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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我不干别的

◎他的手越来越轻,像是羽毛在身上飘来飘去。◎

“那……那你睡吧, 我不乱动。”

“随你。”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周渔小心靠近他,观察他的呼吸节奏,确保他的确是睡着了。

周渔轻轻掀开被子, 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胸前捂, 一步三回头地来到衣柜门前,轻轻打开柜门, 翻出新的贴身衣物和睡衣, 就地穿上, 手忙脚乱间差点跌进衣柜里去。

周渔只记得昨晚饭菜都做好了等他回家,困的时候在床上休息了一下, 没想到就一觉到了现在,还莫名其妙发烧了。

不过她的确不太舒服,嗓子疼, 头重脚轻,像饿了好几天似的, 有种浑身被掏空的感觉, 还伴随着头疼和恶心。

好不容易有三天时间休息, 她居然在这个时候病倒,导致和赵承何发展到了一个诡异的局面。

周渔猛灌了一大杯温水,感觉前腔贴后腔的身体稍稍被撑起来一点了。

喝个水饱,打了个嗝。

一回头,赵承何出来了。

“你不是在睡觉吗?”

“睡醒了。”

“这就醒了?你只睡了半个多小时。”

“四十分钟了。”他倒是很严谨。

“可是你一夜没休息, 只睡这么一会儿就行了?”

“我经常通宵, 睡三四个小时足够。”

“果然是成功人士, 我听一个中医说, 精力旺盛身体好的人才会这样, 而且这种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借你吉言,希望我能顺利把粥做好。”

赵承何拿出一口新的锅,标签还没摘呢。他把锅洗了,米放进去,兑了很多水,扣上盖子,点火。

周渔还是觉得身体虚弱,往凳子上一坐,看着他忙活,“你要煮粥?”

“嗯。”

“你会做饭?”

“会。”

“什么时候学的?”

“十八岁。”

“那你还蛮立事的。”周渔已经没力气再寒暄了。

他不但做了粥,还煎了鸡蛋和香肠,做了鸡蛋饼。每一样都毫不费力,并且做得相当不错。

周渔蔫蔫地趴在椅背上,肚子发出惨叫声。

第一次尝赵承何的手艺,果然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桌子上放着一个厚厚的相册,是周渔从何笑笑那拿过来的。何笑笑说周渔在相册里把他们老赵家的人都认了一遍,上到太爷爷下到小侄子。

赵承何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相册了,翻开来似乎还能闻到童年的味道。

“认识几个人了?”

“都认识了。”

她蔫蔫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赵承何端起她的下巴,被她躲了一下,“别弄我。”

“不舒服?”

“嗯,有点没力气。”

赵承何看看时钟,“吃完饭把药吃了,睡一会儿。”

勺子在白粥里扒拉来扒拉去,她勉强喝了一小口,“昨晚的饭菜我看你都没动,是一直没吃饭硬扛到现在吗?”

“嗯,倒也不至于硬扛。”

赵承何很快光盘。

周渔把自己的香肠推过去,“给你吧,我不想吃油腻的,恶心。”

赵承何没客气,几口就下了肚。

赵承何吃完没走,坐在对面看着她吃,忽然问:“楚楚是谁?”

周渔的勺子停止了搅动,看着赵承何,“你怎么知道楚楚的?”

“昨晚你说梦话的时候说到的。”

“我还说什么了?”

“你把我当成了蒋志伟,还说——”

“——我知道了,对不起,让你一夜没睡。”

她急急打断,看来是不想进行这个话题。

可赵承何却没有选择停止,“你上次做噩梦,也是因为她?”

周渔完全没了胃口,头愈发痛起来,“我吃好了。”

她站起身,浑身轻飘飘的,难受得很。

躺在床上,周渔也睡不着,不多久又发起热来。

嘴里,鼻子里都热乎乎的,眼睛也懒得睁了。

即使这样,她还是坚持着听了voa,bbc,回复了几封工作邮件,给新工作排期。排不开的就给同事打电话调整一下。

周渔在业内口碑非常好,很多是老客户,也不断有新客户在接触。

周渔会把自己的资源介绍给同事,虽然她现在已经出来单干了,但还是和前同事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因为一个城市里的同传圈子很小。

安排完这些,赵承何刚好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她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在打工作电话,打完电话就钻进了被窝里,看上去十分疲惫。

赵承何已经把药倒进量杯里,来到床边,“该吃药了。”

周渔不想吃,可赵承何十分坚持。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硬是把药灌进了嘴里。

周渔嗯嗯嗯地喝完了,有气无力。

她有些好奇,他今天在家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赵承何确保她喝掉的药达到了剂量,才从床上离开,“家里办公。睡吧。”

周渔苦着脸不想睡,被赵承何推着额头,摁到枕头上。

他一夜没睡照顾她,帮她做早饭,喂她吃药,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了,但周渔还是觉得和赵承何之间隔着些什么,从他消失那半个月开始。

又或许他们原本就跟那些因为爱情结婚的人不一样,只是她太过迟钝,到现在才感觉到。

她虽然经常逗弄他,但她并不了解他。

周渔没有精力继续想下去了,摸不透就摸不透吧,她只要管好自己,按照计划执行即可。

说是不困,但药劲上来,她也睡了。

这一睡,又是个糊涂觉。

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嗓子疼,浑身热。

几次睁开眼都看见赵承何在身边忙活,不是给她喂药,就是给她脱衣服……

又脱她衣服……

不过她没力气去挣扎了,随他便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睁开眼睛。

赵承何躺在她身边,睡着了,而她,枕在他的臂弯里。

偷偷往被窝里一看,这回他一件都没给她留。

周渔想偷偷起来穿衣服,但她一动他就醒了。

罢了。

赵承何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摸她脑袋,然后拿电子温度计在她额头上滴一声,“36.6。你反反覆覆烧了一天了,这回应该差不多了。”

“哦。”

周渔不着痕迹地把被子捂在胸前。

他却笑了一声,“还有心思想别的。”

周渔赶紧表态,“我可什么都没想啊!我都这样了,还想什么?”

“那你不穿衣服往我身上贴什么?”

这话说地……

周渔的脸彻底红透了。

“你别趁人之危啊,我现在吵不过你。”

这次醒来,她感觉胃口也苏醒了,她觉得好馋好饿,肚子咕咕的叫。

余光里,赵承何枕着自己的胳膊瞧着她,“饿了?”

周渔老实点头。

“想吃什么?”

“火锅。”

“你不是嗓子疼吗?”

“那也想吃。”

“嗓子吃坏也行?”

