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氏指尖都?开始颤,方才那股被强压下去?的寒意又?随之?蔓延开来?,渐渐到了四肢百骸。
青凝站起?来?扶住她,在谷梁氏耳边低低道:“柳娘子,吴掌柜当年待你不薄,甚至合离时还在顾虑你日后的生计,这才将乌程的家业都?给了你。至于这隋四,如今无需我多说什么,你心中该是清楚的很。你可知这先领书若是在隋四手中,吴掌柜随时可能被他送进死?牢,念在你们少?年夫妻的情分上?,你也?不该再去?贪这一千两银子。如今吴掌柜往日的家财都?在你手中,自然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银钱,你这无异于将他逼上?绝路。”
谷梁氏慢慢坐回了圈椅中,目光呆愣愣的沉默了好一会,待隔壁的调笑声又?响起?时,她怔怔回过神来?,从袖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件,递给青凝:“你说的对,诚然是我有愧于他。”
青凝心中怦怦跳,打开一看,竟真的是姑母手书的那封先令书。
只令青凝没料到的是,这谷梁氏说完,竟晃悠悠的走了出去?,随后一脚踹开了隔壁的房门:“隋四,你既然要毒杀于我,那今日你我便好聚好散吧。”
谷梁氏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战战兢兢,她是怕隋四的。
隋四转头瞧见是谷梁氏,先是讶然,而后转为不屑:“你来这儿做什么?你我夫妻一场,莫说这些伤心伤肝的,待那一千两纹银到手了,你还是我隋四的好娘子。”
谷梁氏凄冷的笑了两声:“一千两?没有了,那封先令书我已给了谢小?娘子。”
隋四一听这话,猛然站了起?来?,他几步走了出来?,待看到青凝后,眯了眯眼,直奔她而来:“我倒是谁,原来?是谢家小?娘子,怎么,今日不费一分银钱,就想拿走这封先令书,我看你想都?别想。”
“就算你拿走了又?如何,我让我叔父在那位崔世子面前进言几句,那封先令书就是废纸一张,照样让那吴仁下大狱”
他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堵住了青凝的去?路。
青凝长在闺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市井无赖,一时愣住了。
隋四自得的笑了声,得寸进尺的逼近,吓得青凝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无路可退,眼瞧着那隋四擒住她的腕子,劈手要来?夺那封信。
忽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架住了隋四的腕子,转而将那隋四掼在了地上?。
青凝抬头,就见崔凛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
自从父母离世后,都?是她孤身一人面对这世间?种种,今日惊惧间?,崔凛忽而挡在了她身前,不知为何,青凝的心一下子便安定了下来?
崔凛今日没穿葛布直缀,是一件浅云锦缎,袖口?衣领用?金丝银线绣了精巧的云纹,这衣服一换,通身矜贵的气度便再也?掩不住。
青凝正疑惑,就听崔凛道:“听闻你要寻忠勇候府崔世子?我崔凛往常入宫,倒不识得一位叫隋近海的太监。”
隋四一听这话,懵了一瞬,他瞧着面前这人气度不凡,却实像那勋贵子弟,只是......只是那位忠勇候府世子爷,怎会来?乌程这小?地方?
隋四定了定心神:“哪儿来?的肖小?,竟敢冒充崔世子,你可知道那崔世子是什么人......”
隋四说着忽而噤了声,只因面前这位郎君瞧了他一眼,这一眼,凌厉的让人胆寒,隋四不知怎么的,膝盖不听使唤,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崔凛:“你不必跪,一千两而已,我替这位娘子付了。”
崔凛话刚落,就见云岩掏出张银票来?,扔到了隋四面前,摇头道:“头一回见敢要我们世子爷银票的。”
隋四一头雾水的捡起?那张银票,就见左下角刻了一个?崔字,世家大族的银票上?都?会刻下姓氏与族徽,现下敢在银票上?印上?崔字的,必然是忠勇侯府崔家。
隋四忽而面色发白,犹自不敢置信:“你......你真的是忠勇侯府世子、督察院御史崔凛?不对,不对,怎会这样赶巧.....”
