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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计划大失败

*

——不要啊!青州已经有两个教导主任了!不需要再来第三个啦!

小荀州牧发出无声的惨叫, 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书院里的两个教导主任不能管他,看到学子们在严肃的陈主任和崔主任手底下艰难求生时他只会坏心思的再往书院塞几块硬石头。

他错了,他不该那么坏, 可是也不能真的空降一个能管他的教导主任啊!

满地打滚.jpg

打滚也没办法,人都来了也不能再把他丢回并州。

荀小将军眼含热泪的接待远道而来的堂兄,已经能猜到接下来会听到多少语重心长的教导。

他自认为清算青州世家时不会被伤到, 但家里不一定这么认为, 所以他大规模流放青州罪犯之前都没敢和京城的老父亲打招呼。

又一次。

上次推行均田令不和老父亲打招呼时怕收到阻碍, 这次不和老父亲打招呼时怕他亲爱的父亲大人担心, 等事情尘埃落定再写信给各地的长辈认错。

那什么, 他也没法预料青州的造反势力什么时候动手, 当时事发突然,总得先稳住眼下然后再和长辈们说。

虽然他应对的策略看上去无脑又狂妄,但是他在行动之前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身边人一个反对的都没有, 大家全都干劲儿十足。

好吧,他错了,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三思而后行。

先思考三遍, 再讨论三遍,确定可以然后再行动。

所以攸哥来青州还带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任务吗?能不能一次全说完?只嘘寒问暖比“露出不赞同的目光”更吓人啊!

吕奉先你别笑!小小的老子真的很慌!

……

荀攸从并州过来,来之前刚刚利用于夫罗匈奴左贤王之名整合了并州境内的匈奴部落,顺带着将盘踞上郡的乌桓部落也教训的服服帖帖。

世道已经那么乱,打打杀杀有违天和, 一个个的野心别那么大, 先保证部众领民能吃饱肚子再说抢地盘的事情, 连最基本的吃喝都保证不了拿什么去抢地盘?

别说什么打赢了能抢多少全凭本事打输了认命,劫掠有风险, 外族百姓也不都是逞勇斗狠之辈,一边是生死不论的富贵,一边是衣食无忧的安稳,想必外族的百姓也知道该选哪个。

于夫罗本就是以俘虏的身份回的并州,心心念念的单于之位近在咫尺却可望不可即,就像吊在驴子眼前的萝卜一样,他就是那头被萝卜吊着的毛驴。

最气人的是,就算知道眼前的萝卜只能看不能吃他也移不开眼。

单于之位空悬,没有单于他这个左贤王就是老大,虽然上头还有汉人压着,但就说在匈奴部落里是不是老大吧?

被汉人压着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几百年来就算是单于也要向汉家天子低头,他听汉家长官的命令行事多正常。

荀攸这小半年一直在忙活外族相关的事情,并州的外族百姓没比汉人百姓少多少,降服部落首领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让部落里的民众不生乱。只要部众觉得老实听话比劫掠汉家村寨更好,就算部落首领想作乱他们也乱不起来。

如果不是晋阳忽然传信让他回去,他已经开始琢磨接下来要降服的是凉州外族还是幽州外族。

并非直接打到凉州幽州境内,而是以计谋让外地羌胡迁入并州。

可惜他的计划刚有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完善就暂时中断,为并州增加人口的事情不着急,着急的是远在青州的从弟。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少年郎撒起欢来真的很让人放心不下。

不妥不妥,还是得稳重些。

自认为非常稳重、在家中长辈眼中也非常稳重、至少比某个吓死人不偿命的臭小子稳重的荀公达,就这么带着长辈的叮嘱出发了。

他肩负重任自晋阳离开,一路穿过冀州来到青州,路上没有游山玩水的拖延,但也没有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赶路。

夏秋之际的旱灾数青州最严重,冀州东部旱情稍弱,并州则是没怎么收到影响。

按照以往的情况来推断,灾情越严重的地方百姓过的越艰难,如果官府赈灾不利,活不下去的灾民很可能会逃荒至别处然后形成大规模的流民,时间一长流民一多,就算有城墙的保护也没法保证城里的安全。

黄巾之乱过去那么多年,大汉十三州大大小小的民乱数不胜数,九成以上都是这么发展起来的。

这次青州旱灾最严重,如果和之前一样没有主官主持大局,定会有更多百姓活不下去加入黄巾。

不过长辈们让他去青州不是因为从弟稳不住青州的局面,而是下手太狠了局面太稳了怕不知道哪天就会爆发出应对不了的大隐患。

荀攸瞅了眼看似淡定实际上慌的坐都坐不住的小老弟,结束嘘寒问暖专心吃饭。

既然某个臭小子对他最近干了多少让家里提心吊胆的事情心里门儿清,那就不用着急了。

反正坐立不安的不是他。

荀晔:QAQ~

要命了,真的要命了啊哥。

吕布坐在旁边陪客,看着稳若泰山的荀公达心情相当不错。

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回并州,但是并州那边有什么大动静也都瞒不过他,高伏义和麹文泰在荀公达的指挥下如有神助打了好几场大胜仗,几个人软硬兼施治的并州那些外族部落服服帖帖。

现在人来了青州,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们青州如有神助了。

虽然青州有他威震天下的吕奉先还有智勇双全的荀明光不需要再来个帮手,但是来了帮手也不能往外赶。

他们这不是急功近利,是功劳追着他们送,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哈哈哈哈。

战报和信件不如当事人讲的详细,吕大将军像模像样的在饭局上寒暄,一眼就能看出真正目的是什么。

这是觉得青州的小打小闹不够过瘾想搞点儿大动作。

荀攸:……

青州都快被他们犁了一遍儿还不算大动作?要多大的动作才算大?

荀晔有气无力的啃饼子,给吕布使了好几个眼色也没得到回应,只能无奈放弃救苦救难。

反正攸哥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数落他,就这样吧,没准儿一顿饭过去他们吕大将军就把仇恨拉过去了。

兄弟就像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真的尽力了。

茶过三巡,菜过五味,荀攸放下筷子擦擦嘴角,“青州连年匪患又遭逢大旱,万幸有温侯坐镇于此。”

“还好还好,其实也没什么难解决的事情,这些日子真正劳累的还是明光。”吕大将军谦虚道,“本将军只需要带兵镇压几个不听话的乱民,明光要操心的就多了,不光要处理不听话的地头蛇还要安排抗旱事宜,有时候忙到凌晨都没法休息。”

荀晔:▼-▼

夸的很好,下次别夸了。

荀攸挑了挑眉,看看主位上借喝茶的动作掩盖小心思的州牧大人,转过身和吕大将军对着谦虚,“在其位谋其政,都是明光应该做的。”

吕大将军耳濡目染之下已经“精通”为人处世的小技巧,对面谦虚就代表他刚才夸的对,今天也是善解人意的一天呢,“公达初来乍到还不清楚青州现在的情况,正好今天都在这儿,也省得之后再寻人打听了。”

他们在青州的日子不似并州那般波澜壮阔,但也称得上一句跌宕起伏。

并州的汉人世家被揍过几顿就老实了,主要作乱的是番邦外族。

青州全是汉人,那些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干掉一个能提溜起来一串儿,哪些要砍头哪些要流放哪些要劳改哪些要财产充公都有说法。

这几个月将士们都在忙活抗旱,抗旱的同时接到抄家的任务也得立即待命,毫不夸张的说,青州六郡六十五座城被他们摸的清清楚楚,那些地头蛇想逃都逃不出他们严密的布防。

荀攸点点头,问道,“青州那些世家豪族借口旱灾天谴闹事,温侯手中兵力有限,如何确保六十五座城都不出问题?”

“都是咱们州牧大人调配有方。”吕大将军煞有其事的拱拱手,然后拿出外头唱戏的架势来讲他们这些日子的惊心动魄,“公达可知汉武帝时颁布的算缗令告缗令?以公达的学识肯定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停停停,还是我来说吧。”荀晔实在躲不下去了,他怕他们吕大将军添油加醋说完给他说的面目全非,“没有什么算缗令告缗令,那是之前和大哥解释的时候举的例子。”

算缗令是汉武帝颁布的纳税法令,告缗令就是凡有告发隐匿财产或呈报不实者就将没收资产的一半分给告发的人作为奖励。

猪猪陛下不愧是猪猪陛下,人性这一块儿玩的炉火纯青。

不过青州还用不到那么高端的法子,他只需要学点儿皮毛就能当个优秀的州牧。

均田令才发布不到半年,连无主土地都没用完,他们不急着查户口量土地。

正好这些日子要重新规划水道,引水灌溉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正常情况下都是恨不得把水渠放到自家田旁边,如果哪家不愿意让勘察地形的官员靠近,不用考虑,十成十的有问题。

民间械斗直到解放后都层出不穷,这年头更是防不胜防,官员下乡肯定得带上护卫随行,而负责安保的护卫都出自并州军。

勘察这个活儿需要熟悉地形的人来干,本地县兵不太可靠,需得外地人来做监督。

修复水渠开挖新渠修建水库都需要大量的劳力,这些劳力分散到青州各地,不管哪座城有需要都能迅速集结人马。

他拿算缗告缗当例子是解释举报有奖,青州那么多地头蛇不是所有人都想搞事,还有一部分只想老老实实过日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来消灭敌人的法子应该不用他再多说。

提供有用的消息有奖,但不是奖励对家的半数家产,而是今后三年税收减半。

猪猪陛下的告缗令很有威慑力,但奖励太多也会催生虚假举报以及借口举报来报私仇,他们现在没有精力挨个儿的查,得尽可能的控制举报的真实性和数量。

青州六郡六十五座城近千个豪族中愿意冒险作乱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一里的一大半都是想着让别人冲锋陷阵他们随机应变,而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也是最容易露出马脚被举报的。

县兵不可尽信,但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派不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然后就是六十五座城都被清洗了一遍。

啊,蛀虫少了之后看到堆积如山的公文都顺眼多了。

荀攸:……

他想知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细节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均田令触及所有世家豪族的利益,敢直接作乱的是少数,但对政令有意见的绝对是全部。

想让另一部分世家乖乖听话绝对不是三年税收减半能办到的,其中肯定还有别的交易。

荀晔叹气,“兄长,为什么不能是他们识时务呢?”

吕布惊讶,“难道不是那些家伙识时务吗?”

荀晔:……

荀攸:……

此处无声胜有声。

吕布啧了一声,小声嘟囔道,“行吧,看来不是。”

亏他还以为青州懂事儿的世家多不用挨个儿杀就知道服软,结果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用别的手段降服的,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夸了。

荀晔再次叹气,“兄长可知北海管氏?”

荀攸点点头,回道,“知晓,是东莱管府君的家族。”

荀晔继续说,“先前在青州作乱的黄巾贼中有一支的贼首名叫管亥,也是北海管氏的子弟。”

因为青州境内宗室皇亲的封国多,所以其他世家发展的都不太好。

豫州世家林立,基本上每个郡金字塔尖尖上那些都是大汉知名世家;青州也是世家林立,但却是出了郡甚至出了县都查无此人。

青州六个郡国,知名度高的世家一个是东莱刘氏,还有就是北海国的几个世家。

经过一轮清洗,没怎么受损失的只有北海国朱虚县的管氏和北海国高密县的孙氏。

管氏能倾举族之力培养管亥那支私兵,还有一个在东莱当太守的管统,朱虚县也没有管氏子弟欺男霸女的传闻,说明这个家族的政治觉悟很高。

交易不是旱灾来临后才提的,也不是他主动提的,而是管太守亲自到临淄和他谈的。

管氏养不起更多兵,这些年的战乱也让他们明白他们没有能力割据青州,而以青州的位置不管将来是谁占据北方都不会放过这里。

覆巢之下无完卵,打起仗来再多家产都守不住,青州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州牧,管氏也需要自保,他们这是双赢。

刘氏的主力在东莱郡,正好东莱郡的太守是管统,管太守好歹在东莱郡干了三年多,各家各族都有他安插的眼线,刘氏那所谓的密谋从最开始就不成立。

吕布搓搓下巴,“就这么简单?”

“计谋本身就不需要太复杂,只要有用,再简单再明了的计谋也是好计谋。”荀晔喝口水润润嗓子,然后反问道,“大哥打仗的时候会精心制定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吗?”

“战场上更重要的是随机应变,制定那么详细也用不上。”吕布懂了,这是只敲定第一步和最终目标,中间的过程不重要。

荀攸若有所思,等旁边俩人说完才继续问道,“那逃入扬州的那些人怎么说?别说是不小心出了疏漏才让他们逃走的?”

吕布抹了把脸,再次发出茫然的声音,“难道不是?”

虽然他们能保证每座城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但是百密一疏,会有几条漏网之鱼也很正常。

别说不是!那样显得他像个二愣子!

在吕大将军悲愤的目光中,荀小将军错开视线,“先前和徐州交战时孔融也南下扬州,没有意外的话,袁术应该会在今冬称帝。”

吕布睁大眼睛,“等等?称帝?称什么帝?袁术称帝?”

不是,他们这连诸侯争霸都没进行到高潮,这时候称帝是不是有点没脑子?

荀攸不清楚豫州那边在袁术身边的安排,但是听荀晔的语气也知道袁术称帝肯定有他们的推动,“袁术称帝,然后呢?”

荀晔笑的不怀好意,“青州逃犯逃入扬州,我麾下将士奉州牧之名入扬州讨要,他袁公路会是什么反应?”

荀攸缓缓颔首,“以袁公路的脾性,到他嘴里的好处没有再吐出来的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甚至怀疑那些逃走的家伙也是这小子特意安排过去的细作。

“双方交涉的不愉快,接下来不管是直接开战还是屯兵边境都不会引人注目。”荀晔抬眼,“兄长觉得袁术的兵力能撑多久?”

荀攸:……

“攸只想问,若要夺扬州,为何非要等到袁术称帝再夺?”

如果没有记错,之前袁术刺杀陈王时乌程侯就已经点好兵马准备南下,扬州是乌程侯起家的地方,真要打起来袁术占不了上风。

两边明明已经剑拔弩张,但是又莫名其妙的没打起来。

既然还是要打,为何非要等到他称帝之后再打?

荀攸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为何非要等到袁术称帝之后再打?自然是要袁术冒天下之大不韪开这个头。

荀攸无声叹气,只当刚才什么都没有问,“现在离入冬还早,会不会耽搁太久?”

吕布听的有点懵,刚才不是说为什么非要等袁术称帝之后再发兵马?怎么还没解密就换话题了?

什么会不会耽误太久?入冬要干什么?

一直待在青州的是他不是荀公达,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

荀晔敲敲脑袋,“兄长的意思是袁术称帝可能要等到冬天,现在派兵过去变数太多,而等到袁术称帝再派兵又隔的时间太长,而且到那时候想出兵也没必要再找理由。”

虽然袁术称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什么时候称帝还是袁术自己说了算,这时候和他起冲突可能会让他一气之下立刻称帝,也可能一气之下只顾得打仗不管称帝。

以他对袁术的了解,前者的可能更大。

吕布不耐烦听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想知道到时候谁去打,“逃出去的那些家伙应该已经在扬州安顿了下来,也可能是被袁术吃了个干净,青州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派兵过去?”

荀攸轻咳两声让俩人回神,“二位,青州的事情并未处理完。”

就算青州的事情处理完,刚打下来的徐州谁去管?

荀晔眨眨眼睛,故作不解,“诶?兄长大老远的过来难道不是为了坐镇徐州?”

荀攸只是笑笑不说话。

荀晔:……

一点面子都不给吗QAQ~

接风宴吃的荀小将军心累不已,吕大将军听的也是心累不已,只有荀攸一个人心满意足的成就达成了。

荀小将军觉得这个苦不能他一个人吃,于是抽空带他们家攸哥去城外验收水利工程,顺便和贾校尉聊聊,带他们家攸哥去北海国查看屯田,顺便和周郎聊聊,带他们家攸哥去……

就在荀小将军带着他们家攸哥熟悉青州试图让过来管着他的兄长大人明白青州一切都好徐州更需要他时,扬州忽然传来消息,袁术大会群臣建号仲氏、祀南北郊、立妻为后、立子为东宫。

而这时候离荀攸到青州才过去不到半个月,准备派去扬州追逃犯的大军也没来得及出发。

他们甚至没商量好到底谁去。

荀晔:???

荀攸:???

青州所有人:???

“失策失策,没想到他和孔融见面能产生那么大的化学反应。”荀晔捂着心口仰天长叹,“我说什么来着,计划就是用来完不成的。”

这下可好,估计连汤都喝不上热乎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乌程侯全军出击。

……

幽州蓟县,公孙瓒听到消息也有点懵,“称帝?这袁公路怎么比袁本初还疯?”

袁绍当初也不过是把刘虞推到风口浪尖上,袁术可好,他自个儿上赶着当这个众矢之的。

南边的事情暂时影响不到北边,但是称帝那么大的事情会带来多大的动荡谁都说不准,公孙将军还是赶紧召集谋臣议事,“快把屋里的酒收起来,再烧点艾叶去去味道,务必一点味道都闻不到。”

荀治中特意写信叮嘱过,戏先生一天只能喝一小盅酒,多了就会头痛心慌万病齐发,想让他头脑清醒的干活必须严格控制酒水供应。

他身边能运筹帷幄的谋臣不多,好不容易来了聪明人得好好珍惜。

这是以前不知道戏先生爱酒,鼻子还灵的跟什么似的,且等着,他改明儿就换个没进过酒水的议事厅,一定不会让酒水坏了大事。

第162章 沸浪骇奔鲸

*

袁术的想法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这次猛不丁就建号称帝还真不是他一个人的锅,逃奔九江的孔融也“功不可没”。

各方势力得到消息后都很震惊,袁术身边的谋臣武将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阎象等人嗔目切齿, 只恨不能回到孔融进城之前将人赶走,不然就算拼着不要名声也得将人赶的远远的。

他们家主公本就没什么自知之明,孔文举自己举兵耀武与群贤争功失败, 干什么撺掇他们家主公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事情?

当初董卓擅行废立把持朝政便惹来关东十八路诸侯征讨, 他们家主公这比董卓当年还要过分,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可能不止十八路诸侯。

夭寿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事情?!

议事厅中, 大部分刚被加封的“从龙之臣”脸色都不怎么好, 但也有几个觉得他们家主公地广粮多完全可以将汉室取而代之。

天下已经乱了那么多年, 朝廷龟缩在京城那一亩三分地儿不敢出来,他们家主公四世三公显赫非常,合该顺天应人正位九五。

风水轮流转,这皇位怎么就不能落到他们家主公家?

以韩胤为首的部分人觉得他们家主公完全有资格称帝, 再说了,这事儿又不是第一次提, 之前主公就给他们提过不少次醒儿, 合着在场诸位全都没往心里去啊。

就那个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也。

他们家主公早就说过他字公路正应其谶,且袁姓出自陈,陈乃大舜之后,以土承火也理所应当。

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还有什么不懂?他们家主公就是想当皇帝, 就算没有孔融过来撺掇他也还是想当皇帝。

阎象气的手都在颤抖, “昔日周有累世之功, 到文王时三分天下周有其二尚且臣服于殷商,主公家世虽贵却也不似周人显胜, 汉室虽然衰微但天子也不曾暴虐伤民,此事绝不可行。”

他们现在别说三分天下有其二,连三分扬州都没能得其二,汉室也没作孽到天下尽反的程度,这时候称帝不是胡闹吗?

如今的天下已然是群雄相争,但是没有哪个会在现在这个局面放话要称帝。

看看之前自号天子造反的都是什么人?是毫无根基打出旗号就被剿灭的山贼野匪!正经诸侯谁这么干过?

是他们都不想吗?错!他们在等第一个出头的傻子!

“天子不曾暴虐伤民,但朝廷失职惹得民怨沸腾总是真。”刚被封为卫尉的韩胤嗤笑一声,扫了一眼在场的同僚,誓死维护他们家主公的权威,以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主公说了,他意已决,多言者斩。”

杨弘脸色黑沉,拦住想要驳斥韩胤的阎象。

做决定的是他们家主公,韩胤只是个跳梁小丑,主公不在场他们吵的再激烈也没有用。

角落里,默默降低存在感当透明人的田野摸摸脑袋,不知道那孔融是特意过来帮他的还是真的阴差阳错,总之就是局面和他预想的大不相同。

按照他的计划,先潜移默化的让袁术有称帝之意,然后再在合适的时机劝他昭告天下。

此计虽有被拖出去砍头的风险,但是风险也没多大,只要袁术本人觉得他是个忠臣,需要防备的就只有来自真正的忠臣的暗杀。

他都敢孤身一人来到敌人的大本营,还怕小小的暗杀不成?

能活就活不能活就算,反正再差也不会比以前更差了。

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已经做好舍身成仁的准备时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个大聪明帮他拉走了所有的仇恨。

这孔融……当真不是小将军派过来的?

荣升为侍中的田大人满眼茫然,不确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孔融和他们小将军是仇敌关系,为小将军所用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可能的话那家伙应该更乐意撺掇袁术攻打徐州给他们小将军添乱。

可是现在,孔融上来就把他的活儿给抢了。

田野摸摸脑袋,他感觉孔融接下来可能真的要撺掇袁术攻打徐州。

问题是,他们有实力和徐州开战吗?

……

袁术头疼的也是这个,他对徐州觊觎已久,可先前徐州有陶谦,现在陶谦半死不活又来了个荀晔,怎么看都不好打。

不过孔融说的也对,徐州内部不是一股绳,陶谦上任时带的是老家丹阳的兵,北边有泰山贼臧霸昌豨,还有那些盘根错节的徐州豪族,荀明光小小顽童势单力孤哪儿有本事在短时间内搞定那么多势力?

何况青州刚刚经历了几个月的旱灾,那小子自顾不暇还管得着徐州?

徐州户口百万民殷财阜,乃是成大事的根本,送到嘴边的肥肉总不能往外推。

扬州辖境跨越江淮以南至东南沿海,疆域虽广却不好立足,而北上拿下广陵则可扼守江淮进取中原。

妙,妙啊。

再一次听到他们家主公骚操作的群臣:……

荀青州势单力孤?主公你睁开眼睛看看,势单力孤的到底是谁?

周围一圈除了姓荀的就是追随姓荀的,真正势单力孤的是他们自己啊!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阎象等人看着志得意满的主公,再看看一旁好似成竹在胸的孔融,终于知道这人为什么连个北海国都守不住了。

看看这所谓的“一军从大路径取徐州,一军取琅琊,一军取下邳,三路军马日行五十里所向披靡”的计划,看看这所谓的“晔兵虽众,皆乌合之师,我等出奇兵胜之,定能成功”的说法。

但凡有一丁点儿说得过去,现在都不会全员沉默。

还什么“可惜兵力不够多,如果能兵分七路就更好了,七路大军同时行动不出两个月定能拿下徐州”。

就……

连韩胤都不说话了,还不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吗?