周渔点头,“馋了。”

赵承何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周渔心想恐怕是要泡汤。

“你转过去。”他忽然说。

“干什么?”

“转过去。”

周渔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转过身去,尽量让被子裹紧自己。

但他掀开了被子,在她后背上点了一下。

之后,他用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背,这是在推拿?按摩?

周渔稍稍回头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顺着她的脊柱由上至下地摸。

周渔渐渐感觉不对,但又不太确定,直到察觉他的呼吸就在身后,很近很近。

周渔抓着被子,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手越来越轻,像是羽毛在身上飘来飘去。

不对劲,不对劲了……

周渔身子一紧,翻过身来,“赵承何。”

“干什么?”他声音低沉,眼睛牢牢地盯着她。

大事不妙。

周渔在他压过来的时候撇过头去,他只亲到了她的嘴角。

“不行,我太虚了。”她的心脏狂跳,胸口上下起伏。

“我不干让你不舒服的事。”

24 细雨绵绵的夜晚

◎此时此刻的我,无比喜欢你。◎

周渔眨巴着眼睛, 被他亲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这样会累吗?”他低声问。

这让人怎么回答?

“你别问了。”

像是得了她的默许,他又吻下来。

纠纠缠缠地, 大概有十来分钟, 他很轻柔,怕她呼吸困难, 怕她累, 总是会停下来看看她。

这种事怎能说停就停, 不得寸进尺就已经不错了。

但她现在不方便,不可太过分。

磨蹭了一会儿, 赵承何不再折磨她。

“真想吃火锅?”

周渔点头,“想。”

“走。”

他起身拉她,周渔迟迟不动, “你出去。”

他笑了一下,看向窗外, 之后点点头, “外面等你。”

春风微拂, 周渔从车窗探出脑袋。

闻到新鲜空气的感觉真好,好像整个人都被唤醒了。

赵承何说:“别吹风。”

不说还好,这一说,周渔把胳膊也搭在了车窗上,“那就辛苦亲爱的你再照顾我喽。”

她看着街景, 笑容明媚。

车子停在一个装潢古典的重庆火锅店, 店家看样子和他很熟, 带他们上到二楼的包房。

周渔直接坐到了赵承何身旁, 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样子亲昵如同热恋的情侣。

赵承何提醒道:“靠着我,我怎么翻菜单?”

服务员抿嘴笑。

周渔粘在他身上,“我帮你翻呗。”

周渔不客气地,把她爱吃的都点了。

她现在只想粘着赵承何,并未留意到赵承何若有所思的目光。

周渔看他没动静,抬头问:“怎么了?”

他说:“他们家也有锅包肉。”

她哦了一声,“下次吧。”

之后又躺在他肩膀上。

“因为我们不能像其他夫妻那样天天在一起,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个饭都不容易,所以我要抓紧时间喽。”

“有什么急事需要你抓紧时间?”

“了解你啊!我们总是要熟悉起来的嘛!”

周渔不挑食,所以吃什么都很有胃口,和她在一起吃饭的确容易刺激人的食欲。何笑笑当初第一次看周渔的照片时就说过,这个女孩子一脸福相,将来娶回家一定能过好日子。

“那天你爸妈给我讲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

“比如呢?”

“比如,你从小就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不想请阿姨来照顾你。”

赵承何笑一笑,“还有呢?”

“那可多了,讲不完。不过总结一下呢,你的人生好像太平淡了,按部就班,没什么刺激。”

一针见血。

他的人生的确乏善可陈。名和利从来都不是他要追求的东西,许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你的生活好像很有意思,说来听听。”

“我嘛!”周渔转转眼珠,琢磨了一会儿。

周渔自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音乐天赋,歌只听一遍就能唱下来,第一次摸到钢琴就能弹出熟悉的旋律,虽然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叫五线谱,并且她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哼自己的歌,甚至能填词。

她还喜欢画画,虽然没有特意花钱培养,但她却能将人物肖像画得惟妙惟肖。

自己闲来无事还能写小说哄自己开心。

等等等等,她的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美妙的时刻,让她一想起来就觉得鲜活,觉得人间值得。

但是,楚楚的事情,让她瞬间斩断了这一切的光华,她好像不会哄自己开心了。

周渔搂着赵承何的胳膊,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我也和你差不多。”她说:“但人总认不清自己,我收回我刚刚的话,你的人生不该由我评判。对不起啊亲爱的。”

她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二楼的窗里,有一对男女,相亲相爱,亲密无间,每一帧都像是美好生活的经典镜头。

吃完火锅,身体好似被重新激活,周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刚出饭店,就见天空飘起绵绵细雨。周渔让细小的雨滴落在自己的掌心,赵承何不建议她这么做,但也没有阻拦。

她目光澄澈,笑意盈盈。

她时而是摩登女郎,时而是天真少女,时而迟钝,时而敏感。

此时此刻,她的笑容里充满着少女的天真烂漫。

她主动挽起他的胳膊,拉着他走进雨中。

她在雨中转圈,让雨打在她脸上,她仿佛非常感恩大自然的馈赠,满心虔诚地看着天空。

赵承何走向她,她慢慢停止了转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她说:“赵承何,今天氛围这么美妙,很适合说些好听的。”

赵承何由她搂着,“还有什么,说!”

周渔微笑着,“此时此刻,我觉得你又帅又带感,我的注意力都被你吸引了。”

经常被她这样逗弄,倒是渐渐有了对糖衣炮弹的免疫力。

周渔竖起一根手指堵住他的嘴,“你不用说,我说就行了。记住,此时此刻的我,无比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周渔就埋头到他怀中。全然不在意赵承何什么反应。

浪漫的夜晚很快就过去了大半。

周渔却睡不着了。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精神得很。

周渔打开电脑,在阳台的小桌旁坐了一会儿。

点开许久没有开过的网页,开启新的一章。

夜深人静,她坐在阳台上,身上披着一条米色披肩,头发用筷子盘起。阳台上的小吊灯照投下温馨的光影。她静静?*? 地坐着,神情非常认真。

赵承何刚走过去,她就扣上电脑,“你还没睡?”

“刚忙完。”

她站起身,抻了一个懒腰,来到玻璃围栏那儿靠着,“我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

“还不舒服么?”

“好多了。”

赵承何点起一支烟。

周渔很少见他抽烟,问:“你不常抽烟吧?”

