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青凝迟迟不?见卓瑾安上车,打起车帘催促卓瑾安:“天不?早了,快些儿上车。”
卓瑾安这才如梦初醒,他不?欲青凝担心,便只好一撩袍角上了车。
下?了聘,定了嫁衣,这成亲的?日子便一日比一日近,冬儿近来也不?去卖点心了,开始在家中同雪儿给青凝备嫁妆。
两个小丫头?也不?懂得这出嫁的?规矩,便去隔壁问王婶,闷头?替青凝准备些喜被喜帕之类的?铺盖帷幔。
往常卓瑾安总是在青凝身侧打转,如今成亲在即了,却忽而?忙起来,有时青凝瞧见他愁眉不?展,也忍不?住问:“卓家的?铺子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怎得近来这般焦躁?”
卓瑾安捏捏额角:“不?妨事,近来江南查贪腐,查商税,查到了商户头?上,应付应付便也过?去了。”
政商不?分家,像卓家这样的?大商号,自然同这江南的?许多官员交情匪浅,是要定期贿赂讨好的?,收买了官员,便能?少交不?少的?商税,可如今既然查贪腐,自然也查到了卓家头?上。
只卓瑾安不?欲让青凝担心,便轻描淡写地应付几句,逗她开心:“怎么,阿凝可是怪我近来冷落了你,你放心,等婚后我一定加倍补偿你,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又?是这般不?正经,青凝转头?不?理他。
等冬儿跟雪儿的?喜被做好,青凝的?婚期便也如约而?至。
因着家中没有长辈,冬儿与雪儿尚且稚嫩,青凝今日便请了个梳头?婆子,天不?亮就起来梳头?换装。
那婆子手法?娴熟,一壁念着“一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一壁利落的?为青凝挽好了青丝。
等嫁衣上身,卓瑾安已在外头?喊门了,隔壁的?王婶领着几个邻家婶子正顶门要封红,青凝的?盖头?落下?前,终于看见了卓瑾安飞扬的?眉眼。
她嘴角含着笑,也带了一份对往后余生?的?向往,将手放在了卓瑾安的?掌心。
外头?锣鼓声起,青凝上了轿,晃晃悠悠往玄武湖的?宅子去,那里夏有荷花冬有雪,春有桃花秋有菊。
只是这路程竟比她想象中的?要漫长,似乎走了许久,那路边的?锣鼓声也渐渐没了声息。
等她再下?轿子时,一只冷白的?手伸出来,轻轻握住了她的?。那只手修长微凉,是带了薄茧的?,微微轻颤着,紧紧握住了她。
青凝一顿,心里升起异样来,卓瑾安掌中有薄茧吗,她有些记不?起来了。只是她却清晰记得,崔凛那只弯弓拿剑的?手,是带了薄茧的?,那时他的?手落在她的?肌肤上,便会激起一阵阵的?颤栗。
似乎是有鞭炮声起,她被那只手引着,拜了天地,送进新房。
青凝默默舒了口?气,她竟是真的?成亲了,她同卓瑾安,日后定然会互相扶持,其实?她也越来越习惯有他在身边,他陪着她行商,陪着他吃茶赏花,慢慢填补了心上的?一块空缺,青凝想,卓瑾安是很好的?人,他们日后,也会将日子过?得平顺安稳。
桌上的?喜烛噼啪一声,也不?知过?了多久,门扉吱呀一声,青凝瞧见一双元青缎靴,那上头?有金丝银线的?云纹,闪着微微的?寒芒,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喜帕揭开,露出云鬓香腮,朱唇翠眉,桃花眼含着羞怯的?笑意,慢慢掀起了鸦睫。
花样妖娆柳样柔,眼波流不?断。
可这动人的?眼波,却在瞧清眼前之人后,一瞬间凝结,青凝心如擂鼓,惊骇地发不?出声息。
不?对,不?是卓瑾安,是崔凛俊朗轻寒的?一张脸,那场噩梦好像成了真!
