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凝于惊慌中抬眸,便瞧见了破门而入的卓瑾安。
卓瑾安亦要来捉她的腕子,急匆匆道:“阿凝,快随我?走!”
青凝却躲开他的手,问:“卓郎君,是你将我?迷晕,送来的这乌程府衙,你到?底.......到?底如何?打算?”
“我?.......”卓瑾安面上晦涩一瞬:“我?也是没得法子,阿凝,若是不借助谢家的手,我?断然没有办法将你从崔凛眼皮子底下救出?来。只好先要你......要你在?这谢氏手中委屈几日,我?才能趁机将你救出?。你今日随我?走,便可离了谢氏,离了崔凛,自此天高?路远,任你自由,去过你想要的日子。”
青凝犹疑不定?的看?着卓瑾安,可现下除了相信卓瑾安,她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走出?这乌程。
青凝沉默了片刻,终是道了一声好。
卓锦安眼里迸出?灼灼光彩来,她将青凝拉至后窗前,转身提了一桶酒,往这厢房中泼洒。
不过片刻,这厢房里便弥漫起浓浓的酒气,是烈酒封喉的辛辣之气。
青凝以口掩鼻,却见卓瑾安掏出?火折子一扔,一瞬间火光大亮,冲天而起。
卓瑾安转身去开那扇后窗,一壁安抚青凝:“阿凝别怕,从这后窗跳出?去,便能瞧见等候的马车。待这火势一大,所有人都会以为你已葬身火海。”
他如此说着,却忽而变了面色,后窗似乎是被从外头?封死了,用了几分力道,却如何?打不开。
卓瑾安额上泛起细密的冷汗来,不耐的拍了几下窗,便拿出?一柄匕首,将这细木窗棂拆了个干净。
这一耽误,厢房中的火势已是势不可挡,内室与外室之间的格扇轰隆倒塌,摧枯拉朽的燃起来。
卓瑾安翻身跳出?去,在?外头?张开手臂,对青凝道:“阿凝,跳出?来,我?在?这儿?接着你。”
青凝猛烈咳了几声,已是容不得她迟疑,便踩着绣墩要跳窗。
这当?口,外头?的雕花木门哐当?一声,青凝下意识回头?,便隔着熊熊的火光,看?见了崔凛俊朗出?尘的一张脸。
青凝一顿,张了张嘴,可又发不出?声息来。她想,他定?是要发怒了,她从去谢府见卓瑾安起,确实是生了要逃离的心?思,她那时是惶恐的,惶恐自己?心?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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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若是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终是要被那些柔情磨圆了搓扁了,变成依附他而活的菟丝花,人活一场,总要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
青凝最终只是道:“崔凛,你别过来,这样大的火,会要了你的命。”
火势越发凶猛起来,劈里啪啦,摧枯拉朽,女娘轻飘飘的一句话,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青凝被熏烤的面庞通红,再待不下去,便转身攀住了窗框,却不防窗框松动,手上没了着力点,哐当?一声跌在?了地上。
绣墩倾倒,咕噜咕噜滚远了,这当?口,内室的千工拔步床也已烧了起来,床架四散,一根粗壮横木渐渐歪斜,咔嚓一声,朝青凝砸下来。
青凝无处可退,本能的闭了眼,可下一刻,疼痛却未如约而至,她掀起长睫,却见崔凛不知何?时冲进了这火海。
他挡在?她身前,那根横木便正正砸在?了他的肩背上,她听见他低低闷哼了一声,略略踉跄了一下。
青凝以为他定?然是来抓她的,要像上回她死遁后被寻到?时一般,狠狠磋磨她,可下一刻,面前清隽身影却忽而半蹲下来,对她道:“安安别怕,踩在?孤的膝上,孤托你跳出?这窗台。”
青凝心?中五味杂陈,可也来不及细想,便踩在?他的膝上,任由他托住自己?的腰,将她送上窗台。
火势绵延,又是断续的咔嚓之声,那拔步床再撑不住,剩下的床架横木便纷纷扬扬倒下来,青凝仓皇回头?,就见崔凛双臂撑在?窗侧,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挡下了砸下来的横木、床架。
青凝跳下窗台时,只来得及看?见他唇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她跌在?沁凉的地面上,转眸去瞧那扇后窗,她说:“崔凛!崔凛!你出?来,你跳出?来啊!”
那人在?熊熊热火中对她笑,面色苍白,却依旧是散漫的沉着,他说:“好,安安先上车,往南门走......”
可他话还未说完,火势席卷而来,房梁倾倒,窗扇倒塌,一瞬间便消失在?了烈烈火海中。
青凝一下子失了声音,下意识站起来,要冲进火海中,却被卓瑾安拦腰抱住了。
卓瑾安声音略嘶哑,着急道:“阿凝,阿凝,来不及了!”
青凝捉住卓瑾安的手臂,声音里带了哭腔,她说: “可是二哥哥怎么?办,二哥哥还在?里头?呢?卓瑾安,你帮我?救救二哥哥,求你了!”
卓瑾安面上神色复杂,巷口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卓瑾安怕谢氏追来,只得抬起手刀,将青凝击晕,将她抱上了车。
青凝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页扁舟上,她脑海里还是熊熊烈火中崔凛沉稳淡定?的神色,他跟她说:“安安,往南门走。”
她想不明白,那样大的火,他为何?要冲进来,偏生要替她挡下那截横木。
青凝抬眼瞧见卓瑾安,下意识去抓住他的衣袖,她问:“卓瑾安,崔凛呢?我?的二哥哥呢?”
卓瑾安被青凝面上的担忧与哀切灼了下眼睛,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定?定?瞧着青凝的眼,
他说:“那样大的火,房梁都砸了下来,那人绝无生还的可能。阿凝,崔凛死了!”
“你不是恨他吗?你当?初射出?那支箭,也是想过要他命的,对不对?如今他死了,再无人困住你,阿凝你该高?兴的!”
卓瑾安这番话,忽而将青凝点醒了,是啊,她不是恨他吗?
可如今高?兴吗,畅快吗?又为何?会隐隐作痛?!
卓瑾安似乎还在?说话,断断续续飘入她耳中,他似乎说的是:“阿凝,你生来便是鲜活又明媚的小女娘,你不该被他困那牢笼中。唯有他死了,才是你的新生!”
青凝有些听不清,只觉这深秋的天真是冷啊,凉意似乎沁入骨头?中,一点点侵蚀血肉。
她梦游似的坐回去,神志是清明的,面上却是木然的,打起窗帷,去看?苍茫的江面。
江面上起了雾气,白茫茫一片,只有点点浮萍,飘飘荡荡。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他二人纠葛这样久,恨也有,爱也有,转头?来都如浮萍飘散,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