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凝顿了顿,便毫不客气的收了那银子,一百多两银子,换了足足三百两,确实是赚了。
她赞许的看崔宜:“崔宜,你可?晓得自己?做成了多大的一件事??能用一百多两银子换来四包生丝,又用四包生丝换成丝缎送去了清河秀坊,这其?中曲折繁琐,是因着你胆大心细方能做成。可?见你本也不是那等窝囊的废物”
她说着瞧见崔宜佝偻着腰背,又补了一句:“站起来,站直了同我说话”
崔宜下意识便挺直了腰杆,这一站直,胸襟也随之开阔了,那总是伴随着她的胆怯竟消散了大半。
“我.....”陆娘子夸她胆大心细,还说她不是个窝囊的废物,崔宜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手足无措的红了眼眶。
她悄悄拿袖子抹了下眼角,胸中那股热意刚平复下来,忽而?想起一件事?,一时间?又白了面色。
崔宜复又有些战战兢兢,她怕她说出来后,陆娘子会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只崔宜纠结再三,还是开口道:“陆娘子,有.....有桩事?我.....我须得同你说,今岁年初一,将你推入冰冷湖水中的,是......是我。是崔怀柔要我......要我将你推下水的”
崔宜还记得,那沾了盐水的鞭子抽在身上的滋味。
那日崔怀柔一壁让周妈妈抽她,一壁恨恨道:“她陆青凝算什么东西,寄居侯府的孤女,连我这个庶子之女也比不上的,竟得了公主的赏识,今日听说进了锦绣堂,还被长公主留下用晚膳了”“你去,你去将她推下水,否则日后她要是被抬举了,连她也瞧不上我了。”
青凝早便猜到了,闻言并没?有惊讶之色。
崔宜声音却越来越低,到最后捂住脸,重又佝偻起了腰背:“我.....我对?不住你,我......我日后再不能害你”
她害了人,心里便像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难受,偏生那日青凝又从周妈妈手中将她救了下来,心头那块铅便更?重了。她胆子小,惧怕崔怀柔的报复,便一直抱着这个铅块不敢吐出来,今日终于敢说出来了,却只觉没?脸见青凝,陆娘子方才还夸她不是窝囊废呢,现?下只怕也要厌憎她了。
只是崔宜没?料到,她并未听到陆娘子的惊怒之言,陆娘子只是走过来轻轻拿开了她的手,问:“倘若以后崔怀柔再要你去害人呢?”
“我......陆娘子放心,我......我再不害人。”崔宜连忙摆手
“你不去,她们且逼着你去,不去便是要将你打死?,你又当如何?”
“那就让她们打死我吧,便是打死?我,我也断不会再害人了。”
青凝闻言,失望的叹了一声:“那我真是白费功夫了,你日后总要被打死?的,却要我费那般力气将你从周妈妈手中救下来,”
听青凝如此说,崔宜又一下子生出愧疚来,慌忙摆手:“那......我......我不能被打死?,不能让陆娘子白费功夫”
“你既不想被打死,又当如何呢?”
崔宜一下子被问住了,青凝便又道:“崔宜你且记住了,这第一呢,你曾推我入湖,这是你欠下的第一份人情,第二呢,我曾救过你的命,这是你欠下的第二份人情,你既然欠我良多,自当该好好活着,我还盼着你还我的人情呢。”
崔宜揪着帕子团团转,着急道:“我还,我还,我好好活着还陆娘子的人情。”
青凝抿唇偷笑,转身进了内室,拿出一本《一鸿算法》丢给她:“识字吧?若是识字便拿回去好好看,待你会了珠算,便去我那绣坊替我管账。”
崔宜捡起那本书,仔细抱在怀里,重重点头:“陆娘子,我识字的。”
青凝没?再说话,只朝鹊喜使了个眼神,要鹊喜将崔宜送出了院门。
鹊喜回来后,忍不住嘀咕:“娘子,你要带着崔宜行商?可?她瞧着实在是个窝囊的,真能去铺子里管账?”
