东那边态度怎么样?”

“目前邱总还有严总他们在积极沟通了,听闻您苏醒的消息后,大部分股东的沟通还算顺利,只是刘女士那边还是有一些存疑,可能需要您亲自和她沟通。”

“明诀呢,他为什么没跟临琛一起。”

高海臻抿着唇,“钟先生在会上说,小钟先生是CEO,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钟士承靠在床头,视线忽而转向窗外。

今天多云,四四方方的窗,框出了一片茫然的白色。

没有阳光,没有蓝天,就像周围惨白的墙,没有一点看头。

“你怎么没有拦住他呢?”他沉声问。

高海臻眼眸微动,她知道钟士承不是在责怪她没拦住钟明诀,而是在责怪她怎么没拦住钟临琛上了位。

可她怎么能拦得住呢?

就像一只小鸟在空中突发心梗死掉,她怎么能拦得住呢。

“抱歉会长,”可领导既然责怪,高海臻就只能接下这口锅,“我也没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不管预不预料得到,你们在当时也应该能拿出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比如暂时选一位职业经理人顶替,比如成立一个临时组委会。这两种方法既可以缓冲股票下跌,也可以避免产生内部争斗,堵住媒体们八卦的嘴,都是当时情况的最优解。

高海臻当然也知道这是最优解,包括那天来的高管也都知道。

可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带过,他们又怎么能确保自己的阵营能稳占上风呢?毕竟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谁又能真的这么大公无私呢?

除了钟士承这个康利的主人,而不是他们这些想翻身的仆人。

钟士承看她低垂着头迟迟不说话,也知道这责任并不在她。

他的儿子,他了解。

他的女儿,他也都了解。

关于人性,他更是了解。

叹了口气,他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回去忙吧,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至于股东那边,明天帮我安排一下吧。”

“您的身体可以吗?”

钟士承长长叹了口气,“不管可不可以,总不可能让这摊子一直乱下去。”

“是。”

高海臻站起身,拿过自己的包,在里面摸了摸。

“对了,这个给您。”

一个小罐子,被放在桌上。

钟士承看了过去,是一罐橘子糖。

他眼神一动,强硬的目光慢慢软下几分。

“妈她说过,”高海臻轻声道,“生病的时候,吃糖会好受一点。”

听了她的话,钟士承似是想到什么,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回忆的余温。

“橘子味的。”

“嗯,她说习惯这个味道,就吃不下其他的了。”

钟士承拿过罐子,糖果在玻璃壁上发出轻轻响动。

“她总是这样,”他将罐子握在手心,“轴得很,不然当初也不会带着你一走了之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高海臻。

“阿臻。”

“嗯。”

“你会怪我吗?”

高海臻垂着眸,没有回答。

怪吗?她不知道。

母亲回忆里的他,太美好,

美好到她找不出一丝错误可以指责。

可若是要怪他,又以什么立场呢?

而且像他这样的人,又值得她去责怪吗?

不值得。

因为对愧疚的人来说,责怪是他们的赎罪券。

从受害者这里进货,贩卖给他每一个良心发现的时刻。

而他们支付的,是最便宜的眼泪和钞票。

于受害者而言,比擦过的卫生纸还无用。

所以为什么要怪,浪费时间的事,高海臻从来不会做。

“会长,我只希望您能好好的,”她抬眸,眼中满是哀伤,“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再想了。”

见她避开了这个话题,钟士承显然明白了,深叹一口气,包含了太多情绪。

可他也知道斯人已逝,想要补救也有心无力。

“那个孟云峥,你们进展得怎么样了?”

陡然提起这个名字,高海臻还反应了一秒才记起,这名字的主人是上次钟士承为自己找的相亲对象,弗仕银行风险部副总监。

这段时间太忙,她几乎快忘了这个人。

但弗仕银行这条线,高海臻可不能忘。

“还在接触。”她回答。

“这也快三个月了,该了解的也了解得差不多了。”钟士承搭上她的手,“主要我这一病,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见你有个好的归宿。”

高海臻反握住他的手,“会长,医生说了,您只是小问题,身体还是挺好的。”

“我什么身体我自己了解,”他不自觉摇了摇头,“下个月正好儿童医院基金会那边要举行慈善新年晚宴,顺便把那孩子带来看看吧,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向弗仕那边的人了解一下。”

话都这么说了,高海臻也只能应下。

“好,等过段时间我就跟他说。”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高海臻便离开了病房。

钟士承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糖罐。

伸手拧开,拈了一颗放进嘴里。

那段被橘子糖记录的记忆,随着糖果的融化一点一点涌上脑海。

他唯一自由的岁月,唯一放不下的女人。

唯一没有兑现的承诺,唯一一次后悔的选择。

那么多唯一,都在这一颗一颗橘子糖里。

门推开,佘少娴带着护工走了进来。

“老钟,该吃午饭了。”

来到床边,佘少娴看到了他手里的糖罐。

她双眼一眯,“怎么还吃起糖来了?”

钟士承含糊地应付着,“没什么。”

“你现在身体不好,”她伸手去拿那个糖罐,“应该少吃点糖。”

可他缩了一下手,幅度不大,意思却很明显。

佘少娴眼底的笑意淡去,嘴角却仍然保持着微笑。

她转身叫护工端来汤盅,“家里特意熬的白参汤,得趁热喝。”

说罢,佘少娴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糖给我吧,我帮你收起来。”

钟士承看着护工手里的汤盅,许久,将手里的糖罐递了出去。

接过糖罐,汤盅被端到了床前的桌上。

他舀了一勺,清淡的参汤将嘴里的甜腻冲得一干二净。

看着丈夫喝完了汤,吃完了饭,护工便赶忙将餐余垃圾收拾好。

来到病房外,她正要将垃圾丢出去,佘少娴却叫住了她。

“怎么了夫人?”

“这个一起丢了吧。”

护工看着她手里的糖罐,有些犹豫。

“会长血糖高,不能吃糖,留着的话,他会偷吃的。”

雇主都发话了,护工也不得不照做,便拿走了她手里的糖罐放进了垃圾袋里。

看着护工离开,佘少娴这才转身回到病房。

与钟士承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他吃糖。

她不担心他会问起,因为他转头就会忘记。

回到车内,高海臻在座椅上,久久没有动。

她知道,钟士承要见孟云峥是想替她敲打,告诉他,自己的背后靠着钟家。

以孟云峥的身份,他能做到这一步,或许她该感动才对。

可他似乎错误地以为,找到一个听话的好丈夫,就是女人最大的愿望。

所以他的好意,高海臻领不了,也不想领。

但这钟家,她还是得听他的话,带孟云峥去一趟。

之前两人就达成过约定,互惠互利。

这一趟如果他表现得好,说不定真能借钟士承的手往上走一走。

想到这,高海臻拿出手机,找到他的电话拨了出去。

看到久违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孟云峥眼皮一跳,有些意外。

但还是起身来到外面接听了电话。

“高秘书。”

“孟总监,会长让我邀请你参加下个月的慈善晚宴,他想见见你。”

听到这个消息,孟云峥心头一跳,“见我?”

“对,见你。”

“为什么?”他脱口而问。

“我跟会长说,我们感情很好,他老人家很高

兴。”

高海臻这话,孟云峥听得很明白。

无非是告诉他,钟士承对他的印象好与坏否,全凭她一言之间。

这种被动的感觉,对孟云峥来说好也不好。

“我看新闻说钟会长生病入院了,是不是要去医院看他?”

“不用,”高海臻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有什么话,晚宴上说就好。”

被她看穿了意图,孟云峥也不再坚持。

电话挂断以后,他回到办公室,坐在沙发对面的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

“云峥,谁的电话还要避着我们接了?”

孟云峥笑笑,“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坐在沙发另一头的男人似是不信,“能让你这么着急接电话的,是女朋友吧?”

他的话让孟云峥眼皮一跳,“她那边出了点事,没办法不接。”

只回答了前半句,后半句话似是忽视忽视了一般避而不谈,但在场的两个人又岂非不明白,不否定就等于肯定。

【作者有话说】

弱弱地提醒一下~

钟念玺是老二,钟临琛是老三[比心]

第62章 蛇灵

◎上流社会的入场券。◎

时隔钟士承入院第三天,康利的股价总共下跌了8%。

尽管各方已经公布了他苏醒的消息,股票下跌的速度也有所缓和,可外界的情绪仍处于消极状态。

“钟会长,您不必这么着急,股东们都希望您能好好休养,至于其他的,等您休养好了再说也不迟。”

屏幕里,女人的声音传来,言语间充满了关心。

“不是什么要紧的病,”说到这,钟士承缓了口气,“更何况,公司现在因为我的个人健康问题陷入舆论,影响到了股东们的情绪。我想我也有必要出面,好好解释一下。”

女人笑了笑,“您不必向我们解释什么,我相信您比我们所有人都不希望因为自己生病影响到公司,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您的为人我们还是很清楚的。”

“至于外界的舆论,”她停顿片刻,双手搁在桌前,继续说道,“现在的媒体总是喜欢将您的家事和康利的事混为一谈,以此来扰乱市场情绪博取眼球。”

“钟会长,我们都清楚您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自然不会被这些无良媒体牵着鼻子走。”

“可就是怕一些有心之人将这些信息当了真,利用您和您家人的一举一动,从而对康利进行恶意竞争。”

听完女人的话,钟士承的脸色渐渐阴沉。

他不是听不出来她的话外之音,可他也清楚,这背后的原因。

“傲君,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还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公事和家事,我还是分得清的。”

闻此言,刘傲君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

“那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股东那边还在等我的回复,我会将您的话好好转告给他们的。”

“好,辛苦了。”

电脑屏幕猛地合上,发出一声巨响。

坐在对面沙发的钟临琛,听到这声动静,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却仍旧埋着头,不敢看他。

他很清楚钟士承是怎样一个好面子的人,此刻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人阴阳怪气地教育,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屈辱。

可他更清楚,这侮辱是自己带来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多跟你大哥学学吗?”

声音从前方传来,像一块巨石压在钟临琛头顶,让他怎么也抬不起头。

见他提到钟明诀,钟临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大哥他进公司时间早,有经验。”

至于其他的,他不想承认。

可他话刚说完,就遭到了钟士承的怒声否认。

“因为他不会蠢到拿着喇叭到处喊,他是我钟士承的儿子!”

父亲的愤怒,像一把火,将钟临琛这几天的幻想,彻底烧了个干净。

他知道,父亲对自己失望了,很失望。

低垂的头缓缓抬起,钟临琛对上他的怒容。

尽管一字未说,却在用眼神鞭笞着自己,否认自己。

否认他的身份,否认他的资格,否认他做的一切。

钟临琛突然想起,自从自己上位后,外界报道的新闻里,密密麻麻全都是对他的质疑和猜忌。

猜忌他用了什么手段才坐上CEO的位置,质疑他有什么资格坐上CEO的位置。

可位置是钟明诀自己放弃的,他什么也没做,为什么都在指责他?为什么都在怀疑他?

为什么父亲不斥责钟明诀临阵脱逃,为什么要揪住自己不放。

为什么呢?钟临琛不明白。

能回答他的人,就在他三步远的地方。

可他不敢问,他从不会回答。

今日仍然多云,没有阳光,让冬日的空气又冷了三分。

钟临琛仿佛浑然不觉,呆呆地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放空。

许久,他将脸埋进手掌里,一声长长的叹息响起。

可那声叹息却又被什么挡住,挡了回去,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叹不出去。

头顶的云层飘走了,钟临琛松开手。

他重新打开手机,将最新一条关于钟家新闻界面划走,删除了所有浏览记录。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质疑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返回主界面,钟临琛点开通讯录,找到高海臻的名字。

可在按下之前,他手指犹豫了一会。

在犹豫什么,他也不清楚,就好像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想要倾诉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她。

他不清楚这是习惯,还是依赖,或是似有若无的情愫在作怪

钟临琛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一个人,而这个人是高海臻。

“海臻姐。”

“怎么了?”

不知为何,一听到她的声音,钟临琛的情绪就像是洪水开了闸,忍不住倾泻而出。

“我今天来医院了。”

“是去看会长的吗?”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心情不好?”

他又嗯了一声。

高海臻似是明白了什么,“会长的要求一向都很高,就连我也经常达不到他的要求,但我知道不是我做得不好,你也一样,懂吗?”

钟临琛抿着唇,虽说感受到了一点安慰,可问题的关键不在这。

“爸,”他扶着额头,几番挣扎,才将心底的话说出口,“他是…是不是对我很不满意?”

