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羽薇和尹盛的父亲吵架?”余白有些意外,照理说这二位应该是站在一边的,而且尹盛真的是尸骨未寒。
“小薇倒是没说什么,”罗楠回答,“是尹盛的父亲追着她骂。”
“都说什么了?”余白又问。
“说这些年都是尹盛养着她,好不容易赚了点钱都供着她到国外训练花了,”罗楠回忆,“现在人死了,只留下一个小两室的房子,还有一份他去年买的高风险体育险这个月底到期,正好还在保内。”
余白听着,想到了尹盛在网上发的那些视频,以及工作室里要排一年队的攀岩预约。爱好变成职业,总是有原因的。再转念,那句老话又浮现出来杀人无非就是两个理由,情或者钱。
“尹盛的意外险保额大吗?”她开口问罗楠,“身故能赔付多少钱?”
“这个倒是不清楚,五十万,一百万吧,”罗楠回答,像是猜到了她的意思,又解释了几句,“其实没什么特别,玩攀岩的都有保险。这是国家攀岩协会的要求,从2012年就开始了,无论是参赛,还是商业活动,所有运动员都必须有保险。而且,就算是业余攀岩,要是谁没有保险,也没人敢跟他合作。”
余白点点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唐宁,他也正沉思着什么。
“我觉得……他们经济上好像挺困难的,”罗楠又开口,“奇途那边的法务建议我先找他们谈谈赔偿的事,如果能取得他们的谅解,是不是对浩浩会好一点?”
这的确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但余白此刻却打断她问:“奇途联系过你?”
罗楠点头,答:“这几天微信上一直聊着,问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也给我出些主意。”
余白与唐宁对视一眼,嘴上没说什么,但意思彼此都明白,奇途那边对案子的进展似乎太过关心了。
第二天上午,他们便去了检察院,调出丁浩的案卷。两人在律师阅卷室内对坐,余白开始看案卷,制作阅卷笔录,唐宁还是忙他自己的。
其一,便是法医报告。尹盛的死因被确定为高处坠落,颅骨碎裂。还有痕迹专家的鉴定报告,尹盛身上的安全绳的确是被刀割断的。
其二,是嫌疑人的口供。丁浩的表述还算清楚,几次提讯笔录都基本相符,也没有什么不利供述,始终坚持自己是慌了,觉得会跟尹浩一起掉下去,所以才做出了割断绳索的动作。但他说觉得尹盛状态不对,却又讲不出究竟哪里不对,最终并没被办案警员重视,或者也并不相信。
其三,是证人证言。警方询问过的证人并不多,只有罗楠、戴羽薇、以及当时在场的几个路人,其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只是戴羽薇的叙述又让余白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这个年纪的情侣总是很亲密的,但事实上,小薇这两年基本都在外训练,只有参赛才会回国。戴羽薇说,这是尹盛对她的要求。只有这一次算是个例外,她没有比赛,但尹盛还是叫她回来了。
最后,就是Go pro直播的视频,以及摄影机里的那段影像。
幸运的是,当时丁浩已经准备收起机器往上攀爬,而尹盛突然跌落,导致他没来得及关闭摄影机,拍下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只是可惜拍摄的角度并不理想,因为剧烈的翻转和晃动,画面质量也很差,只能看出尹盛在绳子下方挣扎过。
那天晚上,余白又反复看了那些视频,丁浩的,尹盛的,还有“十字镐”的,一段一段,一秒一秒,一帧一帧。
直到半夜,有一个细节入了她的眼,去年仙居的那场比赛之后,有几个月的时间“十字镐”和尹盛都没再发过任何攀岩或者登山的影像。
我觉得他状态不对她又记起丁浩的那句话来。
还有罗楠说的:尹盛去年买的高风险体育险这个月底到期,正好还在保内。
甚至也包括那个例外,戴羽薇没有比赛,尹盛却还是叫了她回来了。
“要是尹盛去年也受过伤呢?”余白忽然问。
“怎么了?”声音大了点,身边那人被她吓了一跳,迷迷瞪瞪爬起来看着她。余白这才意识到唐宁这人还真是说到做到,都已经睡着了。