青凝将方才放下的那枚凤尾酥捡起来,咬了一口:“能不能成不要紧,有了目标才能有心气儿活着,省得又被活活折磨死?。”
鹊喜点点头,忽而?对?青凝道:“娘子,咱们后头那处藏书阁,往日鲜少有人去,今日我本想借个道,竟被拦下了,说是世子在里头看书呢,日后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青凝闻言想起上次自己?在藏书阁也瞧见了崔凛,这藏书阁上层是处老大的书房,且离着崔凛的竹韵居不远,有清幽小径相?连,想来崔凛喜静,便将读书、公办之处移到了此处。
她这样想着,正要伸手端茶盏,却忽而?站了起来,急匆匆道:“我今早儿备的那碟子莲子糕呢?鹊喜,随我去趟藏书阁。”
前几日崔凛站在水榭中,居高临下的问她:“你同我并无熟稔?”,他说完也不待青凝回应,径直离去了。
青凝想,听语气,他大抵是有些生气的。
......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子竟是飘起雨丝来。
崔凛背手立在窗边,棱角分明?的脸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有些莫测的凌冽。
云岩瞧着同样沉默不语的云崖,张了张嘴又憋回去了,忍着没?发出声响。
上个月乌程之行,不仅发现?了王禄川督建的地宫,还在密道中发现?了一砸手书,每一封都?是沈阁老亲书。沈阁老沈廉,原太子太师,亦是崔凛的恩师,其?一生正值清廉,桃李遍天下。
可?据手书来看,正是这位清誉满天下的沈阁老,一手策划了这奢靡的地宫。前江浙巡抚李宗南、现?任盐政使王禄和?皆是他的学生,李宗南卖官鬻爵、贪污受贿的所?得之钱财以及王禄和?于盐政中搜刮到的油水,大部分都?孝敬了这位老师,用于建造乌程这座地宫。王禄和?更?是鼓动了自己?的堂弟王禄川,替自己?的恩师督造地宫。
手书一出,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可?是谁也没?料到,前几日沈阁老竟只身赴督察院,躬身认罪。只言是自己?老糊涂了,清廉了一辈子,却想在自己?百年之后享享清福了,因此才在自己?老家建造了这座地宫,用于身后长眠之所?。
沈阁老认罪当日便入了狱,可?是崔凛想不明?白,那个教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恩师,竟会用民脂民膏去换一座坟墓。
在这压抑的沉默中,忽而?有小厮跑上来,站在门外禀道:“世子,陆娘子来了,您可?是要见?”
云岩忙朝那小厮摆摆手,使个眼色要他下去了。
崔凛依旧没?做声,透过落地长窗,瞧见青凝正站在廊下左顾右盼的等,方才那小厮很快跑了下去,对?着廊下的青凝连连摇头。只是令崔凛没?想到的是,青凝却依旧没?走,只是站在廊下拢了拢肩,她怀里抱了个食盒,宝贝似的,默默的站了许久。许是站的累的,她往后退了几步,忽而?抬起头,正同崔凛的目光撞在一处。
青凝立时笑逐颜开,她朝他挥手,手臂上的袖子往下褪去,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看嘴型应是喊了一声:“二哥哥”
崔凛一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完全隐在了暗影中。
楼下的女娘一时懵懵的窘住了。
崔凛看见了她凝固在唇角的那个甜笑,长睫垂下来,默了默,忽而?对?云岩道:“请她进来吧”
云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片刻才下楼去请。
青凝上来的时候,见崔凛正在案桌前喝茶,便行礼道:“二哥哥,前些时日多亏你捎带我去乌程,因此我才能拿到姑母的先令书,现?下四夫人已应承了将绣坊交予我,且吴掌柜不日就要被放出来了,我今日特意过来谢你一谢。”
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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