听到这个消息,高海臻双眼一眯。

这个问题的答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但谁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即便说出来,钟临琛也不一定会听。

他问自己,也只是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而已。

“临琛,你应该很明白,会长对于公司的事情从来都是亲力亲为,这次因为自己的入院导致康利股价下跌,作为管理人他肯定会着急。所以别乱想好吗?你才刚进公司没多久,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的回答避重就轻,没有提及股东的事情。

“真的吗?”他问。

“当然,你在我心里就是最佳人选。”

尽管钟临琛知道高海臻的话只是安慰自己,可他急需要这个安慰,哪怕只是虚情假意。

他不想再被质疑,他需要被人肯定。

“谢谢你海臻姐。”

“心情好些了吗?”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阳光出现,钟临琛抬起头,发现云层不知何时散去,露出无法直视的太阳。

他感觉有些刺眼,收回了视线。

“嗯,好多了。”

“那就好。”

“海臻姐。”

他轻轻喊了她一声

“嗯?”

钟临琛放在腿侧的手轻轻攥起,“你知不知道钟明诀那天…为什么会那样?”

电话那头的人思索了片刻,“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会长住院,受了刺激吧。”

听到这个回答,他莫名松了口气。

不知道,就代表两人的关系还没那么亲近。

他们仍然紧紧捆绑在一起。

“好吧。”

“嗯,那我就先去忙了。”

将手机收起,高海臻撇了撇嘴。

真是幼稚的一家人,幼稚的一场剧。

回到包厢,坐在矮几旁的罗泽琳从屏幕里挪开了眼神。

“上次那条新闻发布后,有好几家媒体公司联系过我,包括康利的公关部人员也在线上找过我,”她蹙起了眉,“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能查出来我的身份。”

“所以呢?”

“所以我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就不怕他们会查到你还有你背后的人吗?”罗泽琳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低了些,“毕竟你给我的那些可都是康利的机密,被查出来的话就完了。”

高海臻抬眸看她,只是看着,没有任何情绪。

可即使如此,罗泽琳仍然挪开了眼睛。

“罗小姐,”她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新闻是你报道的,与我无关。”

话落,空气沉默了几秒。

还是高海臻主动开口,才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我要的东西你查到了吗?”

罗泽琳咬着唇的牙齿松开,在电脑上点了点,朝她那边推了过去,“这是全部资料了。”

高海臻滑动着屏幕,一目十行将资料看完。

常馨,邻省人,二十九岁,普通家庭。

于七年前来到京都,先前在一家科技公司做过技术总监。

而这家科技公司,康利参与过B轮投资。

只不过后来被筛选掉了,因为种种原因。

四年前辞职,独立创业,两年前正式成立光链未来。

看到这,高海臻抵了抵眼镜,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

从资料上看,似乎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不论是从她的身世背景,还是职业经历。

“高小姐,怎么突然要查这个人?”

“这个公司很有潜力,想了解了解。”

罗泽琳知道这话不一定真,但高海臻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多问,“但我查到他们公司好像第三期实验已经完成了,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产品一直都还没有上市。”

什么原因,高海臻也想知道。

尽管已有所推论,但没得到佐证的事情,她只能存疑。

“所以我查了一下,她最近去过的地方。”

此话一出,高海臻滑动着触板的手指一顿。

紧接着,就有一个U盘被推到了她面前。

她看了那U盘一眼,思索片刻,拿来插在了电脑上。

点开文件夹,里面有大量的照片,都是远景或者偷拍的角度。

只是照片太多,她一时半会根本看不完。

“U盘我要带回去。”

“可以。”罗泽琳答应得很干脆。

见她这么识趣,高海臻很满意。

“报酬今晚会打你卡上。”

罗泽林放下杯子,“不用了,你给我的工资已经够用了。”

“这是两码事。”

她不喜欢欠人情。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换点别的吗?”

高海臻仔细看了她一眼,“说吧。”

罗泽琳又咬上了唇,“下个月康利要举办慈善新年晚宴,我想要一张邀请函。”

高海臻眉梢微挑,“为什么?”

“我…想去看看。”

这个理由,像个筛子,全是漏洞。

可她不愿意说的东西,高海臻也不会去追问。

“可以。”

罗泽琳嘴角还没扬起,就又听得她说:“但有一点还请罗小姐记住。”

“什么?”

“晚宴这种地方不允许携带任何私人的录音录像设备,不然是会被赶出去的。”

她喉间一紧,扯扯嘴角,“知道。”

等高海臻离开,罗泽琳看着杯子里的咖啡,还剩下一大半。

她犹豫了会,还是端起杯子准备喝完。

然而咖啡已经冷掉,味道变得酸苦。

罗泽琳刚抿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恰在此时,一阵铃声响起。

她放下杯子,接起了电话。

听筒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罗泽琳说了一句马上过去后,就挂掉了电话。

返回主界面,录音还在继续。

她手指动了动,将方才的一切删得一干二净。

收起手机,她再次看向杯子里的咖啡。

没再犹豫,拎上包离开了店里。

来到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罗泽琳下了车,抬头看向眼前的二层小楼,

一家装潢华丽的首饰店。

门口等候的SA见她来了,立马上前迎接。

“罗小姐,您来了。”

罗泽琳笑了笑,即便来过一次,放在口袋里的手,还是不自觉攥起。

来到柜台前,SA戴上手套为她拿来一个黑丝绒礼盒。

“这个款式我也是帮您蹲了好久才拿到,昨天才从悉尼运回来的。”

SA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盒子。

盒子里一枚银色蛇灵戒指,设计很独特,戒身为蛇鳞,戒指整体呈现出蜿蜒缠绕的形态。

因为蛇身镶嵌有数颗钻石,灯光打下,光芒耀眼,一口咬紧她的视线。

“罗小姐,您要不要试一下大小是否合适?”

SA的声音将罗泽琳唤回,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伸出手,银蛇慢慢朝她靠近。

在触及指尖的那一刻,蛇身开始缠绕,直至与她的无名指紧紧套在一起。

“是不是稍微紧了一点?”

罗泽琳看着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她回忆起自己曾经给钟时寅拍过的无数张照片,这枚戒指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一款,也是她最爱的一款。

她查过这枚戒指,价格让曾经的她望尘莫及。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得到了它。

也得到了,上流社会的入场券。

“不紧,正好。”

【作者有话说】

我在想出场人物会不会太多了,看得会有些混乱?混乱的话,后续我会精简一点。[让我康康]

第63章 怜悯

◎佛祖自会庇佑我们。◎

被夜晚吸走了一半的香烟,烟灰在女人指间摇摇欲坠。

她仿若不觉,撑着脑袋,端坐在电脑前,镜片里划过一张又一张相片。

重复按下不知多少次下一张的按钮,直到一张两个女人在街头攀谈的照片出现。

一阵风从阳台吹过,将她习惯性按下的手拦在了半空。

而左手指间的半截烟灰,也被这阵风吹落。

吹到了窗外,盘旋在庙宇之上。

许完愿,高海臻将手中的三炷香插进香炉。

一旁的冯道全也将香插好,问道:“高秘书以前来过这间寺庙吗?”

“没来过,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座山上居然有间寺庙。”

“我们也是偶然才听说的,说这间寺庙佛光庇佑,灵验非凡。”

站在冯道全身旁的女人突然说道,她生得珠圆玉润,手上还戴着一串成色极好奇楠沉香念珠,一看就是富家太太的模样。

“怪不得建在山里,还有这么多香客。”

“是啊,来求愿的香客多,还愿的香客也多。”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踏上台阶。

“不知道高小姐你许的是什么愿?”

“玉兰啊,你看看你,哪有这么冒昧地去问人家的愿望的。”冯道全笑道。

邹玉兰也觉得失言,“怪我一时嘴快,还请高小姐别介意。”

高海臻知道,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是在跟自己套近乎。

如此作态,她又怎么能不领情。

“夫人您太见外了,我求的不过也是姻缘事业,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年轻又长得漂亮,这两样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哪还用得着求。”

高海臻笑了笑,“即是水到渠成,也得慢慢等,不过夫人既然这么说,那就借您吉言,早日能求得所愿。”

来到台阶之上的佛塔,她转身看了一眼。

寺庙建于山腰,回头就可遍览郊外美景。

但高海臻无心欣赏,只觉世界踩在她脚下,畅快无比。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毕竟冯道全邀请她来总不可能真的是为了许愿拜佛。

“高小姐,我先去进去诵经。这边景色很好,让老冯带你去逛逛。”

她点头应下,“好的。”

等邹玉兰进入殿内,冯道全便带着她往佛塔右侧的佛经回廊走去。

石壁上镌刻着《心经》,许是心理作用,一踏进回廊,浮躁的心也会慢慢变得宁静。

“高秘书闲暇之余一般都会干什么?”

“我没什么特别的娱乐活动,就是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视什么的,不像您和夫人这样有雅兴。”

“我这也是想来求求愿,毕竟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拜一拜也能求个心安。”

说到这,高海臻的语气也不自觉惆怅起来,“没办法,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发情况,不过幸好在有您这样的老臣在,局面才能慢慢稳定。”

“高秘书可别这么说,我现在年纪大了,离法定退休年龄也差不了多少,”冯道全轻叹了口气,“其实说句不道德的话,会长现在年龄上去了,身体慢慢也开始不行了,有些事情上没有原来拎的那么清了。”

“所以公司得有个年轻人出来主持大局,不能光靠我们这些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撑着棺材板顶上去吧。”

听见这话,高海臻轻笑了声,脚步停住。

“为什么不能呢?”她反问道。

冯道全的脚步也跟着停下,有些捉摸不到她这话的意思。

但只当她是吹捧自己,也没往心里放,继续向前走去。

“我还是算了,只希望能早点退休,好好休息休息。”他苦笑一声,“但看现在这情况,只怕是难啊。”

“哦?”高海臻识趣地扮好捧哏的角色,“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明诀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一蹶不振,对公司的事情一点也不上心。”

“说是想好好休息一下,你看这一休息,就休息出事来了吧。让钟临琛把人家一个大股东给惹生气了,搞得会长都不能好好养病,还没出院就得处理这些烂事。”

说到这,冯道全又叹了一口气。

高海臻已经数不清,这短短几步路他已经叹过多少次气。

她都怕他叹缺氧,万一晕在这路上,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钟先生既然累了,那就让他休息吧。等他休息够,自然就会想通了。”她说。

“他哪是想休息,”冯道全叹声道,“分明是心里自责,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会长,才选择逃避。”

高海臻眼神微动,冯这话几乎是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但他们之间的交情显然还不至于到能说这话的地步。

包括今天他们夫妻俩邀请自己来拜佛。

她当然不信他们只是单纯地来拜佛,但具体是什么目的,她还没有搞清楚。

“钟先生和会长都是自尊心很强的人,要不怎么说是父子呢。”

“所以啊,”冯道全道,“这中间得需要个人好好调和。”

“高秘书不瞒你说,其实我今天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你是会长最信任的秘书,又和明诀他…”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分了个神去观察高海臻的表情。

见她脚步微顿,心中也有了数。

“又和明诀关系亲近,这个中间人只有你才最合适。”

高海臻没说话,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

怪不得突然表现得这么亲近,看来那天实在是咬狠了,浪费了一件衬衫,还让他察觉到了自己和钟明诀的关系。

不过这件事对冯道全没什么可隐瞒的,高海臻倒也无所谓了。

“如果能缓和钟先生和会长的关系,”她抬起头,“我很乐意做这个中间人。”

见她答应,冯道全一扫愁云,瞬间喜笑颜开。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你的话明诀他肯定听得进去。”

“冯总,您也不要对我报太大希望,您是他这么多年的老师,应该了解钟先生的脾气。”

“我当然知道他的脾气,”冯道全的声音耐人寻味,“但我更相信高秘书你的能力。”

高海臻弯起嘴角,“我尽力。”

“对了,最近看你忙上忙下都是一个人,你原来那个助理呢?”

听冯道全问起这个,高海臻眼睑微动。

“她被调走了。”

“那怎么不再招一个?”

