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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为什么卫长昀盯着他看,……

酸汤鱼味鲜而不腻,汤汁裹在鱼肉里,入口绵软,不止是酸的味道,肉味完全没有被掩盖,反而很突出。

秦掌柜经营易安楼多年,每逢大厨研发新的菜式,他都会先尝过。

可今天这汤里,不说酸汤的原材他不知道,还有从未尝过的调味料,辛辣却不是辣椒的味道。

秦掌柜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姜小公子,这汤里,可是加了什么提味的香料?”

“确有。”姜宁也不遮掩,伸筷子从陶盆里夹起一片碎叶,“就是这个。”

木姜子,西南的确惯用的香料。

但其实大部分本地人也吃不惯,或者用量都很小。

唯独在酸汤和水豆豉的做法上,木姜子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提鲜、提味,让原本就不俗的味道,更上一层。

车夫老张虽不懂这些,却也吃得畅快,“这鱼肉一点都不腥,吃起来也没有腌过酒的味道,小公子好厨艺啊。”

“我就说宁哥儿很厉害,你们这下信了吧?”顾苗吃得脸都红了,还不停筷,“上次那土豆片,就是宁哥儿拿手的。”

沈明尧从袖袋里摸出手帕,递到他手边,“没人不信,但今日是服气了。”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姜宁这一手厨艺,让他们开了眼。卫长昀小小年纪,少年天资聪慧,亦是前程无量。

“宁哥儿,我觉得这汤应该煮什么都好吃。”顾苗擦了擦嘴,抬头问:“里面可以放些豆腐、芽菜,或者是土豆之类的吗?”

姜宁眼睛一亮,赞许道:“当然可以,再配上一样秘制蘸汁,就更好吃了。”

其他人一听还有别的吃法,立即看向姜宁。

姜宁自己也不动,朝旁边卫长昀使了个眼色,卫长昀会意,起身去厨房把放在柜子里的两只小碗拿来。

碗放上桌,其他人都愣了愣。

碗里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闻着好像还有蒜味。

姜宁拿着勺子,往碗里舀了一点汤,再把蘸水拌匀,“这蘸汁是辣的,你们可以试一下。”

顾苗第一个伸筷子,一块鱼肉在蘸汁上点了点,裹了小半边的蘸汁,放到碗里剃掉鱼刺,往嘴里一塞,惊奇地看向姜宁。

“这是辣椒?里面怎么有蒜味?跟之前你卖的也不太一样。”

其他人看他这样,立即也蘸了蘸汁。

姜宁笑而不语,心想这笔生意是做成了。

他可一点没藏着掖着,上来就把大招给用了,往后他要是自己开店——

那还是有招牌菜的。

一堆小吃、地道美食都还没上呢。

毕竟,谁家大招只有一个的。

等大家都吃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围坐在院子里喝茶。

“顾老板,考察结果满意吗?”姜宁揶揄道:“我们的合作,算是达成口头协议了吧?”

顾苗喝了口茶,嘿嘿笑了两声,看向秦掌柜,又看看沈明尧,“我拍板,合作定了。”

顾今南立即抬头,看看小小和小宝,问:“那以后就可以经常来吗?我想跟小小和小宝一起玩。”

小小和小宝亦是一脸期待看向大人们。

顾苗点头,“当然可以,也可以接他们到家里玩。”

“那改天我就去易安楼,咱们签下合同、就协议,这样大家也有一个凭证,免得日后扯皮。”

姜宁道,“毕竟丑话说在前面,这样也避免日后翻脸。”

一旁的秦掌柜笑了起来,爽快道:“姜小公子了不得,做生意的经验不丰富,却深谙其中门道,看来今日我们是来对了。”

沈明尧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刚才车夫拿来的木匣子旁,打开后拿出一份写了字的纸。

“来之前,我就根据苗苗转述的意思,草拟了一份书契,你们可以看看。”

准备得这么充分?

姜宁都有些愣了,接过来后,正打算自个翻看,忽地想到什么,把书契往卫长昀手里塞。

“你念给我听。”

卫长昀眉头微蹙,转头看他,就见姜宁眨了两下眼睛,一脸卖乖的表情。

“……”

“书契上说……”

书契上所说,和那日在易安楼姜宁跟顾苗说的差不多,而且还多起草了一些保护双方利益的条款,不愧是出自沈明尧和秦掌柜的手。

姜宁一边看一边听,“这么面面俱到,我们也没什么补充的。”

顾苗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他。

姜宁往后靠去,声音不大,语气却掷地有声,“就这么办。”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今天买马车,明天盖新房-

顾家一大家子人,在村里转了一圈,又去河边看了看,快傍晚才离开。

送走他们一家,晚饭姜宁他们就对付着吃了。

一天也不能两顿都吃得太饱,不利于消化和健康。

等两小孩都睡下,朱氏也去休息,姜宁和卫长昀还在堂屋里点着油灯算账。

易安楼一共要从他们这里进货的几样东西,都得准备齐全了,得在下月初一前送去。

“给易安楼的供货,麻辣椒麻辣面是二十罐,按照十四文的价格算,一共是二百八十文。”

“蒜香辣椒十罐,十六文一罐,共一百六十文。”

姜宁趴在桌上,瞅着对面写字的卫长昀。

卫长昀坐得端正,悬腕握笔,听到姜宁停下来,抬眼看他,被他模样逗笑,“嫂嫂又在想什么?”

姜宁歪过头,叹了口气,“有一种不真实感,隐隐的有一点害怕搞砸了。”

菜是好吃的,也是物以稀为贵的。

可拿到酒楼里卖,能不能卖好他心里也没底,要是卖不出去,那不就伤了别人的信任。

虽说都是生意,这点钱对顾家也不算什么,说不定出门吃顿饭就没了。

“我相信你。”

卫长昀放下笔,从一旁的壶里倒了杯水给姜宁,“摸着石头过河定是会忐忑,如我第一次参加考试一样,也担心过,若是连童生都考不上,如何面对父母和兄长。”

姜宁愣了愣,望向卫长昀。

“生意之道我不懂太多,但这段时日和嫂嫂相处下来,我信得过。”

卫长昀神色柔和,眼睛在灯光下,也显得格外真诚,“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也是一番经验。”

“你……”姜宁失笑,道:“真是老成。”

忽地,姜宁又有些心疼卫长昀。

不是都说早慧的人大多慧极而伤,那卫长昀呢?

“还有糊辣椒,是不是也是十罐,卖十文?”卫长昀重新拿起笔,问姜宁。

姜宁回过神来,点点头,“嗯,一共是一百文。”

“酸汤按斤来算,那一坛可以装四斤,要送两坛过去,一共是四百文。”

卫长昀记完,粗略算了一下,“一共是九百四十文。”

这是初次下定的单子,若卖得好,那肯定还要往上加。

“今天他们定的酸汤鱼是一斤一百五十文,是按照招牌菜定的价,抽给我们就是九文。”

姜宁算了一下,其实这个价格也不贵。

市面上的鱼,大量买,也要三十文一斤。

鱼是处理好后的鱼肉块,并非是活鱼上秤,所以自然要算上人工费用。

况且这一锅煮出来,就只收鱼肉的钱,蘸汁和里面加的蔬菜都不算钱。

哪怕客人来了,点个三五斤,也是因为人多,人均摊下来就是正常酒楼的价格。

他俩算完账,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要记的东西,不由叹了口气。

这一算,夜渐渐深了。

不宽敞的堂屋里,油灯光线偶尔会变暗,光影绰绰,他俩身影映在墙上。

过了立夏就是初夏,外面已经能偶尔听到些鸣叫,不知道是什么动物。

等他俩算完,各自活动了下脖子和胳膊。

“时辰不早,嫂嫂先去休息,有什么想不起来,明日再补充也不迟。”卫长昀将单子收起来,递给姜宁。

姜宁伸了个懒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也差不多了这些,其他的明天再想,至少现在除了辣椒外,酸汤咱们是有的。”

站起来一半,恍然道:“差点忘了,还有木姜子叶,我们也得摘点送去,这可是关键。”

现在是木姜子叶勉强调味,等七八月木姜子成熟后,就可以直接用木姜子了。

“那明日我和嫂嫂一起去。”卫长昀把凳子挪回原处。

他俩说着话一块走出堂屋,油灯被姜宁端在手里。

“改日做了这鱼,也给二爷和秋哥儿那儿送一份去,三叔三婶那儿也一样。”

姜宁道:“人家帮了不少忙,总不能我们自己吃独食。”

卫长昀看着姜宁,眼底的欣赏并未掩藏,“嫂嫂说的是。”

不知是烛光的作用,还是旁的原因。

姜宁对上卫长昀的眼神时,有一些莫名地脸热,不露声色挪开视线,“日后若供货量大了,家里辣椒不够,怕是得向别人收。”

搭在油灯底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缓解那有些陌生的异样。

“在村里收吗?”

“不,去别的村子。”

村子里收,不到一日就会传开了,到时候反而麻烦。

去别的地方收,哪怕是问起,还可以借用易安楼的名义,这些酒楼每个几日都要去采购,永安镇四周的农户早习惯了。

卫长昀略一思索,隐约明白姜宁的担心。

“那嫂嫂早些休息,夜安。”

姜宁点了下头,含糊回了句“夜安”,便转身回房时脚步比平时要匆忙,连带着灯火飘了一下,险些燎到他的手指。

走到屋门口,姜宁推开门进去,侧过身关门时,余光瞥见卫长昀竟然没走,还站在原地,心头一怔,装作没看见地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姜宁没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隐约传来一道关门的声响,他才倏然松了口。

好奇怪,为什么卫长昀盯着他看,他就会心慌?

这就是……心虚吗?

露馅太多,被看穿了啊。

第42章 “……这好像有点脆?”……

后面小半个月,姜宁和卫长昀忙进忙出,连集都没去。

天好的时候进山去摘木姜子,顺道看看毛辣果熟没熟透。要是碰到阴天,就去地里除草、施肥,顺道补补种。

晌午后忙完回到家,歇会儿又要捣鼓辣椒。

一天从早到晚,都挺忙的。

等到夜里姜宁躺在床上,都来不及琢磨明天的安排,头刚挨着枕面,眼一闭就能睡过去。

累。

除了累,夹缝里感觉到了一丝充实。

尤其拿到了第一笔定金,也不是白辛苦。

“一会儿我去秋哥儿家,你去二爷和三叔那儿,不然还得来回倒两趟。”姜宁把布包着的陶罐放进篮子里,“送完了,再去山上找些木姜子。”

木姜子也被叫做山胡椒,野生的不好找。

就算成片地长,这段时间也还没结果,他们只能一处一处摘点叶子和叶茎回去凑合着用。

“嗯。”卫长昀掂了掂篮子,“正好,我去找三叔借他的驴车,不然明天这东西还不好拉到镇上。”

姜宁拎着篮子,“那这会儿去送东西,就有点无事——那个无事不上门。”

卫长昀神色无异,跟在他后面一起出门,“不碍事。”

乡里乡亲的,家里关系好些的,都没那么客气,有个什么东西,吃的、用的,也会往别人家里送去。

借驴车也不是白借,自是会以物换物,总归是不会让人白吃亏。

姜宁知道他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说,拎着篮子直奔赵秋家去了。

别说,忙得好几日没见着赵秋,还怪想念的。

这可是他来燕朝后的第一个朋友,还是那种“过命之交”。尽管赚钱很快乐,但朋友关系也是不能少的-

“秋哥儿在家吗?”

姜宁站在赵家的院子外,朝里探头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赵秋就从屋子里出来了,瞧着刚才应该是在收拾屋子。

“宁哥儿?你怎么来了?”

“你进来吧,我爹娘不在家,大哥和大嫂也去大嫂娘家了。”赵秋走到院子里。

姜宁也不客气,推门进了院子,“我怎么不能来了?找你玩。”

闻言赵秋笑起来,“都多大年纪,还找我玩?王三叔家的子修都不怎么跟人玩了。”

话是这么说,但看到姜宁后,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姜宁皱皱鼻子,说他口是心非。

把篮子放到桌上,“给你送点好吃的来,我可记着你的。”

一听是吃的,赵秋凑近了些,虽想问,但性格不外放,只道:“你怎么好端端送来吃的?”

姜宁打开外面包着的布,掀开一半的盖,“有好东西当然要跟朋友分享。”

赵秋终于笑起来,手撑在桌面,小声问:“那是什么吃的?”

“你去拿勺来,我给你盛点尝尝。”姜宁说道:“剩下的,晚上你跟叔婶他们吃。”

赵秋去厨房拿了碗回来,巴巴等着姜宁从罐子里舀出鱼来。

看着像煮的,但汤又不是稠白的颜色。

“这是什么?闻着酸酸的。”赵秋好奇道:“那一会儿我要重新煮一遍吗?”

“晚上热热就行,你有什么菜都可以放里边一起煮,包管好吃。”姜宁放下碗,把盖盖回去。

赵秋也没客气,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挑出鱼刺,一口一口吃着。

鱼越吃越香,赵秋不问他怎么做的,反而夸完闲聊起来。

“你阿娘还在这边吗?”

姜宁怔了一下,点头道:“在啊,我接她过来,就是不想让她受罪,一直都在这儿。”

上次姜富贵来闹了一回,也没带走,倒是消停了。

虽然他觉得姜大志那人,绝对不是什么安生的人,可忙起来,也顾不上去管他。

“我二姐前日回来,我帮你问过她了。”赵秋心细,知道姜宁家里的事,自从上次帮忙打听后,每回他二姐回来,他都要问上一两句。

姜宁一听,瞬间坐直了些,“可有什么消息?”

“说你爹、说姜大志这一阵安分得不像样,除了跟你那两个兄弟过不去,旁的时候也不招惹是非,干完地里的活就回家喝酒,也不闹腾人,跟村里人吵架都少了。”

赵秋抿抿唇,“人转性了?”

姜宁冷哼一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哪是转性,分明是在憋坏。”

恶人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那他会不会再来你家里抢人?”赵秋担心道:“我看你阿娘在这儿挺好的,至少不会被使唤来去,帮你跟卫长昀看下孩子——”

“看什么孩子?”

姜宁大脑一下停止思考,炸毛似的打断赵秋的话。

赵秋捧着碗,几乎要把脸埋进去,掀起眼皮看姜宁,“小小和小宝啊。”

姜宁:“……”

说话不要大喘气,很吓人的!

