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凝又耐着性子喝了几口茶,站起来同吴掌柜告别?:“吴叔,我这便回去了。”
她从?午后街的角门出来时,果然见崔念芝正在焦急的等待。
青凝同他碰了个面对面,也不待他说话,便垂下脸要走,却被崔念芝拦住了。
崔念芝嗓子有些干涩,朝她拱手:“陆娘子,你.....你因何病了?现下可好了。”
他其?实想问她因何不见他,一时却又问不出口了。
青凝捂着帕子低低咳了一声:“不妨事,大夫说是?忧思过度,落了点病根罢了”
她说着从?发上拔下那枚檀木簪子,递给他:“崔郎君送的檀木簪,还请收回吧。”
崔念芝一时慌了手脚:“这......这是?为何?”
明明前些时候,她还送了他绢帕。
青凝睨他一眼,水光盈盈:“郎君跟前有明秀娘子,何故又来招惹我。”
“明秀只是?我跟前伺候的婢女,我对她断没有那等心思。”崔念芝来不及细想她因何晓得了明秀,只顾着急头?白脸的解释。
青凝攥着那根簪子,眼瞧着要落下泪来:“可我晓得,明秀在郎君身边这许多年,也是?积攒下来不少情分的。我同郎君初相识,不过见了几次面,又如何抵得过这许多年的情分。青凝自幼失了父母,无?依无?靠,只想寻个一心为我的。如此想来,倒同郎君没有缘分了。”
崔念芝一时慌了手脚,忙诅咒发誓:“天地可鉴,我这一颗心里?全是?陆娘子,若是?有半句假话,自当......自当死无全尸。”
青凝伸手掩住他的嘴:“休要说这些胡话,我.....我信你便是?”
崔念芝简直喜极而泣,一颗心被她拉扯的忽上忽下,又补了句:“只是?明秀如今毁了容貌,实在无?处可去,我这才让她留在我那院子里?。若是?你不高兴,我.....我再想法子。”
可崔念芝说完又头?疼起来,明秀家中实在靠不住,她容貌又毁了,寻不到好人家,自己又该如何安置她呢?
青凝瞧着崔念芝的神色,忽而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三?郎,非是?我不高兴,也不是?我容不下明秀,我只是?担忧,你既然对明秀无?心,那将她留在身边岂不是害了她?”
崔念芝一愣:“这又如何说?”
青凝道:“明秀既然想留在你身边,自然是?对你有心的。天下间的女子,最盼望的总是?鹣鲽情深,可若你回应不了她,又让她一生困在你的院子里?,还要眼瞧着你同旁的女子恩爱,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
“陆娘子说的极是?,那......那又该如何是?好?”崔念芝恍然大悟
青凝便又道:“我听闻三?郎老家原是?在青州,是?为着投奔忠勇候府才入了京。想来家中还有宅子田地吧?”
崔念芝连忙点头?:“有的,青州的祖宅现下也无?人居住,只留了几个守门的。”
青凝盈盈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不如让明秀回青州,对外只说是?你京中认的义妹。她照顾了你这些年,也该享享清福了。等她回了青州,你月月给她送份月钱去,若是?她有了倾心的男子,你亦可送她一份嫁妆,体面将她嫁出去。如此,也算是?全了你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了。”
“甚好,甚好。”崔念芝一时又觉得青凝除了美貌,还思虑周到、善良体贴。
他忙从?袖中掏出个胭脂盒:“这是?修仪坊锦华春家的胭脂,前几日碰上,总觉得......总觉得最衬娘子。”
崔念芝说着,偷偷看了一眼青凝凝白的脸颊,又怕自己孟浪了,赶紧别?开了眼。
青凝没接:“不必送我这许多东西,你若真的有心.......”
她的声音低下去,崔念芝忙道:“若是?真的有心,当如何?”
青凝垂下眼睫,略有些羞涩:“我苏州还有一房叔伯在,若是?你有心,年底时可去苏州提亲。只是?我那叔伯有些贪财,你需得备上百两银子。”
当年陆家被查抄后,苏州还有一房表叔在,只是?这位表叔懦弱且势力,他并不敢也不愿收留青凝,青凝这才北上来了崔家。
如今叶氏想把她的婚事攥在手心里?,可若真论起来,她的姑姑已逝,她同崔家并没有真正的血缘之亲,若是?她那位表叔认下了她同崔念芝的这桩婚事,那叶氏也是?无?权更改的。
崔念芝闻言忙迭声应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他瞧见青凝攥着帕子的纤纤素手,有心想要牵一下,可那只碰触的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红着脸道:“陆......阿凝,等我备齐了提亲的聘礼,便去趟苏州,年底必能将婚书取回来。”
......
秋意?渐浓,一眨眼便是?八月十五。
侯府在立雪堂备了家宴,叶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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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并未来问询,青凝乐得清闲,便躲在凝泷院同杨嬷嬷、鹊喜团圆。
因着上次未能让杨嬷嬷同鹊喜吃上螃蟹,青凝心中一直觉得遗憾,现下铺子里?回笼了现银,又正值中秋佳节,青凝一早儿便托了园子里?的仆妇,买了一篮子肥蟹来。
这会子暮色四合,凝泷院中也挂了几盏绡纱灯笼,鹊喜在廊下备了一桌酒菜,正中间是?一笼蒸好的肥蟹。
杨嬷嬷坐在圈椅里?,眼角沁了点泪意?:“今年真是?个好年景,咱们吃上螃蟹了,安安也能穿上鲜亮的裙衫了。”
上回崔凛送了两套裙衫与一支碧玺步摇来,青凝典当了那支步摇并一套蜀锦裙衫,另一套衣裙便留了下来。今日为着应景,她便着了这鲛绡纱裙。
所谓鲛绡纱裙,里?头?是?束腰的石榴缬纹红裙,外罩浅绛纱长裙,轻轻笼在红裙上,纱裙极其?轻薄,便在红裙的明艳上,晕染出朦胧娇媚的美来,极是?趁青凝。
青凝正在剥蟹,剥好了一碟子蟹肉推过去,给杨嬷嬷与鹊喜分食:“今年光景好,明年光景更好呢。嬷嬷你尽管儿等着吧,等明年咱们的铺子越来越兴旺,到时指不定咱们也离了这崔家。”
这句话让杨嬷嬷益发开怀,伸手给青凝夹了一筷子鹅粉签。
鹊喜也高兴,喝了口酒脸红红的,忽而想起今日听来的传闻:“娘子,你听说了吗,六娘被禁足了。”
青凝净了手,随口一问:“崔怀柔被禁足?所为何事?”
鹊喜又喝了一口酒,凑到青凝跟前神秘道:“前几日崔三?爷路过余荫山房,冷不丁碰见湖里?头?飘着个人影,崔三?爷吓了一跳,命人捞上来才发现,竟是?崔宜。听说崔宜生了一双肖似她母亲的眸子,愣愣看着崔三?爷唤了一声爹爹,加之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倒叫崔三?爷生出几分不忍来。崔三?爷回去斥责了柳氏几句,不知因何动了怒,竟将崔怀柔罚去了祠堂禁足。”
鹊喜放下杯盏,又道:“崔宜也是?命不该绝,亏得碰上了崔三?爷,此番倒是?因祸得福,日后,崔怀柔必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辱她了”
青凝剥蟹的动作慢下来,崔三?爷如今在京郊任个闲职,平素又爱吃酒听曲,一月里?头?只在家中待个两三?天,哪能这么巧,便赶上了救崔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