“偶尔。”

“不抽最好,伤身体。我妈说如果备孕的话,要先戒烟。”

赵承何被一口烟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

烟还剩大半截,但在她的注视下,他有点下不去嘴。

周渔看着他,呵呵笑起来,“我帮你啊!”她把烟放进自己嘴里。

烟慢慢抽到了尽头,总有些黯淡和落寞从她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她弯腰把烟头戳进烟灰缸里,“你别误会啊,我不是真要和你生孩子,现在还早呢,跟你的二人世界,我还没过够呢。”

张嘴就来,随时随地。她也愈发觉得自己有些撩得上瘾了。

谁叫他看上去那么禁欲。

逗着逗着,两个人的距离就拉近了。

他们情不自禁地拥吻在一起。

25 男人和女人之间还可以这样

◎只感觉有一双手在试探、摆布她的所有感官。◎

绵绵细雨落个不停, 微风一阵,雨就飘了进来。

赵承何抽掉她头发里的筷子,长发披散而下,他们靠在门上, 被横扫进阳台的雨水打湿。

周渔还没好利索, 不久呼吸就急了。

“不舒服?”赵承何问。

一语双关。

周渔微微笑了。

衣服湿了,软趴趴地贴着皮肤, 看得出曼妙轮廓。

赵承何目光灼灼, 把她转过去。

周渔轻轻推着那扇被雨水打湿的玻璃门, 看着他们两个贴在一处的身影。

他捏起她的下巴,再度吻过来。

周渔浑身绵软无力, 只感觉有一双手在试探、摆布她的所有感官。

这是一种极其奇妙的感受,周渔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因为周渔还没完全康复,赵承何并没有过分地折腾她。

两人全都衣着整齐, 并没有实质上的“接触”。

但即使这样,周渔也已经累极, 嗓子也有些干涩。玩得差不多了, 赵承何拥着她进屋, 换掉湿衣服,让她泡了个热水澡。周渔不怕死的邀请他一起,赵承何用眼神警告她别太过分,“我劝你别在这个时候gouyin我。”

周渔只是逗逗他,才不会真让他进来。把他推出门外。

周渔浑身浸在泡泡里, 头仰靠在小枕头上, 看着天花板。

刚刚发生的事, 像过电影一样在她脑海翻腾, 只是想想都让她脸红心跳, 是真地在猛跳。她摸着自己的心脏,这太不可思议了。原来男人和女人之间还可以这样,怪不得安莎谈恋爱的时候成天找不到人,原来都是在做这些事。

这一晚,大脑和身体都处在过度兴奋状态的周渔,天快亮了才睡。

第二天,赵承何飞去了纽约。周渔也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今天要去录音棚继续配音工作。

开车路上,外面又飘起了绵绵细雨,天空渐渐灰暗下来。最近的雨太多了。

周渔开着车,起初还满脑子和赵承何的荡漾时刻,但随着目的地的靠近,她的思绪开始发散,甚至心猿意马。

今天除了要录制角色台词,还要熟悉主题歌曲旋律,歌曲在本月完成录制即可。

心不在焉,周渔差点闯了红灯,急急停下来。

雨越来越大了,周渔打开雨刷器,世界在眼前忽明忽暗。

……

“下雨了小鱼,你没伞吧,我一会儿给你带过去。”

“行,不着急。一会儿见。”

周渔和楚楚在电话里约好了在学校的体育场见面,虽然下了点小雨,但并不影响她们的约定,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大雨。

周渔家里有一个帐篷,已经先让蒋志伟和吴霄拿去支起来了。

蒋志伟初中就是楚楚和周渔的同学,高中又考到了同一所高中,吴霄是从其他学校考进来的,和周渔不是一个班,他是校草赵承何的朋友。

蒋志伟和吴霄在草坪上支上了帐篷,把烧烤架和食品暂时放进了帐篷里避雨。

他们刚做好这些,周渔就来了。

吴霄接过周渔手里的大袋子,掂量一下,“哟呵,可够沉的,你先告诉我,我去接你多好。”

周渔说:“没关系,我打车过来的。”

吴霄递给周渔一包纸巾,“擦擦汗。”

“谢谢。”周渔接过纸巾,把额头上的汗擦干净,马尾重新扎好。

周渔想起什么,“哎对了,你不是说还有个朋友要来吗!”

吴霄哦了一声,“不用理他,他大概来不了。”

周渔:“谁啊?”

吴霄拿着手机,一边发信息一边说:“我妹妹把他找走了,不用管他。”

周渔扎好头发,对着小镜子整理了一下额角的碎发。

远处,楚楚骑着自行车猛骑过来,一边喊着:“小鱼!”

周渔迎过去,跟楚楚来了个熊抱。

楚楚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脚下一双白色球鞋,扎着马尾,跑起来马尾辫甩来甩去的。

楚楚被周渔带过来,四个人寒暄了一番之后,雨就停了。周渔进到帐篷,拿出一张防雨的布和一张大床单铺在草坪上,把食物也都摆放完毕。

楚楚和蒋志伟在另一头说了些什么,之后就低着头跑回来,在周渔旁边帮忙。

这次聚会是周渔张罗的,楚楚本来不想来,她只想跟周渔两个人在一起。但听说蒋志伟他们要来帮忙搭帐篷,也不能用完了人家就赶人家走,所以就凑成了今天这四个人的局面。

楚楚有些不自在,一直围着周渔身边转悠。

食物已经摆好,周渔从帐篷里拿出吉他,坐在草坪上,楚楚坐在周渔身边。

周渔:“你已经练好了吧?”

楚楚点点头,脸已经红了。

她抓着周渔的手,有些局促,“我们……我们就在这里唱啊?”

周渔:“对啊!今天放假,旁边也没有闲杂人等,就我们四个。”

楚楚还是有些紧张,周渔安抚地搂搂她的肩膀,“不用紧张,就像我们平时那样唱就行。”

吴霄和蒋志伟正在前面烤串,香味已经飘到这边来了。

吴霄和蒋志伟是第一天认识,两个人一边烤串一边闲聊。

吴霄一回头,看见周渔手里捧着一把吉他,惊讶道:“周渔会弹吉他?”

蒋志伟也瞧了一眼,说:“会啊,你不知道?”

吴霄摇头,“我和她不是一个班的,平时晚会也从来没见她上过。”

蒋志伟说:“她的才华太多了,晚会不够她施展。”

吴霄:“这么牛?”

蒋志伟:“她牛的还不止这些,慢慢你们会发现的。”

吴霄想起那天午休的时候,赵承何一个球闷了过去,她没气没恼,只是看着赵承何,问:“你就是赵承何?”那个笑容让他记忆深刻,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女生这么直接地观察男生,好像她总是站在上风,总是让人臣服。

周渔弹起吉他,这个琴声让吴霄停下了手里的所有动作。

“哇哦!”