姜宁:“哦。”

赵秋垂下眼,没继续说这个,“那他真要让你阿娘回去,你怎么办?婶婶和姜大志可是夫妻,他要人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哪有家里丈夫尚在,儿子也在的情况下,妻子住在嫁出去的哥儿婆家的。

不像话,容易照来闲话。

“这叫什么情理之中?姜大志那脾气,连姜富贵和姜万贯两个大男人都害怕,我娘被他打一下,得躺半个月。”姜宁听到什么情理之中,就觉得憋闷。

“我不是那个……”

“我知道不是你这么想,是旁人这么想。”

赵秋点点头,放下筷子和碗,“宁哥儿,这事儿可不好办,我听人说过,把人打死在家里,打人的连牢都没坐几天就出来了。”

姜宁“嗯”了声,趴在桌上。

他自然知道,家暴这事儿,在那些衙门眼里,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各打五十大板,回家去闹。

碰上个负责一点的,人巧舌如簧,加上受害者逆来顺受惯了,一来二去,也就是关几天。

“……是夫妻,那要不是夫妻,不就可以了。”

姜宁喃喃道。

赵秋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是夫妻,那不就是要……

和离?!-

初夏的山里闷热,姜宁和卫长昀走在树荫下,不时扒开叶子,看下有没有木姜子。

卫长昀身上背了一个竹篓,侧放在腰边。

听到姜宁叫自己,抬头看去时,顺道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已经摘了一半了。”

“那再摘点就够了。”姜宁说完,回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卫长昀难得没立即跟上,盯着姜宁的背影,眉头轻轻皱起。

不太对劲,姜宁去了赵秋那儿回来,好像有心事。

心事是什么呢?

卫长昀都没有多猜,跟上去的几步路就已经想得明白了。

赵秋家二姐嫁去了坎子村,姜宁心情不好,多半是跟姜大志有关了。

“嗳!”

“怎么了?”

姜宁站在一棵树旁,微仰着头往上看。

听出卫长昀话里的着急,他转过头,不由笑了笑,“你急什么?这次不是蛇了。”

自从上次误抓了蛇,他俩进山都注意了很多。

身上还带了雄黄粉的小布袋,不管起不起作用,总归是比之前好了一些。

卫长昀摇了下头,走到他身边也抬起头看,只见两头尖的长圆形叶子里,长了一些红色的果子。

“这是——”

姜宁拍拍他胳膊,“杨梅。”

“原来杨梅树长这样。”卫长昀道:“在镇上时,听同窗闲时提起过,说杨梅少有,多酸口,故而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种植,精心养护方甜。”

“山杨梅的确比较酸。”姜宁看了看树的高度,踮起脚去拽,发现拽不到。

这燕朝的杨梅树,长得还真是不太一样。

要不是他认出叶子来了,也不敢确定是杨梅。

人工培育的伟大,简直是人类的福祉。

卫长昀看他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杨梅,问道:“我驮着你试试?”

姜宁下意识问:“坐你肩上?”

卫长昀:“……”

“不是。”

姜宁反应过来,低咳一声,“那你抱着我腿弯,这样试试。”

他身量比卫长昀纤细些,先天的,哪怕他这一阵吃得再好也弥补不了这先天差异。

反倒是卫长昀,不止个头窜得快,连身板结实了一些。

卫长昀“嗯”了声,弯腰抱住姜宁的腿弯,把人生生托起来,怕把人摔着,又扎了个马步。

姜宁伸手去够树枝,可算是拉到了,连忙摘了好几颗,“我拽住了,你把我放下来就成。”

卫长昀听他这么说,也没多想,就把人放下来。

“啪。”

姜宁刚站稳,一声脆响的同时,手上的力道也猛地松了。

他倏然瞪大眼,对上卫长昀同样疑惑的眼神,片刻后,一起看向姜宁举高的那只手。

折断的树枝,被他牢牢抓着。

“……这好像有点脆?”

“……”

“不知道断的地方,明年还能不能长出来。”

姜宁叹了一声,然后立即摘下树叶间的杨梅,往嘴里塞了一颗,一股酸劲儿立即从齿间炸开,直窜大脑。

太酸了。

酸得腮帮都嘬了起来。

卫长昀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没等他挪开,姜宁已经拿着断枝靠近,表情失去控制。

“嫂嫂,我牙疼。”

“以毒攻毒,吃了就不疼。”

卫长昀失笑,主动伸手接过来,“我自己来。”

姜宁心里小小地有了一点罪恶感。

不过,骗人说牙疼也不行!

卫长昀咬下去的那瞬间,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酸得眯起了眼。

牙根都被酸得发紧。

“哈哈哈哈,好难得看见你这表情。”姜宁心情原本是有点郁闷,但也不至于到不好的地步。

这会儿是真开心了。

卫长昀手揉了揉脸颊,望着姜宁的笑,嘴角不自觉往上扬。

山杨梅虽酸,却可以用来泡酒、做菜,而且再成熟一点,当零嘴吃也可以。

姜宁和卫长昀就托着人摘一会儿,歇一会儿,一炷香过去,把竹篓装得满满的。

“走,收工回家。”

姜宁一拍手,准备下山。

卫长昀拿了两片叶子盖在最上面,跟上姜宁。

明天可是要去镇上,今天也好好休息休息。

“你是不是想问我在秋哥儿哪儿听了什么?”

下山途中,姜宁忽然自己提了这事。

卫长昀也没隐瞒,他不问是因为姜宁不说,可姜宁提了,他承认也没什么。

“反正啊,姜大志这个人,迟早得给我进去。”姜宁嗤了一声,“不然永远不安生。”

留着就是个祸害,迟早要爆雷。

卫长昀听出他言外之意,只道:“若他能签字画押,日后纠缠也无需理会。”

姜宁停下,转头打量着他。

薄薄的眼皮带一道褶,眼尾有一条明显的弧度,眼睫密长、眼瞳黑圆,分明是一张有些清丽的脸,却因为一双眼睛,笑起来时就格外柔软。

姜宁望着头顶的树,忽然道:“长昀。”

“嗯?”

“下次我们弄个梯子来吧。”

“……”

卫长昀瞧着姜宁明显愉悦的后脑勺,心想,往后再长结实一点、长高一点,这样才能稳稳地托得更久些。

第43章 “我只是怕你会受伤。”……

“去镇上啊?”

“啊,去送点东西,顺道买点材料,家里东西旧了,得修。”

“难怪用驴车呢,路上小心啊。”

“知道了,婶,您干活也当心点。”

姜宁和卫长昀自己驾车去镇上,一人一边车板上,路过村口时有人从山里下来,跟他们打招呼,姜宁笑着答应。

住在小河村久了就会发现,其实除了讨厌的那极少数人,大家都是热心肠的朴实人。

路过谁家地里,要在摘菜,都会硬给他塞一点,生怕他手里是空的。

至于有些人看不上,或者觉得寒酸的习惯,无非就是聊聊八卦,瞎掰掰几句。

姜宁一直觉得,人大多都是八卦的。

只要不太过分吧,听过也就算了,总不能堵住人家的嘴。

人嘛,好的差的一面都有。

姜宁一直特别讨厌有些人,极端丑化穷人,尤其是农村的穷人,好像他们就一定贪小便宜、手脚不干净、生活邋遢、尖酸刻薄一样。

每次看到这种话题,还有影视角色塑造,他就特烦。

“今天要多耽误些时间,还好出门的时候跟阿娘说了,别等我们吃饭。”

姜宁捏了一根稻草在手里,左右晃着,“易安楼的大厨也不知道什么模样,我年纪小,瞧着确实没什么信服力。”

卫长昀一条腿曲着搭在板上,手臂搭膝盖上,牵着绳索。

“能让顾家和秦掌柜都赏识,还留下多年的人,多半也是好相与的。”

“那也是。”姜宁一听觉得有道理。

顾苗和秦掌柜的性子,虽然完全不同,但两人都认可的人,不会有什么原则性问题。

去镇上路途不算太远,也不是赶集的日子,路上安安静静的,他俩只能说话解闷。

“对了,等忙过这一阵子,能攒下些钱了,我们把家里重新刷一遍?”

姜宁忽地想起这事来,盘算了一下手里的钱。

他算了,现在的成本都还是人力成本,就他俩,不花钱,所以没开支。

其他的材料也还没有到从外面买的地步,除了打酒、打油的钱,从外边赚的那就是纯利润。

攒下来的,其实快有二两银子了。

这才五月,哪怕他们有支出,算上八月的赋税,若是易安楼生意好,那必定是有余钱的。

“刷墙吗?”卫长昀接过话,“可以刷成白色的,亮堂一些。”

姜宁眼睛一亮,靠在背篓上,扭头微微扬起下巴看他,“不觉得我乱花钱啊?”

“为什么会是乱花钱?”卫长昀诧异地看他,见他表情,想了想道:“不偷、不盗、不抢,有何不能花?”

姜宁眨了眨眼,唇角上扬,“长昀,你这个人的思想,似乎不太一样。”

卫长昀拽了拽绳索,道:“嫂嫂不也不一样吗?”

彼此彼此。

都不像是他们一开始心中想象的那样,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姜宁不加遮掩地笑起来,笑声清脆,如山间溪流般,悦耳得很。

“那就等等吧,赶在秋天来之前。”

初夏才至,山青草绿、繁花似锦、河清天明的季节,才刚刚到来,好日子也才开头。

日子还长呢-

易安楼在西街,驴车从桥上过去时,姜宁和卫长昀特地留意了下戚远的药摊。

不知道是不是不赶巧,今日戚远也没在。

姜宁好奇问:“你说戚大叔是想通了,又继续做游医了?”

卫长昀控制着绳索,怕装着路人,尤其是在街上玩闹的小孩,“应当不是。”

姜宁不解,“为什么?”

“药摊上的药材有一些是新换的,上次来没见过。”卫长昀读书好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记性好。

从前看书虽不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却也是两三遍就能记得差不多。

“不知他家在何处,不然还能打听下。”姜宁倒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上次戚远帮了忙,如今总不见人,不免心生担忧。

姜宁撇撇嘴,很轻地叹了声。

独居的人,一旦好些天不见,联系不上,总是叫人担心的。

“或许一会儿能托顾老板问问,顾家在镇上待得久了,应当认得戚叔。”

卫长昀看了眼不远处的易安楼,“虽说有些不妥,但也能安个心。”

姜宁摇摇头,叹了口气,伸手戳戳卫长昀的肩膀,从车板往下跳,“你这操心的命,比我更甚。”

卫长昀看他跳下去,连忙拉住了绳子,“姜宁!”

姜宁被他喊得一下心虚起来,摸了摸鼻尖,“走得慢,我不会——”摔了的。

后面三个字,对上卫长昀表情后,硬生生憋了回去。

卫长昀眉头微蹙,也不说话,只跟着跳下车板,改为牵着车。

“哎,你别不说话,我最怕的就是这样,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姜宁立即追上去,服软了先认错。

他是家里老幺,从小哥姐就宠着他,爸妈偶尔严厉些,都会被哥姐说一顿。

小时候顽皮,做了点什么事心虚,比如溜出去找同学玩、去山里摘野果、去河里游泳,他立即服软,也就躲过去责骂,顶多被说两句。

来这儿成了年纪最大的,虽也没大多少,可习惯了担着事,一直都可靠的样。

这会儿不知不觉露出那点耍赖的脾气,叫卫长昀一时应付不了,只能绷着脸不说话。

“卫长昀!”姜宁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人是一点不理,脾气也来了,“站住!说话!”

卫长昀:“……”

姜宁抿抿唇面,到底自己有错在前,不对,是心虚在前,“我跟你说话,你不回答,很没礼貌嗳。”

卫长昀瞧着他的表情,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弯了弯唇角。

眉头舒展开,左右瞥了眼,“我没在生气。”

“那我生气了。”

“我只是怕你会受伤。”

姜宁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咽回了倒打一耙的话,身体比他大脑反应更快,有些心热手热。

“我……”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我在这儿等你们好半天,幸好出来看看,不然还接不到你们。”

一道声音传来,跟着一身月色锦缎长袍的顾苗走到他们跟前。

“宁哥儿,陈大厨可在后厨等你好会儿了。”顾苗看了眼他们拉的东西,回头朝跟来的两个伙计道:“帮着把这些拿到后厨的院子放好,仔细些,不能摔了。”

被他这一打岔,心热、手热都没了。

只剩脑子热。

要教大厨做菜,这谁头脑能不发热?

姜宁向来是单线程处理事,顾苗咕噜咕噜一堆话,他心里就只能琢磨着一会儿怎么教才合适。

“夫君和今南都在二楼,卫公子,你要不去找他们?正好你们有话聊。”

卫长昀闻言,看向姜宁。

姜宁对上他看来的视线,脑袋里那一堆做菜的画面里,分出了一小块,闪现了刚才的话。

“你去吧,正好沈公子和你一样都要备考。”

卫长昀点头,“好。”

去二楼,走正门进去比较快。

卫长昀径直去了易安楼正门,上二楼去找沈明尧和顾今南。

顾苗伸长脖子看了看,直到看不见人,才转回来拉着姜宁酒楼的后院走。

“宁哥儿,你和卫长昀——”

“啊?我们俩忙了好几天,货都备全了。”

“……”

顾苗一肚子的八卦,被噎了回去,无声叹气,决定择日再问。

进了后院,院子里干净整洁,收拾得很规整,但凡是食材,都有东西盖着。

穿过院子,就拐进了位于酒楼一层的后厨。

比起卫家那收拾过后,还是采光不太好的厨房,这儿可就窗明几亮,灶台方方正正,柴火也堆得整齐。

除了一名大厨外,还有三个伙计在后厨帮忙,一共就四个人。

“陈叔,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宁哥儿,姓姜。”顾苗拉着人上前介绍道:“一会儿,他跟你说怎么做。”

陈大厨长得胖,圆乎乎的,因为长了一张国字脸,反而没觉得肥头大耳,多了几分亲和力。

顾苗介绍完,回过头来,“宁哥儿,你跟我一样叫陈叔就好。”

姜宁点了下头,半点不怯场,“陈大厨,晚辈见礼了。”

陈大厨示意三个伙计都去外面帮忙,倒不是怕偷师,是这会儿顾苗也没说能不能让其他人学,他自然是不能让其他人在。

“姜宁?”