——主公你醒醒!孔融他只会异想天开自欺欺人!他给出的谋划都在天上飘着完全不可行啊!

且不说他们没有那么多兵力分头行动,就算有那么多兵,谁家打仗是这么打的?

只见过集中兵力攻击一点进而使对方全面溃散的,没见过分散兵力去啃对方的防线的。

攻城比防守更需要有重点,不一定每座城都能分到兵力去攻打,但每座城都一定有守军。

守军可能是训练有素的兵丁,也可能是城里的百姓。

集中兵力攻打一城可能让城里不战而降,但进攻的兵力越分散,每一路能分到的兵力就越少,兵力越少城里的抵抗就越强,最后的结果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读没读过兵书?会不会打仗?有这么安排进攻的吗?

议事厅中一片沉默,沉默之后便是爆发的反对。

全员反对。

主公要打徐州可以,但是绝对不能用孔融的计策,哪怕他们集中兵力攻打广陵一郡呢?

孔融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他从北海到下邳再到九江一次比一次落魄,好不容易说服袁术攻打徐州,现在又出现那么多凡夫俗子对他的计谋说三道四。

他如何不懂兵法?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兵法中亦有不少分兵之策,到底是谁没读过兵书?

只恨他身边得用的谋臣都没能带出来,如果他的亲信都在,定不会让他孤立无援。

屋里其他人:……

他们能看懂孔文举的表情,但是他们宁可看不懂。

不管了,赶紧打消他们家主公并分好几路攻打徐州的念头,孔融上嘴皮碰下嘴皮几句话说的简单,真要开战的话损失的都是活生生的将士。

谁的兵谁心疼,总之不能让孔融这么糟践。

在场都是文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读过兵书,七嘴八舌还真让他们家主公开始动摇。

袁术本来也在纠结兵分三路会不会太分散,徐州虽乱但总兵力并不少,下邳是徐州豪族的大本营,琅琊是泰山贼的大本营,兵力主要就集中在那两个地方。

他如今麾下总共能调动的兵马也不过十万人,还得留下一部分驻守九江,兵分三路的话每路还不到两万人。

两万大军正常来说攻城略地是够的,但下邳有整个徐州的兵力,琅琊有贼匪出身的泰山兵还离青州很近,彭城隔壁就是豫州也不好打,相比之下的确是打广陵更有胜算。

广陵郡介于南北之间,非常适合当做他逐鹿中原的第一站。

且如今徐州的兵力集中在下邳,广陵的守军没有多少,他不需要兵分三路,只需要分水陆两军即可。

谋臣们也不管现在是不是开战的时机了,能让他们家主公打消兵分三路攻打徐州就是胜利。

打广陵!就打广陵!其他的事情等打下广陵再说!现在的目标就只有广陵!

广陵打不下来怎么办那是接下来要操心的事情,小范围的栽跟头总比把全副身家都赔进去强。

——主公啊,当年咱们怎么从南阳跑来九江的你都忘了吗?

袁术当然没忘,但是他不想提过去的狼狈。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要拿到现在来让他心烦。

田野默默给急着上前吵架的同僚让出位置,感觉现在这情况根本用不到他发挥奸细的作用给豫州青州送消息。

除了袁术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能拿下徐州,他们甚至连拿下广陵郡的信心都没有。

自己人都不看好,这一仗能打出名堂才怪。

哦,孔融算搅屎棍,不算自己人。

……

袁术僭称帝号大封群臣的消息传出,各方势力反应不一,但绝大部分都是震惊于袁公路的好胆量。

京城朝廷则是又惊又怒,满朝文武坐视天下大乱,但是完全没想到会有人直接撕破脸皮要将汉室取而代之。

袁术说刘氏气数已尽无力统御四方,他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登基称帝乃是顺应天意、合乎民意之举。

他袁术登基称帝是顺应天意、合乎民意,那朝廷的存在算什么?逆天而行?

袁氏的教养就是这样?忠孝仁义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时间朝中骂声不断,信件檄文如雪花般飞去九江,就算打不到袁术也要骂过瘾。

朝臣为此怒不可遏,小皇帝本人倒没什么感觉。

汉室本就气数已尽,天底下想登基称帝的又不只袁术一个,只是袁术傻不愣登的说出来了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且看着吧,之后这种事情多着呢。

如今朝廷还没有威信尽失,袁术敢放话称帝会引起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不用朝廷操心,与其唾骂袁术不如回神琢磨正经事情。

西凉马腾上表称军队补给不足,请求就谷于池阳,那池阳已是左冯翊的地盘,怎么能让西凉兵马轻易进入?

朝廷现在就靠司隶这点地方苟延残喘,要是连司隶都守不住,第二个第三个僭号称帝的马上就来。

现在光明正大称帝的只有袁术一个,偷偷摸摸想当皇帝的光他知道的就不只一个两个。

不算那些扯个旗子就当天子的贼匪,说的是正儿八经的诸侯。

陈王刘宠已经被袁术暗杀,他那些僭越之举就不说了,就说眼前的,前些日子荆州刘表还在告益州牧刘焉的黑状。

刘焉早就借五斗米教断了和朝廷的往来一心在益州当他的土皇帝,小道消息还说他造了千余辆天子规制的乘舆车具僣拟至尊。

益州已经和京城断绝联系,朝廷也不知道传闻到底是真是假,但是荆州和益州挨边,刘表对刘焉的举动却是一清二楚。

刘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

和当初“四星合于箕尾,神人将在燕分”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学过《史记》,能看懂刘表到底想表达什么。

《史记》中记载了子夏在孔子去世后在西河一带教学,还有一些对孔子和儒家学说的质疑,这种质疑让西河百姓觉得子夏的道德有问题。

同理,刘焉在朝纲混乱汉室衰微的情况下自请为州牧避乱远走,到益州后的种种行为和言论也都对朝廷不利。

刘表的奏章上写的清清楚楚,子夏的道德有没有问题已经无从追究,但刘焉意图不轨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是板上钉钉又能怎么样?朝廷又没办法大军压境杀去益州。

各地的汉室宗亲都有他们的小心思,凉州的乱军又步步紧逼,朝廷哪儿有功夫管扬州的事情?

袁术僭号称帝自有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马腾率军到司隶要粮可没那么多好心的诸侯来帮他们。

唉,一个个的,还没他这个小孩儿能看得清形势。

小皇帝将写好的信放在手边阴干,然后将信纸放进竹筒细心封好交给旁边候着的小黄门,“记住,不要在临淄过多停留,要快去快回。”

他知道小将军在的地方都令人流连忘返,他也想在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待着,这不是没这个条件嘛。

不着急,再等等,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就能合情合理光明正大的抱大腿了。

——小将军放心,朕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朕了,朕现在早上练拳晚上练腿,就算宫中出现变故也能保护杨太傅和荀侍郎。

吼吼哈嘿。

不知道尊贵的大汉天子什么时候能知道他眼中年迈的太傅和文弱的侍中武力值都比他高,反正现在小陛下满脑子都是乱贼打到皇宫时他一拳一个贼兵的英勇身姿。

可惜他的骑射学的不太好,如果能有把像样的弓,一箭一个贼兵肯定更厉害。

此时,杨太傅和荀侍中的心情都非常复杂。

一个在震惊袁术竟然敢在这个时候称帝,一个在震惊袁术称帝后首先做的不是掌控淮南全境而是攻打徐州。

“仲豫,看在老夫年事已高的份儿上,你给老夫透个底。”杨太傅一夜之间沧桑了好几岁,似乎已经看到大汉江山从四分五裂到被人取而代之的将来,“袁公路虽狂妄,但也不该如此乱来,此事是否有你荀氏的暗中推动?”

如果袁术称帝再晚几个月、徐州那边也传回来他们家傻小子“袁术僭称帝号,大逆不道,吾今加兵问罪以振朝纲”的消息,荀悦面对这个问题还真得考虑要不要和老太傅透露几句。

但是现在袁术猛不丁的称帝,全天下都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几个弟弟的安排还是孔融逃去九江之后的阴差阳错。

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来回答太傅的问题?

荀悦想了想,迟疑的回道,“也许有吧。”

家里的弟弟们的确在暗中筹谋此事,应该能算有点关系。

杨彪:……

听这迟疑不定的语气,如果不是在家偷偷学了演戏,就是真的不确定有没有关系。

难不成真的是袁术得了失心疯?

袁绍当年也是野心勃勃,可是野心勃勃的同时也有理智,至少他是推汉室宗亲刘虞为帝而不是亲自上阵,怎么到袁术这里就毫无顾忌?

怪哉,怪哉。

……

颍川官署,荀彧已经命毛玠监运钱粮支援前线,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袁术僭号称帝会引来天下诸侯共讨之,上一个天下诸侯共讨之的还是董卓。

意料之外,袁术称帝是孔融撺掇出来的事情,有孔融直白的劝进在,之前那些含蓄的引导跟不存在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孔文举到底有多恨他们家明光?

郭嘉感慨万分,“咱们小将军这算不算是无形中立了大功?”

虽然袁术称帝称的有点仓促,但是他们早有准备也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孔融也是,就算他们家小将军略有些咄咄逼人,但是他孔文举多大的人了?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再说了,他们俩起冲突责任在他们家小将军吗?分明是他孔文举自己心胸狭隘小肚鸡肠见不得出彩的少年郎。

那么大的人了心生嫉恨就好好藏着,非得显摆出来还倒打一耙,要不是他们小将军心态好怕是当初从北海国回来就要找长辈哭诉。

结果可好,他们家小将军大度的不在乎了,他孔融还在那里上蹿下跳的搞事情,不知道他撺掇的人越多他们家小将军的地盘就会越大吗?

“先是徐州,再是扬州,下一个会是哪儿?”郭鬼才掰着手指头算着,“刘表在荆州恩威并著,又开经立学爱民养士,下一个应该就轮到他了吧?”

北方已经没有他孔文举的容身之处,能供他选择的只剩下一个荆州一个益州。如果不怕死的话,交州应该也行,就是活着回到中原的可能性不太大。

荀彧眉头微蹙,没管郭嘉的胡言乱语,而是将视线落到舆图上的长江上,“奉孝,若刘表从江夏进攻,庐江郡守会如何应对?”

天下各路诸侯你打我我打你战事没停过,但是之前都是两方或者三方之间有冲突,即便开战也要找好理由再开战。现在不需要特意找理由就能以讨逆为名攻打袁术,刘表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虽说袁术没能掌控整个扬州,但是扬州刺史陈温已死,明面上他袁公路就是扬州之主,以讨逆为由攻打扬州完全说得过去。

郭嘉眼珠子一转,坐正身子,“刘表先前是不是上书朝廷告刘焉想造反?”

益州离的远赶不上趟儿,刘焉对扬州的战事估计也没什么想法,但是荆州和益州挨边,两位刘姓州牧的相处可不怎么愉快。

他前不久得到消息,荆州别驾刘阖悄悄派人入益州去策反刘焉的部将。

别管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就是能知道。

刘景升治理内政还行,但在军事方面非常不行,他到荆州后同时和一方作战尚且手忙脚乱,若后方要开战则必然放弃掺和扬州之事。

再看江淮这边,乌程侯在沛国屯兵已久早已磨刀霍霍向袁术,他不信袁术能在打徐州的同时安排重兵留守九江,大军需要多久攻下九江不好说,但庐江有难一定能及时支援。

安心安心,有江东猛虎在肯定不会让扬州改姓刘。

唔,不对,天下这会儿好像还都姓刘。

那没事了。

……

徐州下邳,荀晔没来得及忽悠他们家攸哥过来坐镇,而是把青州的一大摊子留给靠谱的攸哥亲自到徐州迎战。

袁术先对他宣战,都不用打着讨逆平乱的旗号直接放开手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只是淮南的地势和北方大不相同,打南边水军用的多,他手上骑兵步卒俱全,唯独缺少水军的建制。

现在打袁术勉强够用,等将来战场转移到长江,再没有水军就不像话了。

北方人不习水性,硬要他们练习水上功夫有点强人所难,还是得从南方水乡招兵才行。

荀小将军捶捶脑袋,招来意气风发的虎崽子发布任务,“江东子弟多才俊,伯符,有兴趣去你父亲那里虎口夺食吗?”

招兵买马培养水军耗时太长,他选择抢现成的。

第163章 下一步扬州

*

汉时的人口主要集中在黄河流域, 长江流域还没发展起来,想看到繁华富庶的烟雨江南还得等上几百年。

“扬一益二”是安史之乱经济大规模南移后的现象,天下财赋大半东南更是要等到明清。如今大汉十三个州, 在长江以南的只有益、荆、扬、交四州。整个南方地广人稀,能发展起来的城池寥寥无几。

在大部分中原人眼中,南方瘴疠之地遍布沼泽, 山岭曲折荆棘塞途, 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

“江南卑湿, 丈夫早夭”不光是中原人对南方的臆想, 而是这年头的南方真的落后, 再加上长江天堑交通困难, 不到万不得已北方人绝对不会想到南方讨生活。

南方的情况能不能比老家好是未知,赶路途中会遇到什么阻碍是未知,就算九死一生到了南方,能不能生存下来也是未知。

那些散居的山越部落三五不时就下山劫掠, 正儿八经的土著百姓都过的朝不保夕,外来流民能活下去?

比起渡江南下, 北方流民更愿意留在北方。除非北方各州尽数被战乱侵扰, 连一丁点儿立足之地都不给普通人留。

荀晔看着他亲手画出来的舆图,虽然扬州还不是他的,但是脑子里已经把史书上孙吴对东南的开发过程过了一遍。

答案都是现成的,不抄白不抄。

人是第一生产要素,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 南方发展起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中原连年战乱百姓渡江南逃, 大规模的流民带去了先进的技术和耕种工具, 然后才慢慢发展起来。

不过汉末最大规模的战争已经被掐死在襁褓之中,北方各州对流民的招揽安抚一直没停过, 绝大部分流民都能在北方内部消化,逃到长江以南地区的并不多见。

北方的流民没能大规模南下,益州、荆州、扬州就发展不到史上那种程度,也算是间接降低了任务难度。

交州离的太远,暂时不纳入考虑。

日当正午,孙策包袱款款的过来告别,临走之前还不忘强调条件,“大哥,我回来之后这份舆图真的给我?”

荀晔郑重点头,“真的给你。”

第一份已经画了出来,就算不好大批量的印刷,让人对着描几份也没难度,想要他手绘的原版而已,大不了他自己用印出来的地图。

虎崽子可是他们征服江东的主力将领,当将军怎么能没有一副趁手的好地图呢?

有!全都有!全都安排!

“那我走了,大哥等我的好消息。”孙策深吸一口气抱拳告辞,然后带上一队亲卫直奔他爹的大营。

这两年他爹的兵力壮大了不少,原本只有三万精锐跟随,现在已经有七八万大军随时可供调用。

他们不要太多,只要能借他们一万精通水战的将士就行,剩下那些还是归老爹调遣。

是的,借兵。

先借到手,还不还再说。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们亲父子呢借点儿兵怎么了?

虎崽子带着满腹豪情出发,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的连影子也没有。

曹昂迈过门槛进来,还是不太敢相信孙策就这么走了。

一万精锐水师啊?说要就要?就算是亲爹也不能这么放肆吧?乌程侯身边能水上作战的只有一直跟着他的那三万精兵,一下子就要走三分之一啊?

小曹同学唏嘘不已,他要是敢朝他爹开这个口,他爹能让他这辈子都开不了口,“大哥,上去就要一万是不是有点过了?”

“我和伯符本来是想把乌程侯手里那三万一直随他走南闯北的精锐都要过来的。”荀小将军也唏嘘不已,“我们又怕乌程侯一怒之下父子相残,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要一万来应个急。”

曹昂:……

他感觉只要一万也可能会导致乌程侯一怒之下父子相残。

如今乌程侯麾下兵多将广,但是其中大部分都是到豫州后在荀治中的帮助下张罗起来的,真正的亲信依旧是那三万一直追随他的江东兵马。

孙伯符去要豫州兵的还好,莫说一万,就是直接要两万三万四万乌程侯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他,可是换成那三万亲军……

——大哥你们真的觉得能要过来吗?

面对小曹同学的质疑,荀小将军严谨的指出他的用词错误,“是借,不是要。”

小曹:……有区别吗?

荀小将军耐心的给小正经讲解其中的区别,“让伯符去‘要’兵,给出去的兵肯定回不来,乌程侯答应的可能就小。让伯符去‘借’兵,打完袁术那些兵还能回去,乌程侯答应的可能就大。细节决定成败,两种说辞的区别大着呢。”

小曹同学嘟囔道,“可是大哥,你和伯符是什么人乌程侯又不是不知道,糊弄别人也就算了应该糊弄不了自己人。”

“我和伯符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哪里有问题?”荀小将军一本正经的反驳道,“就算乌程侯信不过伯符,他还能信不过我吗?”

曹昂:……

曹昂感觉这天聊不下去了。

“子脩,来看这里。”荀晔让小曹同学看过来,然后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圈了个圈,“这里九江郡的寿春县,袁术的命脉所在。”

扬州一共六个郡,能被朝廷控制的只有沿江的九江和豫章两郡,还仅限于长江附近的城池,因为再远根本发展不出像样的城。

不是说庐江、丹阳、吴郡没有发展起来,相反,庐江、丹阳、吴郡发展的比豫章好的多,只是那三郡山地多朝廷管不了的山越部落也多,说话管用的是本地世族豪强而不是大汉朝廷。

淮南也是四战之地,拿不下江东作为后方就得时刻防备来自江东的背刺。

但是袁术不往南打往北打也能理解,南边庐江、丹阳、吴郡哪个都不好打,倒是北边徐州在陶谦管不了事之后能让他钻个空子。

“袁术选寿春当大本营不是没有原因,这地方四通八达,乃是南北交通的必经之处。”地图上山川河流清晰可见,比这个时代常用的舆图好用的多,“这是黄河,这是淮水,这是长江,战国时开凿的鸿沟将黄河和淮水连接起来,而寿春则能卡住中原通往江南的航道。”

有人的地方才能发展,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经济自然发达,寿春便是如此。

而且寿春城的选址也很巧妙,北边是颍水、涡水的入淮之处,南有淝水直通长江,就是淝水之战的那个淝水,要南下用兵必须得拿下此地。

守江必守淮不是没有道理,母亲河黄河肘击中原五千年无一败绩,长江天堑对南方而言亦是命脉。

寿春城有淮河支流组成的护城河,活水护城比人工开凿的护城河更有保障。九江郡整体来看是平原,但寿春北方有着附近为数不多的山地,有八公山、紫金山和硖石山这些天然屏障在,寿春城称得上一句易守难攻。

“荆州刘表和袁术的关系一直都很复杂,良心这种东西在打仗的时候靠不住,他肯定得分出兵力守住长江防备刘表沿着长江从大别山和豫章丹阳山地之间的缺口中冒出来打他。”荀晔看了眼认真听讲的小曹同学,指尖一转挪到江东,“如果刘表要趁火打劫,豫章、丹阳、庐江几郡即便没有归附袁术也不会让外敌入侵,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但是江东可还有个吴郡。”

正常开战要保证后顾无忧,袁术这别说后顾无忧了,他背后到处都是“忧”。

曹昂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的问道,“大哥的意思是,让伯符带兵去吴郡,从吴郡打袁术个措手不及?”

“不不不,打袁术已经用不到伯符了。”荀晔扬起唇角,甚至有些怜悯被孔融拽进大坑的袁术,“袁公路的主要兵力已经到了广陵,广陵也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他觉得他能一鼓作气攻城略地,我们也能瓮中捉鳖让他的大军想逃都逃不了。”

寿春四通八达易守难攻,但四通八达同时也意味着四面八方都能是敌人。

连接南北交通的枢纽地带很重要,可如果进没有可进的地方退没有可退的去处,单有一个枢纽和稚子抱金行于闹市也没什么区别。

“即便伯符没能要到兵,我们也不会无计可施。”荀晔点点下邳的位置,“我们在这里,沿泗水南下便能直逼寿春。”

下邳城在淮河下游,打寿春不要太方便。

“寿春那边有乌程侯,应该等不到我们打过去。”曹昂搓搓下巴,又问了一句,“既然伯符要不到兵也没关系,那为什么还让他大老远的跑过去?”

袁术僭号称帝天下共讨之,别人是整合兵马攻打袁术,他们却是被袁术集中兵力攻打的地方,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攻打寿春而是解决广陵郡的那七八万大军。

蚁多咬死象,七八万大军不是闹着玩的,袁术再怎么拉胯也不是风一吹就倒的纸片人,他麾下还是有几个能打仗的将领的。

再看看他们身边,能打水战的只有一个孙伯符。

这时候把那小子派出去要兵,总不能让他们几个旱鸭子上战船吧?

荀晔无奈扶额,“谁说能打水战的只有一个伯符?你把公瑾忘哪儿去了?”

他们公瑾是将领,他们公瑾是将领,他们公瑾是将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虽然他把公瑾当后勤使唤,但是他们公瑾真的是个将领,还是个能训练水师的将领。

曹昂拍拍脑袋,手指小人跪在手掌上认错,“对不住,我刚从彭城过来,还不太清楚大哥这边的安排,大哥你别和公瑾说我把他忘了。”

他不是故意的,是公瑾这几个月存在感太低,一不小心就忘了。

荀晔板起脸,“罚你留守下邳。”

曹昂:???

不是,他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好了,不逗你了,去召集人手开会。”荀小将军拍拍手,率先出门去议事厅,“袁术不足为惧,接下来的重点不是袁术,而是在打跑袁术的同时把广陵太守给换了。”

顺便商量怎么接手扬州。

他都把唯二能打水仗的虎崽子派去要水军了,再拿不下扬州实在说不过去。

曹昂快步跟上。

广陵太守张超是前陈留太守张邈的弟弟,之所以是前陈留太守,是因为人已经被他爹给干掉了。

他爹和张邈、袁绍之间的恩怨情仇相当复杂,身为小辈不好多说,反正现在袁绍和张邈都没了,只有他爹还活的好好的。

张邈在兖州作乱被杀,但他爹看在少年交情的份儿上也将人厚葬了。

他们已经仁至义尽,就是家属可能不太认可。

……

袁术志得意满亲自率军出击,留守寿春的阎象等人送走大军表情沉痛,莫名感觉送行像是送葬。

他们很希望他们家主公能在城里安生待着,奈何他们家主公就是不听劝。

连田长史、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田侍中、连田侍中的劝告都不听,孔融说什么就是什么。

天晓得那孔融压根就是不怀好意,他要是真心为主公着想会连主公给的官职都不接吗?分明是觉得主公没有胜算不想让主公给的肮脏官职脏了他清清白白的身。

该听劝的时候不听劝,不该听劝的时候又听劝的不得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主公啊?

田野也想问,袁术这个样子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投奔他啊?

