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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九天

薛遥知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个血脚印,染红了那条壮丽恢宏的天梯,在天梯的尽头,是一轮熟悉的纯白漩涡,这是天界的入口。

她却并非第一次见过这样一轮白色的漩涡,当初在现代死亡后,她就看见过它,那时本以为是入轮回的路,却没想过,竟然还是通往天界。

原来她早该找到真相。

只不过还是不同的,毕竟那时她是魂魄,而此刻她走的是天梯,以凡人之躯,扣响了天界的大门。

柔和的白色光束将她包裹,气势磅礴的天门映入眼帘,四周云雾缭绕,偶有纯白的飞鸟穿梭在柔软的云层间,留下一条漫长的白线。

来自人界的通道开启,负责接引的两名仙官本以为是人界终于又有大能飞升,前来接引时看见的却是一身血衣的薛遥知。

他们愣了一下,便见薛遥知朝着他们看来,她的目光平和,不见丝毫锋芒,像是远处柔软的云朵一样,温和又遥远。

两人并不认得薛遥知,但能分辨出来她分明只是凡人,身无灵力,为何能够走这天梯来到天界?

与此同时,自更遥远的天际俯冲而下的纯白仙鹤,落在了薛遥知的身边。

两名仙官显然是认得这仙鹤的,躬身行礼:“上清大人!”

仙鹤在薛遥知面前弯曲了细长的腿,它将身体压得很低,便是浑身无力的薛遥知,也能轻易爬上它的背脊。

她身上的鲜血染红了仙鹤纯白的羽毛,仙鹤拍打着羽翼,带着她往更高的地方飞去。

其中一名仙官大为惊骇:“十重天封闭已久,为何上清竟会莅临?”

天界等级严明,九重天上,诸神各司其职,而这十重天,凌驾于他们之上,是天道意识的寄托之处。

上清乃是十重天仙侍,也是天界唯一一只能够到处乱飞的鹤。

另一位资质更老的仙官似乎猜出了什么,他说:“想必是那位修众生道的上神回来了,只是这次她竟是以凡人之躯登上天界,着实匪夷所思。”

众生道,受八方苦难,轮回万世,永无休止。

……

漫天星辰串连成线,闪烁着微光,将漆黑的天幕点亮,那些细碎的星辰碎片就在薛遥知的四周,只要她伸手便能触碰。

薛遥知抬手尝试触碰一片碎片,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朝着她涌来,她看见了无数次挣扎在苦难与死亡中的她。

众生道。

陌生的词汇充斥在她的脑海中。

薛遥知闭了闭眼,双手垂在身侧,指尖仍有鲜血滴落,落在她脚下纯白的地面上,她开口:“我还在沧泫大陆时,就曾想过天道是什么样的,凭什么我就要颠沛流离,永远在经历离别与痛苦。”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飘渺之声清楚的响彻在她的耳畔:“此去人界,你与过去,大为不同。”

至少这一生,她开始忤逆祂了。

“我该唤您什么呢?”薛遥知轻声反问:“是母亲?还是‘我’?”

那片星辰碎片唤醒了她的部分记忆。

天道诞生于无数的信仰之中,在诞生之初,祂便往各界投下了无数的意识,通过历劫的方式获取信仰的力量。

祂需要信仰。

薛遥知只是其中一道意识,最开始的时候,她没有名字,也没有意识,浑浑噩噩的挣扎沉浮在混乱的世界中。

她轮回了不知几许,意识诞生意识,她拥有了孱弱的灵魂,她开始在无数的轮回中,找寻到更多可让她拥有完整灵魂的力量。

岁月被消磨,天道最初落在各界的意识也只剩下了她一人,天道告诉她,她是天道意识的化身,是天生的神明。

只是她仍没有完整的灵魂。

天道点化了她,她修众生道,炼魂之路,道阻且长,数不清的岁月里,她都在为一个完整的灵魂而努力。

众生道在苦难中获取力量,天道也信奉唯有苦难诞生信仰。

所以颠沛流离是她的宿命。

不仅仅是沧泫大陆的那一世,每一世她都是如此。

炼魂之路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她情魂缺失,唯有补齐这最后一魂,灵魂才能完整,至此大道可成。