“嗯。”

陈大厨倒也不傲慢,只是不太亲近,道:“我给你打下手,你看需要哪些食材,怎么做,我照做就是。”

姜宁能理解,毕竟自己在对方眼里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都没弱冠呢。

“那就有劳了。”

这菜本就不复杂,只是在做菜的过程里要注意细节,尤其是炒制汤底的时候,火候不对,要么酒味重,要么太涩。

顾苗走到一旁时,轻轻拍了下姜宁的胳膊,跟他说别担心。

姜宁冲他笑了笑,倒是不担心。

面由心生,这陈大厨再怎么板着脸,都透着和蔼可亲的样,想担心也难。

一炷香加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陈大厨拿着筷子,看向姜宁,“你这做法,实在新鲜,汤底更是从未见过,我佩服了!”

“姜家哥儿,你也太会做菜了!”

说着,一巴掌拍在姜宁肩头。

姜宁努力维持笑容,“客气客气,就是自己琢磨的。”

“那我炒一遍,你看看?”

“成。”

后厨跟一楼大堂离得本就不远,隔了一道帘子跟条过道,味道顺着就飘到了外面。

正好赶上午饭的时辰,坐着的客人都嗅了嗅,问伙计这是在做什么。

伙计忙说,是易安楼的新招牌菜,这一两日就会挂牌。

二楼正好下来的卫长昀和沈明尧听到这话,对视后笑了笑。

“看来,已经不用让伙计们去门口张罗了,这已经有人闻着味了。”

卫长昀点头,朝后厨方向看去,心里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姜宁一定可以。

第44章 “走,去姜家。”……

易安楼的雅间旁,还有一间差不多布局的屋子,是给东家用的。

平时来这儿看看酒楼经营,或者招待朋友,都在这儿,不耽误旁边的雅间使用。

这会儿坐了一桌人,桌上的菜都还热乎,还上了两壶酒。

“你们也尝尝陈叔的手艺,其实我觉得也好吃,但这生意不知怎么的,就不如东街的醉仙楼。”

顾苗把杯子递到沈明尧面前,见他不动,小声道:“就一杯,不多喝。”

沈明尧略有无奈,余光扫到其他人,到底心软,“就这一杯,喝完就没了。”

顾苗立即笑着点头,“嗯嗯。”

姜宁能喝酒,以前在家逢年过节,别的不会喝,但自家酿的杨梅酒、葡萄酒跟刺梨酒多少会喝点儿。

就甜,没多少酒味,跟果酒差不多。

“长昀兄喝吗?”沈明尧问道:“这是梅酒,不醉人。”

姜宁筷子刚伸出去,一边往回夹了块肉一边道:“他一会儿还得赶车回去,我喝。”

沈明尧愣了下,便给他倒了一杯,和顾苗的差不多。

姜宁接过杯子道谢,对上卫长昀看来的视线,朝他轻眨眼睛,示意不碍事。

抿了一口,一下尝出是梅子酒的味道。

卫长昀没拦着,只是往他碗里多夹了些菜,又偏过头小声说,让他先两口吃饭垫着。

“醉仙楼……那边的菜是什么口味的?”姜宁好奇道:“若两家菜品不一样,怕是那边的菜口味更新鲜。”

“蒸菜、炒菜和炖菜都有,有两位厨子,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招牌菜。”

顾苗想了想道:“可我们也有啊。”

姜宁轻轻蹙眉,他也不是专业做生意的,而且……

他家那一片后来开农家乐的也不少,但只有他家生意最好,每逢周末、放假,预订早早就满了。

这话他自然不可能说出来,不过市场的同类竞品,最后能让顾客满意,无非就那几样。

服务态度、菜品口味、价格,还有习惯。

东街那边的先天地段就好,比西街这边有消费力。

西街这边显然,大家更喜欢去食肆里吃,还有那些小馆子里。

“这样,我们弄一个优惠。”姜宁停下筷子,“新品上的前三天,前三份咱们打个九折,这鱼每日限量二十份供应。”

顾苗不解,“那这样一日进账不就少了吗?”

姜宁一脸意味深长,“怎么会?我说的是份,又不是斤。”

一斤一百五十文,只卖二十斤当然进账少,只有三两。

撇开成本,可赚不了多少。

但一条鱼可不止一斤,少说两斤,也就够一两个人吃。来酒楼能点上招牌菜的,要么有钱,要么人多,可不得点个三四斤。

这样一来,至少得翻两倍。

“啊,原来是这样!”顾苗冲姜宁挤眉,“你可真行,那就按你说的办,明天就把牌子挂酒楼门口去,让伙计们吆喝起来。”-

吃过午饭,姜宁和卫长昀又去了厨房一趟,尝过陈大厨第三次做的酸汤鱼,口感相似度已经有九成,便准备去买些东西,打道回府。

走之前,姜宁想想,还是把戚远的事拜托给了顾苗。

顾苗保证给他打听,便送他们到酒楼外,等他们走了才回去。

“等会儿去肉铺?”卫长昀牵着驴车,“还是要去买点别的?”

姜宁跟他并排走一起,想了想,“肉是要买,再买点豆腐,给小小和小宝买包糖,还有你的笔墨。”

卫长昀怔了下,“笔墨——”

姜宁扭头看他,眼底带了点促狭,“昨天我去叫你那会儿,就瞧见了。”

那墨块只剩一小节,手指拿住,都快盖完了。

卫长昀垂眼,也跟着笑了笑,没再拒绝。

“心疼钱是好事,不过钱赚来不就是花的吗?今天可拿着尾款了。”姜宁拍了拍腰,“不出意外的话,苗哥儿那卖得好,没多久就会再来找咱们买。”

家里酸汤就只剩下一坛成品,虽然这段时间又重新做了,可如果卖好了,肯定赶不上消耗的速度。

所以他让限量卖,也有这个原因。

算不上饥饿营销,但多少是拿捏了吃货的心理。

“嫂嫂不给自己买什么吗?”卫长昀再抬眼时,问道。

姜宁诧异看向他,而后摇头,“我暂时没什么想买的,等哪天我碰到喜欢的,直接下手。”

确实没有见到特别喜欢的。

主要是镇上虽不小,卖的东西也多,可对姜宁来说,吸引力还不如吃的。

哦,倒是有一样他心心念念的东西。

就可惜了,二百文再加点都可以扯一匹布来做衣裳,抠抠搜搜紧张一点,能做三个人的呢。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想做个东西。”姜宁瞥向路边卖手绢的小摊,“但得去王木匠那儿订做。”

卫长昀思索片刻,迟疑道:“浴桶?”

姜宁:“……”

看来他对浴桶的念念不忘,还挺明显的。

“这个得往后排,是别的东西。”姜宁心里叹气,随即对卫长昀卖了个关子。

年轻人,不宜知道得太多。

得适当地让他七上八下地猜猜,难受难受,也是一种锻炼嘛。

从镇上买完东西,他俩赶着驴车,趁着天色还没太晚,便打道回府,准备接下来休息两三天,就当放假了。

半个多时辰后,姜宁和卫长昀赶着驴车到了村口。

天色有些暗了,路没那么清晰,离得近了些,他俩才发现村口有道身影,来回走着,不时张望,一副焦急的样子。

姜宁正跟卫长昀说话,问他从前在私塾里,都学些什么,看见那道身影有些熟悉,便眯起眼打量。

“长昀,那是不是……秋哥儿?”

卫长昀收起落在姜宁身上的视线,抬眼看去,“好像是。”

赵秋一抬头,看见驴车上的两人,像是看到了救星,飞快跑上前,“宁哥儿!你、你——”

卫长昀把绳索拽住,姜宁立即跳下车,心里突突直跳。

“怎么了?”姜宁心里不安起来,隐约有了猜测,却又不敢相信。

赵秋眼圈发红,道:“你阿娘被带走了,你爹和两个哥哥一块来的,说是接她回家,我去拦了,没拦住。”

赵秋想去给姜宁报信,又担心错过了,只好在村口等。

姜宁心里宛如一盆凉水浇下来,险些站不住。

姜大志父子三人,人高马大的,来村里说接人,谁能拦得住?再热心肠,也是别人的家务事,能从旁劝几句,已是情分了。

“带走多久了?”

卫长昀扶住姜宁肩膀,问道:“从这儿去坎子村,要半个多时辰,要是没走太久,能追上。”

赵秋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一个多时辰了。”

姜宁从怔愣里回过神,上下打量起赵秋,“秋哥儿,伤着你没?”

赵秋一听,瞬间更觉委屈,摇了摇头,“没。”

“王三叔说了,你俩回来就赶紧用驴车去追,能早点到。小小和小宝在我家,你们放心。”

姜大志父子三人突然来,谁都没想到。

拽着人就走,小小和小宝追的时候,被姜万贯推了一下,摔在地上哭得可怜。

追不上了,才匆匆忙忙去找赵秋。赵秋一听,问清楚了是往村外那条小路去的,立即叫上王三叔跟自己去追。

两人追了半道,可算拦住,结果他俩哪里能拦得住三个人,最后赵秋被推了下,王三叔去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大志把朱氏扔到骡子背上走了。

姜宁深吸一口气,让赵秋先回家去,反手抓住卫长昀的手腕,“走,去姜家。”

这个王八蛋,还敢玩这套!

就说他这段时间怎么安如鸡,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专门挑他不在家的时候来。

不过,他特地选了不是赶集的日子去镇上,姜大志怎么知道他跟卫长昀不在家的?-

去坎子村的路上,天渐渐暗了下来。

姜宁一路上没说话,抱着膝盖坐在板车上,不时看看周遭,垂着眼时,看不出在想什么。

卫长昀眉头皱起,不时扫向姜宁。

比起上次来时,这次姜宁太安静了,他有些担心。

想起姜大志的性格,卫长昀拽了拽手里的绳子,枝条在驴身上抽了一下,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变得更醒目。

仿佛是被声音吵得回了神,姜宁抬起头来,看向卫长昀。

“燕朝律法,若丈夫残暴,重伤妻子、殴打儿女,自卫还击的话,官府会怎么判?”

卫长昀难得的沉默不语,过了良久,隐约能看到村子里的灯火时,才开口。

“夫殴妻,致伤,从斗殴滋事罪,减二等处理。”

他停顿了一下,“笞二十。”

姜宁下巴抵在膝盖上,掀起眼皮望向远处,一股火窜上来,“那妻殴夫呢?”

笞二十,就是拿竹条抽二十下,还赶不上小时候有些人挨打呢。

什么破律法。

卫长昀知道他会问,没有迟疑,道:“妻殴夫,杖一百。”

姜宁心里那股火窜得更高,“哪怕没打伤?”

“是。”卫长昀道:“不过若去官府告发,婶子想要和离,官府多半会判离。”

姜宁想了想,“若另一方死活不同意呢?”

卫长昀知道姜宁在想什么,“这要看当地府衙如何判断,不过按照过往所收录的卷宗看,多是拿钱赎罪。”

“你说,姜大志他能知道这些吗?”姜宁说了一句,“他那样的人,欺善怕恶,更是爱财如命,让他知道打人得花钱才能免去刑罚,怕是不愿。”

卫长昀明白姜宁的意思,“嫂嫂是想诈他?”

姜宁摸了摸鼻尖,压下心里的火气,道:“试他一试,总归是个法子。”

驴车很快到了坎子村村口,姜宁和卫长昀下来,牵着驴车匆匆往村里走。

姜宁越走越快,到后边几乎是跑的。

姜家离村口不远,姜宁一路跑到门口,推开门进了院子,顺手就在院子里捡了一根木棍在手里。

“姜大志——”

“哟,宁哥儿来得真快,上哪发财了啊?”

姜宁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看向阴阳怪气的姜万贯。

这狗东西,比姜富贵还烦。

“嚷什么嚷,大晚上的你跑来做什么?”姜大志从堂屋出来,横眉竖眼地朝姜宁看来,又看向后面进来的卫长昀。

“你这是上自己娘家来找事了?”

姜宁伸着脖子往里看了眼,又朝旁边几间屋子看去,“我娘呢?”

姜大志冷哼一声,“她嫁给我,这里就是她家。我接她回来也要跟你一个嫁出去的哥儿说?一个月不着家,没这个道理,谁知道在外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放屁!我要见她,你让开。”

姜宁一听急了,骂了一句,又担心朱氏挨打被关起来,“姜大志,你要是敢打我娘,我就把你告到官府去,让官府的人跟你说,让你也尝下挨打的滋味。”

姜大志板起脸,怒道:“你个不孝子,我今天先收拾你!”

姜大志举起手,卯足了劲儿打下来。

谁知姜宁反应快,拿手里的棍子挡了下,他手打在木棍上,疼得“哎哟”一声,龇牙咧嘴地瞪着姜宁。

卫长昀放下抬起的手,环顾一圈,没发现朱氏的身影。

“燕朝律法对殴打他人、私囚他人治罪,最重可处凌迟极刑。”

他顿了一下,“姜叔,你还是莫要有侥幸之心。”

姜大志脸色极差,往旁边唾了几口,大声嚷嚷起来,“谁打人了?老子打谁了?你们两个兔崽子别在这儿拿官府吓唬我!”

油盐不进,比嗓门大是吧?

姜宁“呸”了声,正要说话,就见朱氏披着外衣从里屋出来。

“宁哥儿?二郎?你们怎么来了?”

朱氏头发有些松散,眼睛瞧着有些肿。

她匆匆走来,微垂着眼,抬头时又看不出什么异常,只问:“你们都没回家吧?饿着了吧?”

姜宁和卫长昀愣住,对视一眼。

这怎么回事?

姜大志转性了?不可能,一定有什么猫腻。

第45章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

灶房里堆了不少柴火,箩筐乱七八糟地堆在角落,掉在地上用来引火的玉米杆和干稻草也没人扫。

锅冒着热气,往上看去,悬挂在梁上的熏肉在一片烟雾缭绕里。

“阿娘,你跟我说实话,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姜宁坐在灶房的小凳子上,捧着碗,压着声音问:“他拿我威胁你,还是那两个混、没出息的要挟你?”