“有在考虑,但还没确定人选。”

冯道全思索了一下,“需要我帮忙吗,人事的齐总监跟我也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了。”

这一个两个的,还真是难缠得很。

高海臻暗自犯了个白眼,可面对人家的好意帮忙,她也没法拒绝得太直接。

“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麻烦齐总监了,不过还是非常谢谢您的好意。”

对于她的拒绝,冯道全也不意外,“那高秘书后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

“好的。”

绕了一圈回廊,回到佛塔前,邹玉兰已经礼完佛在石桌旁等候。

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穿着僧袍的僧人。

见两人过来,他行了个问讯礼。

而冯道全也双手合十,向对方回了个礼。

高海臻则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冯施主,上次您求的护身符已经制作好了,还请您跟我一同去殿中结缘。”

“好。”

冯道全应下,便跟着僧人去了竹林后的殿中。

一时间,石桌旁只剩下高邹二人。

“高小姐信佛吗?”邹玉兰问。

高海臻抬头看向佛塔上雕刻的佛龛,落在其上,仿若渡了一层金光。

“看情况。”她说。

邹玉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话中似是有深意。

但她也没往下追问,因为她知道,问了高海臻也不一定会说。

“上面是大雄宝殿,那要不要一起去拜拜。”

邹玉兰既然开口,高海臻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再次踏上台阶,向上方的大雄宝殿走去。

“之前一直有听说过你,就是没机会见见,所以一听老冯说要约你来拜佛,所以就冒昧一起过来了。”

“夫人您太抬举我了,您要是想见我,作为晚辈该我去拜访您才是,怎么会冒昧呢。”

邹玉兰笑着摆手,“不了不了,你们都是忙大事的人,我这个闲人还是不要占用你们的时间了。”

“您这话实在谦虚了,”高海臻接住了这番话,“佛经上也说了‘贤妇如明炬,能照破愚暗’,冯总能有今天这番成就,想必离不开您在背后的支持与帮助。”

话说完,两人已走完台阶,到了殿门口。

跨过门槛,她们来到殿内。

宝殿中央的位置,是释迦牟尼佛坐像。

佛像高约有七米,结跏趺坐在莲花宝座上,面向殿门,法相庄严。

高海臻抬头看去,佛像微微下视,仿佛在俯瞰世间众生,流露出怜悯和关爱。

似是想到什么,她垂下眼睛,盖住了那瞬间的悲情。

转头看去,邹玉兰已经双手合十,跪在了蒲团上。

她便来到旁边的蒲团,也屈膝跪了下去。

叩拜三下后,两人站起了身。

“高小姐,你知道我和老冯为什么经常来拜佛吗?”邹玉兰突然开口。

高海臻眉头一挑,每当话题有太多铺垫时,她就知道这场谈话绝不会只是闲聊那么简单。

不过前方冯道全已经袒露了来意,怎么这会她又来这一出?

这夫妻俩,到底是想干嘛?

总不可能真让她专门来当捧哏的吧。

无奈,她只能继续配合,“为什么?”

“因为当人站到了一定高度,是需要向上仰望的,”说着,她抬起了头,眼神落在佛像上,“不然就会停在原地,被一些不怀好意的苍蝇老鼠给盯上,借着他的肩膀爬上去。”

话落,高海臻垂着的眸子轻轻颤了一下。

此刻她突然很庆幸自己跟在钟士承身边那么多年,让她可以敏锐地嗅到邹玉兰话里陷阱的味道。

或许从插下那三炷香问及她的心愿开始,这夫妻俩就为她布下了陷阱。

先用冯道全提及钟明诀的事情作为幌子来降低自己的防备心,迷惑他们的真实目的,而后再由自己不怎么熟悉的邹玉兰来套自己的话。

像她这样深居在家的妇人,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如果不是自己留了个心眼,恐怕真要着了她的道了。

至于目的是什么?自然是试探自己。

试探自己在那日晚宴上是否察觉到什么。

如果追问下去,就表明自己不仅知情而且也在反向试探,更甚至会暴露她已经着手调查常馨的事情。

她无言轻笑,这夫妻俩的配合,还真是默契。

不过这次试探,让高海臻更确信了一件事。

那天晚上常馨绝不是简单的来拉投资,而冯道全也绝对不干净。

眼睛眨动间,她将思绪收了个干净。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人人都想走捷径,我跟在会长身边多年,也遇到过很多这样的苍蝇老鼠。”

“哦?那高小姐都是怎么处理的?”

邹玉兰的眼神从佛像移到她身上。

“不理会就好,他们自然明白。”

“君子无患,小人难防,”她轻捻佛珠,“有些人能明白,有些人可不明白,那些不明白的老鼠,会想尽了办法在你身上挖洞造坟,防也防不住。”

邹玉兰知道自己已经偏离了话题,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

“夫人,您心中有佛,我头顶也有尊大佛。”

高海臻仰头望向殿内金身佛像。

一阵穿堂风过,案前的长明灯,在她的声音中闪烁。

“只要你我心够虔诚,佛祖自会庇佑我们。”

话音刚落,铛的一声,钟响自山下传来。

余音荡荡,深沉洪亮。

一声又一声,惊动了莲花座上,那垂眸千年的佛陀。

他注视着两人,俯瞰着万物。

他仿若洞悉世间一切,一切善恶因果。

皆为人祸。

来到山脚下,邹玉兰给了高海臻一个平安符。

她推脱不过,只能收下。

“高小姐,你我有缘。如果你愿意的话,等还愿的时候再请你一同过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您开口,我一定奉陪。”

“那好,下次我再让老冯约你。”

高海臻替两人拉开车门,将人请上了车。

又扯了一些有的没的后,车窗这才彻底关上。

一瞬间,夫妻两人脸上的嘴角同时挂了下来。

“她怎么样,有异常吗?”冯道全问。

“看样子是没有,但我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意思?”

邹玉兰蹙起了眉头,“我也不知道。”

她感觉,那女人像是一团谜,让人看不清。

冯道全深吸一口气,“这高海臻,还真是不简单啊。”

“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以不变应万变,就算她真查出了什么,也不敢大动干戈的。”

邹玉兰捻着佛珠的手不停,“希望如此吧。”

盘山公路,两辆黑色轿车一前一后向山脚行驶。

高海臻在后座,闭眼小憩。

平安符在她手心不停摩挲着。

脑子里,画面不停闪过。

她跪在佛像前,悲伤哭泣,

以及檀香的味道,都是那么清晰。

那一刻,她将所有的信仰奉献给神明。

但神明怎么记得住她,这世上需要怜悯的人有那么多,他又怎么能记得住她这颗沙砾。

所以,她的愿望变成了香炉里死掉的灰烬。

从此,她便只信奉自己。

车窗降下,高海臻伸出手。

大风吹过,吹走了她手中的平安符。

平安符在空中飘了一圈又一圈。

它飘得那么用力,红得那么显眼。

像是要让那双眼睛看见,

看见这颗沙砾,不再需要他的怜悯。

第64章 任务

◎你的领带,我不喜欢。◎

仅晴了一个周末,天便又阴了下来。

来到咖啡店,高海臻照例点了一杯拿铁和三明治。

她往窗边走去,坐到了女生对面。

“今天来得这么早。”

高海臻的主动搭话,让谢轻宜有些意外,捧着咖啡的手下意识挪了挪,将杯身的标签挪到了手心里。

“怕下雨,挤地铁的人多了,挤不上。”

“现在离上班还有一会,”她笑了笑,“倒也不用那么着急。”

与上次两人坐在这里的氛围相比,这次高海臻的态度要亲近得多,这之中肯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谢轻宜下意识握紧了咖啡杯。

难不成,是发现了自己对何正威做的那件事?

可如果发现了,怎么还会是这个态度。

“高经理…”

谢轻宜刚想开口试探,服务员就端来了高海臻点好的餐品。

两份牛肉三明治,和一杯拿铁。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就点了一份我自己平常吃的。”

说着,其中一份三明治就被推到了谢轻宜面前。

她的态度,让谢轻宜愈发迷糊。

这是示好,还是试探?

示好是为了什么,试探又是为了什么?

数不清的谜团缠绕在谢轻宜心头。

“我听说你被分到了蔺组长手下,她是个不错的老师,”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三明治,“为人亲和,能力也很强。而且同为女人,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听到高海臻的话,谢轻宜喉间一紧,刚抿进口的咖啡呛得她猛地一咳嗽。

她慌忙扯了几张纸,擦拭着嘴巴。

很明显,高海臻已经知道了,甚至有可能连何正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一清二楚。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是何正威告诉她的吗?

如果是这样,就算她告诉了何正威自己和钟时寅的关系,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大献殷勤。

唯一的可能,只有可能是高海臻帮她默认了自己背后有人,而没有告诉他那个人是谁。

谢轻宜看向高海臻,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对方也似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迎上了她的目光。

“谢小姐,我不喜欢交朋友。”

“除非是对我有用的朋友。”

“没用的人,在我这里,没有入口。”

因为咳嗽而红温的脸渐渐淡了下来,谢轻宜的手紧紧攥着,手心的纸巾已经成了一个小球,摩擦着皮肤,让人吃痛。

她听得出高海臻话里的意思,在告诉自己,自己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不要在她身上费心思。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谢轻宜还是忍不住问。

高海臻没忙着回答她的话,将嘴里的三明治咽下,又喝了口咖啡才说道:“揭穿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还麻烦一堆。”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没必要做。”

谢轻宜抿着唇,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只感觉堵得慌,很难受。

难受于自己胆颤惊心,费尽心机,却不如人家随随便便一句话。

难受于明明她们同桌对坐,却还是感觉两人之间有一条跨越不过的长河。

这种感觉,让谢轻宜很难受。

椅子挪动的声音响起,她抬头,看见高海臻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谢小姐,我吃完了,先走一步。”

“高经理。”

高海臻的脚步停下。

“还有事吗?”

“谢谢。”

不管怎么说,她的的确确帮了自己,这是谢轻宜无法忽略的事情。

高海臻表情一顿,“不客气。”

等她离开,谢轻宜看向桌上的三明治。

她伸手拿起,大口大口咬下。

牛肉很嫩,味道很好,比她在便利店里买的合成牛肉餐包要好上百倍千倍。

可越吃,谢轻宜却越觉得不是滋味。

因为她知道,明天自己会吃回合成肉。

也不会再踏进这间咖啡厅半步。

但她还是要吃,她要记住这种味道。

只有记住了这种差距,才更能坚定向上爬的决心。

整理好文件,高海臻来到楼上的会议室开汇报会,刚一出电梯就碰到了同来开会的曹一瑾。

“今天早上看到你一个实习生一起,之前认识?”

高海臻眉头一挑,“不算认识,只是偶然遇到了,就一起吃了个早饭。”

“我记得她表现好像还不错。”

“是不错,聪明也会来事。”

“评价这么高,”曹一瑾笑着,“要不把她调过来给你当助理?”

“这样的人当一个投资经理的助理,实在大材小用了。”

“那看是给谁当,不是所有的投资经理都像你这样,”曹一瑾拍拍她的肩膀,“前途无量。”

“不过助理的事,你还是要尽快安排一下,不然等你上手项目以后会忙不过来的。”

高海臻弯了弯嘴角,“我知道,多谢您关心。”

会议室的门打开,两人去了各自的位置上。

刚一坐下,高海臻嘴角的弧度陡然间消失。

她突然不明白,这曹一瑾打的什么算盘,居然连她早上和谁一起吃饭都一清二楚。

如果只是想单纯来拉拢自己,凭她和冯道全那边的关系,应该也知道了自己的态度,怎么还这么迫切地给自己安排助理。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想来监视自己。

监视自己,是否对她的总监位置有威胁。

高海臻无声冷笑。

嗅觉这么敏锐,还真是让人不好下手了。

但助理这个事,自己的确得赶紧解决。

免得被直接安插个人进来,就处于被动了。

不多会,投资中心的几个重要部门的部长以及经理分析师都已经到了会议室。

或许是有意安排,高海臻的位置在靠前排。也就是几个部长旁边,而坐在她旁边的正是上次合作过的乔雯婧。

两人相□□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时,门再度打开,又是乌泱泱一群人走了进来。

最前头的自是钟临琛这个临时CEO,而钟明诀则走在他的后头。

这副画面,倒是新鲜。

等两人坐下后,都不约而同地朝高海臻的方向看了一眼。然而当事人却只是低头看着手机,并没理会他们的视线。

钟明诀眸光一暗,正要收回视线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

他看了过去,在读到内容时,眼皮猛地一跳。

再次朝高海臻的方向看去,对方仍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跟身旁的人聊着天。

见状,钟明诀深吸一口气,握着手机的手也越来越紧。

灯光暗下,中央的大屏幕正在展示去年四季度的业绩概览PPT,并由相关部门的负责人进行概述。

“截至Q3,AMU环比增长12%,可以看到基金业协会排名图里,我们处于排名第3的位置。”

“收益水平中偏股型产品年化收益15.8%,超行业前五均值2.3个百分点。”

“其中养老金业务市占率从18%提升至21%,反超银海证券。另外新增银行代销渠道3家,贡献规模增量320亿元。”

高海臻看着一页页PPT从眼前划过,数据都很漂亮,但就是太漂亮了让她提不起兴趣。

并且这些也都是他们之前开晨会都了解的数据,所以此刻听得她有些乏味。

高海臻的视线慢慢出走,绕了一圈,定格在座位上首的男人身上。

而他也似是心有所感,眼神从屏幕上挪开,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短暂地挪开后,没过一会就又重新望了过去。

看见她抬起手,指尖点了一下腕上的手表。

他知道,这是她的信号。

那条「钟先生,你今天的领带我不喜欢。十分钟之内,脱掉它。」短信的信号。

他轻拧眉头,手上的笔也不自觉握紧。

垂眸看向大屏幕上的时间,10点24分。

离她规定的时间只剩一分钟。

钟明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考虑这无理的要求。

可他的心却在为这一分钟紧张,脑子也不自觉在思考着该怎样解开领带才不会让人注意。

甚至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领带。

让她有了发号施令的契机。

可钟明诀更明白,没有领带也会有别的东西。

她不在乎他解开什么,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听她的话,服从她的命令。

眨眼间,分针的24向前进了一分。

10点25到了。

钟明诀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一串数字,喉间不断滚动。

他忽然想,超时了会怎样?她会惩罚自己吗?