那人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时隔一年半,朗月般的?气质里又?添了阴郁的?锋锐,像是出鞘的?宝刀,冷寒凛冽。
他抬手松了松喜服的?领口?,慢条斯理去解束袖,凉薄阴郁的?声音,他说:“安安,过?来。”
青凝终于找回神思,她下?意识跳下?床,发足往门口?跑去。
可那人站起身,有力的?手臂一拦,将她软软推至窗前。
他低头?看她,冷梅香气团团袭来,眼神里暗流涌动,他盯着她颤巍巍的?眼睫,一字一句:“安安,你说,你今日想嫁给谁?”
第78章 第 78 章 那天上月、山巅雪,终是……
烛光摇曳, 帷幔低垂,满目惊心动魄的红。
青凝仰头,看见崔凛眼里翻涌的巨浪。
他一只手臂抵在?墙上, 将她困在?这窗边一隅,团团的阴影笼下来,将她罩得?密不透风。修长的指捏住她的下巴,带了?点自嘲, 再一次轻笑着问:“安安乖,告诉孤你要嫁谁?”
她干脆转身,留他被困在?原地, 从前不可攀折的天?上月、山巅雪, 终是坠入凡尘,执拗疯魔。
青凝张了?张嘴,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问:“卓瑾安,卓瑾安呢?你把他如何了??”
面前高大的身影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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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讥诮又?凉薄:“安安怕是还不知道,你的安郎已是将你弃了?, 卓家?贿赂官员,偷减官税, 他愿用你来换取卓家?满门的性命与?荣华。”
他顿了?顿,凉薄的语气像一柄尖刀,直直插入青凝柔软的内心, 他说:“你知道孤为何现在?才?来见你, 因着孤给了?你的安郎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炷香的时间内,他若是敢走进这总督府的大门, 兴许孤还愿高看他一眼,可他没?来。”
原来今日她的花轿被抬进了?这江浙总督府。青凝恍惚间猜到?,大抵她的花轿出了?门,便被悄无声息地劫走了?,崔凛拿了?卓家?的把柄,要卓瑾安抉择。
显然卓瑾安选了?卓家?,这被放弃的滋味委实不好受,她在?金陵的一切仿佛空中楼阁,不过被崔凛轻轻一吹,便飞灰湮灭。青凝想,她明明已经足够努力了?,明明只是想过一份自由安稳的日子,怎得?就这般艰难呢?
权势面前,一切如草芥,她心里绵绵地疼,针扎一样,可她又?怪不得?卓瑾安,卓家?上上下下那么多条人命,他若是因着一个小女?娘,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身父母身陷囹圄,看着卓家?毁于一旦,那样冷硬的心肠,也绝非良善之辈。
她抬起手臂,想要去推开崔凛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可细白的指落在?他的手背上,撼不动分毫。
青凝纤细的肩在?这凉夜里忍不住颤抖,她抬起脚去踢他,却?又?被他用膝盖顶在?了?墙边,无力反抗,挣脱不开,青凝便仰着头,唾弃他:“太子殿下又?高明到?哪里去呢?无非是仗着权势欺人,若你无权无势,不也一样任人宰割?”
“无权无势?”指尖在?她下巴上摩挲几下,去碰她的唇,一点点感受她的温度与?柔软:“可孤决计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权也好势也罢,不是等来的,不是盼来的,都是孤亲手挣来的,这权势便也是孤的一部分,又?有何羞耻?况且孤也从未滥用权势,卓家?贿赂偷税,本应抄家?流放,是孤给卓瑾安指了?另一条明路,他不该感谢孤吗?”
他微微发狠,指尖在?她的唇上留下重重压痕:“是你的安郎太过无用,若孤是他,便是从商,也决计不会?留下这许多把柄给旁人。”
那冷厉的目光带了?点阴鸷,语调益发讥诮凉薄:“安安,崔念芝也好,卓瑾安也好,他们护不住你。这天?下间,只有孤身边是你的容身之所!”
青凝忽而感到?绝望,她为何会?惹上崔凛这样的人?他缜密心思、文治武功,似乎无坚不摧。
滚烫的泪徐徐落下来,滴在?崔凛的指尖,轻轻灼了?一下,他眸中的风浪凝滞一瞬,微微俯身,迫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安安好好看清楚,今日同你拜堂洞房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