朱氏摇了摇头,催促他再喝点米粥。

“阿娘!”姜宁急道:“你不能忍气吞声,哪怕是为了我,为了谁都不行,你——”

“难道要任由他这样作恶下去吗?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姜宁想不明白姜大志能拿什么威胁朱氏,除了他就是那两兄弟。

母亲更容易受到感情和血缘的绑架,很多人就是这么忍气吞声一辈子,对方死了才算解脱。

可也仅仅是解脱,造成的伤害是弥补不了的。

“阿娘,你听我说,不管姜大志他怎么威胁你,你都不要担心,出了小河村、坎子村,这十里八乡谁都不认识谁,别说我这名声,连杀了人过个半年也都淡了。”

卫长昀从门口走来,正好听到这句,只是略微诧异,而后坐在姜宁旁边。

“他们都在堂屋,没过来。”

在姜宁那儿待了半个月,朱氏听到姜宁这一句句话,动容地抬起头,却还是开不了口。

姜宁把剩饭煮的米粥喝见底,碗往旁边一搁,放软了语气,“阿娘,你想不想和离?”

朱氏脸上的欲言又止凝固一般,倏地变成震惊,“宁哥儿,不可胡说!”

“阿娘,唯有离开才是破局。”

姜宁耐心解释,轻眨了一下眼,“您想想,这一阵跟我们住在一起,是不是挺开心的?”

朱氏垂眼,看着被姜宁握住的手,“宁哥儿,和离……哪有这回事的,两口子的日子,得过下去。”

“这不是过不下去了吗?今次他不打你,日后呢?”姜宁问道:“所以他到底要挟你什么了?”

“……”

姜宁有些无奈,没招了。

他朝卫长昀看去,视线对上,略有几分求助的意思。

劝解人的事,也要看劝谁,谁来劝。

不一定一招鲜吃遍天下。

朱氏深受礼教影响,从小受到的就是相夫教子、出嫁从夫的教育,哪能一下就想明白的。

更何况,堂屋里还坐着两块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婶子,你愿意听我说几句吗?”卫长昀声音放低后,变得微哑,听在耳中就多了几分安抚的意味。

朱氏看向卫长昀,显然是愿意听。

“礼法纲常虽重要,却不及性命来得珍贵。”卫长昀顿了一下,“既知并非良人,又何苦受累?”

朱氏鼻尖一酸,垂下头。

她活了这大半辈子,到头来竟然还要两个孩子苦口婆心地劝她,只为让她逃离姜大志。

“宁哥儿……”

朱氏忽地俯身,抱住姜宁,“宁哥儿,你爹他、他——”

姜宁探身抱住她,拍着背问道:“阿娘,你别哭呀,你跟我说,我替你出头。”

朱氏咬着下唇,眼泪掉成了珠串似的,“姜大志那个不是东西的,在外面有人了,还倒打一耙,说是我在外边……是邻村的一个寡妇,去年冬天死了丈夫。”

今天傍晚,朱氏正在家里做饭等姜宁和卫长昀,灶上的饭才蒸好,端着盆出来洗菜,就被闯进来的姜大志父子三人强行带走。

盆砸在地上,菜洒了一地。

她挣扎不过,只能被带了回来。

回来后,姜大志就把她关在屋里,问她是不是在小河村跟谁好上了,这么不愿意回家来。

朱氏一听,气得从地上爬起来挠他,却被姜大志打了一巴掌,跌了回去。

一直到姜宁和卫长昀来闹,守着房门的姜万贯离开,她才能从屋里出来。

姜宁猛地瞪大眼,扶着朱氏肩膀往后挪了挪,“等一等,阿娘你是说姜大志在外面有人?可有什么证据?”

卫长昀瞥见姜宁看来的目光,立即道:“若婶子有证据,那姜大志至少也要挨二十脊杖,或者入狱两年。”

姜宁听后面上露出喜色,“阿娘,你是何时得知的?”

朱氏眼泪还挂在脸上,怔然道:“是有一次他说去地里干活,自个带了馒头,说晚饭才回。”

“晌午时,我想起家里的菜不够,便去地里摘,还给他带了一壶水,谁知他不在地里。”

她以为姜大志是去哪儿歇着了,便问了其他人,却说今天没见到人来,是不是去别的地里了。

朱氏知道姜大志就是来的这儿,道谢后揣着一肚子疑惑回家,却等到天黑姜大志都未归,一直到她都迷迷糊糊快睡着,才听到姜大志抹黑回来的动静。

身上带着外边的寒气,还有一股胭脂水粉的香味。

朱氏心里一下凉了半截,后来寻了个机会,在姜大志鞋底放了东西,悄悄跟去,才知道姜大志真在外面和人好上了。

“去年……那我岂不是还未离家?”姜宁怔然,那原来的他知道这件事吗?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不能捉奸在床,或者旁人作证,官府才懒得断这些官司。

朱氏泣道:“是我瞒着你,哪想到你心思细腻,猜到一些竟去问那混账,他打了你一顿,这才急着把你嫁出去。”

嫁到外边去了,还是嫁给一个快死的人,丧门星的话谁会信?

姜宁听得后牙都咬紧了,这人也蔫坏了,心都是黑的。

“老东西,可让我抓着你的把柄了。”姜宁飞快琢磨起来。

能察觉到姜大志在外面有人,那一定是有蛛丝马迹。

衣服、手绢、鞋袜,还是……

有了!

脑子里的记忆碎片,竟然真给姜宁想起来了。

是一个荷包和腰带。

内侧还绣有字样,就是那个寡妇的闺名。

绣迹可不好模仿,尤其是这村子里,出自谁手,多找几个人辨认就知道是谁做的了。

多亏了当时的他留了个心眼,没把线索说出来,不然肯定被销毁了。

姜宁拍拍朱氏的肩,挑了下眉起身往外走。

不是在堂屋坐着当大爷吗?

他这就去把东西翻出来,证据到手,看姜大志还怎么抵赖。

姜家屋子就那么几间,姜宁直接贴着墙边摸进了里屋,凭着记忆从一件脏衣服里翻出了有毛边的荷包。

扯出内侧看了看,虽然看不清楚,但能摸出个大概-

“姜大志——!”

卫长昀听到这一道清亮又震耳的声音,立即起身走出灶房,就见堂屋里侧身站着的姜大志一脸惊讶。

朱氏愣了一下,生怕姜宁吃亏,连忙也跟了上去。

姜宁心里可有底气了,一脚踢开里屋去堂屋那扇门,“姜大志,你藏得真深啊,那么着急把我送出去,是因为心虚吧?”

姜大志:“?”

“你发什么疯,还踹门,越来越没规矩!”

“你还知道规矩啊?得,正好我今天带来了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给你普普法。”

姜宁看向堂屋门口,对上进来的卫长昀视线,“与人那什么,通奸,如何治罪?”

卫长昀:“……”

“按燕朝律,若与人通奸经官府审判确凿,则判入狱两年,或脊杖二十。”

他思忖片刻,“将通奸之人打死,免罪。”

话音落地,堂屋里一片安静,连屋外院子里传来的窸窣声响都格外明显。

忽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风吹到窗户上,砸出一声脆响。

愣住的姜大志父子三人,跟回魂了似的,猛地清醒过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通奸?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坐牢?不要啊!”

“姜宁,你胳膊肘往外拐就算了,怎么还瞎说,污蔑爹呢!”

姜富贵一句话,堂屋又瞬间安静下来。

“……”

姜宁别开脸,咬着下唇努力不笑出声,结果——

“呋。”

姜大志一巴掌拍到姜富贵背上,气红了脸,抄起竹掸子往姜宁身上招呼。

“今天你别想出这个门!”

姜宁灵活躲开,一脚踢了长凳竖着,正好抵在他跟姜大志中间,“姜大志,咱们还是去县府见吧。”

“孽子!你这个孽子!”姜大志气得手都抖了,看向站在门边的朱氏,“你个吃里扒外的,自己在外面有了人还敢污蔑我!”

“信不信我休了你!”

朱氏浑身一震,和离尚能面对十里八乡,可若是被休,还是以这样污蔑的七出之罪被休,是——

与死无异。

姜宁皱起眉,一把护住朱氏,从袖中摸出荷包,“这东西,你戴在身上那么久,不会不认得吧?”

“我瞧瞧,里面好像有——”

姜大志脸色变得难看,“我不认得。”

姜宁冷哼一声,“你认不认得,最后都能查得出来是不是你的。”

“那你去官府啊?你还没到官府,她就被我休了,遭人唾骂。”姜大志一屁股坐下,“不过是入狱两年,我怕什么。”

闻言姜宁皱起眉,眼珠转了转,“人家郑寡妇心系于你,又年轻,你难道不想和她光明正大过日子?”

姜宁觑着姜大志反应,试探道:“她家中应有田产,又无儿女,你要娶了她,还占了便宜。”

“不过啊,等你休妻,入狱两年后回来,人家可不一定等你。”

姜大志是个莽夫,还抠门,却不是傻子,听出些名堂,“你想说什么?”

“你跟我娘和离,往后再无任何瓜葛,你与人通奸之事我也不去官府状告,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姜富贵、姜万贯:“……!”

姜大志冷笑一声,“她这么多年在姜家吃我的用我的,生了你这个没用的哥儿,想和离?没门。”

姜宁看出他心里松动,顺着话道:“那你想要什么?”

“你不是在镇上卖东西挣了不少钱?”姜大志盯着姜宁的腰,“想做孝子,不能嘴上说说吧。”

可算说到点子上了。

要钱。

“三两,不能再多了。”姜宁开口道:“否则还是官府见,阿娘被休,自也有我养着。”

姜大志啐了一口,“三两?你打发谁?二十两!不然这和离书,别想拿!”

二十两?

怎么不去抢呢!

姜宁刚想说,直接去官府算了,可才一转头,就看到朱氏还未恢复过来的脸色,一下把话咽了回去。

正欲开口,肩上被人轻轻按了一下。

他一抬头,发现是卫长昀。

“十五两,和离书我来写,你和婶子只需签字画押,我会写三份,各自保存一份,另一份交由官府。”

卫长昀声音沉稳,语气隐隐带着强势,“若你不答应,便不止是入狱两年那么简单,你可知数次闯入童生家宅,官府会如何判?”

卫长昀敛去表情,道:“今日拿你没办法,假若我明年连中两元,你猜官府会听我的还是你的?”

姜大志看着卫长昀,心中一凛。

眼前的少年虽还未生出羽翼,但眼神与他逝去的兄长完全不同,倔又狠,不似表面看上去温和。

“那就白纸黑字写好十五两,一文都不能少。”

“今夜婶子也跟我们走,我会给你留一份凭证,一月内,十五两换一张和离书。”

姜大志从堂屋斗柜里,翻出年久不用的纸和笔,递给卫长昀。

卫长昀写得很快,内容清楚,不存在歧义,只是写到要把朱氏带走时,忽地停下笔,转过头看向被姜宁扶着仍在掉泪的朱氏。

“婶子,我须写下你的姓名。”

朱氏一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姜宁也愣了,他好像不知道朱氏的名,只知道阿娘姓朱,娘家没什么人了。

家里也未有人叫过。

旁边姜大志一脸“我怎么知道”的表情,其他两兄弟也一样。

卫长昀见她有些局促,宽慰道:“不急。”

“我……”

过了片刻,朱氏才缓缓开口,“我叫朱红,红色的红。”

因为她出生时,家门口对着的那片山,枫叶正好红了。

一盏茶后,姜宁和卫长昀赶着驴车,带着收拾了一些衣裳的朱氏一起回家。

姜宁挽着朱氏胳膊,让她靠在肩上,“等会儿给你们炸豆腐丸子吃,这个时辰,吃夜宵正好。”

卫长昀抬头看了下天,星星不少。

姜宁看向他,瞧见身边朱氏昏然欲睡,便压低了声音道:“谢谢。”

卫长昀回头看他,眼底染了笑意,“嫂嫂何时也这般客气了?”

闻言姜宁一怔,轻笑出声。

见状,卫长昀嘴角的笑意也没再收敛。

第46章 “狗东西。”

回到小河村,已经亥时二刻。

姜宁和卫长昀先把朱氏和买的东西送回家,再去王三叔家里还车,最后去赵秋家接两个小孩。

王三叔看他们俩没事,松了口气,怕戳人难处也不多问,就说放宽心,多想想法子。

宋乔披着衣衫走来,说往后还要用驴车,只管来用,家里不运东西时,多是空闲的。

上次王子书愿意回私塾念书的事,还要多谢他们。

他俩没有明说,只说朱氏回来了,劳他们挂念。

等他们赶到赵秋家,屋里亮堂堂的,显然一家都没睡。

听到叩门声,有人举着灯来开门,是赵家大哥,看见他们,回身道:“回来了。”

说完,赵大哥掌灯上前接他们,“夜里还凉,你们先进来。”

屋里听到声,赵秋一下起身跑出来,眼圈还是红的。

看清了门外真是姜宁和卫长昀,几步上前一下拉住姜宁胳膊,“宁哥儿,你没事吧?”

姜宁安抚地拍了拍赵秋的手背,“吓着你了?还是秋哥儿好,是我让你担心了。”

赵秋摇摇头,仔细打量起他,“没挨打吧?”

“没,我还能干站着让他打啊?”姜宁进了屋,见赵秋爹娘都在,不由一怔,忙叫人,“赵叔、杨婶。”

“人回来就好,没什么事儿解决不了,再想想办法。”赵叔叹了声,“都些什么人啊。”

杨婶看他俩模样,道:“才回来吧?都这个时辰了,快些回去休息,你们回来,我们也放心了。”

卫长昀进来,朝赵叔杨婶点了点头,喊了人后,才问:“时辰不早,不耽误你们休息,今日之事,多谢叔婶一家。”

“小小和小宝,我们这就接回去。”

赵大哥回道:“在秋哥儿屋里睡着呢,都这会儿了,要不别叫起来了,明天再给你们送去,反正都要去地里。”

姜宁安慰好了赵秋,转过来时,正好听到这话,“不了,我们都到这儿,估摸也没睡实,就直接抱回去。”

卫长昀也说,既然来了,那就不多麻烦他们跑一趟,直接抱回去,也没多远。

他俩都这么说了,赵家也不强留。

赵秋领着姜宁和卫长昀进自己屋子,两小孩团在被子里,脸上泪痕都没干。

卫长昀弯腰把小宝抱起来,让他靠着肩,没在屋里多待,对姜宁道:“我去外面等你。”

姜宁明了,点点头,这才去抱小小。

赵秋帮他扶了扶,心疼道:“睡前还在哭,晚饭也没吃多少,怕是让他们吓坏了。”

闻言姜宁冷嗤一声,一手托着腿,一手揽着背,“迟早要跟他们讨回来。”

出屋子前,看向赵秋,“谢谢你呀,秋哥儿。”

“瞎客气。”赵秋瞪他一眼,又小声道:“那你阿娘能回来,是和姜家那边……断了?”