当初在南阳的时候好歹形势比现在好,南阳本地人追随高门大户出来的世家子很正常,那时候的袁术袁绍两兄弟因为反抗董卓而逃离京师,有士人蜂拥追随也说得过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袁公路到九江后就差把“昏庸”两个字写在脸上了,这些从南阳大老远跟着他来九江的人不走还留着干什么?

他们又没被绑在袁术身上,干不下去完全可以弃官而走,总不能留下来的全是其他势力安插进来的细作吧?看着也不像啊。

田侍中唉声叹气,他明明是个细作,现在却在真心实意的操心同僚的去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阎象叹了口气,问道,“主公现在到哪儿了?”

“已退至东阳县。”田野有气无力的回道,“荀青州派人到广陵主持战事,广陵太守张超被看管起来,现在的广陵郡已经被荀青州掌控。”

杨弘也跟着叹气,“这是正好给了荀青州拿下广陵的机会啊。”

那广陵太守张超应该是不想归附荀青州,他们家主公的大军到广陵后短短几天的时间连下三城,喜的他们家主公以为自个儿是战神在世,连着写了几封信回来炫耀他的战绩。

一看就不正常,一看就像有诈。

兖州曹使君杀了张太守的兄长,曹使君的兖州牧之位是荀青州举荐而来,张太守和荀青州之间是私仇,广陵郡不听荀青州的话情有可原。

荀青州年纪虽小心思却很是缜密,没在刚到徐州时就对徐州的人事大肆改动,一来是陶谦陶徐州还没死,二来也是摸不准徐州官员对他的态度。

他们家主公开战的时间赶的正巧,如果张太守奋力迎敌,看在广陵百姓的份儿上荀青州也能继续用他,而张太守选择龟缩不出也就意味着他无心守城,如此一来荀青州也能以正当理由将他换掉。

这哪儿是打仗?这分明是上赶着给荀青州当试金石。

打下城池不算什么,能守住城池才算能耐。

主公攻城时没有废多大力气,三座城池都是大军刚到城下守城官员便举白旗出降,只求他们家主公不要伤害城中百姓。

也就是说,只要广陵开始反击,三座城池随时可以复叛。

不,不对,人家可能自始至终就没想过他们家主公能长久,投降也只是权宜之计。

奈何他们家主公现在是劝也劝不动说也说不听,还有个孔融在旁边煽风点火,他们在寿春急出满嘴燎泡也无济于事。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一个人死在混战之中过。

老天保佑,让战场上忽然出现一支冷箭带走孔融吧,就算顺便把他们家主公带走他们也能接受。

到时候大家愿意留在寿春的就留在寿春,不愿意留在寿春的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当官也好不当官也罢,都好过现在这般成天提心吊胆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出声。

田野换只手托腮,连送到眼前的战报都不想看。

说真的,以前这些真正办实事的官看他都像看纣王身边的妲己,自从孔融来到袁术身边,竟然衬的他这个妖颜惑主的“妲己”也成了忠臣。

那是孔圣人的后人啊!怎会如此?

杨弘看着位于河道湖泊之中的东阳县,看了许久才转身叹道,“九江到南阳的路不算难走,公远之后如何打算?”

广陵的地势和九江没有多大区别,虽河道纵横却难以治理,熟悉地形的小船可以飞速前进,战船却行不通。

河道湖泊之间经常有大片长满芦苇的荒滩,万一慌不择路跑进荒滩,就算没有追兵也很难活着跑出来。

这么好的九死一生之地,亏他们家主公能找着。

哦,孔融撺掇的啊,那没事了。

战事还没有结束,但是几个随袁术一路从南阳到九江的谋臣已经默认他们家主公回不来了。

荀氏那小将军是天生的将才,看他这几年的打法就知道,轻易不出兵,但一出兵就是往死里打,完全不给对方留活路。

这时候称帝实在是一步烂棋,扼守长江防线的庐江太守陆康忠于汉室,如果不是要防备刘表沿江而来怕是已经发兵来讨伐他们。

更要命的是,他们家主公带着大军被困在广陵,荀小将军却不只派去广陵的那一支兵马,再加上已经快打到寿春城下的豫州大军,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

便是有心挽回颓势,在他们家主公的一错再错之下也是无力回天。

阎象放下手里的笔,一瞬间沧桑许多,“到时候再说吧。”

他们大老远来到九江,总要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杨弘摇摇头,走到田野跟前继续问,“海平是哪里人来着?”

“老家在北边,家里已经没什么亲人,不说也罢。”田侍中两眼含泪,似是舍不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说着说着就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在下生来便亲缘淡薄,幸由族人抚养长大,然而这些年族人也相继离去,亲朋好友走的走散的散,莫非在下是那天煞孤星转世?不然怎么每次略有安稳便出现变故?”

杨弘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安慰,“是这世道的问题,这年头因为战乱颠沛流离的多的去了,怎么就天煞孤星了?”

亲朋好友走的走散的散多正常,就北边前些年的乱象,说是十室九空都还有因为瘟疫毫无生机的村寨在幽幽的盯着他们。

这世道太乱,除非天子能支棱起来重振大汉国威,不然这乱七八糟的日子还长着呢。

以前也没看出来田大人这么多愁善感,怎么刚说几句就开始哭?

弄得他们也怪想哭的。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忍住。

可是氛围已经烘托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很难忍住眼泪啊。

o(╥﹏╥)o

……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袁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得广陵三城,在周瑜抵达广陵控制住广陵太守张超之后,被夺走的三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他们手中。

广陵不似中原那般一马平川,但骑兵冲杀的势头也丝毫不减。

周瑜亲自率军追杀,袁术军中大乱,将士四散奔逃,尽数被提前埋伏在芦苇丛中的兵马俘虏,仅有寥寥数人逃归九江。

但是其中不包括袁术,也不包括为袁术“出谋划策”的孔融。

荀晔没功夫和战俘打感情牌,直接让大功臣周瑜带上俩人进京复命。

造反是死罪,撺掇造反亦然,孔融的所作所为虽然不能让传承千年的孔氏在这里画上句号,但也能大大降低他们在读书人心中的威信。

这次战事开销不小,最好能多带回来点儿赏赐补上他们的消耗。

袁术被俘第三天,寿春城破,乌程侯孙坚暂领扬州刺史。

第四天,鼻青脸肿的虎崽子带着黄盖、祖茂两员大将还有一万精锐水师回到下邳,“大哥!策幸不辱命!”

荀晔:!!!

乌程侯这什么毛病?怎么每次都照脸打?

“两位将军怎么不拦着点儿?瞧这打的,又得大半个月养不回来。”

黄盖和祖茂还没来得及说话,孙策便努力睁大他那肿的几乎睁不开的眼睛叉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这点伤不算什么。大哥你看,咱有水师了!”

从今往后都是他的兵!挨打也值得!

第164章 问大山要人

*

荒诞的称帝闹剧戛然而止, 好像就是给天下诸侯提个醒儿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朝廷已经凉了弟兄们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开抢了”“试试不一定逝世”。

事实证明,试试就逝世的可能性很大,但朝廷已经凉了是真。

虽然称帝的袁术连一个月都没撑到就被压到京城处决, 但其中出力的并不是朝廷,而是已经坐拥大汉半壁江山的荀晔。

什么?不是姓荀就都归他?

不重要,反正都姓荀。

总而言之, 袁术用生命为天下人展示出汉室已经衰微到何种地步。

天子尚在京师, 此时称帝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当初诸侯联军打董卓有多名正言顺, 现在打袁术就有多理直气壮。

拥护汉室的要讨伐袁术, 想将汉室取而代之的更要讨伐袁术, 一石惊起千层浪,水面下的各方势力都被他给激了出来。

打董卓的时候还有人因为担心董卓的报复不敢吭声,打袁术甚至不用担心报复,就算不出兵也得扯着嗓子骂几句表明立场。

但是地方势力可以只打雷不下雨, 朝廷不行,朝廷不光要骂还得立刻着手安排讨伐逆贼。

袁术和之前那些扯个旗子就号称天子的贼匪不一样, 贼匪自号天子在他们眼中和蚂蚁要当皇帝差不多, 两根手指就能轻松灭掉,袁术那是真的有资本让大汉江山改名换姓。

朝廷能忍?

朝廷不想忍,但是朝廷在西凉乱军的步步紧逼之下甚至无暇自保,更无兵可以讨伐逆贼。

如果没有荀氏迅速击溃袁术,接下来的淮南将会变成各方大混战, 越打朝廷越没有威望, 越打朝廷的存在感越低, 打着打着就可能有哪支军队失了方向错将洛阳当成寿春。

番邦外族知道趁朝廷虚弱入侵,已经滋生出野心的各路诸侯更知道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

比起那些刚到地方就借口兵乱和朝廷断绝往来、状告邻居意图谋反、招兵买马虎视眈眈、对朝廷的政令不闻不问的州牧刺史汉室宗亲, 到任后专心治理地方时不时讨个贼剿个匪到京城讨赏赐的荀氏懂事的不能再懂事。

他们甚至不随意任命郡守级别的官员,想要官职还知道拿功劳来换,这难道还不算懂事吗?

皇帝陛下对他们家小将军的滤镜有八百米厚,对他们家小将军派来的功臣也和颜悦色好说话的很。

小将军长的好,小将军身边的人也都不差,光他见过的这几个就都是人中龙凤,小将军身边肯定还有他没见过的大美人。

朝中吵架让他们吵去,玉玺在他手上,别的事情做不了主任命官员还是可以的。反正他给出的任命诏书只是个名头,能不能让地方听话还得看官员自己的本事。

小将军不缺本事,只缺这份名正言顺。

嗨呀,他们两个简直是绝配。

小皇帝对着地图琢磨了半宿,然后大手一挥给出了三份诏书。

周瑜为吴郡太守,孙策为会稽太守,曹昂为广陵太守。

扬州不太好打,小将军打完袁术后得先拿下吴郡,不然占据九江也不好守。

豫章和庐江也很重要,进可以攻打荆州退可以防备荆州的进攻,不过庐江太守陆康是个好官,豫章太守是太仆朱儁之子,倒是会稽太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那就把会稽太守换了,反正卸任后小将军也会给他安排其他去处。

他在京城当摆设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上朝的时候朝臣吵架他都听着呢,天底下就那么些大官,州牧刺史郡守国相这个等级的官儿他还是有印象的。

地方确实已经不听朝廷的话,但是架不住朝中众臣依旧觉得朝廷要有朝廷的样子,管不住地方也要打听地方的情况,顺带着连他也知道哪个地方的郡守政绩显著哪个地方的刺史侵虐百姓。

知道有什么用?在上朝的时候谴责他们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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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不太懂朝臣的心态,他感觉像他们家太傅这样不过问政事的才正常。

问啥啊?现在这情况越管越糟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把自己气死了。

于是乎,在满朝文武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们家陛下便勤勤恳恳的写好诏书盖上玉玺给出赏赐将人送走了。

看那架势像是连他本人带玉玺也想跟着走。

满朝文武:……

小皇帝:(*^▽^*)

其实他更想让这位小周将军带几份盖好印玺的空白诏书回去,省得每次有事都大老远的往京城跑。

好了好了,淮南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各位大人继续讨论怎么把西凉马腾打发走吧。

听说京城已经有人想要联合马腾攻取关中了,连他都有所耳闻,朝中大臣该不会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啧,比他还废物。

……

寿春城中,刚刚将城中清理了一遍儿的乌程侯掏掏耳朵,“也就是说,臭小子们先一步找天子要了任命诏书把扬州全境都给占了?”

程普表情沉痛的点点头,“是这样。”

“那老子忙这些天算什么?算老子勤快?”乌程侯怒目圆睁,骂了半天最终以一句“还是打轻了”收尾。

乍一听是怒骂,仔细一听就知道这是在炫耀他儿子有本事。

韩当努力学程普绷住沉痛的表情,但是现在这情况他实在有点绷不住,连忙在笑出来之前赶紧撤出去。

程普反应慢了一拍没来得及撤,只能硬着头皮听他们家将军接下来的安排。

他们本来就没打算在扬州多留,打完仗后要回豫州安排过冬事宜,就算没有朝廷的任命诏书他们也不能在扬州耽搁太久。

去年冬天冷的过分,今年冬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样。

冬日里稍有不慎民间就会发生动乱,那么大的豫州有的是他们忙。

……

又一场雨落下,北风已有刺骨的感觉。

孙策带着一万水师回到下邳得到全体小伙伴的热烈欢迎,以及对他那张俊脸的暖心慰问。

结果就是虎崽子伤上加伤,小曹同学也喜提一双熊猫眼。

等到周瑜带着一车队的赏赐和三份任命诏书回来,同样得到全体小伙伴的热烈欢迎。

以及他对小伙伴们的暖心慰问。

什么情况?他也没在京城耽搁几天?怎么一回来这俩人都破相了?

“此事说来话长。”诸葛瑾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摇摇头祸水东引,“公瑾还是直接问主公吧。”

“不用问主公,问我就行。”孙策笑嘻嘻挤过来,“公瑾待会儿随我去城外军营看看,保证是个大惊喜。”

这是伤吗?不,这是他战斗的勋章!

曹子脩那才是虚了吧唧的伤。

小曹同学正抱着任命诏书乐呵,看在任命诏书的份儿上没和嘚瑟的虎崽子呛声。

他以为这次只有周公瑾会得到官职,没想到还有他和孙伯符的份儿,朝廷真是越来越大方了。

荀晔带着他爹让周瑜捎过来的信往回走,不用想也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哪是朝廷大方,分明是他们陛下偷跑的越来越熟练。

“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去议事厅集合。”

诏书已经到手,他明天就启程去寿春见乌程侯。

他很有礼貌,已经揍了虎崽子就不能再揍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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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小将军悠哉悠哉回屋看信,看完之后不自觉皱起眉头。

京城有人勾结西凉马腾妄图夺取关中?

现在的京城没有乱到史上那种情况,朝廷没有迁都,关中也没有十几路军阀混战,干什么想不开要和凉州军勾结到一起?

朝廷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朝廷,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民间正常生活,换成凉州军阀掌控关中……

他不知道马腾行事是什么风格,但是上一个掌控关中的凉州军阀是董卓,董仲颖凭他一个人的能力将整个凉州的风评都拉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他完全不觉得马腾占据关中会是好事。

阿爹在信上特意提到刘焉的长子刘范在京城任左中郎将,难道是怀疑事情和刘焉有关?

不对,应该不是怀疑,而是确定。

如果只是怀疑的话阿爹不会特意在信里提及,既然提了那就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刘范和马腾私下勾结。

凉州、司隶、益州三州接壤,归属益州的汉中郡卡在中间,名义上汉中是张鲁自治,实际上全天下都知道他和刘焉关系匪浅。

汉中弹丸之地,但地理位置却非常重要。南可入蜀北可窥视长安,汉水与长江连通,沿江而下可至荆襄,往西通过西汉水亦可抵达陇西。汉水南北有秦岭和大巴山,山岭向东延伸便是潼关、三峡天险。

但是地理上的四通八达不代表真的方便,史上诸葛丞相北伐打了一辈子都没能从汉中打进关中,足见沿途的山路雄关有多不好走。

还是说因为现在的关中不像史上曹魏掌控下的关中防守严密,刘焉看皇甫嵩老将军这几年操劳过度身体不好就觉得打入关中如同探囊取物?

嘶,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关中有皇甫嵩老将军坐镇,也只有老将军能坐镇,西凉兵马这几年明里暗里没少试探,如果不是确定朝廷拦不住他们,马腾也不敢直接带兵囤驻池阳黄河边的长平岸头。

池阳属左冯翊,已经是关中三辅地界儿。

皇甫老将军现在只抵御西凉乱军已是勉强,要是再有内贼,那关中算是凉了。

颍川可以随时支援洛阳,但是颍川离长安太远,关中打起来的话并州叔祖那边出兵更快。

叔祖知道关中的情况吗?文若叔知道关中的情况吗?阿爹在洛阳给哪边送信都方便,他是第一个知道的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行,不放心,等他写信问问。

理智告诉他长辈们不需要他操心,但是焦虑起来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让他放心。

扬州才刚刚到手,他能放心的带着小伙伴开发东南吗?关中打起来的话需要他回去帮忙吗?真要开战的话,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逆江而上干掉刘表然后打刘焉个措手不及吗?

他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荀悦:……

荀彧:……

荀爽:……

幸好长辈们都不在跟前,不然一大家子会凑在一起开会商讨是不是给了孩子太大压力。

是他们表现的不够靠谱吗?为什么傻小子能问出这些傻问题?

……

带着信件的亲兵快马加鞭离开,一骑去京城,一骑去颍川,一骑去晋阳。

半个时辰后,荀小将军的亲信和徐州官员整整齐齐坐满了议事厅。

首先,领赏归来的周瑜代表天子发言,对讨逆之战立下功劳的文臣武将进行口头夸奖以及物质封赏。

口头夸奖人人有份,物质封赏同样人人有份,全体参会人员对小周将军的讲话回以热烈的掌声。

然后,荀小将军对讨逆之战中立下功劳的文臣武将进行口头夸奖以及画大饼鼓励。

口头夸奖人人有份,画出来的大饼同样人人有份,全体参会人员对荀小将军的讲话同样回以热烈的掌声。

最后,颁奖结束,开始安排新任务。

他们来徐州之前已经将青州托付给攸哥,之前那些天的讲解不是白费劲,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青州不用操心,需要操心的就是徐州。

很不幸,徐州牧陶谦在袁术亲率大军进攻广陵的时候气急攻心一命呜呼,已经由他的两个儿子带回丹阳老家安葬,目前徐州军政诸事皆由青州牧荀晔代为处理。

经过之前一年的努力,青州境内的屯田已经进入正轨,均田令的推行也进展喜人,最大的成果就是青州无家可归的流民不用再背井离乡跑去其他地方讨生活。

百姓沦落为流民都有原因,官府不光负责分田,还负责调查这些流民为什么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如果不是因为单纯的天灾而是掺杂着人祸,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转到查案抄家部门。

青州的战时管理体系已经完备,徐州也要再接再厉,所以他把刚从抗旱事宜中闲下来的贾校尉调到徐州指导工作来了。

徐州的典农校尉陈登表示热烈欢迎。

以为今冬能在临淄安心窝冬的贾诩:▼-▼

荣升为徐州治中的贾诩:▼-▼

从只管屯田到屯田、均田一把抓的贾诩:▼-▼

荀小将军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经过这几年的相处,贾毒士的假笑已经吓不到他。

他走哪儿把贾毒士带到哪儿,那么深厚的感情是说着玩的吗?

总之就是,有贾校尉在下邳坐镇,徐州将会和青州一样成为他们开拓扬州的安稳大后方。

他们贾毒士刚到青州的时候干劲儿满满,遇到看不惯的事情还能好心的先礼后兵,徐州就算了,看他的假笑程度就知道今年冬天完全没有以理服人的空间。

祝福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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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登等人不太理解荀小将军的眼神,贾大人看上去那么和气,应该很好相处吧?

唔,怎么凉飕飕的?

也是,马上就要入冬,该加衣裳了。

徐州交给贾诩,接下来就是真正的重头戏——扬州。

荀小将军拍拍手让大家伙儿打起精神,要跟他一起去扬州的都睁大眼睛,留在徐州也都得认真听。

扬州生产力不足,他们随时可能派人过来要物资支援,徐州、青州、豫州乃至兖州都得随时准备着。

哼,他手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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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正题,来听听他的打算,有什么建议和意见尽管提,只要合理他这里随时调整。

荀晔拉出挂着舆图的架子,“徐州的一应事宜交给贾先生,我明日启程去九江,伯符去会稽,公瑾去吴郡,子脩去广陵。如无意外今冬不会对外开战,到任后以剿匪平乱为主。”

九江是交通命脉,不管是以江东当大本营还是以徐州当大本营,只要有个能退的后路,他到九江后的处境就比袁术好的多。

提起汉末三国,什么地方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兵家就没有不争的地方,但是兵家必争之地也分争的程度,九江这种交通要道还是有几分含量的。

身为扬州唯二的能被朝廷任命的官员治理的郡,九江的耕种环境称得上是扬州之最,那儿有战国时楚国修建的芍陂水库,足以灌溉周边近四万顷的土地。

他就说修建水库很有用。

昔年芍陂水库成就了楚庄王的宏图霸业,如今的芍陂水库也能助力他X太祖的不世之功。

嗯,寿春是战国末年的楚国国都,也是西汉时淮南王刘安的国都。

刘安身为大名鼎鼎的豆腐的发明者,他的封国基础条件肯定不会差。

淮南是位于长江黄河之间的平原,史上曹老板拿下这块地盘后立刻就开始推广屯田,也说明这儿非常适合农耕。

时隔许久终于又能干回老本行,他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期待。

至于九江之外的扬州其他几郡,他们需要干的不是屯田,而是尽可能的将山中百姓迁出来编入户口。

毕竟这年头扬州能开战大规模屯田的地方不多,九江之外的其他地方在屯田之前得先疏通河道修渠引水。

河网密布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引水方便,坏处是难规划,在灌溉用水规划完成之前更重要的是发展来足够的人口。

已知:三国时期孙吴开发江南,带去先进农耕技术的北方流民立了大功。

得:需要另外琢磨人口来源。

史上孙吴开发东南也是这个策略,从黄巾之乱开始就有大量流民沿着淮河长江南逃,之后中原混战愈演愈烈,孙权上位后直接在长江沿岸设置招抚点对南下的流民来者不拒。

只要来他们就收,不光收还分田免赋,承诺肯定让他们过上比老家更好的日子。

招抚流民的法子就那么几个,北方各州现在招抚流民打出的旗号也是分田免赋,看他们现在能将流民都控制在北方就知道史上孙吴靠这个法子吸纳了多少劳动力。

北方流民为扬州带去了先进的农耕技术,同时也带去了大量的劳动力,技术他们可以带过去,但是如今流民基本上都在北方各州内部消化,劳动力只能靠扬州自己。

但是吧,话又说回来,之前说什么来着,朝廷能控制的扬州郡县只有九江和豫章这两个,其他地方不是发展不起来,而是山里生活着数量庞大且不纳税不服役不把朝廷当回事儿的山越,连带着经常被山越袭扰的山外百姓也不怎么把朝廷当回事儿。

划重点:山里生活着数量庞大的山越百姓。

既然没法守株待兔等到北方的流民,那就只能找大山要人了。

山越不纳税不服役不服朝廷管教,自然也不可能有户口,现成的劳动力说什么都不能放过。

不过作业可以参考但不能照抄,问大山要人的策略就得好好琢磨琢磨。

史上的孙吴持续派兵进山围剿山越,强行将山中的山越部落和逃入山中的汉人百姓迁到山外定居,迁出来的百姓编入户籍,青壮年当兵,老弱妇孺耕种。

强制性的迁出百姓会引来百姓的不满,但是战乱时期没那么多讲究,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迁出来的那些山越部落确实对开发东南起到了大作用。

鉴于山越部落进山为民出山为寇的特性,他们接下来的手段也不会软和。

进山讨伐逼山越部落下山可以参考,孙吴的世袭领兵制就算了,他还没沦落到必须让出兵权才能在扬州立足的地步。

孙吴立国之前户籍上的人口有九百多万,但是在西晋灭吴之时,官府账面上的人口数量只剩下两百多万。

按理说孙吴几代接收北方流民迁出山越部落百姓人口应该越来越多,事实上也是如此,人口越来越多,但是多出来的人口都不归官府,而是归属地方世家大族。

他们家孙叔出身寒门,不像曹老板家大业大,更不像刘皇叔能借汉室正统,能闯出一片基业全靠自身本事。

到孙权接收江东时,那些跟着他爹他哥出生入死的将士还有江东本地的世家大族都需要拉拢,孙家没有家底也不能借正统之名怎么办?只能大肆封赏。

朝中统兵将领阵亡后其子或兄弟、部属等袭领其生前所辖的军队,甚至允许世家大族组建部曲私兵。

进山清剿出来的人口能进自家口袋,练出来的兵是自家的兵,哪个世家哪个将领会不上心?