只不过她这一次历练,花费了比往日更为漫长的时间,才回到十重天。

这四周散落的诸多星辰中有一部分是她这万世轮回中的记忆,记忆在她的灵魂深处,却不在她的脑海中,她从前从来没有用肉/身踏上过十重天,所以这一次她也没有在抵达天界的那一刻恢复记忆。

薛遥知想看一看她与那些故人们的羁绊,在她抬手之时,无数的星辰碎片将她包裹成茧,数不清的漫长记忆涌入她的脑海,犹如一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长画卷,她在庞大的记忆群中,寻找着关于他们零星的记忆碎片。

她看见的,却只有容朝。

她万世轮回是为修众生道,拥有完整的灵魂;而容朝一开始便拥有完整的灵魂,他是这世上数不清的魂魄中,最寻常的存在,轮回了无数世,才能投人身。

天道意识诞生出意识的那一世,也是她结束浑浑噩噩的第一世,她化身成少女模样,踩在柔软的草地上。

懵懂的少女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翠绿的山林生机盎然,这世间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鲜活美丽的,她踏过柔软的草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拂而过,一朵纯白的桔梗在她经过时轻抚过她的脚踝。

她感受到痒意,好奇的垂眸看去,那朵在山林间随风摇曳、肆意生长的白色小花昂扬着花首,充满了可爱的生机。

她蹲了下来,指尖在花朵上轻拂而过,她清嗅指尖的清香,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美丽。

那时的她,初生懵懂,会为一朵开得生机盎然的野花而落泪。

晶莹剔透的泪珠有一颗砸在了花朵之上,又滚落地面,没入土壤,被微小却坚韧的根系吸收。

她站起身,往更远的世界跑去。

身后的花朵静默的生长着,仿佛在注视着她早已消失不见的身影。

那也是容朝的第一世,因为那一滴眼泪,此后他们结下了漫长的缘分。

薛遥知的历劫之路仍在继续,每一次身死后她都会回到十重天,将她的记忆多留一份在这漫天飘散的星辰中。

在十重天稍事休整后,她便会继续往人界化身,她并不需要每一个生灵都必须经过的成长,有时去到人界,她可能是稚弱的女孩,也可能是美丽的少女,或是中年,更甚是老年。

每一世她能够停留在人界的时间都不算太长,她修的众生道,注定会让她遇见比寻常人更多的苦难,她经历过无数死亡,回到十重天时,她也会后怕,也会害怕下一次的历劫。

但她不会退缩。

她仍会继续修她的道。

忘记了是哪一次,她再次邂逅了那一抹纯洁的灵魂,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她拖着被热得发昏的身体坐在了一株大树下,借着大树的荫蔽乘凉。

一颗熟透了的野果子忽然被一阵微风吹落,砸在了她的头顶。

这果子酸涩得很,也怪不得结了满树都没有人摘,但一口咬下时丰盈的汁水仍旧是那个炎热天气里难得的清凉。

后来她回到了十重天,记下了那棵大树,也记起了那抹纯洁的灵魂。

那朵花,变成了一棵树。

这只是她漫长的历练中微不足道的一次巧合,她并未放在心上。

第三次邂逅是她很久之后才回想起来的,因为实在过于短暂。

她为了救同行之人被山间滚落的巨石砸中时,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分明那时是寒冷的冬季,吹拂而过她面颊的微风,却如同春天般温暖。

她因此印象深刻,后来才发现,那抹灵魂这一世是一缕风。

真实神奇,又遇到它了。

也不知待它有朝一日能转生为人时,她能否修出完整的灵魂呢?

后来随着她的灵魂力量越来越强大,在历练之时她也能有些许过往的记忆,可以帮助她避开很多次的危险。

她活的时间逐渐长了一些。

后来她还遇见过那抹灵魂很多次。

倒也并非是她的每一次历练,或是它的每一次轮回,他们都能遇见的,中间往往都不知各自隔了多少世。

他们能够在无数次的轮回中,偶然遇见一次,着实是极为珍贵的缘分。

渐渐的,那抹灵魂开始转生成有灵智的小家伙了。

这是某一次遇见时薛遥知惊讶发现的事。

她看着围在她脚边打转的小狗,觉得很是稀奇,她看着它,它也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眼眸清澈乌黑,很是漂亮。

在无数次它并不知晓的邂逅中,它对她有天生的好感。

小狗依赖她。

只是那是一个荒年,他们的结局也并不尽如人意,她的每一世都是如此,她已经习惯,但小狗没有。

它饿得瘦骨嶙峋,用漂亮乌黑的眼睛不解的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身体上的痛苦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薛遥知第一次生出疑惑。

她没有找到答案,但他们仍在遇见。

那一世容朝托身成了妖族,正在被修道的道士追杀,她救了他,他便赖上了她,还很委屈的表示为什么这该死的道士要一直追杀他。

薛遥知问他:“你做了什么?”

