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没有声音,好似电影默片,只能看见柯允激烈的动作,扭曲的面孔,还有他面对镜头时的口型:打死他,打死他!

反复一遍之后,她记下几个要点。

有利的:凶器是在现场取得的,可以看到台灯还连着电线,在被柯允拿起来之后,带倒了旁边其他老师桌上的东西,以至于地上一片狼籍。以此可以证明,他并无预谋。

不利的:五次击打之后,翟立就摔倒了,但柯允的动作并未就此停下,口中还喊叫着“打死他”。罪名被升格为故意杀人未遂,也是有可能的。

还有一点来自于她的推测:柯允主动去找翟立,并且主动发起了沟通。不太可能是他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希望翟立替他隐瞒。更合理的解释,是他发现翟立做了不应该做的事,去与翟立对峙。

视频循环播放,有人凑过来,跨骑在椅子上,从身后抱住她。

余白明知是唐宁,却还是被吓了一跳,简直想打他。

她这还没缓过来,唐宁已经看着屏幕说:“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我今天去跟陈主任坦白,他给我的案子,你有意见吗?”余白揶揄,心说中午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陈锐这什么思路?!”唐宁果然皱眉,但之前已经答应过不干涉她接什么案子,此时也只能作罢。

余白正好有些问题,考虑到此人在某种暴力犯罪方面的经验和特长,当即把下午在“孤独行星”和“行星之家 ”的见闻跟他说了。

唐宁果然内行,当即分析:“自慰是减压行为的一种,tension-reducing activities,的确是儿童受到性侵之后可能出现的表征之一。有些孩子没办法自己调整焦虑情绪,就会特别痴迷于这种行为,并且很难被转移注意力。这个不光是特殊儿童,正常孩子也一样。”

余白不禁佩服,其实她当时想到的只是模仿,除了两个小女孩的行为,还有柯允几年前拍的那些照片,如果他们经历过什么,或者目睹了某些事情的话。

“但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想,”她继续说下去,“这些孩子很少有独处的时候,特教老师和他们的家长都没有发现异样,而且学校里到处都有视频监控。”

“在学校里发生的可能性的确比较小,”唐宁点头同意她的看法,转而又问,“但是,行星之家呢?”

与“孤独行星”不同,行星之家完全是翟立一个人主持的项目。

“但柯允已经在里面住了十几年了呀,怎么解释他直到现在才突然发生这样的暴力行为呢?”余白觉得其中还是有些违和的部分。

“性犯罪一般都有特定的性向,恋童癖更是这样,偏好男童或者女童,甚至连年龄都有讲究。在这件事情上,柯允应该不是受害者,而是目击者。五年前,他用他母亲的手机拍照片很可能就是在模仿。”唐宁试着解释。

“那这一次呢?”余白继续问下去,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但唐宁不答反问:“陈翠萍说过,行星之家的租户换得很频繁,包括她家隔壁 401 室也是一样,对吗?”

“嗯。”余白点头。

“而且,我有种印象,自闭症应该多发于男孩吧?”唐宁又问。

余白立刻上网查了一下,他是对的,自闭症患者的男女比例接近 5:1。

“那就对了,”唐宁举出一种可能,“你跟王清歌可以去查一下,五年前住在 401 的是不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子。”

只这一句,余白便豁然开朗。如果真是这样,逻辑上就通了。

五年前,九岁的柯允可能目睹了一次性侵,从而发生模仿行为。经过景老师的干预之后,他恢复或者淡忘了。时隔五年,又有一个女孩住进 401 室,他又一次看到了和从前一样的事。如今的他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初中生,有了更加明晰是非观念。而且,因为他是一个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特有的执拗让他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去纠正这个错误。

但这些仍旧只是他们的推测而已。

“在这个时候,该怎么提出来?女孩家长会不会同意配合取证?能不能找到证据?又会对柯允的案子产生什么影响?都是问题……”余白喃喃,忽又觉得细思恐极。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柯允看到的只有 401,但那双恶手伸向的远不止这一个房间。这么多年,会有多少受害的孩子啊!

所幸还有唐宁在身后抱着她,对她说:“这种事,不管有没有意义,都不能视而不见,不是么?”

余白点头,两人当即把所有材料理了一遍,定好接下去要走的第一步。

也是巧了,手机震动,是王清歌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句话:“我又去了一趟孤独行星,问了景老师。”

余白未及回复,又有信息接连进来:

“下午我们看到的那个女孩子叫小羽。”

“她也是新学员,也住在行星之家。”

“你说,柯允的案子和这两个女孩会不会有联系啊?”

余白即刻明白,王清歌也一直在想。

第129章 搞性别对立就没意思了

时间已经很晚,余白给王清歌回了条信息,两人约好明天一早到所里再谈这件事。

洗漱之后睡下去,她翻来翻去,久久没有睡意。

“怎么了?”唐宁问。

余白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来:“我小时候差一点也遇到这种事。”

“你说。”那边静了静才道,声音沉下去。

“那时候大概十岁吧,”余白仰面躺着回忆,“早上一个人去上学,夏天嘛,就穿个连衣裙。有个男的骑着自行车绕到我前面,让我给他摸一下。我推开他就跑,头也没敢回。不过他应该是没追上来,如果想追的话,我肯定跑不了。”

“后来呢?”唐宁抱着她问。

“吓坏了呗,”余白回答,“明明知道是碰上坏人了,不是自己做错事,但就是没跟家里人说,也不敢告诉老师。”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久远得她差一点就要忘记了。仔细想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哪怕是她这样跟父母关系亲密的孩子,在学校每天出入老师办公室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的班干部,也会因为那种奇怪的羞耻感隐瞒自己险些受到猥亵的事实。

由此看来,强奸罪报案率仅 7%,猥亵罪更低得离谱,这种说法一点都不夸张。

“女孩子要平安长大太不容易了。”黑暗中,她叹了一句,忽然又开始好奇,自己身体里那颗正在搏动的小心脏,时刻长大的小躯体,究竟是男还是女。

她这正抒情,唐宁却批评:“你这么想就不对了。”

“怎么不对?”余白推开他,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大段的心理活动全都白搞了,这人居然一点共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