蒋志伟笑了一声,“自学的。”

吴霄:“自学的?弹这样?”

蒋志伟嗯了一声,“她还会小提琴、钢琴,也是自学的。”

琴声忽然停了,两个男生都望过去。

楚楚背对着两个男生,只说话给周渔听,“小鱼,我不想唱了,还是你来唱吧,我怕我唱不好。”

周渔知道楚楚是因为今天有两个男生在,有些放不开。

“没关系,那我先唱。”

周渔重新弹奏,前奏进入,她的声音伴着琴声悠扬而来。

吴霄差点把手里的烤串全扔了,他不敢相信,这么美妙的,不经修饰的,纯天然的声音是周渔发出来的。

赵承何的电话偏偏在这个时候打过来,吴霄接起来,多少有点不耐烦,但声音却很低,生怕打扰了周渔的兴致。

“干嘛?”

赵承何在电话里听见有人唱歌,“你搞什么,把人扔给我自己跑去演唱会了?”

“对啊,有人抱着吉他亲自唱给我听呢。”

“我说,你赶紧给我回来。”赵承何说。

吴霄哪还有心思听他说话,“先不说了,挂了。”

周渔的琴弦忽然断了,歌声戛然而止。

……

嘀——

刺耳的鸣笛声让周渔回过神来。

雨越下越大了,周渔左转进入阳城街,前面就是录音工厂了。

26 世界真是小

◎几个人居然在赵承何的公司聚齐了。◎

周渔停好车, 补了一下口红,检查了一遍妆容,下车。

走向那条让她心跳加速的路。

今天的台词没有很多,但需要情绪配合。

周渔今天的情绪不太在状态, 配了三次才达到导演标准。

之后, 音乐总监也把主题歌曲的小样发给了周渔。

从录音室里出来,周渔就打算走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周渔慢慢停下脚步, 对方也停下脚步。

吴霄先认出人来, “周渔?”

周渔:“吴霄?”

高中毕业之后,周渔和吴霄就没见过面了。

周渔:“你来这里是?”

吴霄:“我过来帮个忙。”

周渔点点头, 也解释了一下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是来配音的。”

吴霄:“听说主题曲也是你唱。”

周渔笑了一下,“我就是从录音棚被临时抓来当壮丁的, 专业歌手太贵了。”

吴霄:“能找到你,也是他们的幸运, 你的实力我可是见识过的。”

周渔对那段往事不是很想回忆, 但这是避不开的场合, 将来还有很多机会要碰面。

“很多年不唱,已经退步了。”

“吴老师,是吴霄老师吗?”有工作人员来接吴霄了。

吴霄说:“是我。”

“吴老师这边请。”

吴霄跟周渔告别,“有时间聚一聚。”

“好。”周渔说。

吴霄走了。

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回忆的长廊好长好长。

……

“说!谁给你出的主意, 学会撒谎了是吧?你胆子大了啊!”楚建手里攥着擀面杖, 凶神恶煞。

楚楚站在门口, 吓得一动不敢动。

“谁?你告诉我是谁?”

楚楚哇一声哭出来, “爸, 你别打我,我没干坏事,我真没干坏事!”

楚建一怒之下用擀面杖怼碎了玻璃窗,雨水瞬间被大风扫进屋里。

楚楚见状扑通一声跪下来,“爸,你别打我了,我求你了!”

“你跟你那个妈一模一样,我看你就是欠揍,打你一顿你就老实了!要不有一天你也会像你妈一样,撂挑子走人!”

楚建说着就抡起擀面杖,一棒子打在楚楚后背上。

楚楚听见一声响,像是打在木头上的响,她知道那是她的骨头。

她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她多希望她的哭喊能引来好心人的帮助。

楚建的皮鞋踢在她的脸上,腰上,后背上,腿上,擀面杖更是往她身上不停地招呼。

有那么一个瞬间,楚楚哭得上不来气。

她抱着自己,死死地护着内衣兜里的歌词。

那是她和周渔一起写的,那是她和周渔的作品。

楚楚咬紧牙关,恨恨地看着对她拳打脚踢的男人,被无力感和剧烈的疼痛击溃。

这个下午,楚楚失约了。

周渔一直等到三点,楚楚还是没来。

楚楚从不失约的,周渔有些担心。但周渔联系不上她,因为楚楚的手机坏了,一直也没买新的。

她也不知道楚楚家住哪里,因为楚楚不愿意向人透露她家的状况,所以周渔从来也不问。

有传言说楚楚她爸赌博酗酒,她妈在外务工,楚楚孤立无援,随时随地都能招来她爸的毒打。

会不会又被她爸打了?

周渔打听了好几个同学才得到楚楚的地址。

周渔按照地址来到了一个叫北沟的地方。

这里的房子大多是平房,道路窄又弯弯曲曲的。

周渔寻到了一扇绿色的铁门前。

大门敞开着,里头堆满了垃圾,周渔打着伞在门口往里张望。

“有人吗?”周渔往前走了一步。

“有人吗?”

周渔又往前走了一步。

院子中央拉了一条晾衣绳,上面晾着一件被雨水打湿了的校服。

周渔肯定她找对了。

雨忽然大起来,在伞上砸出激烈的声响。

周渔站到了一扇木门前。

她试探着推开门,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身影躺在地上。

“楚楚!”

……

周渔腾一下惊坐而起,急促地喘息着……

又做梦了。

满头满脸都是汗,周渔抓了几把头发,掀开被子,下床。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天还没亮。

周渔有些挂念楚楚。

孙阿姨应该不会再说要放弃楚楚的话了吧,起码短期之内,那些钱能够她们生活得不错。

周渔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眼神不由得定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很多事,蒋志伟和吴霄的出现都让那段褪色的回忆越来越清晰,即使她忙到昏天黑地,忙到满世界不停地飞,总还是会有现在这样的时刻。

她一个人,毫无办法。

已经睡不着了,她便早早地开始听bbc,voa。

把这一天要干的事列了个表,一件又一件,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

早上九点钟,周渔再次驱车来到了阳城街,站在了录音工厂的门口。

今天她要以一个配音员兼歌手的身份参与一个会议,同时参会的还有虚拟场景设计师、量子领域的顾问、献唱主题曲的男歌手。

待她进入会议室时,才发现这个世界真是小。

虚拟场景设计师是吴霄。

主题曲男声版歌手是蒋志伟。

而量子领域的顾问是她的前男友魏巍。

几个人居然在赵承何的公司聚齐了。

27 想我干什么?