小妖怪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对尚未隐去啮齿白得发光:“我把他家偷了,当我来年的存粮。”

“怪不得追杀你。”她听得好笑:“原来是老鼠精。”

他恼怒:“我是松鼠!松鼠!”

他们短暂的相伴过,小妖怪把家里所有的松果都塞给她,迎着她疑惑的目光,他有些羞涩的跑开又跑回来。

“明天再跟你说。”

只不过很可惜,她第二天就死掉了。在那个妖物横行的时代,普通人是很难活下来的。

容朝做了很多世的妖怪,他们偶尔遇见,也偶尔会相伴一段时间,他偶尔也会欲言又止,但她没有等到他开口,她便又已经死去了。

某一世,他终于做了一次威风凛凛的大妖,只是下场不太好,被道士打了个半死,重伤难愈。

她路过时发现了他。

他原本躺在地上安静的等死,看见她的时候立刻惊喜了起来:“知知!知知!”

薛遥知疑惑的望过去,她并不记得这一世她和他认得。

他一边喊一边爬到她旁边,身后的大尾巴不受控制的摇晃着:“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那只小狼!你救过我的!”

薛遥知恍然大悟。

原来在他的这一生里,他们会遇见两次。

只不过她已经轮回过一次了,以不同的面貌,这一次她甚至是中年模样,他是怎么认得她的?

他抱着她的大腿嗅来嗅去,和她说:“我能闻见你灵魂的味道。”

他对她的熟悉刻在骨血中。

薛遥知把受伤的大妖搬回了她的家里小心照顾,只是他伤得太严重,她无能为力,只能看见他日渐消瘦。

在他濒死之际,她问他:“下辈子有什么愿望吗?”

他的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若有来生,我想做人。”

听闻人妖殊途,如果他是人的话就好了。

薛遥知笑着说:“你会如愿以偿的。”

因为你已经轮回过很多次了,下一世你会做人。

容朝的确如愿以偿了,只是那一世他没有遇见她,他想不明白心里的失落是因何而来。他孑然一生,孤独死去,但对他来说,那还是很好很圆满的一辈子,他努力的生活着,也活*得很开心。

他们终会遇见,哪怕只是很短暂的时间。

他如同做妖时那样,偶尔会看着她欲言又止,但这一次他说出来了,那一世他们都是少年少女模样,青春正好。

他羞答答的说:“知知,我喜欢你。”

可她没有情魂,注定无法给他回应。

然而后来接连好几世,他都会这样和她说。

天道只主会影响世界的大事,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祂并未留意,就连主凡人命格的司命神君,都未曾在意过看似普通的容朝。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又一次轮回结束后,司命神君察觉到了容朝命格有异,将薛遥知叫去了观星宫中,对她好一通盘问。

“上神啊,你可知你闯了大祸!”

薛遥知满目不解:“神君何意?”

司命神君指着漫天星辰中,那一颗始终明亮的星辰,她瞥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还笑?”

“那是我一个熟悉的朋友命星,我瞧着便觉亲切,命星如此明亮,想必这一世他亦能寿终正寝,不似我。”

司命神君沉默了一瞬,他继续说容朝的事情:“他这一世的确能寿终正寝,但他依旧孤独终老。”

“他不孤独。”薛遥知指着旁边几颗明亮的命星,说道:“他这一世父母兄弟双全,还有三名挚交好友,怎会孤独?”

司命神君知晓她还未练出情魂,只能将话挑明:“但他命中该有的姻缘,全都消失了!”

“有什么问题吗?”

司命神君叹息了一声,说道:“按理说,我们该补偿给他一段姻缘,但他命中的红鸾星,皆在你身。”

薛遥知愣了一下:“我补吗?但这不应当是你们工作的失误吗?”