她的惩罚会是什么?是上次那个咬破他嘴唇的吻吗?

不,应该是那双冷漠的眼睛。

让他孤零零的,淋一场大暴雨。

他忽然不敢去看她,怕真的淋到了那场雨,他会生病。

在台上的人滔滔不绝时,钟明诀缓缓抬起手,拉住自己的领带。

呼吸在此刻都变得那么小心翼翼,怕太过急促,惹来了旁人的注意。

钟明诀突然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小偷,为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偷走自己的领带。

手指略微一用力,领带终于被扯开。

而屏幕上的时间,已变成10点26分。

“钟总。”

身旁响起声音,钟明诀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呼吸也不自觉暂停。

“您怎么了?是不是会议室太闷了?”

一旁的部长小声问。

听到只是简单询问,他恢复了呼吸。

钟明诀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要跟她玩这种游戏。

他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孩子,不至于连喜欢这种感情都分不清。

但如果不是喜欢,那又是什么?

生理的欲望?可欲望是纯粹的。

他们之间,没有那么纯粹,反而掺杂了许多不可名状的东西。

这种东西,他从未体验过,陌生又好奇。

虽然羞于承认,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是顺从的。

顺从她的发号施令,顺从她的掌控欲。

这是否是他想要的关注和在乎,钟明诀不确定。只是这两种感觉无限相近,让他不自觉混淆。

他泄了口气,“没事。”

“好的。”

钟明诀扯下领带,攥在手里,朝向她的位置。

像是在宣告,他完成了任务。

莫名其妙的场景让会议室里的人忍不住侧目,甚至连台上汇报的人,都停顿了一下。

坐在不远处的钟临琛也看了过去,有些惊诧于钟明诀这一举动和他已经红到滴血的耳根。

他下意识看了高海臻一眼,对方正盯着那条领带,眼里有不明的笑意。

云里雾里,让钟临琛摸不着头脑。

可他却感觉,这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深红色的领带,给这场会议带来了小小的插曲,但不妨碍它进行下去。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

钟明诀马不停蹄地收拾好东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会议室,甚至连准备找他讨论的曹一瑾都略了过去,对方便只能转头去问钟临琛。

而钟临琛也因为她,拦住了好奇的脚步。

来到电梯前,钟明诀按了好几下电梯按钮。

可电梯来得太慢,一层又一层,随着她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电梯还有三层到达,而她却跟着其他人,站到了另一台电梯前,与他有三步远。

见状,钟明诀刚要松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就又被三步外的手机铃声钓起。

“今晚吗?”

是她的声音。

吸引了小范围的注意。

“今晚天气确实不错。”

“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就去你家吧。”

“正好尝尝你的厨艺。”

“记得下班来接我。”

“不见不散。”

第65章 超市

◎反正,夜还很长。◎

时间显示六点半。

钟明诀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催着时间快点走,可走到下班的那一刻,他仍在座位上坐着。

桌上的手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却不响。

要主动问吗?可万一那不是她的信号,只是自己单方面的幻想。

又该怎么办?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钟明诀的呼吸像是漏了一拍,突然连接不上。

“钟总。”

见来人是秦助理,他眼神暗了下来。

“怎么了?”

“PE那边的张总监问您有没有空,他待会过来做汇报。”

钟明诀下意识握紧了手机,脑中开始摇摆。

留下,还是直接走?

是等她主动,还是自己开口?

摇摆不定的选择让他有些烦躁,烦躁她留下一个不明不白的讯息,让自己陷入猜测的沼泽。

恰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钟明诀点开屏幕。

看到只是银行日常提醒的短信,他的心像是彻底陷进了泥沼,黏腻又难受。

“让他明天来吧,”钟明诀收起手机,“我要下班了。”

秦助理一愣,又看了眼时间。

虽说规定是六点半下班,可钟明诀向来都是八,九点才走人。

今天这么早,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他早点下班是好事,起码自己也能早点走人了,正好今晚还跟人约了一起看球赛呢。

“好的,我通知他一下。”

等门关上,钟明诀收拾好东西。

他知道,不管高海臻的讯息是真是假,自己也没有心思干其他事,继续坐在这也是浪费时间。

进到电梯,他按下停车场的按钮。

下落的过程中,钟明诀的目光紧紧盯着屏显上的数字。

可它只是匀速下降,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钟明诀自嘲似的笑了声。

自己在期待什么。

期待一个骗子会遵守承诺吗?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承诺呢,一个游戏而已。

只有傻子才会当真。

来到停车场,因为提前下了班,司机并未在门口等候。

他正要拿出手机打电话,就见另一辆车,朝他这边开了过来。

停到了他的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高海臻那张略有不耐的脸。

“钟先生,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钟明诀噎住,他可以有一万句反驳,可此刻却一条也讲不出来。

只能说出一句,“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上车吧。”

“去哪?”

高海臻手肘在车窗上,语气里的不耐又加了几分,“钟先生,您好像总是记不住我的话。”

钟明诀无奈,“我只是想确认。”

“去你家。”她从车窗伸出手指,勾住他腹部的衬衫扣子,没用多少力气,就将人拉了过来,“做饭。”

她的语气暧昧至极,做饭两个字,都有了别样的旖旎。

腹部那只手,越来越不安分。

一边画着圈,一边连着线。

钟明诀只感觉喉间干得发紧。

“知道了。”

他的声音,渴得不像话。

但还是凭着最后的理智,拦住了她作恶的手。

车门猛地关上,关上了蓬勃而出的欲望。

让它在狭小的空间里四处游荡,等待释放。

离开停车场,车内有了些许光亮。

钟明诀望着窗外,没有去看她。

一时间,车内静悄悄的。

可他却觉得吵,全身的血液都在喧嚣。

“为什么要那样做?”

安静的车厢里,突然有了声音。

“怎样做?”

“那条短信。”

“那您为什么要那样做。”

“做什么?”

“照短信那样做。”

钟明诀望着窗外的视线愈发幽深。

他也想知道答案,可没人能告诉他。

在那一刻,他只知道,

解开领带是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无须在意。

“你知道我家的路?”

钟明诀转移了话题。

“不知道。”

“那你现在是去哪?”

高海臻的方向盘打了个弯,“去超市,我想你家应该没有我爱吃的东西。”

钟明诀的视线重新转回窗外。

他靠在椅子上,窗外是不断倒退的夜景。

他突然很享受这一刻。

享受夜晚七点的夜色,是九点没有的轻松。

这个点的超市人不算很多,大都是附近金融街刚下班的白领以及晚餐饭后来闲逛的一家三口。

钟明诀没怎么来过超市,距离上一次,大约是十多年前了。

家里的东西都不缺,况且他一个人也没什么心思来超市。

所以看见高海臻熟稔地找到推车区,一时间竟觉得很神奇。

“你经常来超市?”

“不经常。”

“那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购物车?”

高海臻拧着眉,露出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这上面不是写了吗?”

钟明诀抬头看去,果然有个指示牌,写着购物车区往左走。

他低头推了推眼镜,又清了下嗓子,企图掩饰住这种奇怪的尴尬。

但高海臻好似对他的尴尬很感兴趣,走了过去,歪头看他。

“钟先生,”她笑了声,“下次装傻的时候多磨练磨练,很拙劣。”

钟明诀神情一变,声音也严肃了些,“高海臻!”

“干什么。”

“别乱说话。”

“这就叫乱说话?”她又往前走了一步,与他鞋尖相触,“那今晚钟先生该怎么办呢?”

她的眼神太过直白,让钟明诀不敢注视。

可高海臻却掐住他的脸,强行与自己对视。

“我在床上的时候,说的可比这个要难听得多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猛地投进钟明诀眼里那滩幽静的湖水里。

他瞳孔猛地一缩,激起汹涌的涟漪。

然而不等他反应,高海臻的手在他涨红的脸上拍了拍,“走了,车推上。”

说罢,便转身朝超市里走去。

钟明诀望着她的背影,手紧紧握在购物车杆上。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可急促的心跳始终缓不下来。

他想不通她的大胆,总是这样,让他心惊胆战。

见人快走出了视线范围内,钟明诀也来不及再调整呼吸,垂着脸上未消的红晕,推上购物车跟了过去。

货架之间的距离很宽,足够两辆购物车交错而过。

高海臻站在调料区前,拿起一瓶辣椒调味料,仔仔细细研究着配料表。

见她这幅样子,钟明诀差点以为她手里正拿着什么重要的合同,生怕看得不留神,就错估了利润。

他没见过她这样认真,觉得稀奇。

在他的记忆里,她对什么都不认真。

包括自己,也包括所有人。

看完配料表,瓶子被放了回去。

“你怎么不拿?”

“太贵了。”

钟明诀看了一眼标签,刚想伸手去拿,却又被她的下一句话给止住。

“用的料太好了,做不出来我喜欢吃的味道。”

他默默收回了手。

“这是什么歪理。”

高海臻回头一笑,“你不会懂的歪理。”

钟明诀脚步突然顿住。

他似乎的确不懂她。

可她也从未让自己懂过她。

总是像一团解不开谜,让他不得安宁。

超市里的空气排放和过滤系统做得不错,生鲜区也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看到冰柜里的生肉,钟明诀眉头不自觉一拧。

趁着高海臻挑选的功夫,他拿出手机。

正搜索着处理方法时,手臂却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下一刻,贴紧了她的身体。

钟明诀低头看去,只能看见她的发顶,和只属于她的依兰花香气息。

他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仅是闻着这个味道,脑子里就开始幻想今晚的画面。

只是下一秒,大爷一声怒吼,将所有画面砸成碎片。

“要玩手机回家玩儿去,挡什么道儿啊。”

“抱歉,”高海臻拉过购物车,“您过。”

大爷经过两人身边,嘴里还止不住地骂咧。

“钟先生,因为你,我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顿。”

高海臻的话里带着满满的怨气,他低头去看她。

她蹙着眉,在埋怨自己,在不高兴。

看她这副模样,钟明诀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与平常的她不一样,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只有他能看见的模样。

“抱歉。”

“抱歉?你不该补偿我点什么吗?”

“你要补偿什么?”

她忽然笑得狡黠,“我要…”

恰在这时,身旁又有顾客经过,钟明诀预感不妙,忙抬手捂住她的嘴。

“高海臻,有什么话回去说。”

他低声警告。

可对方露在外面的眼睛,却笑得放肆。

“听到了吗?”

她收起笑容,抬了下眉毛,示意知道。

如此,钟明诀这才敢放开手。

可还没收回,就被她十指紧紧扣住。

“钟先生,”她扬起两人的手,“我只是要牵你的手而已。”

钟明诀不会相信这顽劣的谎话,她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可当他看向他们紧扣的手时,信与不信,又有何关系。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选完了今晚的食材。

尽管多有不便,但在短暂的分离后,总被重新牵起。

他们仿佛与周围的情侣无异,却又相异。

异义在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却在做着,只有情侣才会做的事情。

在八点之前,两人选完了菜品。

钟明诀看着车里的东西。

知道了她喜欢吃牛肉,喜欢吃柑橘。

喜欢红色彩椒,讨厌吃芹菜。

他不知道这些做什么,但就是记住了。

就像上次仅从脚步声,就听出了她的靠近。

莫名其妙,没有原因。

在去结账的路上,正好路过香烟区。

高海臻停下脚步,像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钟明诀。

“打火机买了吗?”

钟明诀愣了一下,没有两个字竟停在嘴边说不出口。

“钟先生,这是我第三次提醒您了。”

她的声音里有些许不耐烦,钟明诀听得很清楚。

他不明白,为什么高海臻执着于让他买打火机。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像犯错的孩子,说不出一句话。

这感觉太奇怪,怪到钟明诀都快不认识自己。

见他不说话,高海臻欺身向前,抬头看他。

“是故意犯错吗?”她的声音如蛇鳞滑过丝绸,冰凉而又黏腻,“想让我惩罚你。”

钟明诀垂眸看她,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像是怕她抽走,又像是替自己无声辩驳。

终于,他似是妥协一般,松了口。

“下次会记得。”

高海臻也似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后退一步,转身向前。

“走了。”

来到自助收银区,钟明诀将购物车推了过去。

正要拿出车里的东西时,却瞥见机器旁放置着一排排架子。

瞥了一眼架子上的包装盒,他又迅速挪开。

方才散落一地的碎片,重新在脑中拼凑。

带着裂痕的场景,蒙上了一层禁忌的滤镜,似乎变得更加不可言说。

钟明诀喉间滚动了一下,想要拿起东西结账,却见高海臻走到了那排货架前。

她眼神扫了一圈,最后转头看他,

“喜欢哪一个?”