结果就是孙吴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培养出了大量将才,吴地世家大族的权势也是空前的膨胀。

吴地世族权势空前膨胀,之后不久就是衣冠南渡,世族门阀垄断仕途就是九品中正制和世袭领兵制综合而来的产物。

五胡乱华要从根本上掐死,世族垄断也要从根本上掐死,什么世袭领兵制什么九品中正制,通通死啦死啦地。

也就是说,他们迁出山越部落的难度会更高。

没办法,给老板干活和给自己干活区别很大,他不是魅魔,没法让将士们全都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的计划是:能说服的尽量说服,说服不了的就打服,只要没有人员伤亡,什么偏门的歪主意都能用。

比如在山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偷偷抢收他们的稻谷,比如在山里想出门交换物资的时候把交易点迁的远远的,比如在大人出门劳作的时候上门抱起家里的孩子就跑。

总之就是,只要别出人命,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吴郡本地人孙策嘶了一声,非常耿直的回道,“主公,按照您说的这些歪门邪道,真的很难不出人命啊。”

第165章 理解曹老板

*

荀小将军在舆图前侃侃而谈, 向来为中原士人忽视轻蔑的扬州在他口中摇身变成极有潜力的膏腴沃壤鱼米之乡。

所有人都在认真听他分析,并且一边听一边感慨荀小将军小小年纪便成为一州牧守不是没有原因。

江南地广人稀,虽然跨州连郡疆域广大, 但是能发展出城池的地方寥寥无几。

小将军能一针见血的指出扬州的弊端,还能在短时间内因地制宜列出发展策略,难怪颍川荀氏能人辈出却依旧让他一个少年郎出来扛大梁。

他们族中若是有这般优秀的后辈他们也舍不得藏着掖着, 非得炫耀的天下人都知道这是他们族中子弟才好。

直到他们听到那所谓的“无所不用其极”……

这是谁?换人了吗?刚才那个从容不迫指点江山的荀小将军哪儿去了?哪个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上了他们荀小将军的身?

荀小将军很冤枉, 他给出的三个例子两个都有参考, 不能因为被他参考的人还没出生就觉得他在胡言乱语。

抢在山越之前收割稻谷的不是别人, 正是他们诸葛子瑜的大儿子诸葛恪。

丹阳郡地势险要民风彪悍, 扬州战斗力最强最出名的就是丹阳兵, 再加上丹阳有铁矿可供百姓铸造兵器盔甲,山越部落和汉人百姓都全民皆兵。

遇到官府来征税就往山里躲,官府的人走了继续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山势险峻不易通行,调兵征讨还可能只能看到废弃的村寨见不到一个人, 官府也不乐意兴师动众却一无所获,所以从大汉开国直到现在快要亡国都拿那些狡猾的家伙束手无策。

他们家子瑜的好大崽很对得起他们家的姓氏, 从小就聪明伶俐被称作神童, 弱冠之龄便被拜为骑都尉。

年轻人意气风发敢想敢干,区区丹阳山越,只需三年他就能把山里的百姓全部迁出来。

小伙子口气大的连他爹诸葛瑾都看不下去,但是孙至尊却很好说话的直接提拔他为抚越将军,领丹阳太守, 拨给他手执棨戟的骑兵三百人。

诸葛恪到丹阳后恩威并施, 口头招抚和武力围困并行, 命周围各郡严守疆界禁止黑户出逃。已经归顺的山越百姓在山外设屯聚居,不归顺的也没关系, 他有他的骚操作。

各路将领带兵据守险要峪口,也不和山里开战,就守着山里的庄稼抢。

山里的山越部落察觉到大军进山就熟练的四散逃走,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抓他们壮丁,但是诸葛恪没打算直接抓壮丁,他收了粮食就撤,根本不管逃跑的人。

四散逃走的山越百姓等到大军撤走回到部落,看到已经被收割完毕的农田除了无能狂怒还是无能狂怒。

南方气候湿润日照充足,稻麦的产量比北方高,有些地方的庄稼甚至能一年两熟甚至三熟。

但是粮食产量再怎么高,接二连三收不到新粮也得饿死。

在一次又一次的收获庄稼失败后,山中部落存粮耗尽,不得不出山归降。

不然能咋?再不出山就要饿死啦!

于是乎,三年期满,诸葛恪迁出山民十余万,成功用漂亮的战绩挤进朝堂。

这法子不好吗?这法子可太好了。

粮草本就是重中之重,汉末三国打仗的时候经常出现抢收敌方稻谷的字眼儿,把重点放在粮草上肯定不会有错。

田里的稻谷来不及收,山里缺粮肯定会琢磨去别处买粮,他们再把交易点迁远点儿限制一下粮食交易的范围也没毛病。

本来就是为了把人逼下山,不把其他生路堵死怎么让人心甘情愿的下山?

至于趁大人不在抓小孩儿……

咳咳,他承认这法子有点缺德,但是更缺德的还在后头呢。

打开《水浒传》,看看宋江赚好汉上山的各种法子,稍微改动一下就能拿来骗山中部落下山。

看那倒霉的玉麒麟卢俊义,那是吴用假扮成算命先生带着李逵去他家墙上写反诗,他本人因为反诗被下狱,他的管家和妻子又联合起来侵吞他的家产,直接弄得他家破人亡不得不上梁山。

还有那倒霉的霹雳火秦明,那是威逼利诱不成直接派人假扮成他烧杀抢掠让他从一州指挥司统制变成逃犯,甚至害得他一家老小都被官府处决,等见着人了还假惺惺的说什么都是为了让他入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更有那倒霉的金枪手徐宁,人家原是禁军金枪班的教头,家庭圆满生活优渥还有公务员身份,就因为梁山被呼延灼的连环马打的苦不堪言而他又善使钩镰枪才被强行带至梁山。他本人被骗上梁山,宋江又让人去掳掠他的家眷,途中还假冒他的名号抢劫。妻儿都在梁山手里,想走也得顾忌妻儿的死活。

又是熟悉的公务员爆改穷凶极恶的罪犯,想自证清白都难,下山就是死,再憋屈也只能落草为寇。

多么邪恶的计策,都来谴责!

但是话又说回来,虽然梁山赚好汉的法子在道德层面上很说不过去,但是这个思路值得参考。

想让看中的人才上梁山就让他们在外面没法生存,及时雨就是及时雨,至于那些在外头凄凄惨惨活不下去的倒霉鬼为什么需要及时雨,那不重要。

同理可得,想让山民下山就让他们在山里活不下去,至于他们为什么在山里活不下去,那也不重要。

荀小将军再次将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原理解释给众人听,破题的关键点已经给了出来,从“分化敌人逐个击破”到“孤立少数争取多数”再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只要能让山越部落内部出现矛盾,再配合他们的断粮小计,不用恶狠狠的冲上去抓壮丁也能让壮丁主动出山归降。

不是说都得按照他给的那几个例子来,他给出的例子只供参考,臭小子们到任后能迁出多少劳动力还得看他们自己。

“懂了吗?”

所有人:……

懂是懂了,就是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儿。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小将军胆大心细足智多谋,合该他成大事。

荀小将军敲敲挂着舆图的木架,“还有哪儿有意见?”

没有人有意见。

思路已经讲解的如此明了,再听不懂就不礼貌了。

众人对他们小将军的聪明才智表示万分敬佩,一时间议事厅中充斥着“将军何等英明”“将军何等仁慈”的赞誉。

听的荀晔以为自己是凌霄宝殿上面对哪吒的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怎么看都觉得这群人话里有话。

且等着,等他们把扬州从荒山野岭开发成田畴沃野的富庶之地,到时候让这些悄悄嘀咕他缺德的家伙全都无地自容。

事成之后自有大儒为他辩经,他是缺德吗?不,他是有远见!他是敢为天下先!

会议结束,散会!

众人意犹未尽的结束他们的溢美之词,熟悉荀晔的知道这是他的正常操作,不熟悉荀晔的也知道了荀小将军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和颍川荀氏的整体风格更不一样。

留守徐州的官员簇拥着新来的治中大人离开,他们还不知道贾大人的性情,多聊几句没坏处。

虽然徐州换了主人,但是官署却没什么大变动,前任治中王朗王大人改任琅琊太守已经去琅琊上任,下邳城只有少数新面孔,大部分还是他们的熟人。

参会人员很快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要独当一面当太守的年轻人围着他们荀老大试图再掏出点儿稀奇古怪的主意。

小曹同学从小就端方板正,可能是他爹曹老板自己的成长过程不太正经所以知道怎么不让儿子长歪,也可能是幼年的教育主要由母亲负责,总之就是乖的和他爹年轻时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之前都是听命行事,这还是第一次担任太守这种一把手的职位,虽然在广陵可以随时找贾校尉、啊不、贾治中求助,但是还是有点紧张。

快快快,还有什么当一把手的偏门小技巧,大哥不要吝啬快多讲几句,小弟想学。

连端方板正的小曹同学都迫不及待想要进步,行事作风本就跟黑老大似的江东双璧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琢磨挑衅到何种程度能将山越部落激怒还不至于找他们拼命。

三人行必有我师,向大哥看齐。

荀晔扬起下巴,故意阴阳怪气的挤兑他们,“主公~按照您说的这些歪门邪道~真的很难不出人命啊~”

“谁那么不会说话?我们大哥那分明是绝世妙计!”虎崽子煞有其事的数落刚才那个不会说话的坏家伙,真是的,感觉不对劲就反思反思自己,别动不动就质疑别人,“没有不好用的法子只有笨蛋的执行者,闹出人命那是后续处理的失误,和大哥的绝妙好计没有任何关系,谁说大哥是歪门邪道我孙伯符第一个不答应!”

小曹同学的表情一言难尽。

也别叫虎崽子了,直接改叫狗腿子吧。

孙小将军很有当佞臣的潜质,荀小将军也很配合的当昏君。俩人一个吹捧一个嘚瑟,还没出发去扬州就好像已经将扬州治理成南北游人流连忘返的人间仙境。

曹昂扭头看向周瑜,发现小周将军虽然没插话但是满眼都是“伯符说的对”“大哥说的对”“都对”后又默默转开。

正经的他和这个不正经的团队格格不入。

……

月落星沉,晨露凝成冰霜,天边紫气迷蒙。

淮南的气候比北方温暖,寒冬的淮河也不怎么结冰,现在刚刚入冬,水路依旧能行。

荀晔乘船沿泗水抵达寿春城,终于明白曹老板在赤壁之战的时候为什么同意铁索连船了,没乘过船的人到了船上真的连站都站不稳啊。

呕!

荀小将军从船上下来时面如土色,他身边的亲兵也没好哪儿去,一群没乘过船的旱鸭子从摩拳擦掌到满地打滚只隔了几天真正的船上生活。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派虎崽子去乌程侯处抢现成的水师,不然非得创业未半而中道半死不活。

乌程侯处抢来的一万水师,孙策带走三千和一个黄盖,周瑜带走三千和一个祖茂,荀晔自己要了四千。

他和他的亲兵是旱鸭子不要紧,九江本地有水性好的将领就行。

实在不行的话,乌程侯麾下程普、韩当、黄盖、祖茂四大金刚,把程将军或者韩将军留在寿春帮忙也行,反正现在人都在寿春。

乌程侯:……

到他这儿进货来了是吧?要不连他也留这儿?

荀小将军刚刚从船上下来,感觉踩在地上也是轻飘飘的,这会儿正搭着江东猛虎的肩膀来维持平衡,“乌程侯不着急离开吧?”

孙坚:???

真打算把他留这儿?

荀晔当然没打算把孙坚本人留下,但是他觉得很有必要请教一下水上打仗和陆上打仗的不同。

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得被现实毒打一顿才能安稳下来脚踏实地继续奋斗。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孔融那么抽象,也不是所有人都和袁术那么自信,大部分官员将领都是正常人,不能用一次侥幸来奢望接下来处处都是侥幸。

他对扬州的了解主要来自上帝视角,如果没有阿飘陛下们帮他搜集的资料,他到地方后也是两眼一抹黑。

纸面上的资料多是宏观把控,方案做的再详细应急预案做的再多,真正开干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多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他是中原长大的小孩儿,这几年也主要是在北方打转,要说对南方的了解还得看乌程侯。

这可是从淮泗起家一路杀穿荆州才抵达中原的江东猛虎,谁能比他更了解江南的局势?

荀小将军把江东猛虎哄的开开心心,然后到乌程侯提前给他安排好的住处倒头就睡。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他得睡一觉缓缓,晕船真的是太难受了。

孙坚啧了一声,去官署看看还有哪儿整理的不够清楚。

看人家荀小将军多会说话,再看看他们家那只会“爹,我要兵”的臭小子,简直没法比。

臭小子出门在外也是个嘴甜会说话非常讨人喜欢的好小伙儿,也仅限于出门在外,不知道京城的荀侍郎有没有和他一样的烦恼。

唉,头疼。

乌程侯勤勤恳恳的将他到寿春这几天梳理出来的情况一一放好,一边整理一边埋怨混账儿子只能在要兵的时候想起来他。

程普默默在旁边打下手,如果不是平日里听多了他们家将军炫耀儿子的话他就信了。

小将军很差劲吗?相反,他们小将军优秀的很。

不到二十岁就能担任一郡太守,天底下除了荀小将军还能找出第二个吗?不对,荀小将军身边还是有几个的。

总之就是,他们小将军非常优秀,优秀到从荀小将军身边拎出来就能碾压全大汉的年轻人。

别说了别说了,这让家里孩子没那么优秀的他们很有压力啊将军。

孙坚回到官署转了一圈,想着寿春城的袁术旧部基本上都没有离开,于是又虎步生风去敲打旧人。

其实面对面交接最方便,但是荀小将军旅途劳累先一步倒下,他只能等小将军重新站起来再面谈。

和荀晔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能轻轻松松能变成浪里白条一样,孙坚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学不会游泳,那不是天生就会吗?

不懂,但尊重。

……

第二天一早,荀小将军修整完毕前往官署,看到的就是一群比刚下船的他更加半死不活的官员。

荀晔:???

是被袁术弄的还是被乌程侯弄的?寿春的官那么难当吗?

为首的田野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将军可算来了,天知道他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寿春城大大小小的官数都数不清,本来不该他来出这个头,奈何袁术战败的消息传来后以阎公远为首南阳人走的干干净净,愣是让他这个完全没有根基的人到了风口浪尖。

他不想出来扛大梁,可是他也不能跟着那些人去南阳啊。

虽然阎大人、杨大人他们都很和善,还承诺了就算他在南阳什么都没有也能想法子让他继续当官过安稳日子,如果他真的是袁术的旧部他肯定毫不犹豫就跟着走,问题是他不是。

就这么尴尬。

他不想知道他的形象在其他人心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只知道他真的不是因为忠于袁术才不离开寿春。

动动脑子啊各位,袁术又不是寿春人,他在寿春也没待多少天,真的对袁术念念不忘大可以去汝南,他留在寿春怀念个什么劲?

误会吧误会吧,反正这个身份以后也用不到了,田野马上自杀给袁术陪葬,他要去别处逍遥快活。

荀晔简单了解了一下寿春官署的官员数量,对官署的组成大致心里有数,简单说了几句便让众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初来乍到需要熟悉情况,即便有变动也不会是现在,不用担心他上来就大清洗。

不是他心大,而是寿春官署之前已经被袁术清洗了一遍,不需要他再把所有人都换掉。

之前袁术从南阳跑到九江,当时的九江太守叫陈瑀,这位陈太守和陈登一样都出自下邳陈氏,因为下邳陈氏和汝南袁氏关系不错,所以袁术以为他可以一路畅通无阻。

但是陈太守死活不愿意让袁术进城,不愿意让袁术进城还不敢开战,在袁术于淮北集结士兵攻打寿春城时就直接逃回下邳躲太平了。

因为袁氏和陈氏关系好,所以袁术认定陈瑀不让他进城是有奸人进献谗言,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官署上下全部换上新人。

从南阳带来的人不够没关系,直接提拔九江本地士人,官署中的官就那么几个,放低标准还能找不到人?

现在南阳来的官员尽数离开,乌程侯进城后也杀了一批趁乱搞事的官,剩下的九江本地人对袁术的忠心有多少也不好说,再加上还有个已经打入官场内部的田野提供情报,如今寿春城中谁能用谁不能用他清楚的很。

乌程侯抱着手臂等新上任的扬州无冕之王立威,等官员都散了才上前进行政务交接。

虽然没什么必要,但是还要是走个流程。

袁术把九江治理的一团糟,他也不是什么擅长理政的人,一团糟加上一团糟还是一团糟,这些政务还是荀小将军自个儿整理吧,反正他尽力了。

幸好袁术到九江后就一直盯着徐州没怎么管扬州其他几郡的事情,要是其他几郡也被他霍霍就更完蛋了。

政务方面小将军自己打理,他只说拿下扬州后可以怎么打荆州。

孙坚不知道荀晔那集上下五千年之精华的开发扬州计划,他只是对小将军的能力有信心。

青州那么乱都能在一年之内稳定下来,想必扬州这偏远地界儿也难不倒他。

两个人到书房后第一件事就是拉开舆图,荀晔看看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舆图,对这个时代的将领更多了几分敬佩。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他们对着超级简易版地图指点江山,但是还是感觉能看懂这种地图很厉害,他就属于被后世的高清地图惯坏了的温室花朵,和野蛮生长的土著将领根本没法比。

荀小将军心中感叹,然后拿出他自带的荆扬地图铺开。

乌程侯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这是送给我的?”

荀晔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对面美滋滋的将刚铺开的舆图卷了起来,“小将军有那印刷之法,舆图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这张肯定是送给我的。”

他带兵打进寿春城也是大功一件,前两天还想着朝廷只派天使送来一封嘉奖诏书太小气,原来真正的赏赐在这儿呢。

“且慢且慢。”荀晔赶紧将作乱的虎掌按住,“有有有,您回颍川就能收到,大汉十三州的舆图全都有,这张就给我留下吧。”

不是他小气,而是刚才那张简易版的他真看不懂。

之前虎崽子要地图的他就开始着手准备大汉疆域图,这玩意儿属于绝密情报,印出来后直接连模板带成品都送去了颍川。

他自己留了一套,其他的连孙策曹昂周瑜他们都只有郡县小范围的地图。

乌程侯回去后找文若叔说一声就行,不用盯着这份已经被他做过标注的旧图。

孙坚遗憾的收回小心思,废话不多说直接进入主题,“寿春的位置很好,但想守住寿春不能只守九江,重点还得放在庐江和豫章两郡。豫章太守朱晧名声不错,庐江太守陆康更是天下闻名,不过建议小将军想法子把陆康给换了,不然这庐江没法守。”

荀晔立刻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孙坚啧了一声,“那老头儿死犟,根本没法跟他讲道理。”

第166章 壮大队伍牛

*

乌程侯十几岁就以勇武闻名, 这些年打过黄巾平过羌乱,硬生生以寒门子弟的身份杀出一条通天大道,领兵作战的水平毋庸置疑。

董卓进京之前他在荆州长沙郡担任太守, 而他被任命为长沙太守的原因是长沙地界儿有人造反,朝廷需要一个能镇压叛逆的主官前去剿灭。

当时的荆州郡县各自为政,反贼聚众数万攻城略地, 长沙郡的官员扛不住反贼的攻势更无力剿匪, 只能苦哈哈的闭城自守等朝廷的支援。

孙太守到任后行事简单粗暴, 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先敲打郡中官吏让他们老老实实处理官曹文书规规矩矩办事好好对待百姓, 然后拍着胸脯放话说讨贼剿匪的事情只管交给他。

短短一个月, 反贼伏诛,郡中镇服。

那时候大汉各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叛乱,长沙有大规模的造反周边其他地方立刻云集响应,孙太守也不管那些叛乱在不在自家地盘, 但凡让他听到他就带兵呼啸而至。

孙太守身边的人劝他别越过郡界干仗,他们知道他们是讨贼剿匪, 但对面的主官不一定领这个情, 越界征讨很容易被人倒打一耙。

不过孙太守的态度很光棍儿,“老子没什么文化,当官全靠战功,越界征讨为的是保境安民,就算倒霉栽了也没关系, 老子无愧于心也无愧于天下。”

此话一出, 不光周围几郡的郡守不敢吭声, 连贼匪在听到孙坚大军的消息时也慌里慌张落荒而逃,于是长沙周边也消停了。

之后就是朝廷论功行赏, 孙太守被封为乌程侯。

长沙和周边贼患尽消,百姓获得了安宁,官吏获得了政绩,他孙文台获得了爵位,多么皆大欢喜的结果,但是有人觉得不行。

不光觉得不行,还特意上奏朝廷一条条的分析为什么他认为不行。

各郡有各郡的兵,地方主官没有派人向朝廷求助就说明他们能自己解决,怎么能不打招呼就越界征讨呢?

孙坚:???

有没有可能,他不光会主动越界,也有收到求救信然后再出兵的情况?

“当年我在长沙当太守,他侄子在豫章郡任宜春令,那时候全天下都不太平,到处都是贼匪趁火打劫。”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是乌程侯还是提起来那件事儿就来气,“老子能让天下人觉得有本事平乱那是老子的能耐,他侄子是豫章郡的官儿怎么了?是他侄子先派人到长沙向老子求救的,老子总不能坐视不管?”