“有没有可能是尹盛隐瞒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不跟他计较,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一叠声地说下去,“罗楠说了,根据国家攀岩协会的要求,无论是参赛还是商业活动,所有运动员都必须购买专门的保险。如果尹盛的保险就是在这个月底到期,他又是职业运动员,再购买包含高风险运动项目的保险需要经过体检。如果他的病例里已经有让他不可能再投保的诊断,这一次就是他最后的机会,所以他才不能等,只能是这个月,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做什么的机会?”唐宁还是有点迷糊。
“总不会是为了破那个纪录吧?那个记录本来就是他保持的,其他人也差的很远。”余白也在想,自问自答,“只能是为了钱。戴羽薇在新西兰的训练费用都是他在支付,难道是保险金?他原本就打算……”
“不一定,”唐宁总算有点清醒过来,“也许他这么想过,如果失手也不亏,但他是想成功的。”
“成功了会怎么样?”余白倒是不懂了。
“奇途,”唐宁打了个呵欠,“他们之间可能有商业合同。”
第69章 Lead never fall,先锋永不落
唐宁说完就要倒下继续睡,却被余白一把拉住了。
“干吗?”他低头看看抓在他衣服上的那只手,汗衫领子被拉得老大。
“你什么时候想到的?”虽然两人都在床上,被褥凌乱,场面暧昧,但余白问得一本正经。
唐宁答得也很无辜:“就刚才啊,听你说完才想到的。”
“真的假的……”余白还是有点不相信,这人都睡成这样了,还能想到这些?她本来还觉得自己挺能干的,现在又有些怀疑,是不是他老早就把所有问题都想通了,单在这儿等着她呢。
“不是你叫我忙自己的嘛,我今天一直在写另一个案子的材料。”唐宁解释,说罢便一巴掌合上她的电脑,伸手往床头柜上一放,然后关灯,拦腰抱了她,倒头睡下去。
余白被他箍着动不了,但还是有点兴奋过度,就想跟他谈案子:“你说Ashley为什么要主动来找我呢?还跟我说奇途那边在考虑聘用刑事合规顾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睡觉,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唐宁埋头在她肩上闷声嘟哝,小孩儿闹睡似的。
时间的确已经不早,床头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一点,余白不情不愿地住了嘴,闭上眼睛硬睡。黑暗中,只觉一副手臂环在腰间,呼吸轻扑在耳边,她感觉得到身后的人心跳的节律,慢慢的,沉沉的,一下一下。她摸着他的手,一圈圈转着他手上带的戒指,渐渐放松下来,滑进梦里面。
可才盹过去一会,就隐约觉得有人换了个姿势,把她仰面翻过来,压到她身上。这下轮到余白闹睡,皱眉哼出几声,叫他别吵。
那人却已动手把她衣服脱了,身体炽热地贴上来,在她耳边道:“谁让你乱摸的?”
余白冤枉死了,心说:我摸你哪儿了,不就是手嘛?
第二天,余白跟罗楠沟通了自己的想法,想要证明丁浩在几次笔录的叙述,恐怕还得引入一个新的证人“十字镐”。
罗楠听后,也觉得很有道理。她在攀岩圈子里认识的人不少,可以去侧面打听一下。
说完这件事,余白又就办案费用的问题跟罗楠打了招呼。他们签的委托合同中约定了各项费用实报实销,才刚开始没几天,她和唐宁两个人已经在A市和阳朔之间来回飞了两趟,今后的交通费预计也不会少。
也许因为看到些许希望,罗楠对这个倒是不大在乎,说:“费用你们不用担心。我离婚早,浩浩是我单亲带大的,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就算以后攀岩俱乐部不做了,房子卖掉,这个官司我也一定要尽全力打下去,争取一个最好结果。”
余白听她这么说,不禁想起网上截然对立的人设富二代和草根英雄。其实,谁又比谁容易呢?
“这个案子你们肯接下来,我已经很感谢了,”罗楠继续说下去,“浩浩被刑事拘留的那天,奇途方面就给我推荐过两个桂林当地的律师,但面谈下来感觉都不行,好像只是进去传个话,走个过场似的。那个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我还是想找个A市的律师。因为之前在网上看到过唐律师办的案子,所以就想联系你们。当时他们告诉我,唐律师不会接异地的案子,也提到交通费的问题。我说事情都这样了,费用我不计较,还是想要试一试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