姜宁抿了抿唇,没瞒着赵秋,“嗯”了声。

他说完,便在赵秋惊讶的目光中,和卫长昀一块离开。

夜深天冷,姜宁和卫长昀都觉得有些凉,更别说睡着的小孩。

从赵家离开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有意识了。

“二哥?宁哥哥?”

姜宁拍了拍小小的背,“乖啦,我们回家了。”

小小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听到姜宁的声音,本能地圈紧了他脖子,“……回家。”

旁边小宝也有感应似的,转了一下头,贴着卫长昀颈侧,叽咕叽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卫长昀往上托了托,看向姜宁,“困了吗?”

姜宁摇头,“困,但不想睡。”

他正琢磨事儿呢,哪能睡得着。

卫长昀望向路的尽头,道:“嗯。”

这一个“嗯”字,引得姜宁看了他一眼,而后收回目光,浅浅一笑。

都说了,人太聪明,也不见得是好事。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他俩就到了院子外的小路。

隔得不远,能看见家里亮着的灯。

昏黄不算明亮的光,映在一片漆黑的山脚下,像是无意掉在山间的一处萤火。

姜宁沉了沉心思,嘴角又扬了扬。

没关系,只要人都在就好-

姜宁披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坐在石榴树下的椅子里,抬头去看天。

星星是挺亮,肉眼好像都能看到银河。

没一会儿,另一边的房门打开,卫长昀从屋里出来,也一样披了件衣服。

姜宁头都没回,只是淡淡道:“你也不困?”

卫长昀在他旁边坐下,也抬了下头看天,“不敢让嫂嫂久等。”

闻言姜宁收回目光,瞥向卫长昀,“你说,能是谁跟姜大志告的密?他怎么就知道我们没在家,还晚回来?”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按理说,上次姜富贵来碰了一鼻子灰,就不会在寻常日子来。

但姜大志却算准了似的,偏偏选在了今天来。

“你也认为是有人通风报信?”卫长昀微蹙眉:“我们在镇上卖东西,谁都有可能看见,但小本生意,人人都有做,村里也不少。”

姜宁往后靠去,眯起眼,“姜大志一开口二十两,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他哪来那么大的口气?”

不止有人给他通风报信,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不在家,还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了。

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不就憋了个坏。

“王栓?”

卫长昀顿了下,眼神一下清明,“不,或许不止是他。”

姜宁心里想的就是王栓,疑惑道:“你是说,他还找了个帮手?能是谁?”

这段时间来,他在村里人缘还算不错。

刚来那会儿的非议,随着时间早就消散了,顶多不过是有嘴欠的提起来,就被说几句。

比如上次他崴了脚,碰到王栓娘。

卫长昀转头,“王邦。”

姜宁一怔,立即坐直了,“他在镇上一户员外家里做工,若是他给姜大志报信就说得通了。”

王栓被他当着面骂了一顿,心里肯定气不过。

那一家能养出这么个东西来,肯定都是一丘之貉,王邦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之前顾苗一家来的时候,哪怕已经低调了,但被王栓他们家看见,定是会想方设法打听。

加上姜富贵上次来闹,就村里的八卦速度,想瞒都瞒不住。

王邦父子和姜大志父子,不正好就是苍蝇碰上粪,臭味相投么。

“狗东西。”姜宁骂了一句靠回去,倒也没失去理智。

眼下王栓父子在背后阴他们的事,没证据,也没时间去搭理。就这副秉性,迟早是要落下错处,报应回去的。

当务之急,是那十五两银子。

卫长昀听到他骂人,不由想起今天在姜家的一幕,眼底带上笑意,变得柔软了几分。

“你不问我,今日为何不直接咬定去官府吗?”

听到姜宁的话,卫长昀神色稍敛,“我已知缘由,又为何再问?”

名节二字,对不同人有不同的份量。

何故以自身所想,去要求朱氏也不在意,能放得下?

更别说朱氏清白之名,何必要让姜大志那般污蔑,被泼脏水后,谁知日后要多久才能澄清?

姜宁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过片刻移开,唇角牵开一抹笑,随后用手背挡在脸上,无声大笑着。

卫长昀跟着笑起来,指腹在椅子边缘,轻轻摩挲。

“不过你这砍价,当真不会,应该直接还到十两,那他都白赚了。”姜宁呼出一口气,朝他眨了下眼。

“……”

卫长昀:“长昀,受教了。”

姜宁呼出一口气,站起来,“罢了,就当破财消灾。姜大志收财之路不正,想来也留不住。”

“都子时了,早些休息。”

卫长昀起身,“嫂嫂夜安。”

姜宁“嗯”了声,走到房门口,忽地停下,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未束起的头发,落在颊边。

乌黑发丝,衬得面颊白皙。

“卫长昀。”

卫长昀身形一顿,没有动,只抬眼看过去,对上姜宁格外认真的眼神。

“谢谢你。”

姜宁到唇边的话换了又换,到最后,只剩下这三个字。

卫长昀微怔,随后道:“我知道了。”-

“婶婶回来了?!”

“婶婶,你没事吧?那个人好凶!”

“婶婶你以后都不走了吗?宁哥哥说,你以后都跟我们在一起住,我们是一家人。”

……

朱红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针线,被小小和小宝围着,一句接一句的,答应都要答应不过来。

她笑得温柔,耐心道:“吓坏你们了吧?以后都不走了。”

她说完,听到声响,抬头看去。

只见姜宁和卫长昀从厨房拿着馒头出来,边说话边往木棚下面去,拿上背篓要出门。

姜宁察觉到朱红的视线,拿上背篓后,跟卫长昀低声说了句,走到她跟前。

朱红怔然道:“宁哥儿,那银子……”

过了一夜,她才终于缓过劲来,却又不由担心起来。

那可是十五两,寻常人家一年忙到头也不过三四两,这可是要种五年地。

姜宁看出她的担心,道:“阿娘,你相信我。”

顿了顿,他余光扫向院门那儿站着的卫长昀,“也相信长昀,我们会有办法的。”

十五两虽多,可有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有办法。

朱红迎上姜宁坚定的目光,眼里的困惑与迷茫缓缓散去,眼底变得清明。

她点了下头,“好。”

姜宁欣喜一笑,又说了几句,便跟着卫长昀一块去地里了。

现在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比不上赚钱的事大。

十五两银子,听着很多,但如果赚钱有道,也不是难上天的事。

姜宁昨夜睡前便算过了,酸汤五十文一斤,单靠酸汤,那至少得卖出三百斤。

三百斤酸汤,做成底料,都够填一条河了。

永安镇全部人口加一起,几百户人家,每家买一斤才能够赚到十五两。

酸汤得卖,但不能只卖酸汤。

“家里的干辣椒还能撑一段时间,新的才种下去,长出来还要一段时间,过几天得去别的村子收辣椒。”

姜宁抬手擦了擦脸,“今天把豆架给弄好,再去摘点毛辣果,家里酸汤只有一坛,才五斤,易安楼那边要是卖得好,肯定不够。”

卫长昀背着一捆竹条,思索后道:“明日我去一趟镇上。”

姜宁疑惑问:“去镇上做什么?”

卫长昀并不隐瞒,紧了紧绳子:“我手里还有一些书,可以拿去书铺卖,大概值三四两。”

书是他开始上学起,一年买两本攒下来的。

他看书时一向都很爱惜,所以并无什么损耗,折算下来,能卖原价的八成左右。

“……”

姜宁眉头拧起,没吭声。

“书铺那儿有临摹字画的活,是从富贵人家接的,一幅能换一二百文,我去时正好问问,这一月里可有活,运气好一月下来能有快一贯钱。”

卫长昀语气稀松平常,“算上家里的,只差不到十两。”

姜宁瞥向卫长昀,站在原地不走了。

原来卫长昀昨日已经想好了,这十五两银子怎么赚,靠卖书、卖仿货来赚。

卖书勉强算一个办法,卖仿货可是日后影响科举的。

卫长昀跟着他停下,回头道:“嫂嫂?”

姜宁不理他,只盯着他看。

卫长昀瞬间反应过来,无意识捏了捏手里的绳子,“书上所学,我已记在心里。”

“……如今卖书只是为了解燃眉之急,日后宽裕,定会买回。”

“卫长昀,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糊弄?”姜宁语气少有的冷淡,尤其是对着他。

“你明年要参加科举,今日你为书铺做仿真迹的事,日后遭人举报,那你数年寒窗苦读的功名不要了?”

卫长昀一怔,正欲解释,就被姜宁抢了先。

姜宁气得踢了一下路边的灌木丛,“你干脆气死我算了!”

为了七八两银子,把日后个人的前程赔上,值当吗?

再说,哪怕和前程无关,去替人做仿货,那也不是卫长昀该做的事,就算要靠卖字画为生,落款那儿也得是卫长昀三个字。

姜宁瞪一眼卫长昀,心里又气又闷,不知道是在跟卫长昀置气,还是气自己赖上姜大志那么一个烂人。

少有的心里躁得难受,他径自从卫长昀身边走过,不想理他。

卖书,那还不如他把酸汤方子卖了。

少说也有个二三十两。

第47章 炸豆腐果。

前几日下了一场不小的雨,浸透土壤,哪怕连着出了两日太阳,翻开表面一层土,下面摸着还是湿的。

姜宁放下背篓,拿着小锄头先除草。

地里种的都是蔬菜,从土豆到玉米,再到辣椒跟豆苗、麦子、花生,这些作物容易被土里带的杂草籽抢走养分,所以定期得来除草。

姜宁瞅着地上的杂草,一锄头下去,锄头都不见影了,全埋土里。

走过来的卫长昀,话到嘴边顿了顿,目光扫过陷在土里的锄头,斟酌道:“我并非是要同书铺造假,只是替富贵人家做摹本,古往今来,许多书法大家真迹难以流传,反倒是摹本因是石刻,故而留下。”

卫长昀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姜宁的反应,见他耳朵动了动,心下了然,知晓他在听。

“是我未说明白,让你担心。”

卫长昀扫向他握着锄头的手,停顿片刻,“你信我,我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

姜宁垂着眼,跟手里的锄头较劲。

话听完,倒是解释通了。

摹本可以做,但卖书不行,他们还没有沦落到要典卖书为生的地步。

“不必跟我解释,你一向主意大,跟我说什么。”姜宁哼了声,气没全消。

卫长昀一怔,想起两个多月前,他从私塾退学,姜宁劝自己回去的事。

“我听嫂嫂的。”

姜宁不吭声,专注拔锄头。

怎么这么费劲儿呢?连一把锄头都跟他作对是吧。

“你爱听谁的去听谁的,别跟我说。”姜宁心里烦呢,没了平时的开朗,难得露出了小性子。

卫长昀也不恼,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前。

这件事他的确有失考量,没有细细想清楚,更别说和姜宁商量。

而姜宁不管是做酸汤、卖辣椒、卖土豆片,都事前与他商量好了,不曾一人担下,有所隐瞒。

“我不该不和你商量就独自决定,我知错在何处了。”卫长昀并不愚钝,很快想明白姜宁在气什么。

何况相处这么些日子,姜宁是什么性子他知道。

姜宁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卖书不行。”

卫长昀点头答应,那些书上有他的字迹,虽不影响,可从几岁起到如今,书早已不止是一本书了。

其中几册,还是他与父母、兄长去镇上时一起买的。

“摹本可以。”姜宁见他表情严肃,到底没了脾气,神色缓和了许多,“不过这些人要石刻摹本来做什么?”

“放在园子里,或是祖宗祠堂、庙里。”卫长昀解释道:“镇上书铺只有那一家,所以在石刻前,都会去书铺问,或者干脆直接找认得的人。”

石刻摹本的活并不多,运气好时才能碰上,有时一月也不见得有。

姜宁“嗯”了声,并未再多问。

他自然知道石刻摹本是什么,语文书、历史书上都见过,多是对书法大家真迹的临摹。

千百年后,石刻摹本也是文物里的无价之宝。

尴尬地看了眼面前这一块地方,别说杂草,连种下的豆苗都差点被他拔了。

锄头还陷在土里,姜宁咳了声,用力往外拔。

力气用了,锄头还一动不动。

卫长昀伸手,手腕一动,用巧劲把锄头带了出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姜宁:“……”

罢了,他得认清事实,他就不适合干一些活。

“我去把竹条抱过来。”姜宁思考了下,“等把地里的活干完,我们去趟王木匠那儿,我想拜托他帮我做个东西。”

卫长昀看他要站起来,伸手扶了下,“做什么?”

问完想到去易安楼送货那天,姜宁似乎提过,“是上次在街上说的东西?”

姜宁跺了跺脚,免得腿麻,“你记得啊。”

卫长昀点头,拿起锄头接过除草的活。

搭豆架的活不难,就是有点费时。

把竹条扎进土里,一左一右各一根,然后上面那头绑在一起,最后用一根横着的竹条加固。

豆架的作用就是让豆苗长起来之后,藤能顺着竹竿爬,有利于后期打理。

而且等豆长出来,也不会掉在地上,长歪了。

不管是豇豆还是四季豆,长出来都是漂亮地垂着,好看还还摘。

等搭完豆架,又拔完杂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姜宁累得脸通红,坐在田埂休息,抱着水罐咕噜咕噜地喝,“歇会儿再去摘毛辣果。”

卫长昀拍着手走来,坐下后,自然从姜宁手里接过水罐,“这野果平时也没人摘,至少今年咱们可以多摘点。”

反正野生的,谁都能摘,只要不去别人家地里就行。

“瞒不了多久,王邦那对父子知道了,肯定会去易安楼那边打听,到时候就会怀疑到这上面来。”

姜宁看了眼田埂旁边那株毛辣果,果子已经橙黄橙黄的了。

“我是想,等八九月时,把野生的移栽到自家地里,再给修修枝,竹竿给搭起来,明年能结得好点。”

“改成自己种?”卫长昀想了想,“那得连根挖,不然种不活。”

村子里也有去山上挖果树来家里栽的,多养几年,结的果子要比野生野长的甜。

“连根挖就行,也不深。”姜宁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毛辣果也不止能做酸汤,平时拿来调味、炒菜都行。”

卫长昀点头,抱着水罐喝了点水。

在地里歇了会儿,姜宁和卫长昀就去摘毛辣果了。

时间紧、任务重,时间就是金钱,毕竟他俩得在一个月内赚到十五两呢-

晌午后的村子,迎来了一天最宁静的时候。

趁着早上凉快去地里干活的人,大多都回来了,吃完饭正好午睡,连精力旺盛的小孩都没那么吵。

姜宁和卫长昀回了一趟家,把东西放了,又随便扒拉了两口吃的,就在堂屋那张桌上写写画画的。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你看看,能看明白吗?”姜宁把自己手里的那张纸递过去,期待地看卫长昀。

画得应该也没那么差,就是多少有点抽象了。

他自己能明白,别人能不能明白他就不确定了。

卫长昀铺开一张纸,用干净的茶杯压住一角,再用手掌贴住,仔细铺平。

听到姜宁的话时,转头看去,“应该不难,我先……”

“?”

