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念芝顺势用了块茯苓糕,整个人呆呆的,看见这?茯苓糕,便想?到醉仙楼里的豌豆黄,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等下次需得给?陆娘子?带几块尝尝。
明秀见他如此,心里愈发酸涩的厉害,她揪着帕子?,忽而道:“郎君,明秀下个月就要年满二十了,咱们府上有规矩,满了二十的丫鬟,便要放出去配人了。”
崔念芝闻言终于收回了一缕心神,抬起头:“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自?然同那些丫鬟不一样,我岂会?随便给?你配了小厮?”
他顿了顿:“明年我便放了你的卖身契,给?你备一笔银子?,你且归家做个良家子?,介时也可嫁个好?人家。”
明秀一噎,缓了缓才道:“郎君可还?记得我初次见你时的模样?那时明秀还?是?个十岁的小丫头,转眼都十年了。这?几年郎君的一应饮食起居都是?明秀在?照料,我生?怕自?己出去了,旁人照料的不够细致。”
他这?一说,倒勾起了崔念芝的诸多回忆,内心升起几分不舍来。
明秀又?道:“郎君也知道的,我那家中有个好?赌的爹爹,无用的哥哥,等我回去了,又?能有什么好?日子?呢,指不定又?要被发卖一回。”
明秀知道,崔念芝是?个良善又?心软的,最是?听不得这?些,果然,她听见崔念芝道:
“那便不出去,你继续待在?我那芜珩院便是?了。我又?岂会?亏待了你?”
明秀一脸为难:“可......可明秀年岁已大,若继续待在?这?芜珩院,郎君是?想?我一辈子?不嫁人吗?再者,郎君总要娶新妇的,待新妇进了门,自?然会?带了自?己贴心的奴仆来,到时也不知还?用不用得上我。”
这......崔念芝一时语塞,正左右为难之际,忽听外头车夫道:“郎君,到家了。”
崔念芝闻言,便打起车帘欲要下车,只他正同明秀说话,一时有些不注意,一脚踩空,差点跌下去。
明秀见状忙去扶他,却不料被崔念芝一带,自?己倒先磕在?了车壁上。
崔念芝只听明秀“哎呦”一声,转身见她跌在?了车壁上,忙伸手去扶她。
这?一扶不要紧,竟发现明秀流了一脸的血,崔念芝吓了一跳,忙抱起明秀跳下车,对车夫道:“去,快去请个大夫来。”
......
眨眼便是?十几日,青凝正在?廊下画绣样,一不留神滴了一滴墨汁上去,这?便毁了一幅画。
青凝收了笔:“今日真是?神思不属,竟毁了我这?幅雪中腊梅,实在?不应该。”
“咱们铺子?里积压的订单已交付了大半,货款也回来了,娘子?按理说该高兴的,今日因何神思不属?”鹊喜将那张废弃的画作抽出来,替青凝换了张画纸。
青凝摇了摇头,没做声。月初时,崔念芝遣了小玉来传话,说是?十日后要来崔府相见,昨日她等了他一天,竟是?没等来一句回信,也不知是?何故爽约。
她摒弃这?点子?杂念,又?换了只细毫,正要继续作画,却忽而瞧见崔怀柔扶着婢女进了院子?。
“青凝,近日可得闲?好?些时日没瞧见你了,可是?最近铺子?里忙?”
青凝扯了扯嘴角,有些不想?应付,可人已经进了院子?,也没得将人赶出去的道理。
她只好?敷衍道:“是?有些忙。”
谁知崔怀柔也是?个脸皮厚的,竟径直走进来,坐在?了青凝的书案旁。
她瞧了瞧青凝笔下的腊梅,笑着夸了句:“好?一手丹青,怪道你铺子?里的生?意越做越好?。”
青凝没吭声,崔怀柔有些讪讪,默了默才道:“青凝,我今日来,是?有一桩事?要问你?”
“我们院子?里的崔宜,你该是?识得的吧,她近来古怪的很,一个大字不识的丫头,竟开始挑灯夜读,读的还?是?一本《一鸿算法》,偶尔得闲了,甚至摆弄起了算盘。”
她顿了顿,盯着青凝看:“我听周妈妈说,曾瞧见崔宜来过你这?凝泷院。”
青凝抬起头,不待她问出口,便直截了当道:“是?,崔宜来过,那本《一鸿算法》是?我给?她的,算盘也是?我教给?她的。我只是?瞧着她可怜,给?她一点活下去的念头,省得
春鈤
哪天被你们打死了。”
崔怀柔嘴角的那抹笑意凝固住,神态有些不自?然:“说的哪里的话,我何时打过她?她素日顽劣不堪,偶尔周妈妈教训几句罢了,却也是?衣食无忧的供养着她。许是?有那婆子?嚼舌根,专挑我们这?三房的软柿子?捏,青凝妹妹莫要信了那起子?流言。”
崔怀柔说完了,见青凝没作声,又?道:“只是?青凝你许是?不晓得,崔宜的母亲原是?最卑贱的西夷人,偶得我父亲垂怜,这?才生?下了她。西夷人素来阴毒狡诈,且善用巫蛊之术。我此番过来,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崔宜流着一半西夷人的血,你同她走的近了,我是?怕她.....”
崔怀柔适时的住了口,青凝自?然明白她的未竟之语。
青凝放下笔:“多谢怀柔表姐提醒,只我同崔宜也并无什么交情,无需表姐多虑。”
崔怀柔脸色愈加不好?看,再寻不到待下去的由头,她这?便起了身,同青凝招呼了一声便出了凝拢院。
鹊喜瞧着她出了院子?,端了杯茶过来:“这?位崔六娘,今日过来说这?一番话是?何用意?娘子?,不会?因着你拉了一把崔宜,六娘便要为难你吧。”
青凝摇摇头:“为难我倒是?不至于,六娘向来欺软怕硬,只是?.....怕崔宜的日子?要愈加不好?过了。”
“那可如何是?好?,这?下不会?真要被打死了吧。”鹊喜想?起崔宜笨拙却又?认真学?珠算的模样,目露不忍。
只她也并不撺掇着自?家娘子?去帮她,她们家娘子?尚且寄人篱下,哪儿能伸那么长的手,去管崔家三房的事?由。况且这?日子?长着呢,若是?崔宜自?己不争气,旁人也爱莫能助。
鹊喜这?样想?着,便默默住了嘴。
青凝却抬起头来,忽而朝鹊喜勾了勾食指。
鹊喜凑过去,便听青凝道:“鹊喜,你悄悄儿去三房寻一趟崔宜。见着她便要骂她一句害人精。”
“骂她?”鹊喜瞪圆了眼,却听青凝又?道:“你便说,因着她,崔怀柔方才来我们凝拢院发了好?大一通火,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你家娘子?一气之下病倒了,这?日后,指不定要怎么变着法子?的排挤你家娘子?呢呢。”
鹊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两人正说悄悄话,忽见一个婢子?举了个黑漆托盘,进了院门停在?廊下,远远朝青凝行礼:“陆娘子?,您瞧瞧这?凝霜纸可合心意?”
凝霜纸?凝霜纸又?名银光纸,白如霜雪,细腻匀净。
按理说,用这?凝霜纸做画再好?不过了,可一则这?凝霜纸价格高昂,再者便是?产量极低,有钱也难买,她也只小时候用过一回。
青凝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凝霜纸细腻的质地,若是?她笔下的山川河流、四时飞花落在?这?纸上,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