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番外】(1 / 1)

娘娘独占帝心 年年雪在 10412 字 1个月前

神武三年的十二月,青簪带明淑妃和薛容华去天下第一楼用膳的时候,遇到了后厨的一名厨娘。

这厨娘是给主厨打下手的,因脸上布满坑洼不平的疤痕,平日都畏见生人,镇日只在后院与后厨之间走动。

她们原是没机会见到的。

可东家早就在前几次青簪来时就得知了她的身份非比寻常,招待青簪几人远比侍奉双亲更小心周到。听几人提出想去后厨转转,当即就诚惶诚恐地就在前引路,压根不敢提及因要防着同行偷师、后厨一向不对客人开放的事。

别的不说,就说跟在这几位贵妇人身旁的,那可是现任禁军统领凌忌。

第一楼在崇德坊扎根这么多年,东家自诩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可当发现她们身边的护卫竟是凌大人时,还是暗自心惊了一下。

“咱们这后厨虽说一天要打扫三回不止,但毕竟是油味浓烟气重的地方,几位夫人当心脏着脚,往这边……”东家犹在絮絮说着,哐当一声,里头正在择菜的厨娘却把沥水的篮子打翻了。

厨娘用头巾包住了整张脸,看不清年纪,身板小而骨瘦,腿脚也有些跛。

她的目光直直钉在了几人身上。

还没等东家发话,她忽从几位掌勺的大厨后头不管不顾地冲出来,直奔青簪面前:“我,我想与夫人说几句话。”

那一刹那,厨娘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亮得像有粼粼的光在颤动。

青簪的手心不自觉攥得有些发紧:“你认得我?”

厨娘缓慢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几句话后,青簪把这位厨娘带回了宫中。

凤藻宫的小厨房从此便多了一位擅做江南菜的小厨娘。

按理说厨娘生得丑陋,暗地里嚼舌头的人该不少,宫中当差的宫女哪个不是齐头整脸的。

可大家都知道凤藻宫的豆蔻姑娘和琐莺姑娘都不好惹,别看平日里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一旦护犊子起来,美娇娘便双双成了关羽和钟馗,能拧着小太监的耳朵把人从凤藻宫提溜到望仙门。

而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她们都十分护着这位厨娘。

凤藻宫的宫人也不懂,这厨娘不知为何一见了皇后娘娘就喋喋不休没完没了,浑像攒了半辈子的话似的。

只是依稀听见,厨娘嘴里总有一个拗口的称呼:小小姐。

“小小姐怀着二皇子的时候竟喜欢也吃甜点?那定是遗承了小姐!小姐还没出阁的时候就喜欢,怀着您的时候,更是整日馋什么桂花糖藕、饴糖烙饼的,纵使一时半会儿吃不着,嘴里也必定要含颗蜜枣。”

厨娘说着就笑了起来,头纱下藏不住两朵笑涡,眉眼也直像要生花似的。

青簪喊了她一声晴姨,“晴姨的手艺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吗?”

这个称谓也是厨娘告诉她的,说她小时候就那么叫。

可厨娘还是在听到的瞬间,如同毫无防备一般,愕然、又恍然失神地站了起来。

她似乎想要张开双臂去抱青簪,转而却又局促不安地放下了,手在两侧的衣摆上不住蹭着。

她手脏。

“是、就是那时候。”厨娘热泪盈眶。

“只是好景不长。”

她的嘴角沉落下去,哽咽道:“后来段家的人找上了门,小姐就让我带着您先逃,可那些人很快追了过来,他们也不强捉我们,就看守在客栈外。没两天又跑来告诉我,说小姐用自己的死换了我们活着,叫我带着您去侯府,段家竟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再后来,安顿好您后,我回了韶音坊一趟,却差点被活活烧死,好在后边有扇小门,我从火里逃了出去,就去找小姐的尸体,可惜没找到。”

“这些年我都在附近的桉县讨生活,几年前也进京过一次,可只敢远远地看着,不知怎样打探您的消息,也不敢教段家人知道我还活着。”

那时她在侯府外徘徊了好多天,弹尽粮绝,只能悻悻地离去了。其间还差点被侯府的家仆发现,还好那人把她当成了阴魂不散只为讨口饭吃的乞儿,仅是驱赶,并未上报主家。

“直到今年,我,我听见梳云这个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我去看了皇榜,小姐做的那些善事竟然得见天光了。”