◎赵承何这个男人真是有毒,快把她迷死了!◎

技术总监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例行给大家做了介绍。

会议将围绕着虚拟场景的设计和特效、特效如何形成、以3d技术实现特效场景、主题曲和特效精准匹配等方面展开讨论。包括后续的动作捕捉、表情采集、虚拟模特走位等等细节都要在此次会议中讨论敲定。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主要技术人员都在场,的确可以快速纠错,快速地判断出一个计划到底是否可行。

结果就是, 昨天周渔得到的小样被毙掉了。音乐总监的意思是再重新写一版, 那么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在时间紧张, 编曲老师作词老师的日程也很紧张的前提下, 怎么才能写出一首新的主题曲来。

蒋志伟提出可不可以在线征集, 因为线上线下的确有很多优秀的唱作人。

这个提议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能被采纳。

转眼就到了中午,所有人都因为脑力消耗太大饿得饥肠辘辘。

配音工厂的食堂成了他们解决温饱的第一选择。

吴霄、蒋志伟、周渔一起去了食堂。魏巍临时有事出去了。

食堂在一楼, 四面都是落地窗。

魏巍和一行人在外面停车场说着什么,之后两方友好告别。

魏巍开车走了。

吴霄也往外瞧了一眼,聪明的人总是会在一些小细节里捕捉到一丝异动。

吴霄:“你和魏老师认识?”

“认识。”周渔点着头, 没有继续说下去。吴霄也点点头,没再追问。

吴霄和蒋志伟当年因为周渔牵线成了朋友, 友谊一直存续到了现在。

吴霄还在重逢的喜悦里, “巧不巧?咱们三个又聚到一起了。”

小勺子搅合着咖啡, 周渔想,他们之间,应该是四个人的。

服务员上来上菜,蒋志伟周到地帮助服务员把饭菜和饮料都分好,服务员笑盈盈地对蒋志伟表示了感谢, 蒋志伟说举手之劳, 没事。

在外人眼中, 他还是那个周到得体的绅士。

蒋志伟:“可不是么, 我和老吴能有今天还是周渔牵的线。”蒋志伟笑着, 分给周渔一双筷子。

周渔接过,“谢谢。”

蒋志伟又把餐具分给了吴霄。

吴霄:“我这一出国,联系的人就少了,老蒋是联系最多的。”

蒋志伟:“我给你寄了多少次老干妈呢!”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吴霄忽然想起什么,“哎,对了,那个小姑娘,就是总跟你们在一起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小勺子停止了搅动。

周渔看向蒋志伟。

在他们无话不谈的几年中,无数个有趣无趣的话题中,楚楚的名字应该从未出现过。

“她叫楚楚。”周渔回答吴霄,眼神却一直落在蒋志伟身上。

吴霄啊了一声,“对,楚楚,她现在干什么呢?”

蒋志伟低着头没吭声,就像对这个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周渔搅合着咖啡,只说:“她挺好的。”

“挺好就好。”吴霄察觉到了一些什么,立刻转移了话题。

午休结束后,周渔在配音工厂外面晒了一会儿太阳。

她身着一身黑色工装,脚底一双鹅黄色高跟鞋,搭配头上戴着的一个鹅黄色的发卡,浪漫卷发一直铺到腰间,是个绝美的背影。

吴霄在楼上,看着那抹背影。

吴瑕的电话忽然来了,吴霄接听电话,楼下的背影也正在打电话。

吴霄:“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吴瑕:“你在哪儿?”

吴霄:“我能在哪儿,工作呢。”

吴瑕:“大中午你工作什么?”

吴霄:“午休就快结束了,你有没有事?”

吴瑕:“赵承何真结婚了?”

吴霄:“他是这么说的,不像开玩笑。”

吴霄点起一支烟,目光又回到窗外那抹身影上。

吴瑕:“他跟谁结婚了?”

吴霄收回目光,“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把你自己那摊子事儿管好就行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渔趁休息时间跟赵承何发了几条信息,都是在逗弄他的。

后来赵承何直接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非常入耳。周渔恶作剧似的不吭声,就为了听他的那几声喂。

等赵承何叫她小鱼的时候,她才懒懒出声,“你那边几点?”

“半夜十二点。”

“没睡呢?”

“还没。”

高跟鞋在地上画了个小小的圈,她说:“是不是在想我?”

他好似笑了一声。

周渔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现在可能的样子。

一件白衬衫,一条休闲裤。散漫地坐在阳台上,左手拿着电话,右手夹着一支烟。眯着眼睛,透过烟雾看着远处高楼大厦。

若是有一个镜头能捕捉他现在的样子,他一定又是那种眼神。

锐利、深沉。

周渔最喜欢迎着他的这种眼神挑衅他,甚至在他嘴角亲上一口。他大概率会推开她的额头,说:“别闹。”

“午休?”他并没有回答是否在想她,答案并不重要,反正氛围感已经感受到了。

周渔停止了瞎想,嗯了一声,“我在你的地盘工作呢。”

“顺利吗?”

“还好。吴霄也来了,你们项目请他来帮忙。”

“嗯,我知道。”

“挺巧的,魏巍也在。”

“我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都说了是我的地盘。”

周渔被他的这句话搞得有一丝丝的异样,她描述不好那种感觉。她转了半圈,数着地砖往前走了几步。

“还有三天回来?”

“数着日子呢?”

“想你了。”

“想我干什么?”

要命,又不是什么情话,可周渔的脸有些热了。

“你说想你干什么?”

她把皮球抛回去。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

这三个字,他说的轻飘飘的,但音调带着别样情绪。

这要不是在外面,周渔一定扭成了麻花。

“再等三天。”他说。

周渔抿着嘴,低头踢石头子。

“喂?”

“小鱼?”

“说话。”

“听着呢,等你回来。”

她故意把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想像赵承何那个禁欲专注的表情,她就觉得十分有趣。

放下电话,周渔望了一眼蔚蓝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赵承何这个男人真是有毒,快把她迷死了!

28 谁的梦想

◎周渔拿着电话,有点点紧张。◎

下午又是三个小时的会, 周渔有些疲惫,结束工作就直接回了父母家。

她想吃宁慧做的锅包肉和酱茄子。

宁慧和周建筑刚从菜市场买完菜出来还没回去,就接到女儿的电话。

周建筑问:“大姑娘的电话啊?”