他抵了下眼镜,将刚才扫过的商品又扫了一遍。

“你自己挑吧。”

他干巴巴说了句。

“行吧。”

在她挑选的时候,钟明诀将购物车里的东西都一一扫完。

但高海臻那边,还始终没有下定论。

“你还没挑完吗?”

他忍不住催促了句。

“挑好了。”

“拿过来。”

“我还在考虑。”

“考虑什么。”

“考虑是三个、六个还是十二个。你觉得呢,钟先生?”

“……”

“算了,多买一些吧,”她拿出盒子,递了过去,“反正,夜还很长不是吗?”

第66章 大雨

◎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

由于路程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钟明诀住的公寓楼外。

确认好身份,车进到楼里。

乘坐电梯,按下二十六层。

上升速度很快,却也很慢。

来到门口,按下密码,门应声打开。

高海臻走了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内的场景,腰就被一把揽住,抵在墙上,摘掉了眼镜。

购物袋里的东西,滚落一地。

钟明诀的吻很用力,像是要将她彻底融化,咽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一只手按着脑袋,另一只手将挂在她胸前的吊坠揉进了衣领。

衣服下摆从裙边扯起。

玄关灯下,急促的呼吸,仿若有型。

像四面挂满水汽的玻璃,将两人笼罩在朦胧又潮湿的世界里。

火燃至手心,钟明诀想要探索她的秘密。

他记得她的秘密藏在哪里。

记得她餍足的表情,

也记得,她是如何在他指尖颤栗。

然而裙摆的拉链不听话。

拉不动,像是在故意为他制造障碍。

一阵笑声传来,打断了钟明诀的动作。

“笑什么。”

“笑你手笨。”

“是你的裙子有问题。”

高海臻手伸到背后,是拉链顺滑的声音。

“你看,没有问题,是它对你有异议。”

钟明诀一怔,“有什么异议?”

她拉好拉链,“没饭吃,当然有异议。”

不等钟明诀反应,身体就被猛地推开。

“我饿了,快点收拾好东西去做饭。”

说罢,她便整理好衣服,向屋内走去。

钟明诀靠在墙边,浑身燥得厉害。

可他拿她没办法,只能平复好呼吸,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

高海臻来到客厅,简单扫了一眼这座屋子。

后现代化的装修风格,空间大多都是开放式布局,黑白灰为主色调,不论是家具还是装饰线条都偏直线,少有曲线变化。

整体看起来很简单明了,少了几分作为家这个字眼的柔和,多了几分屋字的硬朗沉稳。

不过,跟钟明诀这个人的气质倒是匹配。

高海臻将大衣脱下,丢到沙发,转身来到厨房。

厨房里,食材都已经被拿了出来,钟明诀却站在案台前发呆。

“你在为它们祈祷吗?”

高海臻调侃他。

钟明诀回过神,望着桌上花花绿绿的菜,脸上罕见露出一个难为情的表情。

从小到大,他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一次,还是在高海臻家里为她做早餐。

但也只是简单地煎一些东西,没有复杂的步骤。

现在不一样,望着满桌的东西,钟明诀第一次体会到无从下手是什么感觉。

“你知道下一步怎么弄吗?”他问。

“我如果知道的话,”高海臻倚在案台边,“我就不需要你了。”

“而且我不是说过么,我喜欢做饭的男人。”

“还是说,钟先生想要做我不喜欢的人?”

钟明诀被呛住,撑在案台的手蜷缩了一下。

到底还是没说话。

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教程。

粗略看过一遍后,他洗净了刀,拿出一个柠檬开始切。

手法很笨拙,看得高海臻这个厨房小白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所以以前都是别的男人给你做饭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高海臻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什么?”

“我说,”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很多人为你做过饭吗?”

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高海臻忽的笑了一下。

“不多,”她说,“也不少。”

“都是谁。”

“像你一样的人。”

刀又继续开始切动,只不过力道要大上许多。

“什么叫像我一样的人?”

“朋友,或者普通朋友。”

听到普通朋友四个字,钟明诀垂着的眸子暗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明明做了那么多亲密的事,却被囊括到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四个字仿佛在他眼前无限放大,大到足够包裹住他的心脏,包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让他喘不过气。

刀再次落下,偏移了一寸,划开了指尖的皮肤。

疼痛转移了注意力,他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刀割得不深,但还有柠檬汁液渗进了伤口里。

他看着那伤口,又酸又疼。

挤出掺了柠檬的血液,钟明诀正要打开水龙头去冲洗,手却被人握住。

“钟先生,”高海臻看着那道伤口,“你知道为什么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一样的人吗?”

钟明诀喉间一滚,声音沉沉,“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喜欢在切菜时划伤自己。”

钟明诀下意识就想辩驳,可最终还是将解释咽了回去。

他知道,她已经看穿了自己。

说再多话,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那你知道,伤口最后都是怎么处理的吗。”

高海臻又说。

钟明诀不想知道。

但没有挤掉的柠檬汁液,已经顺着血管涌进了他的心脏,酸得他难受,忍不住开口。

“怎么处理的。”

高海臻弯起嘴角,将他的手指放置唇边。

湿濡的舌尖,一点一点,卷走了柠檬的酸涩。

而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像一条蛇,仅是看着,就将人捕获。

钟明诀知道,高海臻在告诉自己,这是她狩猎的伎俩。

也在告诉自己,这些伎俩百战百胜。

她将布置的陷阱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

可他还是上了当,一脚踩进陷阱,无法阻拦。

钟明诀收回手,揽住她的脖颈,欺身想去吻她。

可高海臻却后退半步,躲开了他的动作。

“快九点了,钟先生,别浪费时间。”

她又抽离得那么干脆,那么毫不留情。

徒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被欲望烧得神志不清。

九点半,三盘不可名状的东西被端上了桌。

高海臻看了一眼,要不是原料是自己亲自去挑的,她还真看不出这几坨黑糊糊的东西是什么。

钟明诀也知道自己做得很烂。

但每一步他都是按照网上教程做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成品会是这个鬼样子。

“说不定,味道还不错。”

他说得心虚。

高海臻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看似是肉的东西放进嘴里嚼了一下。

钟明诀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无端有些紧张。

像是小时候将成绩单交给父亲时那样。

“还不错,能咽得下去。”

钟明诀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去。

他这才放心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然而当食物放进嘴里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味觉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混着铁锈味的血和各种调料味在他嘴里拌开,难以下咽。

“高海臻,这你也能吃得下去?”

他一脸不可置信。

“我没必要骗你,这比你家里的菜可好吃多了。”她没撒谎,毕竟口味早已被锻炼得百毒不侵。

当然,除了钟家那些水不拉几没味道的菜。

见她吃得气定神闲,钟明诀也只能相信了她的话。

只是关于她的认知,又被翻开了一面。

从冰箱里拿来一瓶水,钟明诀漱了好几口,才将嘴里那股怪味冲了下去。

再看着桌上那三盘称之为菜的东西,他决定放弃这次晚餐。

“所以你不喜欢吃钟家的菜。”

“不喜欢。”

“那你怎么不跟阿姨说。”

“钟先生,”高海臻轻笑一声,“我只是一个秘书。”

钟明诀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得可笑。

但又觉得神奇,明明当了父亲九年的秘书,他却第一次意识到,他们已经认识了九年。

好似过去的九年只在眨眼间,他来不及记住,便一晃而过。

“但如果您愿意回家帮我说,我倒是不介意。”

提到回家,钟明诀沉默了下来。

从父亲手术后,他们的关系也没有缓和。

他没有联系自己,自己也没回去看过。

即便钟明诀已经低了头,可他们之间没有台阶,他无法向上走,父亲也无法走下来。

局面好似僵住了,却没有人伸手打破。

“在想你和会长闹矛盾的事?”

高海臻适时问。

“没有。”

他拿起水瓶,又喝了一大口。

“那你们就打算这样僵持下去?”

“就这样也挺好的。”

高海臻撑着脑袋,“真的吗?”

钟明诀眼神动了动,手中瓶盖不断揉搓。

“不是真的又能怎么样,他不想见我,我也没理由去见他。”

凭他这一句话,她就知道,他早就已经低了头。只是没有机会,将这颗头,低到钟士承脚边。

撑着脑袋的手放下,高海臻站起身,来到他身后。

“怎么没有理由,”她伏在他肩头,“只要你想,就有理由。”

钟明诀握着瓶盖的手停下。

“你有什么理由?”

“手机给我。”

“干什么。”

“给你找理由。”

钟明诀愣了一下,但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解锁后,高海臻翻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告诉电话里的人,明天你回家吃晚饭。”

钟明诀看向手机,屏幕上正是钟士承的电话。

他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就想去挂断,可还没来得及按下,手腕就被人握住。

“听话,”高海臻将他的手慢慢按下,“照我的话做,不会很难。”

她的声音,让他忐忑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恰在此时,电话被接通,听筒里却没有传来声音,似是在等待他先开口。

钟明诀的喉咙滚了一圈,嘴唇几度张开,却说不出一个字。

见状,那只扣住他的手松开,抚上他的发顶。

一下一下,轻柔至极。

钟明诀转头看她,那句‘不会很难’在脑中回响。

他心中一软,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积蓄着勇气。

“爸。”

第一句开口,后面的话便不再有阻碍。

“您身体好些了吗?”

“那就好。”

“我…明天晚上回家吃饭。”

“嗯。”

“您早点休息。”

挂掉电话,钟士承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佘少娴。

“谁的电话?”

“明诀。”

佘少娴有些诧异,但又不觉得意外。

“这么晚给你打电话,肯定是想家,想回来看你了。”

钟士承哼了一声,“他要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何必拖到今天。”

佘少娴也明白他的口是心非,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孩子们都忙,这不一忙完了就马上回来看你了。”

钟士承本就是那么一说,那口气也被她三两句话捋顺。

“明天跟老李说一声,让他明天送新鲜的东星斑回来。”

说完,他翻身去拿杯子。

却忘了,自己才刚刚放下。

佘少娴记得家里每个人的口味,所以知道钟明诀爱吃这种鱼。却没想到钟士承也记得,而且还记得这么清楚。

只是不知道,他只记得一个人,还是所有人。

佘少娴懒得猜,也不想猜。

猜来猜去,庸人自扰。

她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钟士承问。

“打电话给老李,从他那开车过来得三个小时,得让他提前准备。”

钟士承应了一声,门便被关上。

放下手机,钟明诀一把将高海臻拉到腿上。

埋在她的脖颈,长长地呼吸。

他没想到,连日来的积郁,只用一通简单的电话就可以消除。

确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可如果没有高海臻,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钟明诀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要将人融进身体里。

他突然很庆幸,庆幸她对自己发号施令。

让他可以不用犹豫,不用纠结,不用选择。

只用服从命令,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怎么了?”

高海臻的声音难得温柔。

埋在脖颈间的脑袋蹭了蹭,闷声道:“其实我不想的。”

“不想什么?”

“很多。”

不想道歉,不想低头。

也不想惹父亲生气,更不想松手。

但这些话,钟明诀说不出口。

他怕自己说出来,就变得依赖。

让她变成茫茫大海上,唯一撑住自己的浮木。

他不想说,高海臻也不追问。

她不擅长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

煽情的环节,她向来只觉得啰嗦。

“那就不想。”

她说。

可她不问,钟明诀又觉得心里难受。

他想她多了解自己一点,了解他们并不一样。也想多了解她一点,让她知道,他们不一样。

他是个矛盾的人,有矛盾的想法,做矛盾的事。

“你和父母吵架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话说完,钟明诀感觉怀里的人身体一顿。

“不会。”她说。

“那是什么样?”

“忘了。”

“忘了?怎么会忘了?”

然而他话刚说完,就见她从怀中坐起了身。

“这不是一个好话题。”她说。

他望着面前的女人,表情漠然,仿佛上一秒的温柔,只是短暂的幻觉一般。

“为什么?”

可钟明诀还是忍不住问,他能感觉到,这是她心的入口。

“没有为什么。”

“那你…”

“钟明诀。”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钟明诀心中一紧。

高海臻的声音冷淡无比,“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丢下这句话,她起身就要离开。

猝不及防的变化让钟明诀有些慌张,下意识就拽住了她的手,“高海臻,你怎么了?”

她回过头,阴沉灰暗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不喜欢听不懂话的人,你很扫兴。”

她毫不费力地挣开了他的手。

来到沙发旁,拿起衣服和包就往大门走去。

见她要离开,钟明诀慌张的情绪瞬间蔓延至全身,让他不经过任何思考,三两步冲到门前,拦住了她离开的出口。

“高海臻!”