陆老头儿在庐江待的时间不短,他当长沙太守的时候陆老头儿就是庐江太守,他不当长沙太守了陆老头儿还是庐江太守。

不过老头儿虽然死犟,但是为人还算不错,除了愚忠之外没什么大毛病,也不会在背后捅刀子,他看谁不顺眼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弹劾。

有的太守只是太守,而有的太守身上一堆加封秩达中二千石,已经是九卿级别。

陆老头儿就是那九卿级别的太守。

“那老头儿当年到江夏当太守的原因跟我差不多,当时庐江郡有贼人造反,反贼联合江夏等地的势力聚众十几万大肆攻城,不到半个月就攻下了小半个庐江,朝廷这才紧急任命陆老头儿为太守去庐江平乱。”乌程侯眸光凶狠,“我怀疑他弹劾我不是因为我越界征讨,而是他侄子遇到困难第一反应不是找他求助。”

他孙文台在长沙,陆老头儿在庐江,相比之下庐江离豫章更近,为什么不去找家中长辈求助?瞧不上年迈体衰的叔父?

大义无缺不代表一点儿私心都没有,这不,还是倒霉催的让他赶上了。

大家都是吴郡老乡,虽然他们孙家不似陆氏家大业大,但也称得上是寒门中的佼佼者,在老家的时候也不是一点交情都没有,陆氏子在外为官遇到困难求助老乡多正常。

都快知天命的年纪了,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气性。

荀晔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个橘子,一本正经的附和道,“就是就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老乡,找老乡求助再正常不过。”

陆老爷子比他们家叔祖的年纪还大,那时候的朝廷又不是没有年轻人能用,让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带兵平乱纯纯虐待老人。

就算老人家有廉颇之勇老当益壮,朝廷不心疼他们陆氏自家人也心疼,肯定是能不折腾就尽量不折腾。

问题不大,理解,都能理解。

乌程侯抱怨完“私仇”继续说为什么建议把老头儿换掉,“陆老头儿是个有能力的好官,庐江在他的治理下政通人和,如果他愿意听你的安排那再好不过,但是这个可能不大。”

大汉朝廷沦为摆设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连荀氏对朝廷都只是保持礼节,但是陆康依旧年年冒险派孝廉进京纳贡。

在那老头眼里,天下各路诸侯都是叛贼,他认可的只有大汉朝廷。

私交可以维持,但涉及公事寸步不让。

袁术刚到九江的时候陆老头儿还带着儿子上门做客,前些日子袁术大举用兵找庐江要粮,陆老头儿不光不给还整修战备准备和袁术开战。

没有意外的话,荀小将军到九江后也会是这个待遇。

荀小将军停下剥橘子的动作,不太确定的回道,“我的名声应该比袁术好点儿吧?”

而且他上任的程序非常正规,和袁术那种把原来的官员打跑再上任的完全不一样。

他不光名声比袁术好,他还有天子背书,总不能还是和袁术一样的待遇。

乌程侯摊手,“这不是名声的问题。”

自董卓进京乱政,州郡相互观望,没有人愿意尽心尽力为朝廷讨贼,相互间皆是为私利而争。

话说的直白,不过却是事实。

老头儿已经认定所有跨州连郡的势力都是逆贼,除非天子亲至,不然谁都别想让他听命行事,和名声好坏关系不大。

其实那老小子在别地儿当太守也行,奈何庐江豫章两郡以长江为郡界,只有个豫章却指挥不动庐江还是没法布防。

九江西边的大别山和南边的长江是抵御荆州的最佳防线,如果刘表真的敢过来抢地盘,要么北上走南阳绕过重重大山,要么顺江而下。

为什么袁术守不住南阳就转移到九江?因为南阳当时还是他的地盘,九江又没有比他强的势力,从南阳到九江很方便。

现在也是,扬州各郡没有很强的势力,各郡关起门来各管各的可以相安无事,但是他们小将军明显不是只管九江不管其他地方的人,这么一来那陆老头儿在庐江就碍事儿了。

荀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掰开橘子吃了一瓣,然后面色如常的将剩下的分出一半给孙坚,“陆老爷子性子倔,豫章的朱太守呢?”

豫章太守朱皓,字文明,会稽郡上虞人,河南尹朱儁之子。

他对扬州各郡主官的了解仅限于家世出身,别的还得另外打听。

这年头名声造假太容易,所有关于性情为人方面的传闻都不能信,细节方面必须找熟人打听。

正好他们乌程侯早年跟随朱老将军南征北战,应该对老领导的儿子有点了解。

“朱文明和陆老头儿是两个极端。”乌程侯毫无防备接过橘子丢进嘴里,咬一口后立刻被酸的蹦了起来,“我说这碟橘子怎么一直没人碰,合着都知道不好吃啊!”

荀小将军使坏成功也不装了,立刻皱着脸找水喝,“酸酸酸!好酸好酸!”

现在已经到了吃橘子的季节,淮南的橘子那么出名,官署负责采买的管事能找出这盘好看但不好吃的“整蛊道具”也是不容易。

孙坚喝水压下口中酸涩,看看宁肯自损一千也要伤他八百的年轻人,确信这小子在家也是个让爹头疼的捣蛋鬼儿子。

闹腾起来简直和他们家臭小子不相上下,更可气的是受苦受难的都是他。

荀小将军把那盘中看不中吃的橘子挪去一边儿,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陆老爷子倔,朱太守和他是两个极端,难道是软和的没脾气?”

孙坚:……

老子会告状,老子真的会告状。

江东猛虎磨了磨牙,对上臭小子那灿烂的笑容,勉为其难的略过刚才那无伤大雅的小插曲,“朱文明是朱儁老将军的幼子,老将军本人威声满天下,大概想着一大家子不能都是大老粗,于是教导小儿子的时候就格外上心。也不能说教育的不好,就是教育的太好了,以为全天下都是书里走出来的君子,对谁都没有防备心。教育的太好也不行,我在朱老将军帐下的时候没少听他为这个小儿子发愁。”

他是寒门出身,就算少年时就以勇武闻名乡里也只是辗转江东当个县丞,是同样出自寒门的朱老将军特意上奏朝廷将他从江东调到麾下任佐军司马,然后才有他拿命换军功的机会。

朱老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私心也想照顾一下老将军的儿子,不过那也是朱文明值得他多说几句,换成老将军那个强盗大儿子他才懒得说那么多。

孙坚和朱儁有交情,他也没打算瞒着,这种事情瞒也瞒不住,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与其说的时候遮遮掩掩事后被发现让人心里不舒服,还不如现在就敞开了说。

黄巾之乱后战乱频发,朝廷能用的能臣良将不多,朱儁老将军和皇甫嵩老将军是朝廷征讨逆贼的两根顶梁柱,正经征战闯出来的将领大部分都在两位老将军手底下待过。

如今两位老将军一个坐镇关中一个留在河南,算是朝廷最后的防线,也是仅有的防线,京师朝廷比两位老将军的亲儿子都在意他们俩的身体状况。

关中失守还有京城,要是京城也没守住那就洗洗睡吧。

回归正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朱老将军对小儿子的教育那么上心,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有大儿子的前车之鉴。

他早年南征北战满天下跑,仗越打越多,官越升越高,家里条件也越来越好,就是人太忙没法着家,一不小心,大儿子就长歪了。

老将军的长子名叫朱符,如今正在交州当刺史,他当官离谱到什么程度呢?任人唯亲完全不讲理。

那家伙在交州巧立名目征收苛捐杂税,交州的百姓现在捕一条黄鱼就得上缴一斛稻子,简直丧心病狂。

也就是交州离中原太远,不然这行事作风就是送上门的功劳。

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就是这种欺压百姓的败类。

朱晧没脾气估计也有他哥朱符太有脾气的缘故,父亲不在家长兄就是爹,有个哥哥大包大揽把家里安排的妥妥当当,底下的弟弟很难有脾气。

他被朱老将军调到中原的时候把家眷都留在老家,之后几年也是聚少离多,家里主要靠的就是几个弟弟和他大儿子孙伯符。

在伯符那臭小子出门历练之前,底下几个臭小子一个个乖的跟小鸡崽似的,别说让他这个当爹的操心了,大老远看见他都能脚步一转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现在看到他倒是不躲了,但是也不听话了。

听朱老将军说他家俩儿子关系很好,都比跟他关系好,如果老大没长歪就更好了。

乌程侯是个有正义感的好将领,但是老领导的家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问题不大,多行不义必自毙,以朱符的作风就算朝廷不管不问交州的百姓也早晚要反了他。

朱老将军过两年可能老年丧子,看在老将军那么可怜的份儿上,麻烦小将军尽量别让他的小儿子也死在豫章。

这话也就在自己人面前说,换其他人来扬州他都不会说的那么明显。

唉,为了老领导能安度晚年他也是操碎了心。

荀晔擦干净手上沾到的汁水,“乌程侯放心,我心里有数。”

比起性子软和的正人君子,还是陆老爷子那种有能力还有脾气的更难相处。

性子软不要紧,他派个能镇住场子的二把手过去就行。

如果朱文明真的和乌程侯说的这么没脾气,那世上就在再没有比他更好架空、啊不、更好相处的主官了。

接下来要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情,一把手性子软唱红脸,再配个不好招惹的二把手唱白脸,俩人搭配正好干活不累。

一大一小郑重其事的对着舆图说话,乍一看好像在商量布防要务,根本想不到是在感慨子女的教育。

好在俩人没感慨太久,说完庐江豫章两郡的太守话题就继续回到了沿江布防上。

孙坚对荆扬两州的地势了如指掌,简笔画地图换成绘有详细山川河流的地图更适合他发挥。

“庐江和豫章以长江为郡界,此处是一片大湖,湖南边有座城叫柴桑。”

南方湖泊遍地,但是像彭蠡泽那般广阔无垠的湖也不多见。

大湖被长江一分为二形成南北两湖,北边是大别山南边是罗霄山都没有能过人的道路,只有东西沿着长江才能通行。

柴桑城的位置非常重要,进可攻取江夏退可守豫章庐江,此等地方必须派重兵驻守。

扬州周边也没多少能被他们放在眼里的敌人,只要防住荆州刘表偷袭,接下来就都是扬州内部的事情,内政方面他就不多说了。

乌程侯说沿着荆、扬两州的边界把可以派兵偷袭的地方点过来一遍儿,甚至连从某处发兵敌方会如何应对都能作出两三种猜测。

幸好这年头没有攻防游戏,不然他肯定是重度发烧友。

荀晔听的认真,一边听乌程侯讲一边将现在的扬州荆州和他资料中的孙吴势力作比较。

彭蠡泽周边的城池都很重要,那是孙吴沟通扬州荆州的军事重地,一旦出事则孙吴就失去对荆州的控制。

地图上处处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和中原北方相比,南方各州的“兵家必争之地”水分有点多。

比如荆州,在三国鼎立之前甚至没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事,和徐州那种“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真兵家必争之地没法比。

因为三国后期战火已经烧到长江流域,所以长江沿线的布防才越来越重要,孙权继位后甚至在江边的武昌待了八年。

当然,现在的荆州还没有武昌,现在只有人口几千户的鄂县。

他们这儿形不成三足鼎立的局势,战火也不会大规模烧到长江流域,如此一来荆州的重要性就会大大降低,甚至接下来几十年都能继续当它的兵家不争之地。

军事重要性大大降低,开发潜力却不会降。

矿啊!山里都是矿啊!铜矿铁矿各种各样的矿啊!

人多的地方开发程度就深,虽然后世中原北方依旧有很多矿藏,但是以他们现在的生产力能开采的就那么点儿,相比之下长江以南那大片开发程度没那么深的土地就是天然的大宝藏,是来自上天的馈赠。

稳住,荆州七郡有六个都在刘表手上,现在惦记那边的矿还太早。

荀小将军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他矿产分布图都准备好了总不能白忙活。

孙坚看着他们小将军的反应,忽然感觉不应该担心刘表趁机攻打扬州,而是更应该担心他们小将军还没稳住扬州就朝荆州开战。

“乌程侯莫要担心,我心里真的有数。”荀晔将视线从舆图上移开,眨眼间便恢复成活泼开朗大男孩,“现在还不到和荆州开战的时候,再怎么惦记也得忍着。”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刚吃下的新地盘也得消化,他连扬州都没稳住,这时候惦记荆州确实太早。

孙坚不太相信荀晔口中的“心里有数”,这两年发生过多少事情他都看在眼里,这小子比他年轻的时候还虎,他所谓的“心里有数”肯定是“考虑过了,觉得能行,莽”。

不过孩子不是他家的他也管不住,过两天回颍川找荀文若说道说道。

荀小将军还不知道旁边人已经准备好告状,将情况顺了一遍后就开始朝四大金刚中仅剩的两位下手。

他是旱鸭子,得多找几个能打水仗的将领才能安心。

孙坚皮笑肉不笑,“政务已经交接完毕,接下来就全靠小将军自己了。”

他身边就剩下程普和韩当两个,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不给!想要水军将领到别地儿抢去,他这儿一个都没有!

再见!告辞!后会有期!

在荀小将军的无理取闹之下,乌程侯带上兵马立刻启程,好像寿春城是吃人的饕餮再留一会儿就会变成光杆司令一样。

荀晔到城外送行,直到外头连个人影儿都不剩才遗憾的返回官署干活。

唉,想要现成的兵马果然还得亲儿子出面讨要才行。

问题不大,他再想别的办法。

扬州、荆州、益州都有擅长打水仗的将领,荆州能挖刘焉的墙角他也能挖,现在先让他看看寿春城里能挖出来多少宝藏。

……

衙署公房里,田野在同僚们沉痛的注视下单独一人去面见新主公,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才压住上扬的嘴角。

苦日子即将到头,他要去其他地方发光发热啦。

书房里只有荀小将军一个人,“前朝旧臣”田野进屋后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大礼,“主公!”

荀晔:!!!

啊?

荀小将军吓了一跳,这人不是几位叔父安排到袁术身边的细作吗?怎么上来就管他叫主公?

屋里没有其他人,田大人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言简意赅将他到袁术身边的起因经过结果汇报一遍,然后呈上他精心整理的名单。

他来寿春那么多天也不是天天都忙着进献谗言,整个九江的能臣名将以及隐于民间的名士高人他都写在了纸上,就算主公空着手来九江也能迅速上手。

荀晔眼睛亮晶晶,心里的小人儿也开始雀跃的翻跟斗。

感谢文若叔,感谢志才叔,感谢奉孝叔,感谢所有叔,这是哪儿找来的神人?真是帮大忙了!

然而他刚高兴一会儿,帮上大忙的神人便开始请辞,而且理由让他不得不批准。

这人卧底的太成功,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袁术的死忠,根本没给他留转投明主的机会,就算接下来还要为他们效力也不能用田野这个身份。

也就是说,这几声“主公”只是听个响儿。

荀小将军搓搓下巴,俯身道,“既然寿春不能留,先生愿不愿意为我去趟益州?”

田野擦擦眼角的眼泪,情绪收放自如,“益州?”

听语气像是有点兴趣。

荀晔点点头,“没错,去益州帮我招揽几个人才。”

刚才想着在寿春站稳脚跟再说别的,现在既然这人能腾出手那就把挖墙脚的事情提前。

名单他今晚再琢磨,反正甘宁肯定榜上有名。

第167章 天灾降厄来

*

身为穿越者, 上帝视角是很大的优势。

就算局势已经和熟知的情况两模两样,但是人依旧还是那些人。

到扬州先扒拉史上孙策的班底,只要能处理得当不让江东世家大肆扩张, 江东这些优秀的世家子也都能用。

其实孙权手底下的能臣更多,就是时间线不太合适,这时候不是年纪还小就是没出生。

去益州挖墙角也是, 得综合着扒拉刘焉刘璋父子俩的班底, 但是也不能确定名单上的人在不在益州, 因为南方有很多北方逃难过去的士人, 那些原籍北方的能臣大概率是找不着的。

问题不大, 反正在哪儿都是干活。

其他人不能确定, 但甘宁肯定在益州。

身为益州巴郡的知名街溜子,甘兴霸和他的小伙伴头插鸟羽身佩铃铛成群结队的四处游荡,一群小伙子不光有精力家庭条件还好,步行则陈列车骑水行则连接轻舟, 走到哪儿都是最靓的仔。

如果地方官员对他以礼相待,他和他的小伙伴便“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地方官员对他敷衍, 那完了,街溜子们立刻就能化身强盗大肆劫掠。

郡县长官对这群威风显赫的街溜子无可奈何,只能捏着鼻子哄着这群祖宗。

好在甘宁混了几年后感觉当游侠没意思于是开始读书,他要钻研诸子百家学说,他要进入官场大显身手。

浪子回头金不换, 甘哥在蜀地声名显赫, 金盆洗手归来还是二十来岁。

二十多岁, 正是在官场上大有可为的年纪。

再然后,现实的毒打虽迟但到。

当街溜子能在巴郡横行霸道当螃蟹不意味着在官场上也能所向披靡, 以前他是混不吝的街溜子当官的不敢和他硬碰硬,现在两边都是官身那些老油条还能让个毛头小子给欺负了?

总之就是,甘哥金盆洗手后试图在政坛上横冲直撞,先从负责户籍核查赋税核算的计掾开始干,然后升到秩六百石的郡丞就再也升不上去了。

天下不宁群雄纷争,正是大有所为的时候怎么能在郡县里挪不动窝呢?

——扬州荀将军招延俊秀聘求名士,欢迎到荀将军麾下大放光彩。

甘将军头角峥嵘,肯定能看出刘焉刘表这两位汉室宗亲都不怎么重视军事,也可能是实在没那个本事,俩人连据州自守都难,更不用说从益州荆州挥师北伐。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然刘焉外强中干无才无能,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终致益州千里沃土落入他人之手。

脑子里已经出现了评书的声音。

反正就是,荆州的人才们多条路多个选择,愿意出门闯荡的欢迎加入荀氏大家庭,不愿意离家太远的留在益州本地也没关系。因为他派出去的不是猎头,而是“传教士”。

不过在把人派去益州之前得先写信问问志才叔这位奇才到底是什么情况,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热情弄得他有点儿慌。

信送出去后需要好几天才能等到回信,这几天的时间正好解决一下忠心耿耿的袁术旧部田大人。

假死脱身,改名换姓,袁术田野这一页就能翻过去了。

想动静小可以无声无息的溜,想动静大可以让全天下都知道袁术死后还有个亲信为他要死要活。

——知名编剧荀明光竭诚为您服务。

吓的田大人赶紧表示接下来的事情他自己能安排,不麻烦小将军为他操心。

他这些天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快放过他吧。

荀小将军遗憾的放弃他的小爱好,让田大人自己去安排退场好无声无息的溜。

人和人之间的爱好不一样,他喜欢大场面不代表别人也喜欢。

悄无声息的也好,免得以后在别处遇到被认出身份再尴尬。

马上就要入冬,时间本就不太够用,他得加班加点熟悉九江的情况,免得被突如其来的灾情打个措手不及。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虽然不知道扬州会不会有灾,但是提前准备没坏处。

之前猪猪爹和二凤爹拿在任时天灾频发互相挤兑,他感觉他这情况也好不哪儿去,这些年正好赶上小冰河时期,大概率和两位阿飘陛下一样一年四季都得和轮番而至的天灾做斗争。

系统爹把他弄过来就是干活的,别管什么灾,反正肯定不会让他闲着。

勤劳的小蜜蜂埋头公务,干活的时候还不忘摇头晃脑的感慨,“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诶嘿,为我自己。”

感慨完毕,然后继续用他自己的名义来征辟乡野间隐居的大才。

去年这个时候写征辟的任命书还得披上家中长辈的虎皮,今年再写只需要他荀明光报上自己的名号就够。

长大真好。

美滋滋.jpg

话说人果然不能嘚瑟,前几天还想着北方流民能在北方各州内部消化完毕,现在看来还是太理所当然了,豫州兖州和更北边的流民不往南边来不代表徐州人也不来。

看看田大人给的名单,一半是扬州本地人另一半全是徐州人,还都是和陶谦处不来的徐州人。

名单第一位,张昭。

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的那个张昭,赵昱和王朗的好朋友,来扬州之前赵别驾就给他推荐过,但也委婉的说了如果人家不愿意还请不要强求。

张子布南下扬州就是因为拒绝了陶谦的征辟然后被小心眼的陶谦觉得这是看不起他然后直接关进了大牢,要不是赵昱和王朗这俩好朋友从中说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

史上这些逃到到江南的江北士人能为孙策所用,现在应该就能为他所用。

别的不说,他这态度肯定比陶谦诚恳。

张昭和那些隐居扬州的名士要扒拉出来,现在还年轻以后可能会扛大梁的能臣也要扒拉出来。

顾陆朱张四姓那么多人才,和陆康陆老爷子一样死犟的寥寥无几,绝大部分都还是能交流的。东吴的丞相顾雍顾元叹这会儿在九江担任合肥令,小伙子也就比他大五六岁,早年还曾拜蔡邕蔡中郎为师,有这层关系在多关注几分也不算突兀。

荀小将军一边写任命书一边操心小伙伴,伯符到会稽郡了吗?公瑾在吴郡安顿下来了吗?

俩人都是扬州本地人,他们能玩到一起去就说明都是“不拘小节”的“大丈夫”,区区一郡之地不在话下。

他在九江方便招揽人才,公瑾在吴郡也方便找大户抓壮丁,会稽郡地广人稀,伯符、伯符肯定能搞定。

九江人才多不假,可是他不光要管九江,还要连南边的庐江、丹阳、豫章一起管,毕竟那三郡的郡守不像江东双璧那么让他放心。

至于死犟死犟的陆老爷子……

啧,让他琢磨琢磨怎么应对。

天子亲至肯定不行,但天子的亲笔信却可以。

……

时间眨眼而过,半个月后,荀晔大致了解了九江郡的现状,田野也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准备启程去益州。

就是中间出了点儿问题。

荀小将军看看眼前的人,再看看颍川送来的回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依旧不敢相信这位和信里是同一个人。

他猜到了田野是假名,潜伏到地方大本营当细作肯定不能用真名,出任务的时候改个名字,任务结束名字身份都扔掉很正常。

问题是,也没人和他说这位的真名叫裴潜啊。

裴潜,河东裴氏,这合理吗?

恢复真实身份的裴文行也很震惊,他以为颍川那边早就把他的情况解释的清清楚楚,合着小将军到现在都只知道他的化名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戏志才!这合理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干巴巴的告别。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面,却比第一次见面还要生疏。

河东郡在洛阳北边,乃是京畿的防卫要地,如今朝廷没有那么多兵力四处布防,所以荀氏在并州站稳脚跟之后就将河东的守将换成了自己人。

以河东为根据地可以随时联络并州、凉州、冀州、司隶各地,此等要地肯定不能留给朝廷。

问题是,河东裴氏的人到袁术身边当细作,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荀晔茫然,他上学的时候甚至做过裴潜当主角的文言文。

裴潜沧桑的叹了口气,别说荀小将军不敢相信,他自己也觉得这两年的经历奇奇怪怪。

河东是京畿重地,董卓进京后乱的要死要活,后来董卓死了河东也没安稳下来,甚至还有更乱的趋势。

好地方谁都想要,河东可以随时联络并州凉州冀州司隶各地,也就意味着那儿会出现各个势力同时存在天天都在大打出手的局面。

惹不起躲得起,他走还不行吗?