宁慧嗯了一声,“说要吃锅包肉和酱茄子。”

周建筑立刻回头, “那就去买呗, 正好还没回去。”

宁慧拉住老伴,啧了一声, “你说小鱼这个锅包肉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周建筑无所谓道:“她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呗, 咱们只负责给她做。”

宁慧:“可是……这都多少年了?那个孩子要是一直不醒, 我看她能一直吃下去。她以前哪吃锅包肉啊,她最讨厌吃肉。那件事之后, 她就变了口味。吃的喝的,等等等等。”

周建筑也叹了口气,老两口其实都不太愿意提起这个话题, 他们只要女儿健康快乐,别的都无所谓。

“好在啊, 咱们大姑娘好好地长大了, 工作也不错, 能养活自己,现在也结婚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希望如此吧。”

“一定会的。”周建筑搂过宁慧,“走吧,去买肉。”

周渔一回家就闻到了香味, 不多久就吃到了锅包肉和酱茄子。

三口人围着桌子吃饭, 倒是温馨一刻。

宁慧摸着女儿的手, “你和承何挺好的吧?”

周渔:“挺好的。”

“我感觉承何这个孩子挺沉稳, 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挺可靠的。”

“嗯,他的确挺忙,没时间搞那些。”

“那可不一样,他完全可以藉着工作机会在外面搞事,你又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承何这个孩子真不错。”

“我也不错吧!我还特意学了做饭呢,结婚之前我什么也不会。”

周建筑笑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大了什么也不会。都是你妈惯的。”

周渔笑起来,“谁叫我有这么爱我的爸妈呢?”

宁慧看看周建筑,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宁慧说:“小鱼啊!你有空的时候跟承何出去旅旅游,逛一逛,年轻人多出去走走,对备孕也有好处。”

周渔差点噎着,“去哪逛啊,国内外景点我都走遍了。”

“那能一样么,你和承何去,肯定不一样。”

周渔嗯了一声,“等他有空的时候吧,他太忙了。”

这个晚上,周渔住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她想起白天会议时蒋志伟提的那个建议。

征集公告已经发出来了,周渔辗转反侧,还是翻身起床,找到相关页面。

第二天下午,周渔又出现在了楚楚床前。

她带来了许多水果,还去网红店买了一份锅包肉,一份宁慧做的酱茄子。

她把东西摆在楚楚旁边,用扇子轻轻扇动。

“闻到没有?这个锅包肉是网红店做的,我尝过了很好吃。还有我妈做的酱茄子。”周渔拿起来自己闻了闻,“很香,你闻到没有?”

其实今天来,她是有一个事情要和楚楚商量。

她握起楚楚的手,柔声说:“楚楚,我把我作曲,你作词的歌发给了他们。我觉得这首歌和活动的主题特别匹配。自由,勇敢,浪漫,就像你一样。你会同意我的做法的,是吗?”

楚楚面容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周渔拿过手机,点开音频文件。

音频是很多年前两个人一起录下来的,不管换多少个手机,这段音频都一定会存下来。

里面有周渔的吉他声、歌声还有楚楚的和声。

“楚楚,快点醒过来吧,好吗?”

周渔脸颊贴在她的手背上,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淌,她闭上眼睛,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只要睁开眼睛就能醒过来。

音乐总监阿龙早上八点钟才醒过来,点开手机,邮箱提示有新邮件,还有周渔的一条信息,凌晨三点发过来的。

“阿龙老师,我给你发了一封邮件,请过目。”

邮件是发到征集音乐的邮箱里的,阿龙点开音频。

周渔从冰箱里拿出酸奶,面包,香肠,又尝试着自己煎了一颗鸡蛋。

她回忆了一下赵承何是怎么做的。

拿出平底锅,倒上一点点的油,加热,等油稍微热了一点,再把鸡蛋打进去,对了,赵承何还把锅拿起来晃了两下。

周渔也把锅拿起来,轻轻晃动。

眼看着鸡蛋清变白,轻轻在锅底晃动,周渔预感这次差不多能成功。

聪明如她,煎个鸡蛋有什么难。

她再用平底勺把鸡蛋翻过来煎了一会儿,居然还让她做出了溏心蛋。

周渔怕时间长了,赶忙把鸡蛋拿出来放进盘子里。

宁慧和周建筑从早市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儿。

原来是周渔在煎鸡蛋,“哟,小鱼,这是你做的?”宁慧一脸震惊,周建筑也过来看热闹。

周渔端起盘子献宝,“怎么样?还不错吧?”

宁慧点头认可,“是不错!你怎么还心血来潮煎上鸡蛋了?”

宁慧把刚买回来的菜放进冰箱,周建筑也撸胳膊挽袖子地准备煮白粥。

周渔咬了一口自己煎的蛋,发出满足的声音,“我看赵承何做过,就学会了。”

宁慧回头,笑说:“承何给你做饭啊?”

“嗯。”周渔看到在厨房忙活的周建筑想起来,“他还会做粥呢,他好像什么都会,十八岁就很独立了。”

周建筑一边洗米,一边说:“也是个立事的孩子啊,还行,能持家,能赚钱,人也沉稳。”周建筑啧了一声,“这样孩子可不多喽。”

宁慧也说:“看不出来承何还会这些。”

周渔回忆起那天与何笑笑的谈话,说:“我婆婆说,他们年轻的时候都忙,家里经常没人,赵承何又不太喜欢家里有别人,所以就学了一点。”

宁慧:“一般有钱人家都有个阿姨保姆什么的,他们家一直没有?”

周渔:“没有,因为赵承何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宁慧意外道:“这孩子还有点保守呢。”

周渔迅速吃完了早餐,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阿龙老师。

周渔拿着电话,有点点紧张。

她按下接听键,“你好,阿龙老师。”

“什么?”

“真的?”