他只是喊着她,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今晚的气氛很好,明明他们可以更靠近。可她总是这样变换莫测,总是让他上一秒坠入火炉,下一秒又如坠冰窟。

“钟先生,”她望向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说出来的话却无半分温度,“别惹我不高兴。”

两*两对视,两两对峙。

她说过她不会输,所以钟明诀知道,他不会赢。

他垂下头,侧过了身。

轰隆一声,窗外雷声乍起,

盖过了关门的声音。

雨珠从天花板砸下,砸坏了他头顶的灯。

灯闪烁了几下,屋内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像死了一般黑暗。

车急停在路边,雨刷器来回晃个不停。

可任它晃得再快,也抵不住这大雨滂沱。

高海臻将烟塞进嘴里,想去拿包里的打火机。

然而,平时放置打火机的袋子此时空空如也。

可她明明记得,它就在这里。

手又在包里摸了好几遍,东西碰撞着雨水的声音,叫得人心里愈发烦躁。

一气之下,高海臻将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东西在副驾座上散开,她翻了个遍,却仍然不见打火机的踪迹。

像是在跟她作对,高海臻脸色一变,抓起手里的东西,就向车窗上砸去。

砰的一声,天边雷声又起。

盖住了所有噪音。

却盖不住她心里喧嚷的情绪。

高海臻烦躁地将嘴里的烟丢到了一旁,

闭上眼,一头趴在了方向盘上。

吵架?她当然有跟母亲吵过架。

吵得很凶很凶,吵到高海臻到现在都记得她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让自己不要去找他。

她不想为他的生活添麻烦。

即便已经那时的她已经病入膏肓。

她求自己给她留最后一丝尊严。

可建立在病痛之上的尊严,又值几分钱。

付不了手术费,救不了她的命。

所以高海臻没有听她的话,买了去往京都的车票。

可在她踏上火车的那一刻,母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没有让自己见她最后一面,也没有给她道歉的机会。

她们永远不会和好了。

高海臻慢慢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将掉在副驾座下的包捡起。

散落的东西一点点归置好,

该在哪里,就放哪里去。

扣上锁扣,她重新发动车子。

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

第67章 丛林

◎祝各位好运。◎

会议室里,坐着八个人。

深色西装穿在他们身上,却仍稍显稚嫩。

虽是同期进入公司,但由于已经划分过团队,彼此之间熟悉又陌生。

“轻宜,你知道今天这场会是要干什么吗?”

坐在谢轻宜旁边的波波头女生小声问道。

两人当时面试是前后脚,而且也是最后两个才分配到组的,所以关系要比其他人稍稍亲近一些。

谢轻宜摇摇头,“不知道。”

她或许能猜到一些,但没有说出来。

“好吧,”女孩似是想到了什么,弯起笑眼,“对了,我听说你被分到了蔺组长手底下,恭喜你啊,我就说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分配到很好的组里去的。”

谢轻宜弯了弯嘴角,“谢谢,你呢?在你那个组怎么样?”

女孩撑着脑袋,“还行,但感觉氛围很沉闷,平常休息的时候都没什么人讲话。”

“你那个组本来就是专门负责测算的,工作压力肯定比我们要大,很正常。”

“确实,我才去一个月就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了,进康利以前我就听说这里是高压锅,”她轻叹了口气,“果然是名副其实啊。”

“虽然压力大,但是我听说工资好像也很高,也算一个安慰了。”她和声安慰。

“是啊,也是因为工资高我才申请去的那个部门。我妹妹明年就要考大学了,正好可以多存点钱给她交学费。”

谢轻宜一怔,“你妹妹的学费怎么要你交?”

“我爸他去年因工受伤被辞退了,现在家里就我妈她一个人撑着。”

说到这,女生停顿片刻,又扯出一个笑容。

“我现在既然已经工作了,就想着能帮他们分担一点是一点。”

谢轻宜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远在小镇的父母。

此时此刻,他们在干什么?

在为别人的新家刷漆,还是在为别人的卧室擦地。

谢轻宜不想去想,可他们的血脉在身体里流淌,让她忍不住去想。

想她高三那年,父亲在工地上出了事。

工地上赔的款仅够他治病用,根本支持不了后续的康复,导致他留下了病根,到现在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那段时间,母亲白天在别人家里做保姆,晚上回来照顾父亲。

三个月的辛劳,让她仿佛苍老了十岁。

等父亲可以下地走路后,他找了个刷漆的活,只是工资比原来少上一大截。

她和母亲都阻拦过,但他们都知道,仅靠母亲一个人的工资根本不足以支撑起这个家庭。

那段时间的谢轻宜正值高考前夕。

学业和家庭的双重困境,让她每次回想起那段记忆时,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影。

有时候她会恨自己生在这样一个仅有六十平的家,恨自己一出生就要背负各种压力,恨自己每个月都要跟母亲去雇主的别墅里,让她认清阶级之间的差距。

可她更恨每次回家时,看着父母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子自己爱吃的菜,却还是免不了滋生出这种念头的自己。

她不是个苦中作乐的好孩子。

这个世界养不出这样的好孩子。

会议室的门打开,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将谢轻宜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看见来人,屋内停止了交头接耳,个个都坐得端正。

她没有坐下,双手撑在桌边,眼神扫过桌上的一群人。

谢轻宜与她对上视线,却也只是片刻,她就扫过了她。

“我叫高海臻,是投资中心的项目经理。”

“抱歉占用了各位的时间,把你们叫到这里来开会。”

话一落下,底下就立刻有人接腔说没有。

高海臻笑了笑,道:“相信各位应该都清楚,在实习期内每个部门会对实习生的工作进行多维度评估。”

“实习期结束,部门会依据评分决定各位的去留。”

“我知道各位现在都大多都在实习期最后阶段,距离转正考核仅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我看了下,有些人分数已经达到了标准,有些人的分数却处在挣扎线上。”

听到这句话,有人欢喜有人愁。

谁都不想被刷下去,谁都不想承认自己不行。

谁都不想苦读数十年,以为自己站到了山顶,却还是不得不接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个道理。

等到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高海臻才继续道:“不过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在座的各位都是康利从万千应届生中挑选出来的人才,仅仅一个数字并不能代表各位的水平高低。”

话术很官方很老套,但对于刚入世的学生来说,很好听也很能安慰自己。

“所以为了能更好的了解各位的能力,投资中心决定给各位发布一个额外的任务。”

话说到这,有一个男生举起了手。

高海臻示意他开口。

“那我们原有组里的工作要继续做吗?”他问。

“原有的工作不变,你们可以把这次任务当成是一次附加题,做与不做全在你们自己。”她说。

听到是附加题,桌上的人相互对视一眼。

“高经理,怎么计分呢?”

“现有分数的60%,依次递减,完成度最低的一名为5%。”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个规则,可以说很公平。

分数低的人只要完成度够高,就能大举反超。

但这个世界哪有绝对公平的事情。

他们的时间、工作量以及专业,甚至是带教组长的水平都各有不同。

真论起来,这里面有太多偏颇的东西,说也说不尽。

可不管怎么说,有机会就代表有赢的可能。

这道题,他们没有不做的道理。

“待会会有人把你们拉到一个群,然后在群里进行抽签,领取相关资料。”

“我的话说完了,”高海臻站直身体,脸上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祝各位好运。”

会议室的门关上,一头雾水的八人面面相觑。

一是为了这次的附加题,二是为了她最后那句祝各位好运。

恰在这时,众人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弹出了信息。

谢轻宜看着屏幕上的群消息,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她敢肯定,这次的任务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说是附加题,但如此高的评分占比,让每个人都不得不参与进去。

而且最后还需要抽签领材料,这里面,肯定大有玄机。

拉群的人,发布了一条抽选程序。

谢轻宜点了进去,显示一个数字3。

由于不知道抽签背后的意义,所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的征兆。

“轻宜,你抽了吗?”

旁边的波波头女生问。

谢轻宜将程序退出,“还没,你呢?”

“我也还没有,”她露出一个笑,“等你们抽完,我听天由命吧。”

“也行,说不定最后一个最好运呢。”

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谢轻宜没有去看,而是观察着其他人的表情。

有人疑惑,有人诧异。

有人和她一样,也在观察着自己。

下一秒,视线交汇。

为这场游戏,擦出了第一道火花。

互相寒暄过后,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

“轻宜,一起走吗?”

波波头女生道。

谢轻宜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起身收拾东西,跟着她一起离开。

“我刚刚抽完,发现是我的幸运数字5诶,”女生脸上的兴奋藏也藏不住,“不知道是不是代表我这次真的要走运了。”

“我说吧,”谢轻宜与她一同进到电梯,“最后一个最走运。”

“你呢你呢?你抽到了几?”

她抿着唇,心中犹豫该不该告诉她。

但看到女生澄澈的目光,她又觉得,一个数字而已,也没有那么重要。

“3。”

“还不错诶。”

听她这么说,谢轻宜不自觉笑了起来。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一定是好的。”

女生揽上她的手臂,“不管好不好,你那么厉害,肯定能拿很高分啦。”

面对女生的夸奖,谢轻宜有些难为情。

她从小到大被人夸过很多次,可始终觉得这些夸赞背后都带有目的。

所以收到她这样直白又单纯的夸奖,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好在电梯到了女生所在部门的楼层,让她不用思考如何承接对方这份热烈的感情,才不会显得虚情假意。

等女生走后,谢轻宜这才拿出手机,点开方才未查看的消息。

是一份足有28MB的PDF文件。

接收了好一会,等到谢轻宜回到了工位上,文件才加载出来。

然而当文件打开时,她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她手指不停点着下一页,点到最后一张。

她才终于明白,高海臻那句祝各位好运是什么意思。

文件的每一页,都有不同程度的空白。

这绝对不是什么工作失误,而是故意为之。

她相信,其他人的情况也会和自己一样。

只是,空白的地方不一样而已。

或许八份文档合在一起,就能组成一份完整的材料。

但谢轻宜不明白,数字又代表着什么呢?

她看了眼手机里的小群,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人提问,也没有人答疑。

看来,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职场游戏。

整理好文档,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谢轻宜打开手机,点开那条备注为叶霏发来的信息。

「我刚刚收到了一个文件,里面有好多空白,是不是有问题啊?要不要联系一下群里的那个人?」

谢轻宜看着这条信息,有些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她竟然防备心这么低,抽签数字也就算了,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直接告诉了自己。

难不成是还没看出来这里面的端倪?

谢轻宜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说实话,她还挺羡慕叶霏这样的女生。

没有遭受过太多恶意的人,对世界总是抱有天真的幻想。

像一张纯白的纸,随意写下几个字,都能组成美丽的童话故事。

「我也收到了,我猜应该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设置难题。」谢轻宜编辑好信息发了过去。

「那怎么办啊?我这好多空的,肯定完不成的。」

「别着急,咱们可以对一对,看有没有可以对得上的。」

打完这行字,她按下发送键的手犹豫了一下,但犹豫只持续了几秒,手就落了下去。

对方的信息很快就发送过来。

「好,我把我的发给你。」

一份文档发了过来。

谢轻宜没忙着点开,而是将自己整理好的文档,发了过去。

第68章 鹌鹑

◎做秘书做到这份上,真是要折寿了。◎

“高经理,资料已经按照抽签结果发给他们了。”

看到消息,高海臻回复了一句。

“辛苦了。”

手机又响了一声,她没再继续看,而是放回了包里。

望向车窗外,比起市区里的钢铁森林,郊区的景色即便是到了深冬,绿色也十分浓郁。

但光秃秃的绿,不免乏味单一。

钢铁虽然不生产绿,却胜在霓虹绚丽。

高海臻无法评判哪种颜色好,这世界也由不得她说哪种好,哪种就更好。

它不听任何人的话,傲慢地堵住所有嘴巴。

所以她不妄图评判这世间的一切,以及因它的傲慢而衍生出的狼性规则。

她是规则的囚徒,也是规则的狱卒。

摘下眼镜,高海臻靠在椅子上,闭眼小憩。

二十分钟后,车子绕过了希腊女神像,进入钟家庭院。

“会长,高秘书来了。”

正在后院中做康复的钟士承应了一句,紧接着拍了拍搀扶着他的那只手。

康复师也明白他的意思,等到来人走近后才抽走了自己搀扶钟士承的手。只是不等那只手落下,便又被另一只手给搀起。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怕来得太晚打扰您休息,就提前过来了。”

高海臻答道。

钟士承笑了一声,“你啊,总说这种见外的话。”

“不是见外,”高海臻用另一只手拂去他肩上的落叶,轻声道,“是担心您的身体,病还没好,不宜过度操劳。”

“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呢。一个小手术,在家修养了两天,”他冷笑一声,“就被外面那些媒体造谣成下不了地一样。”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屋内走去。

“媒体总是喜欢夸大事实博眼球,您不必在意,我都已经让人处理好了。相信他们收到律师函后,会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钟士承握紧了她的手,对此很满意。

两人走上台阶,去往书房。

“公司的人里对临琛的态度怎么样?”