按照最开始的计划,他想的是去荆州避乱。

荆州远离中原,新上任的州牧刘表素有贤名,应该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也怪他太磨蹭,他要是打定主意就立刻收拾行囊去荆州,可能会到地方之后才意识到刘表不行。

不像现在,刚慢慢悠悠走到半路就意识到了以刘表的能力守不住荆州。

他好歹是个世家子,还是个博学多才的世家子,出门在外有几个朋友很正常,朋友们都很厉害也很正常。

既然哪哪儿都是乱怎么躲都躲不过去,那就只能加入了。

所以在戏焕和他说那个大逆不道的计划时他主动请缨大力自荐,袁绍让他在河东待不下去,那他就到九江来祸害袁术。

没办法,袁绍死的猝不及防,总得再找个姓袁的来消他心头之恨。

在他的精妙策划之下,好吧,他承认在袁术也猝不及防败亡之事上后来者孔融功劳更大,但是在孔融来之前他的精妙引导也不是全无作用。

总之就是,他成功用袁术来报了袁绍当年扰乱河东的仇。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jpg

所以戏志才你怎么搞的?小将军怎么能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呢?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以后怎么论功行赏?

河东的世家大族那么多,他裴氏想混出头很难的好吧!

等着,赶路也不耽误他写信骂人。

经过在袁术身边的历练,他裴文行已经不是那个文绉绉的裴文行,他现在既能狐媚惑主也能舌战群儒,别说戏志才了,就是加上郭奉孝也吵不过他。

见识过乌烟瘴气的人就是这么自信。

不过戏志才那大逆不道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小将军现在知道他姓裴也不迟。

他姓裴,来自河东裴氏,全家都是老实安分的文化人,值得小将军信赖。

荀晔:……

这和他想象中的裴文行完全不一样。

不愧是志才叔敲定的细作人选,和志才叔一样不走寻常路。

益州的墙角他挖定了。

……

颍川,郭嘉收到信时正裹着厚厚的冬衣烤火,“是我的错,忙的晕头转向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这事儿确实怪他,志才去幽州后事情由他接手,他以为他们小将军什么都知道,没想到是别的事情都知道,就对裴文行的身份一无所知。

对不起,马上让志才道歉。

天气还没到最冷的时候,郭鬼才早早便穿上厚衣裳燃起火炉。

身体强健的荀彧每次和两个虚弱的小伙伴同处一室都得减衣裳,年年入冬都是如此,早就习惯了。

总不能让两个一吹风就咳咳咳的病号迁就他。

“乌程侯不给将领就去荆州益州挖,咱们小将军这聪明劲儿随我。”戏焕人在幽州,公务相关的信件都由郭嘉荀彧待拆,回也是俩人商量着回,“不过刘焉最近正是用人的时候,文行大老远跑过去可能要无功而返。”

大冷天的郭鬼才能不动手就不动手,除去必要的公务其他地方全部用嘴代劳。

比如现在,荀彧在给裴潜写回信,而他在旁边叭叭叭叭。

刘焉死守着益州当土皇帝还行,也不知道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真的勾结西凉觊觎关中。

不打仗的时候容易被人趁虚而入,打起仗来就算了,只要刘焉没老糊涂到是非不分,将领也不会这个时候弃他而去。

他们觉得刘焉和马腾合作攻打关中是自取灭亡,刘焉自己可不这么觉得。

天下已经乱到连外姓都敢称帝了,他身为汉室宗亲为什么非得蜗居蜀地当个土皇帝?他当个正儿八经的皇帝不行吗?

蜀地和中原有天险阻隔,先让马腾打头阵,能拿下关中就再让张鲁出兵,拿不下关中的话马腾退守西凉他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反正朝廷也没法杀到益州问罪。

成了最好不成也行,成不成对他而言都没坏处。

“扬州境内善于水战的将领应该不少,明光这时候派文行去益州,应该不是单纯的策反将领。”荀彧放下笔,将写好的信递到郭嘉跟前让他看一眼,“明光没有去过益州,我们对益州不熟悉,他身边也没有熟悉益州的人,他给裴文行的那份名单是哪儿来的就不问了。不过既然选择这个时候对益州出手,应该是已经知道刘焉必败无疑。”

“就算刘焉必败无疑,这时候去蜀地倒腾水军将领也感觉怪怪的。”郭嘉一目十行看完觉得没问题,又把信递了回去,“当然,正是因为一般人都想不到这里去,所以刘焉不会怀疑咱家小将军,只会怀疑是荆州故技重施趁他病要他命。”

他们小将军在扬州培养属于他的水军,与此同时挑拨刘焉刘表开战,等荆州和益州打的差不多了他再从扬州出兵坐收渔翁之利,甚至可能大军刚刚压境就能让两败俱伤的刘焉刘表主动请降,简直完美。

所以他才说他们小将军这聪明劲儿随他,除了他还有谁能猜出那小子真正的用意?

荀彧顿了一下,回道,“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给裴文行找个离扬州远的差事。”

他在刚知道裴潜手里有份招揽名单的时候下意识觉得派裴潜去益州别有深意,但是让郭奉孝这么一解释又感觉是想多了。虽然他们家明光身上有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但是偶尔也要讲求一下实际。

荆州、益州皆有地利,没那么容易服软。裴文行在寿春的身份莫名其妙成了袁公路的心腹忠臣,也确实需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郭嘉耸耸肩,对他们家小将军的信心空前膨胀,“看接下来刘焉和刘表会不会开战就知道了。”

之前刘表上奏朝廷告刘焉的黑状,刘焉也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俩人的关系本就不好,有裴文行过去火上浇油想打不起来都难。

荀彧叹气,“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安心的感觉。”

郭嘉眨眨眼睛,略有些心虚,“累的了?那我明天多干点儿?”

荀彧:……

荀彧看了他一眼,温润一笑,“明光要迁出山越百姓,山越部落不服管教,怕是整个冬天都闲不下来,奉孝若愿意多干些,去寿春帮忙如何?”

郭鬼才立刻捂着心口倒下,虚弱的不能再虚弱,“嘉……咳咳……嘉……”

荀彧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带上书信起身走人。

他就多余和这家伙说话。

……

缺月挂疏桐,冷露无声。

自马腾不顾朝廷叱骂坚持屯兵池阳以来,京城的气氛就一天比一天沉重。

不过开战这种大事和小皇帝没有关系,排兵布防是京中朝臣和关中将领的事情,他只负责盖章、盖章、还是盖章。

这个盖章工具人也不知道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小皇帝唉声叹气,闲下来后继续思考怎么为远在扬州的荀小将军排忧解难。

他就说小将军出门征战最好带上他,他盖章可熟练了,带上他干什么都名正言顺。

可是庐江陆太守铁铁骨铮铮忠于汉室,人家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还为朝廷征战平乱,他身为名义上的大汉天子也不能说人家有错。

愁人,真愁人。

难怪小将军大老远给他写信求助,这事儿的确不好办。

小皇帝咬着笔杆子斟酌言辞,写了划划了写,桌上的小香炉里堆满了纸张的灰烬,写了半天也没写出满意的信。

都说为臣者忠孝难两全,当皇帝也是一样,他这辈子忠孝仁义也很难周全。

唉,不管了,他从北方百姓的视角落笔,让陆太守知道他们小将军和袁术那等苛政害民之人不一样。

诸侯和诸侯也差远了,老爷子看看如今天下的情况,再想想前些年的情况,是不是感觉有荀小将军在的地方比朝廷治理下的还要好?

政绩都是对比出来的,单单看小将军到九江后的所作所为也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在乎百姓,而不是把百姓当做纳税服役的工具。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老爷子当官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

小皇帝转换思路后下笔如有神,夸他们家小将军的同时不忘把陆太守捧的高高的,写完之后放下笔欣赏,嗨呀,他简直是古往今来最会夸人的皇帝。

上了年纪的人容易多愁善感,他这亲笔信送过去陆太守肯定感动的眼泪哗哗流。

稳了,庐江稳了。

负责送信的小黄门又一次肩负重任出发,这次要去的地方比临淄近点,但也没近多少。

天冷赶路慢,他也没去过寿春,一千多里路光路上就要花七八天。

希望能在下雪之前回到京城,不然以荀小将军的热情他很可能半推半就就留在寿春过年了。

他从京城到寿春要七八天甚至更久,小将军麾下精锐快马加鞭送信回京可能两三天就能将回信送到陛下手里。

憋住,不能笑。

小皇帝目送他的信件走远,然后派另一个小黄门去打听京城的抄家进行到了哪一步。

马腾借口粮草不足屯兵池阳,池阳的守军莫名其妙多了大几千强盗似的邻居肯定不干。

什么粮草不足?想劫掠关中就直说。

凉州乱军劫掠百姓时常有的事情,凉州系的将领也经常纵容部下大肆劫掠,就跟董卓当年一样,满朝文武齐上阵都挡不住他的兵当街烧杀抢掠。

为了治下太平,池阳守军决定先下手为强。

然后意料之中的吃了败仗。

马腾敢带兵进入关中地界儿肯定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池阳那点兵力够干什么?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

叹气气.jpg

朝廷的军队吃了败仗很令人挫败,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有眼如盲的王司徒终于意识到京城出了内鬼,不再和之前一样跟无头苍蝇似的逮谁咬谁。

真是可喜可贺。

许是朝廷太没有存在感,也可能是王司徒太不得人心,内鬼勾结乱军时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甚至让邻居撞到了勾结来往的现场。

消息私下里传了多远不清楚,反正王允应该是最后一批知道的。

王司徒得到消息后怒不可遏,勾结马腾的左中郎将刘范和治书侍御史刘诞当即被下狱诛杀,与此同时,朱儁朱老将军配合关中皇甫嵩老将军用兵,罪名稍后再议,当务之急是把马腾赶出关中。

尚书台官署在宫里,小黄门打听消息也方便,就是堂堂天子想知道什么还得特意去打听有点丢人。

他能怎么办?也不能所有事情都指望王司徒主动上报。

……

有天子的亲笔信在,荀小将军在扬州如鱼得水。他所到之处鸡犬不留的凶名早已传到扬州,有之前攒下来的凶名在,谁都不敢在他刚上任的时候和他叫板。

与此同时,京城朝廷每况愈下。

不是因为外敌,而是天灾。

刘焉有四个儿子,原本大儿子、二儿子和幼子都留在京城,只有第三子跟在他身边。后来董卓入京,他借口生病让朝廷准许幼子入蜀探望,之后便直接将人留下不再返回京城。

此次和马腾合作图谋关中不是没有风险,而是觉得有两个儿子在京城做内应成功的可能更大。

即便不成,彻底和朝廷撕破脸之前也能让儿子逃出京城。

万万没想到王允甚至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将他的两个儿子诛杀。

朝廷没本事攻打袁术没本事击退马腾,就盯着城里的人立威了是吧?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在此时他的府邸又发生火灾,那上千辆乘舆尽数被烧毁,火势蔓延连周围民房也没能幸免,损失大到不得不将治所从广汉绵竹迁到蜀郡成都。

朝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马腾带兵进入关中也只是试探,在刘焉霉运当头无暇顾及其他、汉中张鲁也明显不会再出兵的情况下立刻撤回了西凉。

好不容易击退马腾,满朝文武都以为能松口气儿,然而西凉兵马作乱却只是他们焦头烂额的开始。

冬十月,关中大震,百川沸腾,山冢崒崩。

地龙翻身威力巨大,关中地区城郭尽毁,官舍民居荡然无存,伤亡数以万计。王司徒不能引咎辞职,能为此负责的只有其他两位三公,但是另外两位即便卸了官职也得投入赈灾之中。

关中的冬天冰天雪地,没有房屋御寒真的能冻死人。乱时粮价飞涨,没有军队镇压那些黑心商贾更能眼睁睁放着粮食发烂发臭也不愿意降价救命。

大地震来的猝不及防,之前马腾作乱周边可以坐视不管,这等天灾处理不好就是哀鸿遍野,因此离得近的并州冀州兖州豫州都尽可能的出人出粮协助朝廷赈灾。

以朝廷的能力已经处理不了这么糟糕的情况,一旦关中全面崩溃,灾民流向四面八方,凉州的乱军也会立刻卷土重来。

震前带兵闯入关中的只有马腾一人,震后就说不准了,他们肯定不能坐视不管。

然而好不容易熬过寒冬,朝中众臣都盼着开春了天气暖和了情况能好转,结果等来的却是京师连雨六十余日,河渠溢麦生芽。

洛水暴涨,已然成灾。

第168章 爆辣牛肉丁

*

如果某年炎热干旱, 那么接下来就要防备出现地震,而大旱之后要防备旱涝急转,大旱之后往往会有蝗灾, 大旱之后通常伴有饥荒,大旱之后必定是饿殍遍野。

水旱蝗疫很少只出现一个,要来都是结伴而来。

朝廷有专门的官署总结天灾规律预测吉凶, 地震和干旱挨边出现的情况更多, 所以整个北方都在防备可能到来的大旱。

去年青州大旱官署应对及时没有造成太大损失, 争取朝廷也能和青州那样让百姓安稳度过灾年。

万万没想到年后没等来大旱先等来了连绵不断的大雨, 所有抗旱的准备全部白费, 连准备用于春耕的谷种也因为储存不当坏了近半。

京师众臣原本因为成功熬过冬日而沾沾自喜, 现在对着连绵不断的阴雨连假笑都笑不出来。

老天这是完全不给他们留活路吗?

偏在此时,天狗食日。

——夫至尊莫过乎天,天之变莫大乎日蚀。

地震是天谴,旱灾是天谴, 洪涝是天谴,蝗虫是天谴, 瘟疫是天谴, 所有的天谴都能让凡间生灵涂炭,但是对凡人而言,最严重的天谴不是那些能导致凡间生灵涂炭的大灾,而是绝大部分情况下都只有异象没有伤害的日蚀。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日就是天、日就是天子, 太阳被天狗吃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亡国!

日蚀是象征亡国的凶兆, 此等大凶的天象太史令本该有预警, 但是没有,甚至日蚀之前太史令王立刚刚上奏说过天象没有任何变化。

京城朝臣本就因为连日阴雨情绪无处发泄, 日蚀一出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所有火力都朝着没能及时预测天象的太史令而去。

小皇帝也很害怕,他知道他极有可能是亡国之君,但是天狗食日这种只在书里出现过的场面出现在现实之中真的很恐怖啊。

老天啊,您这狗子是不是派出来的有点晚?但凡早个三五年呢?

他只是个傀儡小皇帝,他真的没做过坏事呜呜呜呜呜呜。

下雨也挡不住朝中大臣要求问罪太史令的奏章,小皇帝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害怕的同时也不忘把那些要求治罪太史令的奏章打回去。

天狗食日罪在天子,和太史令有什么关系?天灾本就不是人力能预测的,太史令是人不是神仙,什么事儿都怪太史令以后谁还敢当这个官儿?

他知道最近天气不好大家伙儿心里不好受,但是也不能拿无辜的官员来平衡他们的心情,不然太史令也太冤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大雨还没停,日蚀也过去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修葺堤防疏通水道方便行洪,而不是追着太史令问责。

这些明明是朝中权臣需要操心的事情,为什么还要他来处理?王司徒被刺激过头一病不起了吗?

王允倒是想管,但是他现在自顾不暇,想管也不知道该怎么管。

前两天还在发愁雨再不停他也得引咎辞职,现在可好,也不用发愁了,日蚀出现意味着天子本人也躲不过去,他这个司徒能不能继续干已经不重要了。

更要命的是,年前才打退的西凉乱军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他原本以为能在京城留到现在都是忠于汉室之人,即便有心怀不轨之人也应是心向荀氏,万万没想到京城竟然还有那么多暗中支持马腾作乱的杂碎。

荀氏好歹都是正常人,西凉军阀掌权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什么值得他们支持的?

然而除了刘焉的两个儿子,还有侍中马宇、中郎将杜禀等人也都暗中支持马腾,甚至想先助马腾拿下关中再助马腾攻打京城。

怎么?他把持朝政就那么招人恨?

先前勾结马腾的朝中官员已经被斩杀,但内奸细作是杀不完的,谁也不知道朝中还有多少怀有异心之人没有暴露出来。

偏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天狗食日。

京中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日蚀之后会不会地崩山塌,一时间拖家带口逃离京师的比比皆是。

太史令王立在小皇帝的庇护下免于责罚,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好。

太史令掌掌管天文历算,不是什么人都能当这个官,他能当上太史令也是因为他懂得观星占卜。

自岁末以来,太阳不照,霖雨积时,月犯执法,彗孛仍见,昼阴夜阳,雾气交侵,种种皆是凶兆。

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代火者土也。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汉祚终矣,承汉者当安天下,而兴者已在晋地。

……

益州,刘焉自迁到成都后便一病不起,一边是伤心两个死去的儿子,一边是后悔对朝廷发难的不是时候。

要是再多点耐心等到关中地震之后,亦或是开春朝廷忙于疏通水道修渠防洪,不管是哪个时间点都能打朝廷个措手不及。

哪像现在,老天直接把机会塞到他手里,他却没有力气再重新筹谋,只能眼睁睁看着西凉军阀去瓜分司隶。

刘焉追悔莫及,马腾却高兴的很,他年前率兵进入关中损失并不大,还因此试探出了朝廷的虚实,以如今朝廷的实力即便没有刘焉他们也能占据关中。

西凉不只他一支军队,他一个人搞不定朝廷没关系,所有人一起上就是,至于之后怎么分地盘那是之后的事情。

天狗食日,天地异变,大汉将亡啊哈哈哈哈哈哈。

别管最终取代大汉的会是谁,反正他们西凉肯定能在王朝更替之间捞一笔大的。

董卓占据关中的时候囤积的粮食、金玉、彩帛、珍珠不知其数,关中富户多,便是抢完就走也足够他们享用几十年。

好机会,天大的好机会,抓不住要后悔一辈子的好机会。

凉州军阀向来不服管教,合作归合作,一旦他们感觉好处不够多,翻脸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刘焉做不了凉州军阀的主,这小半年发生的变故太多,甚至连汉中张鲁也在脱离他的掌控。

高祖出汉中定三秦夺得江山,汉中乃是大汉的龙兴之地,所以他到益州后便派张鲁和张修攻取汉中以为将来夺取关中做准备。

汉中北可威胁关中南可直达蜀地,东西沿江亦能图谋荆州陇西,谁占据益州都会在汉中布下重兵。

可恨的是,张鲁到汉中后杀了张修兼并了张修的部众开始一家独大,又因为继承了父辈五斗米教的衣钵奉行黄老休养生息,能不动兵就尽量不动兵。

他身体康健的时候还能让张鲁动弹两下,如今他病入膏肓,仅剩的两个儿子也不像有出息的样子,那张鲁甚至连明面上的恭敬都不再保持。

想他刘君朗为了割据称雄一手推动朝廷废史立牧,最后却都便宜了其他人,这让他如何甘心?

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益州治所迁到成都的第一个春天,州牧刘焉哀毁过甚背发疽疮而亡。

朝廷混乱自顾不暇,没有精力选派州牧刺史接任。父死子继,所有人都默认新任益州牧要从刘焉的两个儿子里选。

按照长幼,在刘焉长子次子皆亡的情况下,作为三子的刘瑁理应继承州牧之位,但刘焉帐下司马赵韪和治中从事王商等人却都推举幼子刘璋继位。

刘焉入蜀时别的儿子都不带只带了一个刘瑁就说明这个儿子最得他心,在听相面的人说旧友吴懿的妹妹吴氏有大贵之相时还为刘瑁娶吴氏为妻。

而幼子刘璋呢?什么都没有。

但凡益州官员对旧主有一丝丝的真心,他们都能看出来刘焉中意的继承人是一直带在身边的三子刘瑁,可惜真心在利益面前完全不够看。

比起杀伐果断还能迅速继承其父手中势力的刘瑁,胆小懦弱耳根子软的刘璋更符合本地豪强对新主的要求。

至于朝廷的意见,那不重要。

他们能主动和朝廷打招呼已经很看得起朝廷了,朝廷还想做他们益州的主不成?

呵,休想。

主官更替最容易生乱,荆州刘表和刘焉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扬州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荀晔拿下已经让他暗恨不已,如今益州易主要是再一无所获他得气到呕血。

他如今带甲十余万据地数千里称雄荆江,益州是刘焉那个有本事的三儿子继位他还能高看一眼,现在这个就算了,不趁机咬上一口实在对不起暴毙而亡的刘君朗。

还有京师朝廷,天狗食日那么大的动静,朝廷会如何应对?荀氏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刘表不似刘焉胸怀大志,他敢往东往西扩张势力是因为东边西边都没多大本事,北边就算了,有自知之明不丢人。

这几年荀氏的势头有多猛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出来,他不奢求能凭汉室宗亲的身份登基称帝,只求能守住荆州安稳度日。

如果能拿下益州就更好了。

益州乃四塞之地,有剑阁、汉中之守,夔门、三峡之险,比荆州更加易守难攻。

且蜀地沃野千里,又有鱼盐铜银之利浮水转漕之便,民殷国富岁无凶年,对他这种不思进取只想偏安一隅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

刘璋?羊质虎皮,不足为惧。

……

局势瞬息万变,远在寿春的荀晔每天看到急报都感觉满脑子都是小问号。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怎么按快进键也不通知他一声?这弄得按部就班发展生产的他很不合群啊!

益州是什么情况?裴文行到了吗?那边乱七八糟的有他的功劳吗?

荆州又是什么情况?刘表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趁机开战了?

还有京城,王司徒你是不是杀疯了啊?

不是所有想要辞官的官员都勾结西凉乱军,有没有可能人家就是不想在京城干了想提前退休回老家?

首先日食是星体运动所致封建迷信要不得,其次日食是星体运动所致封建迷信要不得,最后日食是星体运动所致封建迷信要不得。

好吧,说出去也没人信,只能他自己在心里念叨几句。

虽然很对不起小皇帝,但是这个亡国凶兆来的正合适,这玩意儿比到时候他自己干巴巴的找理由改朝换代更能令天下人信服。

所以王允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想让所有人都耗死在京城?

别啊,他不管家里人的死活不要紧,也不能让别人的家人陪他一起等死好吧。

要么支棱起来抗灾迎敌,要么放开手让其他人主持大局,他既不放手也不操心抗灾迎敌光想着让朝堂整整齐齐算怎么回事?

朝堂整整齐齐不代表没人和凉州军阀勾结,能扣住本人还能把家里的门客仆从都扣下吗?