29 起疑

◎你跟赵承何到底真的假的?◎

宁慧和周建筑都看过来。女儿放下电话就急吼吼地出门了。宁慧在后面追问, 她也来不及回答,风一样地跑了。

宁慧摇摇头,“这孩子。”

阳光明媚,甚至有些热烈。

从树木枝丫中间穿梭而过, 落在街上, 落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

周渔踏着斑驳的光向前奔跑。

她脸上带着笑容, 一口气跑到楚楚家。

她推开门, 气喘吁吁。

楚楚安静地躺在床上, 被阳光晒着腿脚。孙阿姨每天都会趁阳光好的时候给女儿晒太阳。

周渔来到楚楚身边,还没等说话, 眼泪先掉下来了。

不过,这不是悲伤的眼泪。

她赶忙擦掉眼泪,拉起楚楚的手, 轻声对她说:“楚楚,我们的歌被选中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后续还会在各大平台上线, 会有人听见你的声音,会有人知道你的才华。”

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周渔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这是高兴的,我一点都没有难过,我为你高兴, 楚楚, 我为你高兴, 你的梦想, 有机会了。”

说着说着, 她还是忍不住埋头哭起来。

会议室里坐着九个人,为首的是音乐总监阿龙,分坐在两旁的有周渔,蒋志伟,编曲老师,录音工程师,制作人,混音师,xr技术工程师,音效设计师,制作助理。

会议主题是对周渔投稿的歌曲进行讨论,根据活动主题基调来确认编曲方向。

当demo声音一放出来的时候,蒋志伟就惊住了。

他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里听见楚楚的声音。

蒋志伟的慌乱周渔都看在眼里,他弯腰去捡手机再起来的时候,脸都是红的。

大家一致对这个demo给出最高评价,因为它的主旨和活动主题几乎做到了完美匹配,并且两个女生的声音搭配也将这首歌的精髓表达地淋漓尽致。

阿龙老师问这个女生是谁,能不能请她也来,周渔说:“她生病了,不方便,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方便。”

阿龙老师听出画外音,“那她的监护人能配合我们签协议么?”

周渔点头,“能。”

“那就好。”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

周渔从会议室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沓文件夹。

蒋志伟从身后跟过来,叫住她,“周渔。”

周渔回过头,“什么事?”

蒋志伟走到跟前,“可以谈谈么?”

*

蒋志伟带周渔来到了一个西餐厅,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位置,看来他也知道和她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最好不要声张。

今天明明阳光明媚,可坐在这里,周渔还是觉得阴凉。

蒋志伟问周渔吃什么,周渔说冰激凌吧。蒋志伟意味深长地看她,点了冰激凌。

周渔基本不和他产生什么视线交流,自顾自地吃着冰激凌。

蒋志伟看着眼前的人,好似和回忆里的一个人影重合了。

蒋志伟撇开目光,赶走自己奇怪的错觉。

“其实上次在香港,我找过你来着。”

“那阵子挺忙的。”

“于淼也说了,你现在都在赚时薪。”

蒋志伟喝口茶,看着茶里飘着的茶叶,问:“楚楚现在怎么样?”

周渔终于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她。”

蒋志伟双手搁在桌子上,好像有许多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周渔,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看法,但是我一直都把楚楚看成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一个很好的朋友,她的事情我也很难过。”

周渔放下勺子,“自从她出事到现在,你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这就是你的难过,你的好朋友?你配做她的朋友吗?”

蒋志伟看着忽然锋利起来的周渔,“有些事情我觉得我没必要说得太清楚,就好像我在为自己开脱。我只是希望,以后我们再见的时候,能像普通朋友一样。你今天忽然拿出那份demo,让我心很乱。”

他向后靠着椅背,深吸了一口气,就好像周渔的所作所为对他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我只是通过正规渠道投稿?*? ,并且得到了采纳,就这么简单。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在报复你吧?”

周渔笑着吃了一口冰激凌,眼神清澈灵动。

蒋志伟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怕,听说她嫁给了赵承何。很多事还不是她张张嘴的事。

“周渔,我们以前也是朋友。”

“曾经,是的。”

“那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你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就说明,我们已经做不了朋友了。”

“就因为楚楚?你就道德绑架我?”

“不是我在绑架你,而是通过这件事,我看清楚了你。我并没有挡你的财路,我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我已经在和你合作了。我并没有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你又为什么来找我纠结呢?”周渔倾身向前,“因为你听说,我嫁给了赵承何。”

蒋志伟一时没说话,无奈地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我对你什么看法也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你为了楚楚,把自己弄成……另一个样子,有什么意义?你连唱都唱不出来了,你道德绑架别人也就罢了,你道德绑架自己到这个程度,还不够么?”

周渔低头吃着冰激凌,一口气吃完,之后什么也没说,拿了东西就走,没有一个字的告别。

她匆匆走在路上,走在斑驳的光点下,漫无目的。

连被人撞了都没停下脚步。

反而是撞了她的人,喊了她一句,“喂,你长没长眼睛啊?”

周渔停下脚步,回头,“没长,你也没长么?”

“哎我去!”

周渔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她回头看着那个穿皮夹克的女人。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周渔慢慢走到近处,上下打量。

“我说你……找麻烦的是不是,啊?”女人已经很不友好。

“吴瑕!你干什么?”

“吴瑕?”周渔默念这个名字。

路边停着吴霄的跑车,他从车里跳出来,赶紧拉住吴瑕。

吴霄定睛一看:“周渔?”

周渔在吴霄和女人身上来回看了一遍,样貌相似,都姓吴,应该就是他的妹妹了。

“这你妹妹?”

吴霄:“啊,你们认识?”

周渔:“不认识。”

吴瑕哼了一声,“我还不认识她呢,走路都不长眼睛。”

周渔没理她,吴霄劝道:“你别到处找事,都是自己人。”

吴瑕立着眼睛,“谁跟她自己人,你别一看见美女你就自己人自己人的,有病!”

吴瑕轰隆隆地骑着摩托车走了。

吴霄懒得和她置气,开车跟着周渔,敞篷打开,“周渔,明天有个party,都是自己人,你来不来?”

周渔问:“这些自己人都是谁啊?”

吴霄:“你们十一班的好几个,你朋友安莎也去,还有蒋志伟他们,还有几个十五班的,都认识。”

周渔瞧着吴霄,“你怎么请动安莎的?”

吴霄笑呵呵地说:“我说你会去,她就答应了。”

周渔无语地看着他,“你可真行。”

吴霄:“你来不来啊?”

周渔:“你把赵承何找去,我就去。”

吴霄玩味道:“你跟赵承何……真的?”

吴霄早起了疑,这两个人完全不像结婚的样子。结合那些奇怪的传言,说什么周渔在追赵承何。

赵承何或许就是找个由头逗他玩,他完全有动机这么做,因为吴瑕的确是个棘手的家伙。

周渔:“嗯。”

吴霄:“不开玩笑,我说你们到底真假啊?”

30 人生哪有如果啊

◎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要受累。◎

周渔向右转弯, “红灯,还不停?”