姜宁看他一愣,清清嗓子,“画风太简单了一点?”

卫长昀抬了抬眉,看眼姜宁,视线又扫向手边的画。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风,大概只有孩童才能画出横平竖直、不带修饰的画。

卫长昀想了片刻,试探问:“很像街上小贩手里的推车。”

姜宁眼睛一亮,点点头,“对了,就是推车,不过我这个推车加了点设计,可以一车多用。”

“是想让我按照这画再描一遍,到时候给王木匠照着打?”卫长昀虽是在问,但看姜宁反应,多半是说对了。

姜宁不瞒着他,撤回探出来的上半身,坐回长凳。

拿起水杯,润了润唇,眼珠转了转,“我对你的画技比较有信心。”

“我试试。”卫长昀挽好袖子,拿起笔道:“要给木匠照着打,得把内部也画出来,嫂嫂可否再画个示意?”

“没问题。”姜宁放下杯子,拿起笔,完全没一点压力就在原来的纸上画起来。

反正最后是卫长昀出图,他就是个草图。

“这车做来,是要去镇上卖东西?”卫长昀照着姜宁的草图,勾画出车的轮廓。

“嗯,不然只靠卖酸汤,就算卖了书,加上家里的钱,也得再做二百斤出来。”

他们能做,易安楼也不一定能收这么多。

总不能强买强卖吧,或者有难处就要别人预付款,做生意不能靠这个,有伤合作信誉。

所以,他决定去卖小吃。

在决定好卖什么之前,先把工具落实到位。

“还忙啊?”朱红端着一盘刚炸好的豆腐果进来,盘子边上还放了一碗姜宁调的蘸汁。

姜宁抬头,“阿娘你去歇着吧,别管我们了,等这儿画完我们得出去一趟。”

朱红看眼桌上铺开的纸,一股墨香淡淡飘着,“那这豆腐果你俩趁热吃。”

“你们回来前,按你说的炸了给小小和小宝吃,他们都夸。”

姜宁笑得乖巧,“那也是娘你学得快,我就给你做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朱红笑他会哄人,也没多待,怕打扰他们,嘱咐两句,又说等会儿她把毛辣果洗干净,便回屋去午睡。

目送朱红离开,姜宁怔神好会儿,收回视线时,低低笑了声。

虽然姜大志不是东西,可为了让朱红自由,这十五两花得不算亏,反正——

姜大志和王邦父子的报应,以他们的为人处世,安生不了多久。

姜宁画得差不多,放下笔,在一边擦了擦手就去夹豆腐果。

豆腐果,不是单纯的炸豆腐。

做法不难,却也很少有人这么吃。

先是把豆腐块全部用手捏碎,没小苏打只能自然发酵。

用布盖着一炷香的时间,让豆腐自然发酵,然后再手搓成圆形的丸子。

炸的时候要热油下锅,等炸到外层酥脆变色,就可以捞出锅。

蘸汁调制就是糊辣椒,加一点醋、葱,然后就是酱油。

吃的时候,用筷子把丸子破开,外酥里嫩,包裹在外层的酥皮下,是软嫩的豆腐。

浇上蘸汁,管饱还好吃,满嘴豆香混着鲜。

根据个人口味,可以在蘸汁里加酸萝卜丁、折耳根碎。

“你停会儿,尝一个先。”姜宁把浇了蘸汁的豆腐果放到小碗里,“包好吃。”

卫长昀没立即停笔,把推车主体的最后一笔画完,才放下笔,“我根据平时所见,大概标了一下长短、高矮,嫂嫂看看可否。”

姜宁诧异地看向卫长昀,又立即去看他面前的那张纸。

栩栩如生。

一辆推车竟然让他看出了几分艺术性。

“我刚还说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标尺。”姜宁托着脸颊抬头,眼里的夸赞没半点遮掩,“长昀,你这是文理全才啊。”

什么古代读书人只懂四书五经、写申论,都是片面之词。

这分明是文理全才,指不定还能知晓点天文地理。

卫长昀对姜宁时不时冒出的奇怪词儿已经免疫,拿了碗,端着尝了口豆腐果。

“你先别着急夸,看看是否有遗漏的。”

姜宁“昂”了声,语调上扬,“我看是没什么问题,等会儿把内部结构再标注一下,木匠经验丰富,一定看得出。”

卫长昀停下吃的动作,抬眼看了看姜宁,又很快移开视线。

高兴了就好。

他心中高兴,又为之钦佩。姜宁看似不胜打击的漂亮之下,却是遇事有主意,不会轻易放弃的坚韧性子。

就好像,不论遇到什么事,他总会去想办法解决。

姜宁看着图纸,忽然想到什么,“长昀。”

卫长昀“嗯”了声,偏过头去看姜宁。

他俩一站一坐,卫长昀看过去时,便看到姜宁微仰着脸,表情因为在想东西,显得有些纯良、茫然。

卫长昀无意识捏了捏筷子,道:“什么?”

姜宁眼神这才跟他对上,“你觉得这豆腐果味道如何?”

卖小吃,自然是要卖好吃的。

先不管别人能不能做,好吃得放在第一位。

卫长昀看清他心里所想,便道:“好吃,而且内里豆腐软嫩,牙口不好之人也能吃。”

姜宁点头,收回视线,若有所思道:“推车一边用火,一边是案台,我想……”

“除了凉拌炸土豆之外,再卖炸豆腐果和包谷粑。”

原材简单,也便宜。

小吃生意就是走量不走价,主打一个买了还想买。

一份土豆五文,一份豆腐果十文,再加上一个包谷粑三文,算下来,也不少了。

推车若是能在十日内做好,那就能卖二十天,就算不卖满二十天,半个月是有的。

按照一日三百文左右的进账算,半月就有四贯了。

“……你看,这些是我算的小吃收入,再加上其他的,应该能凑够。”姜宁停下笔,咬着笔头。

卫长昀仔细看姜宁算的账,每一项都算得不是很高,加起来和之前他们卖辣椒和土豆片的收入差不多。

“算上石刻摹本,这账是不是会松一些?”

姜宁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现在算下来,一个月十五两倒不是异想天开。

只是,这都是往好了去想,碰上个意外,或者卖不出去,那就真难说了。

况且这还没减去家里开支和成本,只是纯收入。

姜宁想起什么,抬眼看卫长昀,眼里盈着笑,“没关系,我们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赌赢了,一个月赚十五两,不过是探囊取物。

卫长昀被他眼里的笑晃了晃神,目光落在他颊边的一抹墨色上。

等他再回神时,携着墨香的手指已经贴在姜宁颊边。

姜宁疑惑:“?”

卫长昀薄唇微抿,指腹蹭掉那点墨迹,“墨弄到你脸上了。”

说完,摊开手,手指上那点黑很明显。

姜宁“哦”了声,便没在意。

第48章 真好看的一双手,和他不……

“王叔?这会儿忙吗?”

王木匠家的院子宽敞,搭起来专门放木材的棚子里,堆了不少木材,靠近了,能闻到很明显的木香。

听到声,他抬头看去,见姜宁和卫长昀站在外边,手里还拿着东西。

王木匠把别在耳后的炭笔拿下来,在木材上画了条线,然后拍拍裤腿上的刨花。

“进来吧。”

卫长昀推开院门,侧身扶着门,等姜宁进去了,他才轻轻关好门跟上。

“天热了,是得打个浴桶,方便些。你们要多大的?给我说说,要不了一天就能打好。”

王木匠衣摆掖在腰带上,挂了不少刨花,往棚子下边走,“挑挑木料?”

“……”

姜宁低咳了声,没说话。

村里是没人家打浴桶吗?他就让卫长昀问过一回,都俩月了,怎么还记得啊!

但比起去河里洗澡,肯定是在家里用大浴桶舒服啊!

卫长昀拿着手里的图纸上前,“这次来,是为了请叔帮忙打一辆推车。”

王木匠看眼姜宁,“哦”了声,探头去看卫长昀手里的图纸,“什么推车?你们要那玩意儿做什么?都没什么技术——”

“你们画的?”

卫长昀点头,“是嫂嫂想的,我代笔而已。”

王木匠眼里带了点惊讶,抬头,“姜家哥儿还会这个?推车多都是上面一块板下面一块,再支棱四根柱子,就行了,你这还分得细致。”

难是不难,但看得出用了心思。

姜宁不客气地接下了夸奖,“还行还行,主要是为了方便。”

其实摆摊推车都大差不差,都那个样,无非是他那会儿的车能用上火了,材料也变成铝合金。

他在推车下面那层空间里,稍稍加了点设计。

整个车分为了两个部分,一边台面挖了个孔,正好可以放下一个陶锅,底下分为了两层,上层可以放进去个小炭盆,炸过的东西能保温,下层是放炉子,可以随时生火加热。

另一边就是单纯储物空间,放食材跟佐料,原本就几块板子的事,但姜宁为了好拿放,设计了一个木卡槽,可以推拉。

“你们多久要?”王木匠翻着图纸,越看越精神,“七天差不多,能成吧?我这儿还有点其他家的活。”

姜宁一听七天,和卫长昀对视一眼,“能行,那这定金,您看看三成可以吗?”

王木匠也不纠结,卫长昀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知道什么品行。

“成,我带你们挑挑木料。”

姜宁和卫长昀点头,跟着走到棚子下。

“别的地方都好说,就这放炭盆的地方得挑结实的,得用铁木,耐热、经造。”

“那就用这个,炭盆是陶的,不直接烧,就把烧过的炭块放里边,给上面放的东西保温。”

“那我按照你们这尺寸算,工钱加上木料钱,得小一两了。”

小一两,那差不多就八百多、九百多的样子。

姜宁不犹豫,但钱不是他一个人挣的,所以抬眼看向卫长昀。

卫长昀微微抬起眉,而后笑着轻点头,虽没有说话,却好似在说“好”。

姜宁收回视线,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那我们按照三百文给您定钱,七天后我们来取推车。”姜宁从怀里拿出钱袋,按照一百文成串的习惯,拿了三串给王木匠。

“麻烦王叔了。”

卫长昀在一旁也点了点头,“有劳您了。”

推车的事儿有着落了,姜宁和卫长昀心里的事了了一桩,剩下的就得着手准备货。

姜宁伸了个懒腰,揉着胳膊,“你去镇上的事晚一天,明天我俩把玉米面磨了,后天我们一起去。”

卫长昀问道:“是要做那个包谷粑?”

姜宁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讪笑道:“不是,包谷粑做不成,那得要没晒干的玉米,磨成浆加上面粉和鸡蛋来做,这会儿玉米不是才种下去,只有老玉米。”

所以得换一个做的,就做玉米烙饼好了。

“家里上次磨的玉米面还有,是要再磨细一点?”卫长昀问完,又道:“还有,家里的豆子不够做豆腐,只能从外边买,是要去镇上买?”

“不用,就在村里买。先买一些试试,若能卖得成,再买多些。”

姜宁摸了摸下巴,“反正只是豆腐,心怀不轨的人就算要猜,也猜不到关键上。”

姜宁接受了十五两这个闷亏,不代表他真的好脾气。

王邦父子给姜大志通风报信,还知道了他们跟易安楼那边有来往,肯定不会安分,说不定还惦记上了他手里能赚钱的法子。

趁着这次买食材,顺手放个饵出去,看看鱼上不上钩。

卫长昀诧异地盯着姜宁看,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的目的,“嫂嫂是想……”

姜宁冲他眨眼,“嗯。”-

卫家那位嫁过来就守寡的夫郎,一向和村里往来不多,只跟赵家、王三、杨秀才走得近些。

见到其他人,也就点下头,喊个人。

村里其他人倒也不在意,毕竟日子是自己过,除非是谁家有了红白事,才会一块去搭把手帮忙。

人家一个寡夫郎,只要不跟人有染,别的事外人也管不上。

只是这两日,卫家从村里磨坊那儿买了一篮豆腐的事,一下传开了。

传着传着不止豆腐,还说起了之前买鸡崽的事,去镇上卖土豆和辣椒面。

说着小本生意,可卫家的日子眼看着是比从前好了。

卫家日子一直过得清苦,说是好了也是跟自己比,就那土房,跟村里有些家底的比,完全不够看。

“哟,这不是秋哥儿吗?怎么,从河边洗衣服回来啊?”

赵秋抱着一盆衣服,瞥眼靠在树上的王栓,哼了声没理他,快步往家里走。

“卫家那个小夫郎不是跟你关系好,发财的时候不带上你,倒是让你给他跑腿,占你便宜呢。”

有病。

赵秋在心里骂了一句,停下来冷眼瞅着他,“什么发财不发财?我只知道你这样的,这辈子都成不了才。”

王栓“嘿”了声,一把拿掉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你这小嘴真是牙尖,信不信我上你家提亲去,正好帮你挡了那个无赖。”

赵秋脸一白,咬着下唇瞪向王栓,将手里的皂角扔他身上,“无耻!”

丢下这话,飞快往家里走。

走到拐弯处时,不由回头看了眼还站在那儿的王栓,心里七上八下的。

王栓怎么突然关心起宁哥儿做生意的事了?