有病,纯纯有病。

要他说京城众臣就该联合起来反抗王允的暴政,天子年纪小还有太傅杨彪,朝中士孙瑞、马日磾、皇甫嵩、周儁随便哪个站出来都能代替王允主持大局,就算让天子亲政都不至于离谱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行,他得让他爹想办法离开京城。

正常人没法和癫人交流,他怕王允癫起来拿他爹出气。

什么毛病?就不能正常点儿吗?

荀小将军现在对整个朝廷都很有意见,大汉还没亡,朝廷还在,司隶那么多百姓纳税服役养着他们不是让他们在遇到天灾时自怨自艾,而是要他们能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能保住民间太平。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他们的俸禄是哪儿来的?归根结底是来自百姓!国库不会自己长出粮食啊软蛋们!

天灾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地方官有几个没经历过天灾的?就你们京城的官娇贵是吧?

封建迷信归封建迷信,迷信的同时能不能把分内之事做好?年前的干劲儿哪儿去了?司隶几百万百姓不是命是吗?

烦死啦!

荀晔一边骂一边写信,骂骂咧咧的同时还得把他近期搜罗到手里的神医们送去颍川以防万一。

大概运气是守恒的,京城那边霉运不断他这边却好运连连,打听了好几年的神医都让他在扬州给找着了。

结果可好,找着了也留不住,还得他熬好几个大夜赶出来防疫手册让他们带去颍川防备瘟疫蔓延。

朝廷能控制住灾情还好,大部分情况下只要没有大规模的死人就不会有疫病,现在朝廷开始摆烂,很难猜不到接下来司隶一带会是什么状况。

也怪他把疫病的事儿忘了,这几年北方没有大规模的疫病,事情闯不到跟前就永远想不起来,等到能想起来也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

这都什么事儿啊?

荀小将军有些抓狂,他想着扬州那么大不能操之过急,发展计划甚至都是按照五年五年来做的。

事实证明的确不能操之过急,从计划到实施也有变故,他的五年计划甚至需要十年才能完成。

要求太高是他的错,鉴于南方没有了北方逃来的大量劳动力,他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五年计划变成十年计划的事实。

问题来了,扬州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展到即便他人不在也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程度?

祖龙魂死秦犹在,百代皆行秦政法。

到他这里就是荀晔虽走计划仍在,继任者依旧按照他的想法来。

啊,头秃。

始皇陛下出现在书房的时候,他们家好大儿正在暴躁的铁头撞桌。

嬴政:???

嬴政:……

他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阿飘陛下来的悄无声息,就这么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他们家好大儿表演。

好在荀晔忙的连发疯的时间都只有一小会儿,撞着撞着感觉身上多了道视线,再然后就是抱着阿飘陛下旁边的屏风嗷呜呜呜呜。

“陛下,儿臣过的简直是非人的生活啊!”荀牛牛悲愤不已,“怎么会有朝廷被异象一吓就躺平啊?天灾当头外敌在前,他们这时候躺平真的合适吗?他们是朝廷!朝廷!朝廷!不怕枉死的百姓大半夜到他们家里索命吗?”

气煞他也!真是气煞他也!

在其他人面前不能放肆开骂,在始皇陛下面前可以无所顾忌,没法飞去京城也得骂过瘾了再说。

百姓认可天子受命于天,与此同时他们也是信奉人定胜天的民族,天狗吃个太阳真要意味着亡国的话,全球范围内一年最多出现五次日食怎么说?大汉史官统计出来的日、月食周期大概是一百三十五个朔望月怎么说?

一百三十五个朔望月,算下来差不多就是十一年,大汉至今已有四百年,也没隔十一年就亡一次国啊!

幸好他不姓刘,不然他能气到当场驾崩。

他不姓刘小皇帝却姓刘,也不知道倒霉催的陛下现在是什么心情,估计连骂都没人搭理他。

都是王允的错。

荀晔也是憋久了,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把离大谱缺大德的王允骂的连头发丝儿都沾着无辜百姓的鲜血。

别以为他脾气好就不会骂人,他骂起人来凶残的要命!

始皇陛下耐心的听气成爆辣牛肉丁的荀牛牛骂人,顺手拿起桌上的情报看了几眼。

看完之后也沉默了。

他这次不该自己来,他应该喊上刘彻一起来。

始皇陛下这么想着,也这么干了。

虽然在那边也能知道这里的情况,但是亲眼看到的感觉总归不一样。

啃着西瓜就被拉过来的猪猪陛下:???

发现这个小世界的离谱程度比正史更甚的猪猪陛下:???

想撬开京城所有官员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水能不能汇聚成大海的猪猪陛下:???

猪猪陛下心平气和的放下瓜皮,“崽,准备好登基称帝了吗?”

荀晔摇头,“没准备好。”

猪猪陛下微笑,他想把瓜皮扣嬴政头上!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始皇陛下回以同款微笑,然后反手把刘彻送了回去。

朕心甚悦。

荀晔:……

他就问一句,猪猪陛下打得过始皇陛下吗?应该打不过吧?

第169章 请陛下矜持

*

猪猪陛下来去匆匆, 被动的来去匆匆也是来去匆匆。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荀牛牛目送大汉孝武皇帝的英灵远去,一瞬间感觉心情好多了。

王允离谱只会给朝廷添堵, 对他这个觊觎至尊之位的“乱臣贼子”而言是好事。

司隶北有并州东有豫州,南边益州被刘表绊住脚没工夫掺和京城的事情,西边的凉州军阀想要作乱……咳咳, 他们并州大军也不是吃素的。

吵归吵闹归闹, 别拿百姓开玩笑。

既然朝中众臣不肯专心赈灾, 那就别怪他们不给朝廷面子。

不然能咋?眼睁睁的看着司隶几百万百姓饿死病死或者遇到乱军被杀死?

他还没来得及爬到道德制高点, 朝廷在王司徒的带领下就先掉进了道德洼地。

荀晔坐回去, 撑着脸说道, “陛下,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准备好。”

回的是刘彻刚才问的那句有没有准备好登基称帝。

本来是没有准备好的,正常来说也没到准备好的时间。

谁家改朝换代这么快?不得经营个几十年打好地基再下手?

看曹老板,先不说曹老板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篡汉, 就问代汉称帝的是不是曹丕。

再看司马家,从司马懿到司马昭再到司马炎经历了足足三代才把魏变成晋。

到他这里, 从叔祖到他正好三代, 中间的父辈、咳咳、数量太多略过。

始皇陛下的答案都是现成的,他直接照抄就行。

奋三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汉室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 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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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家的中间力量过于强大, 为了避免自家人兄弟阋墙, 还是他这个年轻人来当这个改朝换代的大反派比较好。

长辈们负责为家族挣颜面,他负责丢脸。

反正他不要脸。

可是就算他不要脸, 那也得等到打完天下之后再考虑登基称帝,不然总感觉缺点什么。

要威振四海得有点真本事,他得南取百越之地,还要北击匈奴七百里不教胡马度阴山,额、北击鲜卑、乌桓以及南匈奴。

等到他荀牛牛开疆拓土结束成为史书上赶超项羽吕布的绝世猛将之后,再亲自操刀写几篇软文让民间都觉得他是秦皇再生汉武再世,之后登基称帝还不是手拿把掐?

但是看现在这节奏,他得先称个帝然后再继续打天下。

合适吗?好像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始皇爹是登基后灭的六国,猪猪爹是登基后逐的匈奴,二凤爹是登基后干的突厥,赵爹是登基后袭占荆湖攻灭后蜀平定南汉收取江南。

都是登基之后更上一层楼。

问题不大,能解决。

荀晔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略过京城那乱七八糟的情况先给始皇陛下汇报他现在的情况。

他到九江后不久便带着小皇帝的亲笔信去庐江拜访陆康,老爷子比他们家叔祖岁数都大,遵循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去拜访一下没坏处。

老爷子在庐江当太守,他侄孙陆逊在庐江读书,就是老的老小的小都没法委以重任。

意料之外,陆氏一族足有近百人在庐江,其中已有政绩的青壮年足有二十多位。送上门来的劳动力没有不用的道理,他就很不好意思的都笑纳了。

宗族抱团容易欺上瞒下,好在扬州足够大,大的让各大世家联合起来抱团也尚在他的控制之内。

陆老爷子带着天子的亲笔信荣归故里,庐江太守由他重新任命。

钱权交易裙带关系最怕什么?最怕铁面无情刚正不阿的纪检人员。

所以他把崔琰从青州调到扬州担任扬州治中。

有治中在城中坐镇,他才能放心的出去和山越打交道。

事实证明和山越打交道的人还得他亲自去做,咱没给上辈子接受过的教育丢脸,孙策周瑜两个人加起来效率都没他一个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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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孙吴全盛时期的势力范围是扬州与荆州大部地区以及交州全境,如今荆州还在刘表手里,交州离的太远暂时管不到,所以按照孙吴的发展路子来发展扬州没有问题。

他不指望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将扬州发展成能左右天下大势的战略要地,能让百姓改变火耨刀耕的原始生产方式就行。

按照目前的进度,他用三十年赶超史上东吴八十年的经营完全有可能。

扬州北边,徐州牧陶谦已死,如今主持政务的依旧是徐州原本的官员,但是吕布和他堂哥荀攸都在青州,徐州有任何动静都能迅速察觉。

把天下当成棋盘,除了某些无关紧要的无足轻重的无关痛痒的边陲偏地,棋盘上全部都是他的兵。

始皇陛下斜睨一眼,“你口中的无关紧要的无足轻重的无关痛痒的边陲偏地是荆州益州?”

荀晔讨好的笑笑,“是交州,是交州啦。”

回归正题,继续介绍如今的形势。

朝廷最近点儿背,先是西凉马腾作乱,然后是关中地震,之后紧接着阴雨两个多月不见阳光,前些天更是迎来了天狗食日这种罕见的亡国凶兆。

刘焉死的不是时候,益州本地豪强趁他暴病而亡把他培养的继承人排挤到一边儿转而推没有主见好拿捏的幼子刘璋为州牧,然后刘表就直接撕破脸开战了。

毕竟益州太适合割据自守了,很难让人不心动。

益州刚刚换了州牧,又忙着和荆州干仗,短时间内不会再掺和进司隶的战事之中。

不过年前马腾率军进驻关中已经看出朝廷的外强中干,接下来会觊觎关中的肯定不只马腾一人,而是所有西凉军阀。

始皇陛下点点头,“所以?”

傻小子刚才没有提凉州,肯定是对凉州另有安排。

荀晔在地图上划了一道,“围魏救赵,不,应该说是釜底抽薪,是趁其不备直捣黄龙。”

叔祖信上说已经派麹义率领大军驻守朔方,只要西凉军阀敢动,麹义便立刻攻占西凉。

马腾韩遂等人是凉州人,麹义也是凉州人,麹氏是金城郡的大姓,谁都不比谁差。

与此同时,高顺屯兵上党,张辽也已抵达河东,不怕凉州来犯,就怕他们不敢来。

朝廷已是强弩之末,先不说皇甫嵩和朱儁两位老将军麾下还剩多少兵,也不说朝廷能不能养得起那么多兵……

好吧,都是要命的问题。

两位老将军在年前地震时忙于镇压叛乱,年后又要配合司隶官员抗洪,一边是内乱一边是外敌,就是八爪鱼也忙不过来。

而且国库也真的撑不住了。

荀晔甩甩拳头,昂首挺胸,“朝中权臣不靠谱,还是得有个我这样的能臣良将来庇佑天子才行。”

历尽艰辛,熬过万难,终于到了重头戏——挟天子以令诸侯。

江东的世家是在孙吴时期发展到巅峰,如今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在发展初期,没有哪个敢在明面上和他叫板。

他和史上被逼无奈只能回江东老家的孙策不一样,敢和他叫板是什么下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绝大部分江东世家都有没有中原世家的底蕴,没人敢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搞事情。

扬州这边他已经安排的差不多,过两天便要带上亲兵到洛阳接天子入颍川。

他不去不行,王允那个神经病不让官员离开京城,他爹还在京城扣着呢。

真是的,想起来这事儿他就来气。

“陛下您说说,都这个时候了,他做个人能死啊!”荀晔骂骂咧咧,“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他王允那么大的人了也算见多识广,当年董卓在京城杀的血流成河都没能让他退让,现在西凉乱军还没大肆入京他就这么搞,到时候打起来还让不让人活?不知道恐慌是会传染的吗?”

天狗食日!区区天狗食日!

好吧,这事儿不能区区。

不管怎么说,王允的应对之法就是不行。

本身阴雨连绵就容易让人心情不好,他这时候不安抚百姓还强行限制官员的人身自由纯纯是火上浇油,年前关中地震后朝廷积攒起来的声望啪的一下全玩儿完。

这几年朝廷有多透明他身为主政权臣再清楚不过,所有人都以为朝廷都是勉励支撑,但是朝廷却撑过来了,还在关中地震后成功的让幸存的百姓熬过冬天。

虽然有周围各州的帮助,但是主持赈灾的都是朝廷的官员,最大的赈灾功臣还是朝廷。

攒钱好比针挑土,败家犹如水推沙,王允就是那败家子、败国子。

始皇陛下眸光毫无波动,“汉室自取灭亡,你该感到高兴。”

“对,是该感到高兴,送上门来的声望肯定得高兴。”荀晔磨了磨牙,如果王允在场他甚至能直接一脚踹过去,“可是灾情影响的不仅仅是胜负输赢,司隶几百万百姓都靠着朝廷活命,天灾非人力所能改变,朝廷多一道安排就能减少几百上千的伤亡,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看到统计伤亡的时候只是数字,真正干过统计伤亡的活儿的人才知道那场面有多难受。

他不管,他受不了,他就要骂王允。

——王子师你坏事做尽!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看苍天饶过谁!

始皇陛下:……

始皇陛下抬头看看上方的屋顶,没有说话。

……

出春入夏,冻雷惊笋,连绵的阴雨令人心烦。

官道上,一队骑兵顶风冒雨飞驰而过,在距离城门百步的时候拉紧缰绳减缓速度。

队伍中走出一骑上前表明身份,等守城官兵确定他们的身份开门放行才继续前行。

近期的京城不太平,不只朝中人心惶惶,连寻常百姓也意识到不正常。

正是多事之秋,朝中接连诛杀大臣,偏偏这个时候又传来镇守关中的皇甫嵩老将军病逝的消息,这下连京城的野猫野狗都知道要有大乱子了。

荀晔是半路上知道皇甫嵩去世的消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接下来凉州肯定得生乱。

他不怕凉州兵打到关中,他怕王允听到凉州兵打到关中的消息后应激发疯要带满朝文武一起死。

那些不用上朝或者不在宫里当差的人可能会幸免于难,他爹既要上朝又要在宫里当值,不管是上朝的时候摔杯为号开杀还是不打招呼就火烧皇宫他爹都逃不过去。

连他爹都逃不过去,小皇帝就更不用说了。

人家南宋陆秀夫背着他们的小皇帝投海算是殉国,他王允也想来个与帝同生共死以殉大汉?

别啊,好歹问问小皇帝本人的意见呢!

皇宫之中,小皇帝久违的找回了当初董卓掌权时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王司徒的反应太不对劲,太傅私下里已经找他吵了很多次,如今的皇宫戒备森严,也不知道防备的到底是外敌还是宫里的人。

卫尉张喜和执金吾何斌都是王允的人,京城的兵力都掌握在他手里,就算他学董卓废立天子都没人能说什么。

天有日蚀,天子失德,这时候废掉皇帝比董卓当年废掉皇帝更加名正言顺。

更可怕的是,王司徒好像没打算废掉他。

不是,这到底要干什么啊?

小皇帝慌的不行,杨太傅也难得的感觉心神不宁,为了防备王允忽然发难,他甚至直接搬到宫中日夜守卫天子。

宫里的卫兵不可信,安排多少人都不放心。

可惜没法把天子接到宫外,不然他更想让天子到他府上、哦不、到隔壁荀侍郎府上小住。

他府上的护卫只能算是一般,荀侍郎府上的护卫绝对是京城最令人安心的护卫,连皇宫都得屈居第二的那种。

所以王允到底要干什么?关中因为皇甫嵩老将军病逝方寸大乱,他不说派人去稳定关中局势反而把皇宫围的里三圈外三圈,这是要造反吗?

卫尉张喜和执金吾何斌也不知道王允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他们能感觉到王司徒的不正常。

谁家权臣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还不紧不慢?谁家权臣在外敌当前的时候把全家老小都关在家里?谁家权臣在百姓都要闹翻天的时候还平平淡淡的说没事儿?

怎么没事儿?事情已经火烧眉毛了还能教没事儿?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甚至感觉王司徒这些天说话都带着淡淡的死意,和之前那个满脑子都是掌权的王司徒判若两人。

真的要死吗?不再挣扎挣扎了?司徒大人您再考虑考虑呢?

张喜和何斌的关系算不上好,他们两个一个是卫尉一个是执金吾,职能重合必定会有冲突。

但是现在,俩人也没心情管以前那些小冲突了,他们怕王司徒发起疯来拉着他们一起死。

朝廷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他们更没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司徒大人何至于此啊?

小皇帝也想问,出现亡国凶兆最该慌的应该是他,怎么王司徒的反应比他还大?何至于此啊?

于是荀小将军混进皇宫后看到的就是个宛如霜打的小白花的小皇帝。

四目相对,然后就是爆哭。

当然,哭的是皇帝不是将军。

“小将军,你怎么才来啊~~~”

荀晔连忙躲到杨彪身后,“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赎罪。”

嘴上说着救驾来迟,心里说的却是他已经尽全力的赶路,再快就只能超越人体极限让阿飘陛下带着他飞过来了。

从寿春到洛阳,他日夜兼程只用了两天。

跑的踏雪乌骓都不搭理他了。

不是累的,而是急行军一人四马,他把最喜欢的四个老婆都带出来了。

没办法,不赶时间的时候可以让马儿休息好再跑,这次赶时间实在不能独宠。

还好还好,还好赶在了王司徒发癫之前到了,天知道他感觉他再晚一天看到的都可能是皇宫的废墟。

小皇帝忍了好些天终于敢放声大哭,哭的严厉的杨太傅都舍不得再苛责他。

他们家陛下命途多舛,不能再把整个大汉都压在他肩膀上,这对他不公平。

杨太傅叹了口气,示意荀晔和他说说外面的情况。

这些天皇宫进出困难,他甚至不知道城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小皇帝泪眼婆娑,听到他们家太傅的话后吸吸鼻子止住哭声,“小将军,外面是什么样子?城门没关吧?”

皇宫戒备森严,百姓不敢靠近自然也不在意皇宫能不能进出,但是城门每天都有大量百姓进进出出,一旦城门到点不开全城的百姓都要陷入恐慌。

荀晔看看眼前的一老一少,回道,“城门没关,只是盘查的更加严格,不过出城的百姓非常多,现在的京城已经不安稳了。”

他来的急,进京后确定他爹的安危后就进宫了,不出意外的话王允很快会知道他已经到了京城。

王司徒最近的精神状态太不稳定,稳妥起见陛下和太傅得和他出宫。

颍川那边已经准备好随时接应京城,但是大军不能离京城太近,他只带了一队亲兵,之后和王允交涉可能会有伤亡,陛下和太傅还是避开为好。

京城太乱,还是颍川更安全。

小皇帝擦擦眼泪,起身跑去床榻上抱出一个小、额、一个大包裹,“小将军,朕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将军带朕和太傅离开。”

荀晔愣了一下,转身看向旁边的杨彪,“太傅?”

杨太傅沉默。

小皇帝拍拍他的大包裹,“太傅的包裹也在这里,朕都准备好了。”

他年纪小力气却不小,不能让太傅扛行李。

荀晔:……

怎么说呢,离谱中透着一丝丝的合理,是他们小陛下能干出来的事情。

“陛下莫急,臣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安排,请陛下再等半日。”

小皇帝眼巴巴的看过去,“没关系,朕不着急。”

荀晔:……

陛下,您这真的不像不着急。

场面诡异的没眼看,杨彪按按眉心,让他们家陛下矜持一点,然后询问荀晔接下来要如何安排。

虽然只来了一个臭小子,但是看到臭小子的那一刻是真的很安心。

所以荀仲豫一点都不担心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动乱,荀氏一直盯着京城的局势,以他们的行事风格肯定会把动乱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没想到有朝一日朝廷还得沾百姓的光。

荀晔瞥了眼殿门,他进来这么长时间外面也没什么动静,看守皇宫的卫兵并没有预料中的多,“我稍后去找司徒大人谈一谈,太傅放心,太阳落山之前一定会有人来接您和陛下出宫。”

进城时城门守兵知道他的身份后立刻请来了执金吾何斌,看何大人出现的速度就知道这是一直在等他。

如果不是掌管京城兵权的执金吾和卫尉主动配合,他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进宫。

癫人只是少数,京城还是正常人多。

他待会儿去找王允面谈,不管谈成什么样,天子都要随他离开。

第170章 骂死王允牛

*

事到如今, 不和王允谈谈实在说不过去。

但是以王允现在的精神状态,荀晔也不敢什么准备都不做直接莽上去。

老东西连天子的人身自由都敢限制,万一拉着他同归于尽怎么办?

他还年轻, 还有大好的青壮年没有享受,休想让他任务失败当犁地的老黄牛。

于是乎,荀牛牛把深入敌后探查敌情的重任交给来无影去无踪的阿飘陛下,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一副不在意生死的壮烈形象出现在京城朝臣面前。

里子他要, 面子他也要, 鱼与熊掌可兼得, 他就是这么贪心的小男孩。

始皇陛下:……

总之就是, 在某人隐秘又刻意的宣传之下, 全京城都知道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荀小将军挺身而出赶回京城救全城于水火之中。

不对,是拯救整个司隶。

也就是他们不敢去直面疯疯癫癫的王司徒,不然他们真的很想去问问:这还没到十死无生的地步,他要死要活给谁看?

现在朝廷面对的难题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连下了两个多月都没有停的雨,还有就是随时可能、不对、应该是已经打到关中的西凉乱军。

首先, 大雨引发的洪涝。京城那么多官, 司隶那么多官,他们以前经历的水旱蝗疫少吗?何况赈灾的时候有周边各州的帮忙,人家都看在百姓的面子上没有趁火打劫他们先自暴自弃了真的好吗?

其次,西凉乱军。别的不说,他们就问一句, 司徒大人是真的不知道荀氏如今有多少兵力吗?不能因为他看荀氏不顺眼就当荀氏全族都不存在。

最后, 自暴自弃也要有个限度, 能不能让底下的官做好分内之事再自暴自弃,京城乱起来真的很要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狗食日怎么了?出现亡国的凶兆怎么了?大汉这不是还没亡吗?

谁爱殉国谁殉国, 反正他们不殉。

就算没有天狗食日这种深入人心的亡国凶兆,大汉也是肉眼可见的要亡。

朝廷是什么情况他们这些朝臣最清楚,还需要天狗把太阳吃掉才能看清现实吗?完全不需要。

王司徒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怎么一下子心气儿全没了?