吴霄险些闯了红灯,只能看着周渔越走越远。

吴霄是个聪明人,但近来, 总是有些事情让他琢磨不透。

人越大离青春越远, 他不是念旧的人,但近来也开始想念青春里的种种。明明有些事情极其无聊, 明明有些人说忘就能忘。

吴霄默数着数字, 灯变绿, 一脚油门轰出去。

赵承何的阳台上种了许多花花草草,都是周渔搬进来以后添置的, 周渔说这样看上去浪漫又有生气。

她现在就坐在角落里,看着被风吹拂着的盆栽,还有手边在鱼缸里孤单游走的小金鱼。

斜阳慢慢在墙上爬走, 留下青灰色的痕迹。

明晚赵承何就该回家了。

周渔收回思绪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甩甩手脚, 准备做家务。

还好赵承何的房子没有大到离谱, 否则收拾一次能累个半死。

周渔把床单被罩全换成了新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脏鞋子刷干净。

擦地,吸尘,全干完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摔进沙发里, 脑袋一歪, 不出五分钟就睡着了。

劳累可以驱散焦虑, 身体和心灵, 总有一个要受累, 如果非得选一个的话,还是身体累一累比较让她接受。本来是打个盹,结果却安稳到天亮。

生物钟准时将她唤醒。

她一边洗脸一边听bbc、voa,简单打扮一番,吃了一口早饭就出门了。

今天她要与编曲老师和音乐总监确定编曲方向。

因为曲子是她写的,词也有她一半的功劳,对这首歌的内核是最具有发言权的人之一。

还是在上次开会的会议室,而不是录音棚,这让周渔稍稍放下心来。

音乐总监阿龙对周渔的才华表示非常欣赏,编曲老师也笑眯眯地说她是个人才,能在十八岁就写下这样的歌,不是人才是什么。

阿龙早有疑问,但一直没机会,这会儿周围没有别人,就问起来,“你这么有才华为什么走了寻常路呢?你这天赋不用不是浪费吗?”

有些伤疤,总会在别人轻描淡写的关心中揭开。

幸而她曾不停自问,早已免疫。

周渔笑说:“这怎么是寻常路呢,同声传译可并不好当啊!”

阿龙笑起来,“那当然。我的意思是,你的音乐才华,为什么就这么放弃了,太可惜了!如果你早一点被发现,说不定现在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周渔笑了一下,“人生哪有如果啊!”

她轻松地说。

阿龙没在继续追问,该干正经事了。

“周小姐能不能对这首歌简单介绍一下,比如它想传达的核心内容是什么,基调什么样,以便我们确定后续的编曲方向。“

……

“我想传达一种力量。”

那个午后,周渔看着楚楚笃定的面庞点点头,“好啊,那我们就一起完成它。”

“嗯。”

两个女孩子趴在草地上,一人一个笔记本。她们还是习惯手写,写了好几个版本,写一会儿就交换一下意见。

最后,两个人把歌词放在了一起。

我是冬天的白雪

夏天的烈日

春天的杂草

秋天的果实

我不是公主

但我是一切

一年四季里都是我的影子

白雪

烈日

杂草

果实

都是我

都是我”

配上周渔的曲调,这首歌竟有一种唱尽春秋世代的婉转之感。

两个女孩子对这一版歌词非常满意,决定一笔都不改。

她们带着大大的满足感躺在草坪上,望着澄净的蓝天。

周渔转向楚楚,“一个晚上而已,你怎么忽然就有灵感了?”

楚楚的笑容不太明朗,“灵感嘛,当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艺术源于痛苦,只要痛苦足够多,灵感就源源不断。”

周渔:“你遇到不高兴的事了?”

楚楚笑说:“既然不高兴,就不说了吧。”

周渔尊重她的意思,“好,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周渔转头间,无意中瞥见了她头发里的一处伤痕,藏得很深,如果不注意很可能看不见。

“你的头怎么了?”

周渔扒拉她的头发,她不让,翻身就坐了起来,神情也变得有些紧张。

“怎么了楚楚?”

“没怎么?”

“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楚楚低着头。

周渔和楚楚都是阳城中学的学生,两个人都是凭实力考进来的,谁都知道进了阳城中学,未来就等于有了保障。但这其中也不乏一些凭另一种实力进校的孩子,他们的家庭背景强大到让人不敢多问。

相比于那些家境优渥的学生,楚楚的出身就显得太扎眼了。

楚楚家里是收破烂的,住的是平房。他们家的门基本就没关上过,凡是路过的都能看到一院子又脏又臭的垃圾。楚楚会和爸爸一起捡垃圾,收拾分类,也会在垃圾堆旁边做作业。

楚楚的妈妈因为和爸爸感情不和,回了娘家,一走好几年,孩子就丢给了爸爸。

楚楚从来也不吵不闹,她不想给爸爸妈妈添麻烦。

楚建刚开始对楚楚还不错,但这几年忽然性情大变,动不动就烂醉如泥,一不高兴就动手,经常把楚楚打得浑身是伤。

楚楚原本就内向,被这样一番打压更不敢抬头不敢说话了。

班里几乎没人和她做朋友,甚至有人嫌弃她说她身上总有一股垃圾味。

即使楚楚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她们也还是会这样说,不但言语攻击还会朝她丢石头。

周渔以为她又被人扔石头了。

“谁,你告诉我是谁,我替你出气!”

楚楚摇头,眼睛却红了。

周渔安抚她道:“你不用怕,告诉我是谁。”

楚楚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

“那知道长什么样么?”

“看不清楚。那天晚上放学,我一个人走在前面,忽然就有几个男生围过来,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把我撞倒了,我摔倒的时候头撞树上了。”

周渔越听越气,“是我们学校的吗?”

楚楚:“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其中一个叫王宇,他们是这么叫的。”

接连几日,周渔都在楚楚被欺负的地方留心观察,发现学校对面的网吧总有成群结队的男同学进出,但他们并不是阳城中学的。

楚楚很怕,不想让周渔惹麻烦。

但周渔铁了心要替她出气。

楚楚又感动,又害怕,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维护她,就连她的父母都没能做到。

那天晚上,楚楚藏在树荫里,而周渔站在街边人来人往的地方。

等了一会儿,网吧里果然出来四五个男生,他们有说有笑地过了马路,从周渔身旁经过。

周渔听见其中一人叫了一个名字——王宇。

楚楚立刻躲到了大树后面。

周渔朝那四个人的背影喊了一声,“王宇?”

四个人一起回头。

其中一人看着她,另外三人来回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周渔可以确定那个盯着她的就是王宇。

“你是王宇?”

“对啊,你找我啊?”

“你们几个前几天放学是不是踹了一个女生?”

王宇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其他三人也笑起来,“怎么的,你有意见?”

王宇说:“你不会是想让我和她道歉吧?”

周渔三两下把头发用发圈绑起来,“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过来,让我打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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