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好像在卖烟花。”麒麒指指接近小区门口的巷子。

历中行一看,果然,是个临时的地摊儿,一群小孩子围着,手里拿着长长的烟花。近年来城区禁烟花爆竹,卖烟花的店几乎看不到了,都是这种跟城管打游击的私人小摊。以前过年,黎永济拿上钱包去买鞭炮时就喊上他,鞭只用买一卷,烟花却每样都来一点那时候款式也少除夕当晚吃完饭,春晚还没开始的当儿,爷俩就满小区搞烟花巡展,边走边点,绕一圈,放完了再上楼。路上遇到同学或者老师同事的子女,历中行也很慷慨,这个分分,那个分分,不时有小尾巴跟他们一段。

他高兴地看了眼表,快五点了,任总还没来电话,现在带麒麒去买应该来得及。

“老师,我们去买烟花。”历中行牵着麒麒从阳台进来,穿外套,换鞋,喊上姚江一起。免得一会儿她爸爸来了,说是他拐走小丫头。

黎永济跟姚淮聊着天,摆摆手让他们去。

揣上手套的时候,姚淮瞥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历中行秒懂“那不是我织的吗?”

但被抓包的历教授十分坦荡。

织女妹妹,你哥给的,可不是我主动要。

刚关上门,姚江说忘了东西,让麒麒先往楼下走。历中行抬手要敲门,却被握住手腕。

他纳闷地看对方。

姚江却一直觑着麒麒,待她一走过楼下那层的拐弯处,径直掐着手腕,将历中行抵在自家门上用力衔住嘴唇。

历中行一惊,身体却不敢动弹,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背后的门出动静。

姚江便把他压得更紧,笔直的颈偏向一边,用最嵌合的角度吮他的上唇,摩挲下唇,把干燥的唇瓣吸得湿津津,带着渴望自觉分开,容他扫荡齿列,撬入口腔逗弄舌尖,探遍每一个隐秘角落。

抑制过的呼吸加倍炙热,他吻得太深太重,历中行接近窒息,紧攥着他的大衣衣襟,延宕几秒,还是没有推开,只无力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听见这声,知道再继续不好下楼,姚江终于收敛,最后缠着他的舌尖轻咬几下,撤了回去。

“等下回家,给我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他伏在耳朵近处,“有么?”

“有。”历中行吸了几口气,手掌把他抵开一点,拿指腹点点他的唇,笑了,“这么点事儿,姚总犯得着拿这个求吗?”

姚江也莞尔,两人把脚步放得极轻,往下面走,在一楼追上麒麒。

历中行牵上她,感慨道:“我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不,”他又笑了笑,更正自己的话,“是从没这么热闹过。”

跟疑惑抬头的麒麒解释了几句,历中行转向姚江:“姚淮有心了,她跟老师讲的洛安遗址的那些进展我都还没看到,应该专程见过潘队长。还有山竹,你告诉她的吧。”

姚江轻搂他一下,知道他没说谢,但会放在心里。

他总记得别人的好,不记亏欠和辜负。

他们走到小区门口,挑挑选选,给麒麒提了一袋子烟花,长的短的,旋转的瀑布的。正要扫码付钱,摊主突然跳起来,兜起剩了没多少货的摊布就跑。

“欸欸欸站住站住!”

后头过来的民警小跑起来。

民警值勤最少两人一组,眼看着另一个朝自己这边来,历中行一把拎起麒麒塞姚江怀里:“走走走抓着要没收了。”

他还没扫着码呢,赶着这没经验的一大一小往边儿上去,自己忙去追溜之大吉的摊主。

一跑起来,北风呼呼的,没追几步,风声里有人在后头喊:“历队,历队!”

声音耳熟,历中行回头一望,不好意思再跑了。这人是管过李茹那案子的老民警,上来就笑,瞧稀奇似地说,那是姚总么?你们俩这是干嘛呢?历中行搪塞说半路碰上,带姚总亲戚家孩子玩一下。

又聊了几句,另一个民警没追到眼疾手快的摊主,也回来了,两人上车继续值班巡逻。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小区里错落地亮着近一半灯火。小广场上有不少小朋友在放刚刚买的烟花。姚江抱着麒麒绕路回来,放下小丫头,悠然理了理衣服,额发还有些乱,勾着唇看他:“钱付过了。”一只手递给他另一个小点的袋子,“摊主谢你拖住人家,送的。”

历中行失笑,打开袋子,是两盒好长的仙女棒。

“现在还有这种加长版?”他眼尾微翘,觉得挺有意思,拿手比划了一下,“我小时候玩儿的只有这个三分之一长,一根一下子就没了。”

两个人带着麒麒去点烟花,手机此起彼伏开始响拜年消息,才放完一半,任齐平到了。

电话里已经惊讶过了,道了谢,牵走麒麒之前,任齐平还不忘捅捅姚江,挤挤眼睛:“姚总可以啊这就上门了?可别芙蓉帐暖不早朝哪,怎么着得跟大伙儿交代一下,不然人家去静界拜年的统统跑空。”

“这么晚才来接闺女,任总大忙人一个,还有功夫操心我。”姚江挑眉一哂,顾着麒麒在,没多说什么。

麒麒被接走了,两人便开始往回走,历中行忽然“咦”了一声,“这袋怎么没给麒麒带走?”

“这袋是你的。”姚江把长长的仙女棒拿出来递给他,袋子盒子扔进垃圾桶,又将叮叮咚咚没个停的手机调了静音,噙着笑一拨打火机。火苗儿倏地跳起来,橘红光焰映着他黝黑的眸子,端正的眉和鼻梁。

“摊主送你的。玩儿完再回去。”他持着火,靠近历中行,等他来点。

“我都多大了。”历中行笑。

“我陪你。”姚江一抬下巴,示意他尽管点。

忽然,两人左前方的空地上“唰”地冲起一道银色的喷泉,光点四溅,烟雾腾起,对面的孩子们笑着嚷着,一人弯下腰,紧接着,又一支冲起来,五彩斑斓,噼里啪啦。这两支旁边,还有许多支未燃的列成了一圈。

楼宇上空暮云低垂,如群鱼绵亘,一时间,暮色与夜色汇流交融的河底,烟火色绚烂地喷发着。

历中行被这氛围感染,伸出手去。

火舌舔亮灰白的火药,“嘶嘶”声里,赤橙的一点从铁丝顶端后退,迸出无数银色的焰丝,焰丝末端又开出一朵朵瞬生瞬谢的火花。

“姚江,今年我六岁了,很高兴认识你。”历中行抬起头,含笑望着他。小小的火花在瞳孔中持续绽放,星星一样亮着,仿佛恒久不灭。他用这根点燃另一根,递给姚江。

姚江笑着接过来,轻轻在半空画着圆圈:“谢谢,我过完年十一岁。历中行,以后你能一直跟我玩儿,只跟我一个人玩儿吗?”

“那你会把所有玩具都让给我吗?”不断产生的烟雾中,历中行忍着笑又点了一根,然后再一根。

“所有。”姚江用光焰在半空一笔一划写他的名字,“你只要玩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