日蚀之后人心惶惶,有人自暴自弃也有人不肯放弃,奈何王司徒不理政务朝中乱成一团,就算想正常抗洪救灾也进行不下去。

赈灾需要钱粮需要人力,所有的调动都需要往上打申请,主政的大臣不管不问,底下人也都慌里慌张,最后就是没人能做主也没人敢做主。

天狗食日至今已有大半个月,除了少数几位敢担责任的官员还在继续赈灾,司隶大部分官署都瘫痪了下来。

一部分是和王司徒一样觉得前路无光躺平等死,但是更多的还是想赈灾又下不了决心,不管不问良心又过不去,只能一天天的挣扎苦等。

连官府都变成这个鬼样子,民间只会更乱,现在外头到处都是拖家带口逃离司隶的百姓,四面八方朝哪儿去的都有,反正不能留在司隶等死。

司隶的官员:QAQ~

要么死要么活,别让他们再这么半死不活的折腾了,正常人真的受不住这个良心的谴责。

荀小将军快管管呜呜呜呜呜呜。

万众瞩目之下,脚踏七彩祥云前来救急的荀小将军连休息的功夫都没有,当天下午便带上亲兵勇闯司徒府。

亲兵留在门口和司徒府的护卫对着拔刀,隔壁司空府和太尉府的人都悄咪咪趴墙上或者绕到墙角查探情况,如此剑拔弩张,王允老儿总该出门见人了吧?

等等?小将军怎么自个儿进去了?

司徒府在司空府太尉府中间,南北两座府邸的人都盯着司徒府的情况,发现荀小将军没有把王允喊出来质问而是孤身闯入龙潭虎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怎么进去也不带几个帮手?

王允已经疯了,谁知道他家会不会藏着几百刀斧手,这时候去他家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们知道荀小将军神通广大,但也不能这么冒险,现在的王允真的不正常啊!

墙头墙角的人头纷纷消失,一个个都跑回去汇报情况。

这半年来地震连着洪涝连着日蚀,三公换了一轮又一轮,当然,司徒除外。

如今朝中有资格当三公的就那么几个,需要三公背锅就换一次人,实际上就是三公九卿轮流上阵,一轮不够用还能来第二轮。

日蚀之后上任的太尉是周忠,司空是士孙瑞,两位都和王允不太对付,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可用,王司徒也不会把天天和他吵架的政敌抬上桌。

周大人和士孙大人得知荀晔独自一人进了司徒府都惊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出点事儿这京城还能好吗?

夭寿了夭寿了夭寿了,荀仲豫你管不管你儿子啊?

离司徒府最近的两位心急如焚,两个人碰面后一合计,一个派人去找荀悦然后找负责城内守卫的卫尉张喜,另一个直接去找王允。

王允死不死没关系,荀明光一定不能出事。

西凉乱军打进京城是烧杀抢掠,荀明光死在京城那是鸡犬不留,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

王允老儿被天狗食日吓成疯癫可以自己死,不要带着全京城的百姓给他陪葬啊!

在荀晔不知道的地方,三公府邸都开始沸腾。

不过未知的龙潭虎穴很可怕,已知的地方却没那么恐怖。

他要是只有一个人的话他也不敢放心进去,可惜他只是看上去只有一个人,实际上还有一个守护阿飘。

牛假龙威.jpg

嚣张.jpg

无所畏惧.jpg

区区王允,他和阿飘陛下携手定能杀得他片甲不留,就跟阿斗和赵子龙在长坂坡齐心协力哇哇乱杀一样。

他负责无脑刚,始皇陛下负责无脑硬刚之外的所有。

完美。

荀小将军气势汹汹找上门,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

在外面莽惯了的年轻人跟他们这些知道三思而后行的家伙就是不一样,他是一点后果都不管啊。

命只有一条,真的不能瞎折腾。

……

荀府,新上任的太尉周忠看着眼前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额头划下几道黑线。

看那小子进司徒府的潇洒,他还以为那小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防备,合着所有的兵力都留在家里了呗?

“太尉?”荀悦出来迎客,看到周太尉那一变再变的脸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城中正乱,太尉怎么有空来这里?”

周忠:……

“现在正乱,马上就不乱了。”

他就白瞎跑这一趟。

……

周忠急吼吼上门找孩子亲爹交涉,士孙瑞脚步匆匆去王允府上以防万一。

两位大人满脑子都是司徒府会客厅藏有五百金瓜武士,邪恶的王司徒一挥手,五百金瓜武士便能一拥而上将天真无脑主动送上门的荀牛牛锤成潮汕牛肉丸。

别管哪儿能藏下足足五百人,反正两位大人脑子里已经被整整齐齐的大铁锤塞满。

然后,周大人就被荀府的岗哨教做人了。

再然后,士孙大人也明白了年轻人的世界他们挤不进去。

人至老年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真是给这个岁数丢脸了。

司徒府的门房里,张喜和何斌无言对坐。

在他们旁边,王司徒的三个儿子也都相顾无言。

一个比一个疲惫,一个比一个丧气,一个比一个半死不活。

司徒府没有五百金瓜武士,也没有五百刀斧手,但是有堆满院子的柴火和猛火油。

吓死个人!!!

别人什么心情不好说,但是王司徒的三个儿子这几天过的那叫一个胆战心惊,晚上睡觉都得留着一只眼睛站岗,比宫里的小皇帝还度日如年。

万一他们爹哪天深更半夜睡不着起来一把火把府邸烧了算谁的?睡的死就真的死了!

小小的门房里坐满了人,几个人看到火急火燎上门的士孙大人,安静的好一会儿才有人站起来接待。

张喜和何斌是外人,俩弟弟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门口,不得不起身接待客人的只有一个王家老大王盖,“家父身体不适,晚辈接待不周,还请士孙大人见谅。”

士孙瑞:……

王子师身体不适?那现在跟荀明光在一块儿的是谁?

所以那小子敢孤身一人闯司徒府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因为府上有内应?

啧,白跑一趟。

但是来都来了也不能真的白跑一趟,士孙大人很不见外的在旁边坐下,“事已至此,几位的打算能否让老夫知晓一二?”

张喜干巴巴的回道,“其实也没什么打算。”

就是怕王司徒心血来潮要拉所有同阵营的人陪葬,在王司徒走入歧途之前把他拽出来。

可以打晕了拽,也可以打死了拽,总之不能让所有人都陪他玩儿命。

他们是无辜的,京城百姓是无辜的,全司隶的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真的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只能等荀小将军来给他们做主。

士孙瑞掀起眼皮,“诸位是想祸水东引?”

什么等荀明光过来给他们做主,分明是不敢触王允的霉头所以特意等着冤大头过来替他们冲锋陷阵。

偏偏荀明光那傻小子还傻乎乎的上钩。

京城需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到京城后不说先踢走王允接手朝政也就算了,反而还真的过来给这些家伙排忧解难,真是主次不分本末倒置。

这些人平时跟在王允身边作威作福,就算王允发疯要砍他们也是他们应得的,世上哪儿有只拿好处不担风险的事情?

有这个时间不如直接去尚书台看看这些天堆积了多少政务,没道理其他人都忙的焦头烂额只有王允的亲信在操心小命儿帮倒忙。

士孙瑞对王允及其身边亲信意见很大,看到他们忽悠小年轻冲锋陷阵更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留。

王允老儿把持尚书台,天知道他们这些天绕开尚书台安排人手安抚百姓有多难。

张喜何斌还有老王家的几个儿子已经找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被士孙瑞不留情面的直接撕开伪装还是有点尴尬。

脸皮厚归脸皮厚,也不能太不要脸。

“先前朝中之事是我等有错,还请士孙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等冒犯。”

不是他们故意拦着不让士孙大人动国库,而是没有王司徒发话他们不敢松这个口。

士孙瑞冷笑一声,不想和这几个只会找理由粉饰太平的家伙说太多,“过去之事无需再提,老夫去见见王司徒。”

张喜和何斌对视一眼,默默起身跟到后面。

老王家的三个儿子紧随其后。

士孙瑞:???

士孙瑞被这几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给气笑了。

该说他们有胆还是没胆?敢做不敢当,连看都不敢看是吧?

这就是王子师的亲信,这就是王子师的儿子。

有权臣如此,没有天狗食日大汉也早晚要亡。

他们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总觉得朝廷已经这样不能再兴起党争自相残杀,早知道王子师这么经不住事儿他们就该应争尽争,也好过现在这样处处受他钳制。

……

荀晔还不知道他迈出的一小步引发了多少连锁效应,他只知道王司徒发疯的原因是被天狗食日的异象吓的san值清空了而已。

始皇陛下刚刚在司徒府转了一圈,说有座院落堆满了柴火还有猛火油,怎么看都像要自焚。

荀晔:……

天狗只是吃了一次太阳,又不是没把吃下去的太阳吐出来,用不着王司徒点燃自己为京城百姓带来光与热。

人家纣王在鹿台投火自焚也是牧野之战溃不成军无路可退才自我了断,现在这西凉乱军在关中直接被他们瓮中捉鳖,攻打关中的时候还特意提前整好队所有军阀一起行动,乱军根本打不到京城他着什么急?

京城百姓看到的是日食不是克苏鲁吧?怎么癫的跟目睹了不可名状的存在了似的?

唉,前些天的天地异象没亲眼见到真是亏大了。

荀小将军撇撇嘴,不着痕迹的朝始皇陛下点点头,然后开始和正常中透着几分疯癫的王司徒交涉。

俩人见面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甚至不像正常会客那样坐在会客厅,而是在后花园的亭子里摆开棋盘对弈。

还挺有情趣。

荀晔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后挑了挑眉,顺着王允的意思在对面坐下。

行吧,下棋,看看能下出什么名堂。

王司徒是棋中圣手,荀小将军是臭棋篓子。

荀晔对下棋只懂个皮毛,但是只看气势完全看不出他是个臭棋篓子,更像有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从容。

棋子下的不是位置怎么了?他落子的速度快!

王允嘴角微抽,执子落下,“前几日太史令曾说汉祚将终,晋地必有兴者,荀小将军气势如虹,想来便是那应天命之人。”

荀晔假装听不懂,在王允落子之后飞速跟上,主打一个正经下不过就捣乱,“司徒大人说笑了,在下是颍川人,颍川自古便是中原腹地,和三晋毫不沾边。”

晋地,韩赵魏三家分晋又称三晋,也就是如今的并州,后世的山西地界儿。

他荀晔,生于颍川长于颍川,那是地地道道的河南人,这辈子和山西仅有的缘分还是当年王司徒把他们打发去并州自生自灭。

他的确是天命所归,但是要是按照太史令的说法,这缘分还得谢谢王司徒。

王允不接他这句,继续自说自话,“早知你等要颠覆大汉,老夫当年就该直接将你们留在京城。”

白子凌乱毫无章法,黑子独占大势高歌猛进,轻轻松松便定出胜负。

荀晔啧了一声,看来看去看不出该怎么逆转,索性大力出奇迹把棋盘换了个方向。

现在他是黑子王司徒是白子,只要能跳出思维惯性打破规矩牢笼,胜者就能一直是他。

王允愕然抬头,他下了一辈子棋,从来没有见过输棋的人还能这么应对。

成何体统?

棋局胜负已定,荀小将军拍拍手给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弈画上句号,然后开始火力全开给胡说八道的王司徒讲道理。

“司徒大人此言差矣,什么叫我等要颠覆大汉?您睁开眼睛看看,看看这大汉的江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千疮百孔。”

“当年宦官外戚世族轮番掌权,天下贫者无立锥之地,天灾人祸逼的百姓活不下去,您觉得是谁的责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张角掀起大乱,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大汉七州二十八郡云集响应,当真是所有乱民都为张角的魅力所倾倒?”

“司徒大人,您好歹是几十岁的人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不用我这个小辈来给您解释吧?”

无良权贵把百姓当空气,百姓被欺负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就能触底反弹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司徒读书比他多,《陈涉世家》这种基础篇目应该不用他再讲一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改朝换代那么大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积累,大汉朝廷积弊已久,朝廷解决不了问题还沉迷内斗能怪谁?

颠覆大汉这锅太沉他不背,他们家叔祖也不背,他全家都不背。

王允嘴唇颤了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荀晔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只当对面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初中生,而他是负责教导“大汉亡国”这一章节的历史老师,直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让这人少在这儿自欺欺人。

朝廷要是有朝廷的样子,谁有本事去颠覆朝廷?

这里是大汉,能打的整个漠南草原再无匈奴王庭的大汉,能让后世以汉为荣的大汉,要是随随便便就能颠覆那还当什么凡人?直接开星际战舰冲出宇宙得了。

不管王司徒有多少理由,朝廷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责任都不在他荀明光,这事儿压根就不是人的问题,而是朝廷制度的问题。

别说朝中的能臣们看不出问题的本质在哪儿,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就是不敢也舍不得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祖辈凭本事为后人挣来的恩荫,他们身为蒙受恩荫的后人为什么要主动放弃到手的好处?

很少有人能真正的公私分明,他自己也不敢说他办事能毫无私心。

问题就出在这里。

没有人愿意吃亏,还都想尽可能的给后人多攒点家底,你扒拉点儿他扒拉点儿,天下就被他们给扒拉干净了。

司徒大人的眼睛别瞪这么大,他话说的直接他承认,骂的时候也没把自家摘出去,身为共产主义接班人封建社会的一切在他看来都值得一骂。

他家也是万恶的世家大族,他先自骂三句以示尊重。

始皇陛下也别生气,他这属于群体扫射,不针对某一个人。

他已经骂过他自己了,回头陛下就不能再骂他了。

“晚辈心直口快,大人不必介怀,反正介怀也没有用。”少年郎说的坦坦荡荡,完全不像在说改朝换代,“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大人,时代变了。”

王允指尖颤抖,“你!乱臣贼子!”

“司徒大人,天子四周群狼环伺不是一天两天,我是乱臣贼子不用您说,可您也没能定倾扶危救亡图存。”荀晔叹气,“行事论迹不论心,大汉什么情况您身为司徒再清楚不过,是司隶的百姓过的好还是我荀氏治下更安宁?百姓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们只想安稳过日子,哪儿能让他们过安稳日子他们就支持谁,生死面前没那么多大道理,百姓只是想活。”

王司徒脸色灰败,显然也清楚他主政的这几年司隶是什么情况,朝廷一日不如一日,荀氏却赚得天下人的、等等、这小子不光在打压权贵,还在抬举寒门。

那些书,那些纸,那些农具……

这哪是在颠覆大汉,这分明是要颠覆全天下。

王允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忽然反应过来荀晔这几年的铺垫究竟是为了什么。

什么考试选士是为了应急,什么不问出身唯才是举,他是想打破世家对经学的掌控,是要毁了天下世家的根基。

世上怎会有如此离经叛道之人?荀氏也是颍川大族,荀慈明就眼睁睁的看着家中小辈胡闹?

“逆道乱常!荀明光!你这是在和全天下的世家作对!”

荀晔诧异,“司徒大人才知道?我以为您在两年前就知道了。”

他看世家就像看血包的事情还有人不知道吗?不能吧不能吧不能吧?京城不是偏远边州,怎么还有人消息闭塞到这种地步?

还是主政的权臣呢,说出去也不嫌丢脸。

“民之归仁,犹水之就下、兽之走旷。天下不是世家大族的天下,百姓也没有被绑死在农田里,他们想往上爬,朝廷就得给他们一个上升的渠道。朝廷不给没关系,有的是人愿意给,这不,我荀氏现在是民心所向。”荀晔看了眼气的抖如筛糠的王允,锋芒毕露,“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连我这种逆道乱常之辈都懂的道理,司徒大人忘哪儿去了?”

他来这儿不单单是讲道理,还有问罪。

老东西一手好牌打的稀烂,折腾朝廷也就算了还不让他爹走,真觉得大汉亡国所有人都得陪着大汉殉葬?

别了,想殉葬自己殉,放过其他人。

“董卓伏诛时司隶校尉部有人口三百余万,如今在籍人口不足一半,司徒大人在任期间居功自傲、嫉贤妒能、党同伐异、不顾社稷,其罪一。”

“食民之禄,担民之忧,忠民之事。朝廷不是摆设,理应在天灾发生时迅速赈灾济民,更要安抚百姓共渡难关,可司徒大人在任期间不顾百姓死活放任流言扰乱民心致使司隶人心惶惶沸反盈天,其罪二。”

“朝堂内斗是争权夺利,外族入侵却是生死存亡。这些年大汉周边外族蠢蠢欲动,外敌当前……”

“够了!”王允脸色铁青,“汉室已是无可救药,老夫问心无愧。”

荀晔:……

不只荀晔,连旁观的始皇陛下都觉得这老家伙在胡言乱语。

阿飘陛下居高临下,“毫无自知之明。”

荀晔放下手里的棋子,面色古怪,“有这心态,您的确是问心无愧。”

自欺欺人谁不会啊,他自欺欺人的时候王司徒还不知道在哪儿指点江山呢。

“您也说了汉室已是无可救药,好话坏话随便您怎么说,小子身为晚辈不好和您吵,也没功夫和您吵。”荀小将军礼貌的站起身来,“今天过来就是和您说一声,司徒失职,京师生乱,荀氏明光迎天子至颍川。”

见鬼的乱臣贼子,全天下都找不到比他更合格的忠臣良将。

“至于司徒大人您,您若真的问心无愧,为何还要重兵看守皇宫?为何不许朝廷赈灾?为何不让官员离京?为何天狗吃个太阳就把您吓的连大门都不敢开?”

自觉问心无愧那就再问问,那么大的岁数了总不能一点是非曲直都不分。

荀晔撂下几句话转身离开,看到亭子外面整整齐齐的听众,微笑着朝他们打了个招呼,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

人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后面老王家几个儿子惊恐大喊,“父亲被气吐血了!快去请疾医!”

荀小将军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点儿血腥气。

真男子从不回头看爆炸。

“看来王允准备的柴火还有猛火油都用不上了。”始皇陛下慢悠悠跟上,“这座府邸里住着的人也能闭上眼睛安心睡觉了。”

荀晔摇摇不存在的羽扇,“陛下,儿臣觉得刚才那一场很有诸葛丞相骂死王朗的风采。”

王朗姓王,王允也姓王,怎么不算是汉末版的“天凉王破”呢?

……

万众瞩目之下,荀小将军毫发无损的离开司徒府,之后并没有回荀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宫城卫兵没有任何阻拦,甚至还目送载有天子和太傅的马车离开。

宫中近侍紧随其后,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

得亏小皇帝年纪小还没开始娶妻纳妃,不然队伍会更长。

满朝文武:???

不是,搬家不喊他们?

陛下!陛下您是不是忘了您忠心的臣子们?赶路也不能傍晚出门啊!咱要不等到明天早上呢!

等等!那个方向不是出城!

那没事儿了,他们还来得及回家收拾行李。

天狗食日之后大半京城百姓都有搬家的想法,也有不少人将想法付诸行动,这些天拖家带口离开京城的车队络绎不绝,其中混着皇帝和满朝文武也不稀奇。

树挪死人挪活,活不下去就得挪。

另一边,荀晔也很想问,咱要不等到明天早上呢!

他本来只是想接天子出宫,大部队明天早上再出发。他们人多行李多赶路慢,从京城到颍川估计得走个五六天,早上出发可以少在外面过一夜。

虽然出城后就有大部队接引住在野外也没关系,但是大雨刚停太阳还没有出来,万一大半夜的遇到山洪就是有大部队也没用。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以为进宫要接的只有背着大包裹的小皇帝,实际上要接的却是背着大包裹的小皇帝和两百多个同样背着行囊的宫人。

荀晔:……

太傅,您不管管?

杨太傅对此表示无奈,他尝试着劝阻,奈何不光陛下不听,连宫里的宫人都不听。

即便今天出城已经来不及,他们也宁愿幕天席地的度过离开皇宫的第一夜。

不是皇宫不好,而是自由价更高。

荀晔试图劝了几句,然后也被小皇帝和宫人们的热情给击退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真的让伺候皇帝的宫人在他家门口打地铺,那会让他睡不着觉。

荀悦看到儿子带回来的浩浩荡荡的队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明光?”

荀晔很委屈,“阿爹,这是陛下的意思。”

和他没有关系,他从来不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论奇思妙想还得看他们陛下。

杨彪从马车上下来,“老夫回府收拾收拾,莫送,莫送。”

小皇帝笑嘻嘻探头,“荀侍郎,今天就打扰啦。”

荀晔把这两百多个人交给他爹安排,然后派人去朝臣居住的步广里、永安里告知他们天子明日启程前往颍川。

百姓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跟着他也不强求,以高顺和张辽的速度最多半个月就能平定凉州乱军,到时候司隶重新安定下来,百姓也不用背井离乡去别的地方讨生活。

关中富庶,今岁有灾不意味着岁岁有灾,大好的田地不能荒废,还是得有足够的人口居住才行。

百姓可走可留,最好留在原籍不折腾,但是朝臣必须跟他走。

他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朝廷的框架得在,不然就成了劫走天子的强盗,有天子在身边也没法达到号令诸侯的目的。

入夜,城中难得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来回奔跑的兵丁。

士孙瑞踩着月色登门造访,神色极其复杂。

他听到了荀小将军和王司徒的谈话,也意识到了这年轻人到底有多大的野心,若是以前,他会和王允一起怒骂岂有此理,但是现在,听完荀小将军的质问后他实在没法说朝廷没错。

“荀小将军走后,王司徒吐血而亡。”

荀晔面上毫无波澜,抬眼压迫感十足,“所以?”

“洛阳乃大汉国都,小将军也不会愿意看到这里乱成一团,老夫和朝中公卿略作商议,想要留在京城安抚百姓。”士孙瑞说明来意,“等过些日子小将军派人来接手京城我们再去颍川也不迟。”

“不必。”荀晔眯了眯眼睛,“天子去颍川由太傅亲自护送,本将军会留在京城赈灾御敌,还是说士孙大人自认为比本将军更合适留下?”

士孙瑞顿了一下,“……将军当老夫没有来过就好。”

他们倒也没有自大到那种地步。

小将军上次来京城还是个爽朗好相处的俊后生,怎的说开之后如此的咄咄逼人?

不过想想这小将军最近几年干的事情,感觉每次进京看到的才是假象。

好相处都是错觉,看他这敢颠覆天下的胆气也知道咄咄逼人更正常。

士孙大人离开司徒府后想了很多,脑子里一会儿是朝堂被庶族挤占的没有世家子的立足之地,一会儿又是如果当初荀氏没有去并州北方将会乱成什么样子。

幽州有个公孙瓒,凉州虽然军阀混战,但掌权的好歹是汉人,唯有并州,几乎已经成了外族的天下。若真有外族自并州挥师南下,连董卓入京后的所作所为都能变成小打小闹。

太史令说的不错,晋地有兴者,汉祚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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