高海臻走在他身后一级的台阶,她知道一旦钟士承问出这种问题,被审问的对象就从来不会是问题中的那个人,而是回答问题的那个人。

“并不算特别乐观,不过小钟先生现在还年轻,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他本人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最近一直在和邱总还有其他高管们学习。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向外界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在她说话时,钟士承来到饲养箱前,夹起笼子里一只被束缚住的鹌鹑,丢进了箱子里。

不一会儿,箱子里便传来鹌鹑尖锐的叫声,以及钟士承说话的声音。

“是吗,那看来我可以放心在家多休养几天了。”

他背对着高海臻,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着重咬下的修养几天四字,却埋下了一条线,等待穿针。

在钟士承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猜谜人,解谜已成了高海臻的习惯性思维。

所以穿针引线这种活,于她而言,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她很清楚,老爷子在顾虑什么。

是等钟临琛交完答卷,再回归。

还是不顾及他的脸面,直接回公司。

如果给钟临琛时间发挥,就代表老爷子认同了他CEO的资格,并且资格高于钟明诀。

也就承认了,外界流传他们父子俩不合的消息。

这么一来,局面会对钟明诀很不利。

但如果不等他出成绩,直接回归。

足以说明他对现任CEO的不信任,且间接验证了钟临琛上位的非正当性。对外界来说,几乎将他未来成为继承人的概率直接砍掉了一半。

不,更甚至是三分之二。

那这颗棋子,就没有了制衡的作用。

在公司的地位,也就形同虚设。

钟士承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出现,因为一旦钟明诀继承人的位置确定下来,权力必会分流。

这对于一个掌权多年的人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所以钟士承这句话,实际意思是,怎样在尽可能快的时间内名正言顺地回到公司,拿回自己的位置,又不会损伤钟临琛的地位。

想通了这里的弯弯绕绕,高海臻才开口道:

“会长,其实今天来我还要向您汇报另一件事的。”

鹌鹑的叫声,越来越小。

等她话落时已彻底消失。

饲养箱里,吃饱的黑王蛇将身体盘到了一起,在角落消化着食物。

看到这一幕,钟士承知道喂食已经完成。

他拿起帕子,转身擦了擦手,“哦?什么事。”

“东南亚的航运资产包收购项目已通过仲裁庭完成批量确权,今天上午我们也收到黑旗集团的邮件,对方表示计划将港口滞期费债权作为下周谈判的筹码,因此需要和CEO就后续工作安排进行专项沟通。”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抬眸观察了一下钟士承的反应。

见他没有做声,表情也平静,便知道自己揣摩对了意思。

此刻就等着自己接下来的话,为他搭台阶,好让他安安心心走上去。

“会长,这个项目一直由您亲自与黑旗集团交涉,且涉及大量前期谈判的细节。考虑到下周谈判的关键性,我们都觉得由您继续主导协调,或许更有利于维护双方长期合作的连贯性。”

要说钟士承不知道这个项目的进展吗?

那是不可能的,不然怎么黑旗上午才发邮件,中午就急匆匆地叫自己过来呢。

高海臻暗叹了口气,做秘书做到自己这个份上,真是要折寿了。

果不其然,在听完她的一番话后,钟士承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这个项目在临琛没进公司前就已经在进行了,由他出面确实也不合适。”他突然话锋一转,“但医生说过,要我少走动少吹风,不然很容易复发。”

“会长,不论如何,还是以身体为重。”

高海臻适时接腔。

钟士承垂眸思忖,好一会,视线才重新看向她,“这样,反正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你让临琛也准备着,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好随时接替。”

这话一撂下,老爷子下周回归的事情就已成定局,高海臻自然也无需多言。

“是。”

安排好一切,钟士承表情舒展,忽而看到她脖颈间的项链,眉头又蹙了起来。

“下周是你妈妈的祭日吧。”

闻言,高海臻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件事。

“是的,下周二。”

他叹了口气,“都三十多年了,到时候我抽个时间和你一起去。”

“会长,可您的身体还没好,医生也建议了您要好好休息,不宜多动。”高海臻担心道。

“没事,”钟士承摆摆手,“这几天好好吃药,到时候应该没多大问题了。”

如此,高海臻也只能应好。

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傍晚六点。

钟士承正要开口留她,却想起钟明诀今晚也要回来吃晚餐。

但老头的通病,就是好面子。

饭点赶人这种无礼的事,他自是不好开口。

所以高海臻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开他开不了的口,做他不能做的事。

“会长,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高海臻抿着笑,“晚上已经约了人一起吃饭了。”

“那个姓孟的吗?”

钟士承不免多问了句。

她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联想到这个名字的,但一个借口而已,也无关紧要了。

“嗯。”

钟士承点点头,“那赶紧去吧,别耽误你们时间了。”

“那我就先走了。”

许是今天高海臻表现不错,钟士承罕见地将人送到了楼下。

然而一下楼,就见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佘少娴,另一个自然是今晚回家吃饭的钟明诀。

看到高海臻出现,他不自觉从沙发上起身。

目光也追寻着她,一直从她下楼走到客厅。

可等到人走近时,钟明诀的目光却又闪躲起来。

这躲什么,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爸。”钟明诀喊了一声。

钟士承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是说不清的情绪。

“回来了。”

“嗯,刚刚到。”

“正好菜也都好了,”佘少娴在一旁道,“海臻,今天在家里吃吧?”

不等高海臻回答,钟士承便先替她开了口,“她约了人一起吃晚饭,今天就不在家吃了。”

“是吗?”佘少娴笑了笑,“那看来对方是个很特别的人了。”

高海臻笑着,没有回答。

但也是这模糊的态度,才显得那么暧昧,引人遐思。

钟明诀自然也懂得,他猛地抬眸看向高海臻,想要得到一个名字。

可她只是垂眸笑着,丝毫不理会他无声的质问。

“少娴,你送送海臻吧。”钟士承发话。

“会长,车就在外面停着,不用麻烦夫人了。”

佘少娴拍拍她的背,“就几步路,哪来的麻烦。”

话都这么说了,高海臻自是不会再拒绝。

“那好吧,”她面向父子俩,“会长,钟先生,我就先走了。”

眼神只礼貌性地停留了片刻,便转过了身。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钟明诀眼睑微微抽动,想要拉住她的念头愈发猛烈。

他的手在腿侧不断攥紧,几乎要变成一块坚硬的石头。

那石头硌在他心里,硌得他难受。

他想拉住她,想解释,想质问。

解释他昨晚为什么追问,质问她今晚约的是谁。

但她却不给他机会,走得那么决绝。

将所有的亲密画面,都撕得粉碎。

从昨晚到现在的难受一直积蓄在心头,操控着钟明诀不自觉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一步。

可才踏出这一步,就被钟士承给喊住。

“明诀,过去吃饭吧。”

情绪被一句话压回了心脏,钟明诀紧攥的手慢慢松开。

他脚步转了个向,跟着钟士承朝餐厅走去。

第69章 相册

◎算来算去,算的是劳碌命。◎

盈盈月光下,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

“真没想到明诀竟然会主动回来吃饭,还以为他们父子两个要僵持很久呢。”佘少娴主动开口。

“会长与钟先生感情深厚,偶尔生出一点小摩擦也很正常,但到底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小摩擦,”她双手背在身后,突然笑了一声,“那倒是他大动干戈了。”

高海臻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两人已来到庭院外,也由不得她们再往下多聊了。

“下次再来家里吃饭吧。”佘少娴说。

“好的。”

等她坐上车,佘少娴仍站在原地。

高海臻透过车窗看她,乌黑的窗照在她身上,让人看不清她细微的表情。

等车驶离了钟家庭院,她收回视线拿出手机,分别拨出了两通电话。

“钟先生回钟家了。”

“钟先生回钟家了。”

“应该是夫人让钟先生回来的吧。”

“我不太清楚,但会长看起来挺开心的。”

“没让我留下,估计是他们有话要谈。”

“没让我留下,应该是他们想谈些私事。”

“会长问了公司上下对小钟先生的态度,哦对了,还有黑旗的邮件他也问了一嘴。”

“会长今天下午问了我黑旗的邮件,之后就让我走了,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对,这个项目是会长主要在负责的。”

“和黑旗那边的项目一直是会长在监督。”

“没有明说,不过他也交代了我通知小钟先生了解一下黑旗的资料,避免到时候出了什么状况可以随时顶上。”

“他没说,但医生建议会长在家多修养两天,避免走动和吹风。”

“钟小姐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您也别太难过,会长也让我通知您研究一下黑旗的项目,起码他心里还是对您有信心的。”

听到这句话,钟临琛并不好受。

父亲让钟明诀今天回家,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下周黑旗的会议,就是想让他代为参加。

让自己也准备着,说好听点,自己是替补。

说难听点,就是备胎。

任凭谁被放在备胎的位置上,都不会好受。

明明他现在才是CEO,可父亲还是选择了钟明诀,这让他又怎么能甘心。

钟临琛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我知道了,谢谢你海臻姐。”

挂断电话,他闭上眼,双手成拳抵在额前。

钟临琛心里很清楚,一旦钟明诀出现在黑旗的会议上,外界会说些什么公司里的人会怎么看他,他更清楚。

他们会说,自己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小丑。

除了提供笑料谈资,一无是处。

钟临琛忽的冷笑一声。

他不明白,他们明明有同样的身份,理应有同样的资格。为什么父亲总是要这么偏心,要让他这么难堪?

仅仅只是因为他比自己早出生几年吗。

这不公平!

砰的一声,玻璃杯被猛地砸向墙壁。

碎片四散,杯子里的水,也飞溅到了窗上。

一滴又一滴,凝视着他扭曲身影的水珠。

在玻璃窗上,缓缓下坠。

只是还没等它自然落下,便被雨刷器甩开。

“又下雨了。”

高海臻发觉,今年冬天的雨似乎比雪还多。

“是啊,待会进市区肯定要堵了。”

司机钱姐的语气里隐隐藏着一丝担忧,并未表现得很明显,可还是被高海臻给捕捉到了。

“你有急事吗?”

她问。

钱姐瞥了一眼后视镜,忙否认,“没有没有,只是怕堵车堵太久了,影响您时间。”

真心与假意,高海臻不是分辨不出来。

不过真假与否,与她无关。

只要不损害她的利益,她的耳朵会自动过滤

高海臻重新闭上眼,最近睡眠质量不好,白天工作的时候也总是犯困。加之下午又费了太多脑子,此刻听着细雨敲窗,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意识朦胧间,一本泛黄的相册出现在她眼前。

高海臻翻开相册,第一页的照片是一个婴儿的百天照。

婴儿的眼睛像初生的小鹿,很大很亮,笑容也很灿烂。

相册第一页,都是她的百天照。

侧面,正面,前面,后面。

每一个角度都有,每一张都是她。

直到相册第二页,才有了其他人的身影。

是一个女人,她脖颈间戴着一条银月项链。

抱着女孩坐在膝上,笑得很开心。

她们笑得一样,一样漂亮。

都是圆圆的眼睛,都像纯真的小鹿。

翻到第三页,她长大了一些。

大约有一岁,穿着粉色的小蕾丝裙,可爱得像个洋娃娃一样。

蕾丝裙上绣了几个字,高海臻努力去看,却被什么东西给遮挡住,怎么也看不清。

翻到第四页,照片里摆放了一个水果蛋糕,蛋糕上铺满了樱桃,插着的蜡烛是数字2。

小女孩坐在蛋糕前,闭着眼睛许愿,而女人则坐在一旁满眼慈爱地看着她。

她或许在猜,她会许什么愿呢?

一个两岁的小女孩会有什么愿望呢?

是想要毛茸茸的娃娃,还是一条漂亮的裙子?

还是,想要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高海臻不知道,也问不着。

一阵莫名的恐惧,让她迅速翻过了这一页。

然而翻到第五页,相册空空如也。

高海臻眉头微蹙,手指一页一页往后翻。

只是后面全都是空的,什么痕迹也没有。

厚厚一本,只有四页是满的。

可高海臻明明记得,这后面有照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消失了。

她越想,画面就越模糊,意识就越不受控。

突然间,安静的环境里,一阵铃声乍起。

声音来得太猝不及防,像一颗炸弹投入高海臻的梦境,将所有的画面炸得粉碎。

她猛然睁开眼,入目是前车晃眼的尾灯。

“抱歉高小姐,我接个电话。”

高海臻脑子里还存有噩梦的余波,也没听清钱姐说的什么,便随意应了一句。

她摩挲着脖颈间的银月项链,小口小口缓气。

好半会儿,梦中的碎影才被清理干净。

等情绪平稳,高海臻看向车窗外。

雨势已经变大,进市区的车已经排起了长龙。

“现在路上有点堵车,可以晚一点吗,一个小时左右,多出来的托管费我照付。”

钱姐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声音很轻,一些碎片的词语还是钻入了高海臻的耳朵里。

“半个小时?半个小时我真的没办法过去。”

“我…”

钱姐的声音被打断,好一会才开口,“好吧,我知道了,我看能不能让我邻居去接一下。”

挂掉电话,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

可人心一急,就容易蒙了眼,只有二十多个名字的通讯录被翻了好几遍,都没看到邻居的名字。

“前面的车走了。”

后座传来高海臻的提醒,钱姐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车尾灯熄灭,停滞的车流开始涌动。

即便心里再急,她也不得不放下手机发动车子跟上。

前面的车蠕动得很慢,却也在艰难地往前走。

让她没有机会,也不敢当着高海臻的面,去打电话。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他们能停下来,也祈祷他们能快点走。

“发生什么事了?”

