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走?”
“现在走,那我成什么了?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抗,”隋陆面色如常,递给他一杯水和一板药,“我又不是真公主,躲起来做什么。”
这个绰号多少带着调侃,那时程家逸刚认识隋陆,喊“公主”是在暗讽他一个打工仔还这么多讲究,眼里看不见活。后来叫得顺口了,追究源头倒成了次要,大多数人以为单纯是因为隋陆长得好看,连程家逸自己都快被洗脑了。
想想也才不到两年,隋陆的变化还是挺大的,他都看在眼里。
片刻后,程家逸闭起酸胀的眼睛,英挺的眉舒展开,哑声应道:“好,今天过后给你换个名字。”
“吃药吧逸哥,”隋陆对此不置可否,从一开始他就不在意别人怎么叫自己,“今晚就别出来了,放心,我们能应付。”
很快,他被钟春雨叫出去了,程家逸不在,俱乐部少了主心骨,总要有人顶上。
房间再次只剩下程家逸一人,藏香幽幽燃着,如影随形,环绕在他周身。
他按了按眉心,没就着水,硬生生咽下一片退烧药。半融化的药片滑过喉咙,残留下苦涩味道,他心里却在柔声叫着:公主。
分明是不想改口的。
*
陈津南一向最听隋陆的话。
下班之前,他接到隋陆的电话,说俱乐部临时有事,要晚一点,让他直接去酒店等自己。这原本没有什么,他乖乖去酒店就是了,然而等到六点钟下班,他再拨隋陆的电话,却拨不通了。
许是第六感灵验,陈津南越想越担心。
他打车来到“捌零后”,刚一下车,就被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吓得定住了。
门帘拉下了一半,里头的打骂声、桌椅碰撞声全被隔音材料遮住了。
他弯腰钻进去,只见大厅里,四五个人扭打在一起,台球桌翻倒着,十几只台球散落一地,拱门上的彩灯一闪一灭,明显是被人用钝器砸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在原地僵了片刻,没找到隋陆的身影,下个反应便是报警。
他站在门帘前,三两下拨出了电话,然而还没接通,有个人发现了他,一眼看出他是想报警,朝他扑了过来。
陈津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倒在地。
手机甩出去两米远,那人见他没有反抗的意思,绕开他走过去,将手机踩在鞋底,嗤笑了一声:“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怎么个意思?想报警,坏了我们的规矩?”
他把陈津南当成了逞英雄的路人,作势朝他挥了下拳头,手机也被他用鞋尖碾了几下,屏幕就此暗下去。
就在此时,隋陆挂断了汪岷的电话,从里间走出来。
一年半以前,他在汪岷的机车店打过工,后来又跟着程家逸干。汪岷认为自己待他不薄,最后却换来背叛,因此在电话里颇有些阴阳怪气,结果也是一样,今晚他不打算善罢甘休。
隋陆眸色阴沉,衬衣扣子敞开两颗,冷眼看着汪哥的人被钟春雨耍得团团转。他原本不想再参与,却在转身时,看到缩在门口揉着小腿的陈津南,并迅速定位到了“肇事者”。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
隋陆从未当过坏学生,不像钟春雨他们,中学时便是混社会的,打群架经验丰富。他打人不靠蛮力,而是靠脑子,他不会让自己狼狈,毕竟若是折了胳膊或是伤了脸,未免太难看。
他一旦主动抛下这些顾虑,那就是奔着下死手去的,且只有一种可能对方触到了他的底线。
然而此种情况也会让判断力不如平常,他一边压制着对方,一边也被对方钻了空子,脸被打偏过去,嘴角出了血,因为皮肤白,半边脸登时浮出一片红痕。
“隋、隋陆……不要打了!”陈津南见他受伤,立刻不管不顾地跑过去。
他被保护得太好了,长在油田大院,环境简单安全,根本没机会见识这样的场面,可他此时并没有恐惧,他只想抱住隋陆,不要让他疼。
钟春雨听到动静,一把推开身下厮缠着不认输的人,拉住陈津南,冲隋陆那边喊道:“公主!冷静点!”
余文涛一向懂得察言观色,他看到陈津南不知所措的表情,很快猜到是怎么回事,上前箍住隋陆的小臂,拦下他将要砸下去的拳头,低声咬牙道:“你今天怎么回事,疯成这样?这傻逼碰你的人了?”
隋陆没出声,舔了下唇角,颈侧的青筋绷紧,指节用力到泛白。
余文涛也跟着加了力度,艰难地制住他:“差不多行了,闹得太过,到时候没法收场,逸哥也难做。”
气氛僵持不下,直到陈津南又叫了一声隋陆的名字,隋陆眼睫微动,似是定了定神,终于找到一丝理智,松开那人的衣领,站起身。
“帮我看住他,谢了。”
他对余文涛说完这句话,理了下衬衣,朝陈津南走去,眸光里的冷冽在靠近的步子中渐渐散了,等走到他面前,已经换成了一种温柔又无奈的注视。
本就是标致的双眼皮,再加上眼裂长,撑起了面部重点,因此他眼底无论含着什么情绪,都给人一种“满溢”的直观感受。冷的时候是真冷,狠起来从不拖泥带水,一旦换成温柔,便是另一种极端了。
“宝宝,不是让你先去酒店吗?”隋陆捡起地上的手机,用袖口随意擦了擦。
还能打开,但屏幕被踩花了,壁纸是他上次用彩信发过去的照片,已经花得看不清脸了。
陈津南顾不上这些,他看着隋陆的眼睛,又盯住脸上的伤,心疼得皱起眉,想伸手碰,却被隋陆反手捉住。
“这里太乱了,你不能待在这儿。”
“我不要走!”陈津南摇头,贴上去挨着他,“你都受伤了,不要打架了好不好?我们报警……让警察来解决……”
隋陆没有推开他,而是将他揽入怀中,安抚性地拥了片刻。
要松开时,陈津南提前预感到,缠上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
方才发生的一切太突然,隋陆没能控制好自己,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动陈津南,本能反应下,他浑身的戾气收也收不住。眼下他精神尚未抽离,指节还在发抖,可他又不能对陈津南用力,只能沉下嗓音,握着他的腰侧,将他推开:“南南,你听话。”
陈津南垂下胳膊,愣愣地看着他。
他觉得隋陆可能要生气了,虽然不全是因为自己,但还是有一小部分是在气自己不听话。
可隋陆生气也只会叫南南,他就从来没有喊过陈津南的大名,从小到大,从儿时第一次见面,到分开许久后的现在,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