他话虽如此说,手却不自觉的抖起?来?,那张银票便被他抖在了地上?。
云岩捡起?来?,又?笑嘻嘻的将那张银票塞到了隋四手中,口?中道:“既是我们世子爷给的,你便好生拿着吧,这是你该得的。”
隋四心中惊骇,一时拿着那张银票不知如何自处了,这会子,楼下忽而喧哗声起?,涌进来?一队带了佩刀的差役,看服制,不是县衙的差役,竟是应天府的官爷。
十几个?差役呼啦啦上?了楼,随手便将隋四绑了个?结结实实,为首的官员指了他骂:“蠢货,蠢货,你一个?泼皮无赖,竟敢敲诈勒索督察院御史崔大人,足足一千两,你可知,这是要流放岭南的。”
隋四闻言肝胆都?吓破了,只顾着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着了盘领右衽袍的官员正是应天府府尹,他朝崔凛拜了又?拜:“崔大人何时来?的乌程?”
青凝躲在崔凛身后,有些懵懂的眨了眨眼。
崔凛因着替她处理隋四,竟泄露了身份?以崔凛的手段,实是不至于,除非他是有意泄露。
她正思索间?,就见崔凛已被应天府的官员请入了内室,他转身前,嘱咐了云岩一句:“且先送陆娘子回去?。”
青凝回到乌程府衙时,府上?众人应是都?得了消息,明?乐领了一众奴仆,迎了出来?。
后院里伺候过的几位家丁小?厮战战兢兢的,生怕这几日没照应好这位侯府世子,映儿直接跪在青凝面前,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奴婢这张嘴惯来?没有个?把门的,若是哪里得罪了娘子,您莫要同奴婢一般见识。”
先前儿青凝与崔凛以谢家兄妹自居,如今谢怀安非是谢怀安,乃是忠勇侯府崔世子,至于青凝的身份,却无人知晓,便也?只猜她是崔凛的侍妾,猜测归猜测,却无人敢去?问。
众奴仆神色惶恐,唯有明?乐还是带了些病气的淡漠,客客气气迎了青凝进去?。
青凝简单收拾了下行装,云岩已来?请了:“陆娘子,走吧,马车已备好,今日便返程归京。”
......
王禄川今日在衙门里审了一起?拐带案,待审完了,便听闻了这桩奇闻。
孙管事还在试图安抚他:“老爷,今日那崔世子并未露面,听说只在醉月楼见了应天府府尹一面,倒是那位同他一道的小?娘子回来?了一趟,回来?简单收拾了几件行装便走了。瞧他们行色匆匆,不置一词便回了京,想来?也?无甚发现,这是无功而返呀”
王禄川本就心里打鼓,他不安抚还好,这一安抚,手里的杯盏更?是应声落地,怒道:“你懂什么!就是这行色匆匆、不置一词才最令人胆战心惊!”
忠勇侯府世子崔凛啊,那是什么样的人,显赫家世先不说,年纪轻轻便督办了蜀中盐政案、江南贪墨案,是历朝历代最年轻的督察院御史。
这样一个?人,却以谢怀安的身份进了他这小?小?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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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他在崔凛的酒水中动了手脚,还以为他真同他那妹妹成了好事。他那时想的是,这光风霁月的谢怀安终于同他一般,也?陷进了这情欲的执念中,谢家那样的清流世家怕是再不能容他。他放下心来?,甚至事后为着试探他,又?将几件私事交予他去?办理。
偏偏他办完了事,立马恢复了崔世子的身份,甚至一言不发回了京,这简直是摧人心肝啊!
王禄川头皮发紧,只觉崔凛在他的头顶悬了一把刀,不知道哪一刻便要了他的命。
他在厅中来?回踱步,实在坐立难安,便附在孙管事耳边道:“替我备件行装,今晚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