“我又听人家说当今的皇后娘娘就是梳云的女儿,说京里还有一座您给小姐建的梳云庵,就想着再来上京碰碰运气。只是我进不了宫里面,只能在皇城脚下打转。”

后来的事青簪已经从天下第一楼的东家口中得知了。

东家知道晴姨会做地道的江南菜,恰好楼里的主厨忙不过来,正打算招副手,索性就聘用了她。

晴姨:“说来也快有半年时间了。”

半年……青簪不敢想象,若是没有今次的一时兴起,晴姨还要等她多久,她们今生还有没有缘分重逢。

青簪主动抱住了人:“以后我就可以给您养老了,不会有人再伤害您。”

*

萧放对于他的皇后带了个厨娘回宫的事也有所耳闻。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那人不是奸人歹贼。

原本头一天就该让人排摸清楚那人的底细,却想起青簪与他郑重交代过,以后他不能事事都像监看犯人一样管着她,要给她脱离他掌控、不时时暴露在他耳目下的自由。

这才终于作罢。

他心神微躁地在一页文书上盖下印玺,指梢不慎蘸上了点朱红的印泥。颜色让人联想到一张白生生的雪面上,那两片轻俏的唇红。

那时她还说,会告诉他的事,她自然亲自和他说。

于是她就有了许多他不知

道的秘密。

年终是朝廷上下最忙的时候,三品以上大员的四善二十七最皆需要皇帝亲自裁酌评定。待终于把这些繁冗的官员考课、升迁降黜之事都处理完,徐得鹿已经颇为上道地替人取下了大氅,没让皇帝再多耽误一息时间。

搬进凤藻宫的好处此时便体现出来了,太极殿到凤藻宫只需要一盏茶都不到的脚程。

皇帝迈入殿中,走向人的脚步没有一刻的迟疑,仿佛无可摇撼。

青簪坐在小摇床边,在用拨浪鼓逗怀昶玩。

余光瞥到皇帝,她象征性地抬去一眼,可就是停手这么一下的时间,怀昶就张开又短又胖的小手指,要去抓着拨浪鼓继续摇,奈何手掌太小,只能和开花似的整个贴在鼓面上。

于是青簪的眼神还没切实地落在皇帝身上,便又被摇篮里的小婴吸引走了。

直到萧放走到她身边,都像是被视若不存一般。

不是第一次了。

遭到冷落的皇帝看着伏在摇床的围栏上,一心一意同儿子嬉闹的爱妻,怎么也没想到,如今他们的感情要面临的最大危机,竟然来自他们的儿子。

刚刚半岁零两个月大的怀昶,忽然莫名觉得小脸冷飕飕的,奋举起双手要去搂母后的脖子,和母后贴在一块儿。

他又哪里够得到。

青簪笑着把腰身软下,好俯得更低,几乎把玉白得半透的脖颈凑到了他晃晃悠悠的手边。

怀昶开心地笑了,好不容易终于要抱到娘亲,小手却忽被一只大手无情擒住,一把塞回了小被子里。

被子上又压上了一只拨浪鼓。

做完这一切,萧放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直起身:“小孩子下手没轻重,别教他抓伤了。”

怀昶不笑了,不笑也不哭,瞪大了乌黑圆亮的眼睛,茫然又失语一般,两手捧起身上的拨浪鼓丢在了一旁,四脚八叉地仰天躺着。

青簪转头看向皇帝:“小孩子能有什么力气?”

既已得逞,萧放也不在此事之上多辩,只是对人牵唇笑了笑。

分明不怀好意,却仿若温沉无害。

他又问:“明年的生辰,有没有想好怎么过?”

青簪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朝他伸手,竟如怀昶方才那般,对着长身直立的皇帝高举两臂。

此刻她坐着的这只绣墩仅和摇床齐高,因而也和怀昶一样,离人甚远,压根抱不到他。

唯有十指悬在那里——好像是从层层裹裹的衣袖里抽条出来似的,剥壳春笋一样的娇滑新嫩。

皇帝又怎舍得让之空待?

不过霎眼之间,他已俯身相就,两手也自然而然地扣上了她的腰线。

他低低的呼吸,便都归落在她的睫毛尖上。

青簪眨了眨眼,缓声道:“明年的生辰……我还是不与陛下一道过了。”

萧放的眉峰一瞬就皱得深沉危险,眯起眼看她:“为何?”