司命神君:“……”

还真是。

他笑眯眯的道:“上神的众生道也快要圆满,您很快也该历情劫了。”

薛遥知恍然大悟,她并不排斥,颔首:“您安排就是。”

“我会尽量给您安排一段幸福的人生。”司命神君温和的开口。

“多谢您。”薛遥知又不免紧张:“您说,情为何物呢?”

“这当然要您亲自去体会了。”

薛遥知说:“我相信这于我来说也会是一段不一样的旅途。”

虽然她最终仍会和从前任何一次一样,圆满历劫归来。

只不过偏偏就是这一次出了纰漏。

她第一次爱人。

疯狂又无可救药。

她不舍那段少年时代的美好,也不舍容朝,因为那一世太过于美好,她放不下的东西也变多了。

最终导致了……历劫失败。

她一无所知,回到现代的她,是灰暗的二十岁,麻木的生活着,思念着。

后来她的那三段姻缘,或许该听司命神君说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遥知的记忆太过于庞大,这具孱弱的身体尚不能完全接纳,但她已经找到了她想要看见的记忆,星辰的碎片散去,她转身往外走去。

天道未曾阻拦她。

殿外,仙鹤上清还在等候她。

上清是薛遥知某一世遇见的鹤,因为实在是有灵性,她便将它带上了十重天,这于上清来说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机遇。

仙鹤垂下柔软的颈子,用脑袋蹭了蹭薛遥知抬起的手心,她摸了摸上清,重新爬上来它的背:“带我去九重天,观星宫。”

它张开翅膀,带着她向下俯冲,不多时便落在了司命神君的神殿中。

门口的仙侍自然是认得薛遥知的,见她如此狼狈,也并不惊讶,只面色如常的朝着她行礼,唤一声“上神”。

观星宫中,司命神君已经等候多时。

薛遥知朝着那身着白衣的青年颔首:“司命神君,别来无恙。”

“恭喜上神历劫归来。”他面上带笑。

薛遥知说:“不必寒暄,神君应当知晓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您与容朝的那一世,是您第一次历情劫,也是第一次历劫失败。”司命神君也没有隐瞒,就此开口:“我与月老商议过后,认为若历劫对象仍是容朝的话,您仍旧无法历劫成功。”

毕竟他们之间的羁绊实在是太深了,在他们都未曾发现的时候,已经到了无法清除的地步。

他们商量了之后,想着反正该给容朝的姻缘他们也给了,虽然结局不完美,但这世上就没有几段姻缘是善终的,尤其是他的红鸾星还是薛遥知,她注定死亡。

这一世姻缘便算了了与容朝的因果,自此之后就是两不相欠。

他们本打算让薛遥知在现代身死之后,重新历情劫的,却没想到这一世的容朝竟然会打上天界。

他们并未将容朝放在心上,只敷衍了事,他得了他们的承诺,也乖乖的回了那片时间停滞之地自甘为囚。

却未曾想,薛遥知竟会做出自残的疯狂举动。

思念打破了时空的壁垒,他们无力阻止,但为了能让薛遥知历劫成功,他们为她另外选了两段姻缘,融合了另外两个世界入沧泫大陆。

成效的确是可喜的,容朝对她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最终也历劫成功。

容朝也因为当初的承诺,成了没有来生之人。

一切已成定局。

司命神君笑着对她说:“上神大道已成,往后也无需再下界了,过往苦难,为的不正是今日吗?”

薛遥知沉默了许久,她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而是问道:“为什么燕别序可以为我种下灵根?”

按理说,她为人时注定是不能修炼的。

倘若她修为高深,诸多不必要的苦难也奈何不了她,唯恐大道难成,所以天道并不允许她修炼。

“他啊……”司命神君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古怪:“他乃明初上神,与您一样,下凡历情劫,只不过他失败了,估计还要些时日才能醒来。”

薛遥知自然是听闻过这位上神的名字的,他因战而生,是天界的战神,和她一样,他也是天生的神明,只是他的修炼之路比她要顺利得多。

因为同为天地孕育,他们的力量在本质上来说都是同源的,所以他自然也能为她种下灵根。

虽然可以修炼也并未免去她多少苦难,但若有缘得见,薛遥知的确是该好生感谢一番这位明初上神的。

薛遥知没再多问什么,她想知晓的都已经明了,便与司命神君道别,回了十重天。

司命神君看她走得干脆,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问他为什么要把她和燕别序那个疯子绑在一起历劫。

……

十重天上。

见薛遥知回来,天道终于开口:“情劫已渡,你却未曾放下执念,如此执拗,难成大器。”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我活着吧。”奔波了许久,薛遥知席地而坐,疲倦不已。

天道问:“你可知你的应劫之人是谁?”