后座再次传来声音,冷冷的,像窗外的雨。

钱姐犹豫了会,才说:“没什么,就是托管班要关门了,让我过去接。”

后座的人,没再说话。

前方的车流也仍在慢慢动。

安静的车厢,冷而焦躁着。

慢悠悠过了一个路口,车流再次停下。

钱姐马不停蹄地拿出手机,找到邻居的电话。

但她没有马上拨出去,而是回头看向高海臻,“高小姐,我打个电话。”

看到对方点头应许,她松了口气,立马拨通了邻居的电话。

“王姐,能麻烦你个事吗?”

“贝贝和康康现在在托管班里,他们那个托管班的老师说家里老人出了事,要赶紧回老家去,你能不能帮我去接一下啊?”

“啊?!你也不在家吗?那郑哥在家吗?”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钱姐长*长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没事没事,不打紧的。”

“嗯,你们忙吧。”

电话挂断,钱姐扶着额,满脸的惆怅与无奈。

可前行的车流没有给她留多少平复情绪的时间,便又立马踩下油门,跟了上去。

昏暗的光,一片一片照进车内,可始终照不进她紧锁的眉头和湿润的眼睛。

钱姐腾出右手,迅速抹了把脸。

手套上沾染了水,她又在裤腿上擦了擦。

正要重新握回方向盘时,她的手顿了一下,突然很后悔自己这下意识的举动。

这一套衣服是她为了工作才买的,花了很多钱。

可她的眼泪不值钱,不值钱的眼泪,弄脏了昂贵的衣服,到时候她又要再洗上一遍。

可衣服洗一次旧一分,旧到了十二分,她就要再买一件,又要花上许多钱。

钱姐不想这样处处计算,可生活却总是处处给她出数学题。

超市里打折的商品,各种会员卡的优惠,债务的利息,工资的分配,以及两个孩子日渐长大的年岁。

算来算去,算的是命,是她的劳碌命。

钱姐双目放空,望着前方的雨刷器。

像用来催眠的怀表,在她眼前不停晃动。

带着她回到过去,拒绝家里的安排,不嫁给那个男人,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她会继续读书,会考上大学。

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会解不一样的数学题。

可突然间,雨停了,怀表也停了。

钱姐眨了下眼睛,回到了现实里。

十五分钟后,车终于过了拥堵路段。

也是过了这段路她才知道,前方是出了故障。

所以一经过故障区,路就变得很通畅,预计很快就能进入市区。可钱姐还是得先将高海臻送到观月公馆,才能去托儿所接孩子。

这一折腾,已经超过了那边预留的半个小时。

她想过要不要跟高海臻商量一下,剩下的路让她开回去,自己再打车去接孩子。

可钱姐想了想,还是没有这样做。

她怕高海臻觉得自己事多麻烦,就把她解雇了。

毕竟这样的事,她以前也经历过几次。

那个时候,雇主们都会告诉她,这是她的家事,不关他们的事。

能干就干,不干就滚。

当然,也有不嫌她麻烦的雇主和空闲的工作。

只是薪水太低,她只能放弃。

所以钱姐只能赌托儿所,而非雇主的善心。

到了要下高架桥,她的心就愈发忐忑。

市区这个点也是堵的时候,不过好在观月公馆不远。

从这里过去,十五分钟绰绰有余。

到了要下高架的关头,钱姐在周围的路段张望了一圈,一望无际的灯海如同她茫茫的心。

恰在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她看了一眼,是托管班那边打来的电话。

钱姐没有立马接起,她想等下一个红绿灯再接,能拖一会是一会。

然而下一刻,响个不停的铃声里,传来了高海臻的声音。

“告诉她,你马上就赶过去。”

第70章 牢笼

◎只是你让我觉得有些厌烦了。◎

紧赶慢赶,半个小时还是超了。

不过超得不多,五分钟。

两人到的时候,托儿所的老板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口守着。

钱姐向老板连连鞠躬道谢,又塞了几百块钱。

老板推脱不要,可她还是强势地塞进了对方的口袋。

说是给对方老人的钱,是一份心意。

“高小姐,这次给您添麻烦了,真的非常谢谢您。”钱姐这句谢说得真心诚意。

高海臻笑了笑,看向被她牵着的两个孩子。

男孩看起来五六岁左右,头发剪得很短,像个小刺猬。女孩大约三四岁,扎着双马尾,但有些散乱。

两个孩子穿着旧旧的羽绒服,眼神怯怯地看着她,是对陌生人天然的防备。

“回去吧。”

她收回眼神。

“哦哦,好,”钱姐立马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交给她,“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下次我保证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她接过车钥匙,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钱姐拉了拉两个孩子,“跟阿姨说再见。”

“阿姨再见。”

“阿姨再见。”

听着两声稚嫩的童声响起,高海臻神情一顿。

半晌,她笑了笑,“再见。”

说完便转身,抬脚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妈妈,我还以为你不要我和哥哥了呢,哥哥都快哭了。”

“我才没有哭,明明是你哭得很大声。”

“可是我看到你眼睛红红的。”

“我没有!”

“没哭没哭。妈妈怎么可能会丢掉你们呢,你和哥哥这么乖这么懂事,我怎么舍得丢掉你们呢。今天是妈妈不对,让你们等得太久了,我请你们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我要吃红烧肉”

“前两天不是吃了吗?怎么还要吃。”

“上次哥哥吃了好多,我都没吃多少。”

“你明明吃了好多个!我才吃了四个!”

……

身后,母子三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直往前走的脚步声也慢慢停了下来。

高海臻回过头,看向与她背道而驰,手牵着手的一家三口。

这条路不长,他们快要走到了尽头的拐角。

高海臻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消失在了拐角。

收回视线,她继续向前走去。

回到车上,高海臻按下按钮,正要发动车子离开时,一阵铃声响起。

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眼中并未泛起一丝波澜。

按下接听键,听筒那头却是一阵沉默。

然而高海臻没什么心思跟他玩这种拉扯游戏,抬手就要按下挂断键。

却在她手指落下的一瞬间,听筒里传来了声音。

“你今晚要和谁一起吃饭?”

尽管男人的声音听来平静如水,可仍能从字里话间听出克制的情绪。

“没有和谁。”

高海臻如实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听到钟明诀的质问,她突然觉得好笑。

“钟先生,您是觉得我故意说给您听的吗?”

“故意让您吃醋?还是故意耍弄你?”

钟明诀神情一愣,即便不想承认,可当高海臻说出那句话时,他也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起码,这能让他心里更好受一点。

可现在,她陌生的口吻将他自以为是的幻想击得粉碎。

也对,她本就是个直接的人,不屑于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高海臻,”钟明诀话语一顿,嘴唇紧紧绷着,“那天我不是故意要追问。”

“我知道。”

她回答得太快,以至于让钟明诀都反应不过来。

“那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高海臻一手拿着电话,一手从烟盒里抽出烟放进嘴里,“钟先生,我不会生您的气的。”

听到这句话,钟明诀紧绷的唇慢慢放松。

可还未等完全松下,就听得她的声音随着啪嗒一声响起,“只是您让我觉得有些厌烦了,仅此而已。”

“钟先生,我想我们还是比较适合以前的同事关系。”

“就到此为止吧。”

钟明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下一秒,听筒里就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他握着手机,双眼呆滞地看向前方。

空气中,不知从哪飘来香烟的雾。

铸成牢笼,将他笼罩其中。

厌烦两个字,像一把旧剑,朝他袭来。

剑上陈年的铁锈,附着成倍的伤痛。

他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让那把剑刺穿身体。

钟明诀往后退了一步,不料小腿撞上了沙发沿。

仿佛失了浑身的力气一般,他重重往后跌去。

手机也因此脱力,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响。

钟明诀却仿若不觉,栽倒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吊灯。

灯光很刺眼,他不自觉闭上眼,脑海却自动重映了从前的画面。

很杂,很乱,很吵。

女人要走,年幼的孩子在哭闹挽留。

可即便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要走的人仍旧要走。

他的哭闹,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只不过徒增她人的厌烦,无理取闹而已。

香烟燃尽,最后一缕残烟,为牢笼插上了锁栓。

高海臻将烟蒂丢进垃圾桶,重新回到了车上。

她无意去猜钟明诀现在的想法,厌烦是真的,她最讨厌自以为是的人。

要说钟明诀真的关心她吗?

高海臻觉得未必。

只不过是想用这种隐私问题,剥开他为自己套上的坚硬外壳,然后借机触摸某种臆想出来的柔软的内心,以此来彰显他是特别的那一个。

可谁都想做特别的那一个。

所以他们都是最普通的那一个,没什么特色。

车子发动,高海臻驶离了临时停车道,开向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街道两旁已挂满了霓虹灯,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

想着还没吃晚餐,京都的餐厅在高海臻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终于在红灯倒数前,定下了餐厅。

跟着车流驶过十字路口,来到左转车道,她方向打了个弯,却因为视野盲区,差点就碰到了一辆出租车。

好在对方躲避了一下,这才没撞上。

因为这一突如其来的意外,出租车降下半窗的主驾驶座传来一句国粹,然而高海臻车开得太快,这句国粹还没来得及追上她,就被风吹上。

看着已经开远的奔驰,司机嘴里仍骂骂咧咧的。

听得后座的谢轻宜忍不住拿出耳机戴上,以求清净。

听着耳机里的歌,她望向街道两旁的霓虹,忍不住叹了口气。

本来她这会应该在家好好完成高海臻布置的任务,可现在却被钟时寅的朋友一通电话喊过去接人。

谢轻宜越想越烦躁,耳机里的抒情歌都听出了狂躁的味道。

虽说离年前的截止时间还有小半个月,可现在自己手上的资料还没搜集到一半,那些人不像叶霏,个个都精得跟猴一样,都想用最小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

但谁会这么慷慨,就算真的互相交换了资料,谁又能保证对方的资料又一定正确。

至少,谢轻宜自己就不能。

只是她突然有些不明白高海臻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她知道对方现在缺一个助理,可如果只是为了筛选一个助理,又何必这么大动干戈,搞这么多弯弯绕绕。

更何况,这样选出来的人也难保是能力最强的那一个。

谢轻宜靠在椅背上,越想越迷糊,越想就越觉得高海臻这个人很遥远,捉摸不透。

想不通,她也不逼自己想了。不管怎么样,先把眼前的任务完成才是最主要的。

车停在了一栋楼下,谢轻宜看见打表器上高达三位数的车费时心如刀绞,还是忍着肉疼付了钱。

跟门口的保安核对过身份后,她来到楼内。

虽说以前谢轻宜也来过钟时寅住的地方,可每一次都不免被楼内的装潢给震撼到。

她查过这里的房价,仅是一个平方都要她一年多的工资。

高不可攀的价格是妄想,也是幻想。

电梯恰好到达,谢轻宜按下楼层。

来到门口,还未等她按下门铃,门就被人从里打开。

看到她,男生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看到她浑身上下都是便宜货,眼神中露出些许诧异。

“谢小姐?”

“嗯。”

“进来吧。”

门关上,谢轻宜看了眼周围,乱糟糟的。

可不妨碍落地窗外,繁华又盛大的夜景。

盛到谢轻宜眼花缭乱,大到她的两只眼睛都装不下。

“时寅哥他人呢?”

“在卧室里躺着,”男生昂了昂下巴,“喝了个烂醉。”

两人来到房间,果然就见钟时寅正躺在床上,即便是站在门口,酒气都冲到谢轻宜脸上来了。

“他怎么喝成这样?”她问。

“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最近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这几天每天都是昼夜颠倒,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谢轻宜也摸不着头脑,按她的猜测,现在是钟临琛上位就代表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他,她想这其中大概率有钟时寅一票。

他这个人没有主见惯了,听风就是雨。而且就算是投错了人,钟时寅也不至于这样买醉吧。

难不成投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想着想着,床上的人突然呕了一声。

男生见状赶忙过去将钟时寅扶起,趁着他吐出来之前,将人扶到了卫生间。

谢轻宜听着里面的动静,不耐地叹了声气。

但也没办法,进到卫生间给钟时寅顺了顺背。

许是被凉水给刺激到,钟时寅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一些,他靠在墙边,迷迷糊糊看着眼前的女人。

“轻宜?”

“时寅哥,你感觉怎么…”

谢轻宜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被他猛地抱住。

“不好,”他的声音带着些微哽咽,“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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