正在家里捣鼓玉米面的姜宁,拿着竹筛,坐在小凳子上筛出合格的玉米面。

“还以为昨天能干完,结果今天还得再来。”

姜宁仰起头,被飞下来的玉米面呛了下,连忙别开脸,“等弄完再晒两天就能收起来。”

卫长昀听他呛到,停下推磨的动作,看他没事才又继续,“不差这一两日。”

书铺那边的石刻摹本,有时找上门来,也要好几日才有人去做。

倒不是没人接,是人家有要求,得要字能临摹得像的,几乎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永安镇就几百户人家,撇去不认字的,剩下的不过几十户,再从几十户里挑出能摹得像的,无非就是私塾里先生和学生,和富贵人家里的读书人。

“正好,明日去了,还能看看易安楼的鱼卖得怎么样。”姜宁把筛出来的粗粉,又倒回磨上。

他起身时,才发现卫长昀累得一脸汗,手上更是青筋鼓起,整只手都因为用力发红。

姜宁怔了片刻,视线停住,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从前卫长昀怕是不怎么干粗活,哪怕是回家来帮忙,估计就是帮忙搬东西。

哪像现在,又是挑水犁地,又是推磨劈柴的。

一双拿笔的手,生生糙了不少。

“嫂嫂?”卫长昀发现姜宁走神,“是想到什么事,忘了做?”

姜宁回神,摇了摇头,一边把粗粉倒上去一边道:“这会儿天热,歇会儿再磨,反正不急这一时。”

卫长昀愣了愣,而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又去看姜宁的手,神色微赧,指尖不由蜷了蜷。

“嗯。”

院子里晒人,他俩走到树下坐着。

到了五月,石榴开花的季节。

橙红色的石榴花开在绿油油的树叶间,不少都还是花苞的模样,小小的,跟山里野果似的。

姜宁拿手在脸庞扇了扇,吐吐舌头,“天可真越来越热了,夜里都能听到蝉叫。”

卫长昀从屋里拿了两杯水出来,其中一杯递给姜宁,“夜里会稍微凉快些。”

“山里有风,自然是凉快的。”姜宁捧着杯子喝水,余光不自觉地又瞥向卫长昀的手。

真好看的一双手,和他不一样。

他手掌薄,手指也纤细,却没有骨感,是莹润的那种手型。

卫长昀的手就属于大多数手控喜欢的,指节分明,手背上青筋明显。

“嫂嫂那日说的底牌,可是易安楼?”卫长昀忽然说道:“明日去了,便知结果。”

姜宁点头,心里也没有把握。

要真卖得好,顾苗应该会寻个人来给自己报信吧。

而且才过去四天而已,哪能知道卖得好不好,连菜名怕都还未打出名声。

“我是不是有点财迷了?”

“嗯?”

“就开口闭口都是钱,别的什么事儿都不想。”

卫长昀皱眉,盯着姜宁,“衣食住行都离不开钱,难道想赚钱也有过错?”

姜宁不好意思地抿唇,转过头看他,“可我好像太急了。”

“你何时开口闭口都是钱了?”卫长昀知道姜宁心里乱了,道:“嫂嫂说的话可多了,连训人的话,都不带重样。”

姜宁:“……”

有些恼了地瞪他,“你光记着我说你了。”

“我还记得别的。”卫长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嫂嫂那日说……”

——别怕,还有我呢。

姜宁怔然,往后靠去时晃了晃椅子,倏然轻笑出声。

“易安楼那边要卖得好,下个月就去扯几尺布,全家做新衣裳,再买棉花,都打新被子,然后……”

“买石灰,把家里墙刷一遍。”

姜宁听卫长昀把自己的话接过去说完,转头看他,挑了挑眉,笑道:“后天便是端阳,明日去镇上,买些糯米吧。”

不知不觉,竟是到了端午。

这是他们一家真正组成后过的第一个节日,自然得好好过。

第49章 一月下来,能有大概七两……

端阳在即,又恰好碰上赶集,去镇上的人比以往都多,从东街到西街行人熙攘,摊贩叫卖声不断。

走到集市里,还能闻到雄黄酒的味道,旁边的艾草和菖蒲堆放着,翻动时,一股艾香扑鼻而来。

姜宁和卫长昀从书铺出来,停在门口,同时往牌匾看去。

过了片刻,两人的视线默契对上,一块笑出声来。

今日来书铺,果真是来对了。

碰巧有两家人要做石刻,拓本还都看中了卫长昀之前留在这儿的字。

掌柜看到卫长昀来了,还说他要再不来,便托人去村里捎话,问他要不要接。

因着拓本篇幅长,所以两家加起来,定钱正好半吊。

全部算下来,竟有一贯。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姜宁拍了拍手,又回头看眼牌匾,“走,咱们去易安楼。”

卫长昀点头,把手里的半吊钱交给姜宁。

姜宁接过来揣到怀里,开玩笑道:“不怕我乱花?”

卫长昀摇了摇头,“我相信你。”

姜宁叹了一声,心想这人也太正经了,他都不好意思开玩笑了。

从书铺到易安楼的一路上更热闹了。

尤其是西街的小贩,比起东街来,走街串巷,端阳的五色绳、艾草、草编龙全挂在一根木棍上,一路走一路卖。

姜宁看着新鲜,眼睛亮亮的,不时问卫长昀卖的东西是什么。

“以前过端阳,最多就是吃粽子,家里的菜丰盛一点,原来有集市这么热闹啊。”

姜宁说着回过身,“会有灯会吗?”

不是上元节、乞巧节还有中秋、除夕都有灯会,那端午应该也有的吧?舞龙舞狮什么的。

卫长昀被他眼里的期待恍了眼,“集市会热闹些,但没灯会,只是夜里会放河灯。”

说完,有些怕姜宁失望,忐忑地看他。

“放河灯也不错,祈福的一种。”姜宁倒不觉失望,心情还是很好。

到了易安楼,还哼起了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调。

卫长昀跟在他后面,不由失笑。

要不是今日,他也看不见姜宁还有玩心的一面。

相处这段时日,姜宁总是很可靠,哪怕偶尔开个玩笑,拿话捉弄人,也窥不见这般性情。

他正想着,就见姜宁转过来,示意他跟上,一起进了易安楼。

“哎哟,谁啊——”

“是姜小公子和卫公子啊?”

伙计拿着巾帕,一抬头看见是姜宁和卫长昀,撞得皱起来的脸,一下舒展开,眉开眼笑的。

“东家在楼上呢,说过要你们来了就直接上去,要我引你们上去吗?”

姜宁愣在门口,望着眼前的大堂,又瞥了眼二楼的座位,几乎没空着的。

“这是……?”

伙计“嘿嘿”笑了声,低声道:“就姜小公子的那道酸汤鱼,三天前挂了牌,现在镇上的人家,都巴巴来想吃。”

姜宁刚想和卫长昀说什么,就发现有人朝这边看来,立即意识到站在这儿太惹眼。

“我们从后院的楼梯上去,你去招呼客人。”

伙计点点头,一脸明白的表情。

早前东家就交代过,不能对外透露酸汤鱼的来历,要谁乱说,就别来酒楼做工了。

卫长昀自然拿下肩上的背篓,问道:“这些菜,直接送到后厨去?”

伙计也机灵,一听咳嗽一声,往后一指,“不送后厨去哪啊,下次别从前面来了,耽误客人呢,记得从后院进。”

姜宁也反应过来,“知道知道,下回一定走后院。”

声音不大,离得近的几桌人听到,再看他们打扮和背篓,便没什么兴趣地转回去,继续闲聊着等排号。

他俩一进后厨,立即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上次来后厨,还只有三个伙计,现在多了两个,全在忙活。

陈大厨手里的锅铲都要掂得看见残影了,抬头时瞥见他俩,咧嘴一笑,“从这儿去楼上找东家啊?那赶紧过,一会儿开始点菜,就没地方下脚了。”

姜宁点了下头,和卫长昀一前一后穿过后厨,快到门口时,瞥见了一筐鱼。

估计才送来没多久,放在水里都是活的。

“那鱼今早才送来的,新鲜着呢,一会儿再搁到前面去,让客人自个挑。”

陈大厨叉着腰,给姜宁比了个大拇指,“姜家哥儿,你这道鱼真是绝了。”

姜宁失笑,说了一句还行,就绕到后院的楼梯,径自去了二楼。

二楼雅间旁的屋子门口摆了两盆半人高的金钱橘,倒是成了一个小隔断。

姜宁和卫长昀走过去,抬手敲响了门。

里面传来顾苗答应的声音,片刻后,能听到脚步声靠近,门从里面打开。

“宁哥儿?”顾苗看见是姜宁,欣喜道:“还以为你们要晚些才来,快进来。”

今天赶集,顾苗就想他们应该是要来一趟的,所以特地交代过伙计。

只是没想到,姜宁他们来得早,才午时就来了。

姜宁和卫长昀跟着他进了房间,关上门后,就见桌上放着一个木盘,里面放了几吊钱。

还有一本账簿,应该是在算账。

“家里没事,又正好要来买些糯米回去,所以早些来。”姜宁坐下,“刚才楼下的伙计说,这几日卖得挺好?”

顾苗正给他俩倒水,一听顿时来劲了,“何止是卖得好,好些人问能不能别只卖二十份。”

卫长昀接过茶,道了声谢,“我们来时,大堂的客人几乎坐满,是在等着排队买鱼?”

“嗯!”顾苗笑弯了眼睛,“你俩回去的第二天,我跟秦叔就商量着把牌子挂了,当天就有人点。”

他喝了喝水,“那味道从后厨散开,等到鱼上了,其他人纷纷探头想看是什么,我就趁着机会说了一通,结果那天就卖出去三十多斤。”

三十多斤,那岂不是得有四两银子。

姜宁连忙放下杯子,等着顾苗往下说。

顾苗不卖关子,比划着,“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帮着宣扬了一番,前天一开门,一下来了不少人,这两天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

姜宁高兴的同时,松了口气。

幸好没白折腾,总算是瞧见一点挣钱的门道了。

他和卫长昀对视一眼,已经放宽了心。

之前合作的时候,书契写明分成是五十取三,每月初一清账。

按照一天卖出三十斤来算,易安楼一日收入有四钱五。

一斤酸汤至少可以做三斤鱼,可不止能做一斤鱼,算上食材成本,每日能赚三两有余。

落到他们头上,每日也能赚二百七十文,一月下来,能有大概七两。

他们和姜大志那边定的期限,正好是初一,到时来取了银子就可以拿到和离书。

往后朱红和姜家,就真正毫无关系了。

哪怕姜大志日后花完了钱,再想找到他这里来,也无关紧要,总归是不会给他半个子。

“对了,你们买糯米啊?要粽叶吗?我这儿有好多,你们拿去呗。”

顾苗看他俩表情,不明所以,“你们这是怎么了?”

姜宁不欲把家里事往外说,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大半,就更没必要了。

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别的事。”

“哦哦。”顾苗不疑有他,“那粽叶你们要吗?”

姜宁笑起来,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要,白给的还有不要的啊?”

顾苗皱皱鼻子,“可算是看你笑了,刚才你们进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对了,要不去我家坐坐?我正好点完账,要回去了。”

姜宁没答应,“不了,下次有空,我们还得再去买点东西回家,赶早把粽子包了。”

包粽子都得提前一天,第二天一早下锅煮。

“那好吧。”顾苗也不强留。

“对了,你上次让我打听的那个卖药大叔,就半个月前,离开永安镇了,一直没回来。”

姜宁一怔,看了眼卫长昀,俩人都很惊讶。

“这样吗?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啊。”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一块从房里出来,往后院去。

姜宁把粽叶放到背篓,看顾苗要去大堂,想了片刻后道:“苗哥儿,这限量二十份,过一个月差不多就能取消。”

顾苗不解问:“为什么?”

姜宁解释,“若一直限量,那必会引起客人不满,而是要顺应大家想吃的想法去做,而且……”

他顿了下,才道:“我觉得可以小份卖,比如半斤。”

说完看出顾苗的疑惑,又多说了两句,“这事儿你可以和秦掌柜商量商量,我也只是建议。”

闻言顾苗点点头,“知道了,我回头就跟秦叔说。”

“那我们走了。”姜宁冲他挥手,走两步到等着的卫长昀身边,“走了,去买糯米,再买点别的。”

卫长昀朝顾苗点头示意,说了一句“告辞”,这才跟姜宁一块离开易安楼。

在易安楼吃了些点心,这会儿两人完全不饿。

姜宁和卫长昀沿着街市一路逛,背篓里没一会儿就多了不少东西。

贵是不贵,买起来过瘾。

“长昀你过来,这里人多,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姜宁站在人群外,探头往里看,又侧身往后招招手。

卫长昀走过去,握住他手腕,朝旁边的人点头致歉,“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姜宁踮起脚,痛恨自己这会儿不到一米七五的个头,“好像是在画扇。”

卫长昀一听是在画扇,也往里看了看。

画扇是手艺人擅长的事儿,可以根据客人的要求作画,不论是鸟兽还是花草,皆是又快又像。

姜宁挤在人堆里看了会儿,出来时,还心痒痒,想着日后也来画一个。

一抬眼,卫长昀的脸映入眼中,又改了主意。

家里有一个既能写又能画的人,何必花那个钱呢。

一路又逛了会儿,快到镇口时,他俩又点了点背篓里的东西。

“糯米、粽叶、糖、肉,可还有什么没买?”卫长昀点了点背篓里的东西。

姜宁手里拿着半块糖糕,一口塞到嘴里,“去买些芝麻和花椒,明天做菜用。”

“家里的腊肉是不是还有一小块?”

卫长昀“嗯”了声,往街边铺子看去,正好有一家香料铺子,“那边有卖。”

两人一块去香料铺买齐了东西,这才准备回家。

马上就是端午,天已经热了起来。

才走半道,姜宁就热得脸红,随处摘了一片叶子,呼呼扇风。

“前面有一处阴凉的地方,去哪儿歇会再走。”卫长昀把手里的树叶举高,阴影落在姜宁身上。

姜宁恹恹的“啊”了声,走过去就一屁股坐石头上。

他这不耐热也不耐寒的,一年四季有一半日子都难熬。

“给,水壶。”卫长昀从背篓里拿出水壶,“是茶,在易安楼灌的。”

姜宁接过来,打开木塞,仰头喝了口,茶水清凉,倒是能解渴。

用手背擦嘴时,目光四处扫着,忽地瞥见路边的土包上长着的叶子有点眼熟。

偏圆的心形叶子,正面青背面略紫。

姜宁把水壶塞给卫长昀,“你拿着”,边说边起身,几步走过去蹲在地上,伸手摘了一片,放到鼻前闻了闻。

漂亮的眼睛一下睁圆。

就是这个味道,他差点忘了这东西。

第50章 “那这两只灯笼就挂檐下……

“这是鱼腥草?”