这是两人说好的事,不是一起过他的生辰,而是要一起过他们的生辰。

早在她还不是他的皇后之时他便想过,既然她不知生月何月、生日何日,那么从此以后,天下同庆的万寿节便也有她的一份。

只是今年万寿节前两人恰在闹别扭,因而不了了之了。

但明年的也不晚,还有一月,元月又至了。

方才问她时佯作稀松平常,实则他提前几个月就在着手准备了。

即便此时抱着她,襟怀灼热,心意滚烫,可她的出尔反尔,还是令他的兴致略微沉郁了些。

他腾出一只手抚住她半边脸,温温哑哑地:“嗯?”

青簪故意卖了好长一个关子,这时方神秘一笑:“因为,我有自己的生辰要过了。”

萧放在她的腰上轻捏了一下,逗惹得她痒得要躲。

“是哪天?”

“三月十四。”

稍忖之后,他想到:“是那个厨娘?”

青簪点头。欲对他陈明此事,先笑哼哼的自己乐了一阵,笑音清脆,眼中晴亮得似有一场春霁:“你肯定想不到她是谁!我果真是天底下顶顶幸运的人!”

原来生命里会有这样多的峰回路转,还好她,她们都一路走过来了。

萧放有了大致的猜想,勾起唇道:“是,不管是谁,能让卿卿开心,就是朕的功臣。”

青簪莞尔道:“那陛下是不是该论功行赏?”

萧放:“想让朕赏什么?”

青簪早就想好了:“她的脸被火烧伤了,我想为她找个良医,重塑容颜。”

萧放:“很严重?”

青簪:“嗯……倒不是觉得她这样不好,可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样牺牲是理所当然的,她的脸是受我们母女牵累,我总会于心不安,觉得不该如此。”

“好,朕想想办法。”

又给他寻了一桩麻烦事,青簪有些不好意思地亲了他一口。

没法子,她毕竟是妇人之身,多有不便,但凡手脚略伸长些,前朝那帮老臣就和嗅着味的猎犬似的,一个个都有话要说了。

萧放有些压不住唇角,却道:“这就不必于心不安了,帮夫人做事,理所当然——”

“乐意之至。”

他挪转了半步,从侧面轻松地勾过她的腿弯,把人掂进怀里,整个抱起。

青簪的脸上冒出几分荔红。

“我还要陪昶儿呢。”

萧放:“他多大了,乳母陪着就行。”

怀昶连周岁都没满呢,青簪讶于他的脸皮之厚,仰着眼眸为儿子叫屈:“那你多大!”

萧放意味幽沉地笑了一声,把人抱进他们的寝殿:“夫人还这么问,看来是我平日太不勤勉。”

青簪轻推了他一把。

无意中第一次看见,原来凤藻宫的寝殿的横梁上,画着的龙和凤都是一双一对的,她仰着头望上去,总觉得这盘龙戏凤,从前都没看见过。事实上她搬进凤藻宫的时候就发现,许多地方都近乎是拆了重建的。

他想给她的,是独属于她的。

眼睛很快就被他的脸遮挡住,他的唇流连在她的所有感官上,侵占着她的五感、她的神识。

因是隆冬,这两日还时不时就下大雪,青簪怕自己冻病了影响怀昶,十分配合地捂得里三层外三层,萧放脱了一件还有一件,脱到最后,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这般匀称的身形,竟然穿了□□层衣物。

他的手越来越急,脸上的神情还克制着仿佛沉稳不乱,实际嘴唇都有些紧抿,忍得不太好受。

青簪不禁笑出了声。

他停下了。

一侧腰身被人用力掐按进掌中:“很好笑?”

她看见他抬起另一只手,手背是泛着青筋的冷白色,忽而盖落在了她的眼睛上。一叶障目,因此前所未有的宽大,让她的视线逃无可逃。

她惊道:“我不笑了就是!”

而就在她张着唇,齿关大开的一息,敌军已至,舌尖最先受掳,被缠搅得迷醉又凌乱。

她感觉到,他另外的那只手游正走过她的腰身,她的轮廓。

隔着的衣服越来越少,但又始终留有防线。

轻重缓急之间,她也开始渐觉难熬,有些折磨,不满地嘤了一声。

萧放这才笑着唤她:“青簪。”

“嗯?”她颤声回应。

“青簪。”

“做什么!”她不耐。

“爱。”

青簪气得要咬他。

然而她被他挡着眼,没看见他的口型,他说的原是三个字,他说——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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