卫长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姜宁回头,“你认得?”

鱼腥草就是折耳根,可入药,有清热去火的作用。

但味道怪异,除了西南地区,其他地方的人大多接受不了。

卫长昀在他旁边蹲下,伸手掐了一把叶子捏在手里,“此物可入药,故而见过。”

“那可吃过?”姜宁折了一根木棍,往土下挖了挖,露出一截带着泥的根。

闻着就香,一定要吃新鲜的,嫩的。

“凉拌或者炒肉。”

卫长昀摇摇头,解释道:“倒是有人吃,只是大多人吃不惯。”

姜宁略有惊讶地眨眼,在西南还大多人吃不惯啊?

他一直以为是少部分人吃不惯。

折耳根这东西他打小吃到大,尤其是凉拌和炒腊肉、炒干腌萝卜丝也特别好吃。

“那明天弄一盘凉拌的。”姜宁拍拍手,站起锤了两下胳膊,“走了,回家包粽子。”

卫长昀点头,捻着那片鱼腥草叶子,看向姜宁圆乎的后脑勺,拎了背篓跟上去。

端午节,吃粽子,挂菖蒲,是各地统一的习俗。

因地而异,还有五色糯米饭、五色绳、划龙舟之类的。

别的地方粽子什么样姜宁不知道,反正他只会包一个样的。

从小跟他爸妈那儿学来的。

粽叶和糯米洗干净后,粽叶用干净的布擦掉表面水分,两片叶子交叠一般,挽出一个长筒尖头的形状。

拿稳后,确定不会漏米,就往里装糯米。

装到齐口平,稍微冒出来一点儿,再把叶子往回盖,食指和拇指顺着边缘收拢叶子,捏紧往一边折去,最后用麻线缠绕一圈,就行了。

一盆糯米、一筐粽叶,加上要往里放的馅料,全摆在院子里的方桌上。

馅料不多,就蛋黄和腊肉块,加上素粽一共有三种。

麻线选了不一样的颜色,到时候想吃什么拿什么。

朱红放下手里的粽叶,往厨房看了眼,犹豫着道:“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姜宁咬着麻线一头,说话有些含糊,“今天我俩去了趟易安楼,那边生意好了不少。”

朱红一听,稍稍放下心。

可再一想那是十五两银子,心里又没底了,这数目她这辈子都没一次性见过。

再加点,都够盖两间房了。

姜宁利落地打了个结,把粽子放到筐里,“我心里有数呢,而且……”

“鸡蛋也没放一个笼子里。”

闻言朱红有些糊涂,没明白什么意思。

“过两日就知道了。”姜宁冲她安抚地笑笑,拿粽叶时,无意识往厨房扫了眼。

卫长昀正在厨房里收拾,柴火、调料、菜、肉都一一归置整齐。

比起只会躺在沙发上指手画脚,还嫌做得不合心意,可太赏心悦目了。

姜宁捏着粽叶,放轻了声音,“今日去镇上,书铺那边的石刻要人先把字摹在石料上,人老板指名要长昀,给了半吊钱做定钱。”

朱红听了,不由惊讶。

这难怪家里有些余钱的,都想送人去上学,考不上状元也能挣不少。

姜宁看她表情,便知道她想什么。

之前他也觉得奇怪,卫家清苦,哪来的余钱给私塾。

私塾和官学不一样,交的钱也多,算上吃住、书、笔墨,可不是一笔小钱。

若是卫长昀能在书铺有事做,倒是说得通了。

相当于半工半读了。

朱红欣慰,又有些担心,“二郎这孩子,是个聪明又勤快的,要是一直在私塾好好上学……”

后边的话没说完,只留一声叹息。

“等拿到您的和离书,家里日子好过些,我就让他回去上学。”姜宁抿抿唇,心里算着,“如果顺利,应该不用等到明年开春。”

“那就好,不耽误就好。”朱红望着姜宁,既欣慰又感慨,眼里满是温柔。

自从姜宁到了卫家,她便一直担心姜宁过得不好。

尤其卫大就那么撒手没了,姜宁一个哥儿拖着一家子,得多辛苦啊。

如今看着卫家的日子,心结消散了许多。

“阿娘,您就放宽心,在家里住下去,反正咱们一家日子肯定越来越好。”姜宁眨眨眼,笑着说。

余光扫到卫长昀走来,姜宁放下粽子,抬头看去。

“收拾好了?”

卫长昀擦干手,点头坐下道:“粽叶不少,一块包能快些。”

姜宁问他,“你会包啊?”

卫长昀表情凝了凝,“不会。”

“……”

姜宁忍着没笑,“我跟阿娘包法不一样,这个简单些,跟我学好了。”

卫长昀往筐里看了眼,便点了头。

“我也要学!”

“宁哥哥,我也要学!”

姜宁还没开始教,原本在一旁跳房子的小小和小宝也挤了过来,嚷着要学。

姜宁抬眼看对面卫长昀,见他面露难色,笑了起来,“那你们跟着我的步骤一块学。”

说完,对上他投来的目光,“不难的,一学就会。”

卫长昀听后,顿觉有了信心。

他伸手从筐里拿出粽叶,先叠在了一起。

姜宁选了几片小的给两小孩,这才自己拿了粽叶开始教学。

“先叠在一起,然后绕一个圈,对,像这样围起来,下面要合拢,可以往里装糯米了,捏紧啊,用麻线这样绕,不然要——”

姜宁话音还没落地,就听到哗啦一声。

循着声音看去,一双眼睛倏然瞪大,只见卫长昀手里的粽叶散开,糯米全撒在了盆里。

卫长昀:“……”

指尖捏紧了粽叶,一紧一松。片刻后,他轻轻拨掉粽叶上的米粒,“我去喂鸡,顺道给菜园浇水。”

“二哥笨笨,我都会啦。”

“哈哈哈,二哥我也会啦,宁哥哥你看!”

卫长昀起身的动作停顿了下,无声轻叹。

目光扫过忍笑的朱红,再看眼盯着自己满脸不可置信的姜宁,赧然在脸上一闪而过。

姜宁看出他窘迫,抿了抿唇,努力严肃地跟小孩说话。

“不可以这么说话,你们二哥聪明着呢,谁都有不擅长的事。”

“噢!知道了!”

小小、小宝齐声道。

卫长昀瞥向姜宁唇边的笑意,正欲收回视线,却猝不及防撞上姜宁抬起的眼。

姜宁挑了挑眉,右眼轻眨,做了个“去吧”的口型。

卫长昀如释重负,少有地没坚持到底,飞快放弃包粽子的活,去喂鸡、浇水。

鸡不会飞,水不会自己跑,比起来安分很多。

前几日忙得团团转,事一个接一个,怪糟心。

眼下事情解决了大半,第二天难得的全家人都睡了个懒觉。

姜宁睡得最沉,起得最晚。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一半,他这一觉生生睡到了天大亮,连鸡都不打鸣了,才悠悠睁眼。

习惯地趴在被子里,卷着被子翻了个身,一条腿搭在被子上,埋着脸哼唧了几声。

新的一天,新的赚钱目标。

为了睡懒觉自由,必须努力赚钱!

等姜宁赖了一会儿床,一股粽叶和糯米的清香从窗户缝钻来。

姜宁嗅了嗅,觉出几分饿,轱辘翻身坐起来。

动作间,头发从肩后滑落,半张脸都被挡住。

姜宁薅了一把过长的头发,决定选个黄道吉日修一修。

稍微收拾过后,姜宁出了房间,门口一股菖蒲的味道。

“宁哥哥,你起了?”

小小趴在桌沿,眨巴着大眼睛看来,“婶婶说,粽子还要再煮好久才熟。”

姜宁说她馋猫,径自走到厨房外边,靠他屋子墙边放了一个盆架,平日里一家人就在这儿洗漱,天冷就会搬到厨房门边的小隔断那儿。

水凉得慢,还暖和。

虽然已经初夏,但水缸里的水还凉呢。

冷水冰得姜宁一哆嗦,那点残余的困意一点不剩,洗完就直接溜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朱红看他左晃右晃,眼花头晕,嗔怪道:“多大了,还这么淘?包子在屉笼里,洗手了拿。”

姜宁嘿嘿笑了,伸手虚虚抱了一下朱红,被轻拍了下手背,才去拿碗装了两个包子,用一根筷子叉着吃。

目光落到围在桌旁的兄妹三人身上,姜宁走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

几张纸,还有竹条。

是打算做风筝?

“放风筝吗?今天天气也适合,我们去河边草坪那儿放吧,树少点。”

姜宁好奇问:“真能做成燕子的形状?”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发现兄妹三人纷纷投来不解的眼神。

小宝天真地解释,“宁哥哥,我们在做灯笼,不是风筝。”

小小附和,“二哥说,晚上可以去放灯。”

“还可以在灯上画小花、小鸟,做成灯笼挂在檐下,镇上卖的都这样。”

姜宁一口包子卡在喉咙,差点噎着。

一声轻笑传来,他立即眯起眼觑去,卫长昀还没收起的笑落入眼中。

姜宁撇嘴,“那我也要一个。”

卫长昀抬眼,拿起竹条,“本来也是有的。”

姜宁“哎”了声,笑意很快爬到眼底,“没哄我?”

卫长昀点头,“每个人都有。”

姜宁自是信他,守在一边吃完包子,去厨房洗了手。

折回来坐下,手托着脸,“我能帮什么忙?”

河灯和灯笼的样式都选的简单的,这会儿功夫,卫长昀已经编好了一只。

“像这样,把纸糊上去。”卫长昀给他示范了下,又拿了之前两个小的河灯,教小小和小宝怎么做。

姜宁听得认真,学得也快。

他们四个围着桌子做灯,朱红把门边的菖蒲都挂好,又去备菜。

“阿娘,要不要我帮忙?”姜宁糊到一半,往朱红那儿看去,“等我糊好灯笼,就来帮你。”

朱红坐在檐下,腿面放了篮子,“不用,就一点活。”

“那我一会儿弄点豆面。”姜宁把竹片放回碗里,手指轻轻把纸压到竹条上。

灯笼形状是圆的,竹条竖着编出骨架,再把灯芯做好放进去,这才开始糊纸。

他这只灯笼,已经能看出轮廓。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飞过一只黄色的蝴蝶,姜宁抬头看卫长昀,“想画一对蝴蝶。”

卫长昀握着笔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帮小宝把老虎画完,“那这两只灯笼就挂檐下,正好一对。”

姜宁“唔”了很轻一声,低下头,仔细把灯笼糊好。

明明卫长昀没看他,更没说什么,他心上却莫名地冒出一丝别扭的奇怪感-

难得过节,村里每家每户都早早地开了火。

才过午时二刻,炊烟陆续飘起,从村子里经过,都能闻到饭菜香。

姜宁糊完那两只灯笼,没再帮忙做灯笼,带着莫名的心虚,拿上小锄头去了地里。

挖了一把折耳根,还顺带挖了点苦蒜。

等他晃悠一圈回家,一眼看到正在挂灯笼的卫长昀,飞快挪开视线,进了厨房。

家里有朱红帮忙,要做的菜已经都备好,就剩他掌勺。

煮好的粽子从锅里捞了出来,这会儿放在灶台的篮子里沥水。

边上有一个小罐,是姜宁用黄豆加糖炒好的豆面,蘸粽子最好吃。

姜宁拆了一个粽子,趁热尝了一口。

烫,但好吃。

糯米裹着粽叶的清香,哪怕是放了腊肉的肉粽,也不会腻。

姜宁吃完一个,拴好围裙,挽起袖子擦擦手,“阿娘,你去歇着吧,就这些菜,我一个人就行。”

朱红切完蒜片,把切好的放进盘子里,搁了菜刀,“那我在院子里,要帮忙就叫我。”

“啊,知道的。”姜宁走到灶孔前,弯腰往灶里添了柴。

炒菜就得用大火才好吃,锅气特别足,而且菜不会蔫蔫、黏糊。

平时家里就两个菜加一个汤,或者三个菜。

今天过节,准备了不少。

炒了一个回锅肉、酸辣土豆丝、鱼香豆腐、折耳根炒腊肉,又煮了一个肉丸子青菜汤,再凉拌一碗折耳根。

朱红切了一盘咸鸭蛋,是从姜家走的时候,悄悄拿的,就五个。

香味飘出厨房,小小和小宝眼巴巴守在桌旁,等着开饭。

年纪小坐不住,不时还跑到厨房门口问,要不要帮忙。

厨房那边炒菜,卫长昀这里也没闲着。

做完灯笼挂灯笼,等灯笼挂好,他又绕着房前屋后,拿雄黄粉洒了一圈,驱虫驱蛇。

朱红听到姜宁喊自己,放下手里的菜盘,正要过去,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堂屋的卫长昀出来了。

人从身边走过,她一下就闻到他身上的线香味道。

是给父母兄长上香了吗?

“我去帮忙端菜。”卫长昀拂了拂衣服和袖口,朝厨房走去。

卫长昀没留意到朱红的眼神,走到厨房门口,扶着门边把门推开。

“这些都拿上桌?”

姜宁顶着一脑门汗,点了点头。

锅刷干净,他把洗锅水倒掉,而后摘掉围裙,一边拿放下的袖子擦脸一边往外走,“我去洗一下,再换身衣服。”

他身上都是柴火味,又热又闷,不洗洗换身衣服,吃饭都坐不住。

卫长昀跟在他后面,看他出去,伸手扶了下门,“水打好了,你去洗了再换衣服。”

姜宁转过头,脸被布料搓得更红。

他俩视线对上,不知怎么,一块笑了起来,又把笑忍了回去。

一个去洗脸换衣服,一个张罗着拿碗筷准备吃饭。

家里热闹极了,大的小的都在一桌,边吃边聊,气氛甚好。

吃到最后,除了折耳根,其他菜被扫了个精光。

姜宁看了看泡在碗底的折耳根,凉拌菜这会儿最好吃,味都腌进去了。

又添了小半碗饭,把剩下的小半盘折耳根吃完。

旁边的小小一脸迷惑,第一次没赖在姜宁旁边撒娇。

好大一股折耳根味道啊!

饭罢,天还亮着。

一家人懒劲儿上来了,都坐在院子里乘凉,慢悠悠地说着话。

姜宁心不在焉,一会儿一会儿看眼桌上的灯,心里被期待挠得痒痒的。

端午放河灯,他还是第一次。

就是不知道许愿灵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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