“钟离寂。”

是钟离寂让她渡了情劫。

“那你为何却偏偏放不下另一人?”

薛遥知说:“我亏欠他许多。”

“你意欲何为?”

“我会暂时留在这里,将记忆全部找回来,寄存在您这里的力量,我也要拿回来。”薛遥知平静开口。

天道失望不已:“我本以为你对人界不该有所留恋。”

毕竟薛遥知是因众生道去的人界,她在那里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可以不必在下凡,难道不该高兴吗?

“不止是苦难。”薛遥知摇了摇脑袋,说道:“您对我失望,我对您也失望。”

天道一时没有出声,似乎是想听她接下来要怎么说。

薛遥知说:“您似乎一直觉得只有在苦难中才能诞生信仰,所以要我修众生道,但在历劫之路上,我经受的却不止苦难,人世间的善意,当真入不了您的眼吗?”

这世上从来不缺可爱的人。

薛遥知过得很苦,但永远有人愿意将善意馈赠给她。

“这不是你的道。”天道冷漠的说。

“众生道,众生却不止苦难。”她的声音轻柔,却掷地有声,极有力量。

天道未曾出声。

薛遥知躺在了地面上,凝望着漫天星辰,天道没有实体,但万物皆可为祂:“您高高在上了太久,也该认真看看人间了,我相信未来我看见的,您也能看见,如同从前一样。”

薛遥知仍是要回去的。

许久,天道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祂尊重薛遥知的决定。

……

过往的记忆与力量都太过于庞大,薛遥知如今尚是凡人之躯,难以接纳,她待在十重天里,耗费了很长的时间淬体。

短时间内,她还回不了沧泫大陆。

修炼的时光一晃而过。

转眼间,便到了离去之时。

在离开前,天道将一只泛着星辰光芒的蝴蝶落在了她的耳垂之上:“自此之后,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历练。蝶灵会告知你,哪里需要天道存在。”

薛遥知抬手摸了摸耳垂,她看见的,天道能看见,而如今天道能看见的,她也能看见了。

她弯唇笑道:“多谢您。”

“母亲。”

天道未曾说话,薛遥知却能感受到祂在注视她,目送她的远行。

此时无需上清帮助,薛遥知独自便能穿梭在九重天,在下界之前,她打算去向她的老朋友道个别。

观星宫前,薛遥知与一袭白衣、面若寒霜的男人狭路相逢。

她微微颔首:“明初上神。”

与燕别序过往的一切都是一场情劫,薛遥知历了太多场劫,早已不放在心上,她情感淡漠,面对这位与她纠缠许久的旧情人也毫无波动。

想必眼前这位已是明初上神的燕别序,也该是如此。

燕别序腰际该配剑的地方空无一物,看见熟悉的面容,他神情如常:“上神。”

薛遥知虽然为上神,却未经天界册封,毕竟她不为天界做事,这天界里也只有她一位没有封号的上神,众神也只如此称呼她。

“您是来找司命神君麻烦的吗?”她笑了笑,促狭的眨了下眼:“我初回之时,也已经来找过他麻烦了。”

燕别序是最近才回到天界的,但他不像薛遥知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消化记忆与神力,只不过他今日才来找司命神君。

因为听闻十重天上的那位上神,又要下凡了。

燕别序说:“的确有些事该问问他。”

“那我也听听?”薛遥知问:“恰巧我也要与司命神君告别。”

燕别序颔首。

两人一同走入观星宫中。

司命神君看见他们一起走进来的时候都惊呆了,他好整以暇的看了燕别序一眼,笑着问:“二位上神怎么一起来我这儿了?可是要再续前缘?”

薛遥知说:“神君慎言。”

司命神君又瞥了燕别序一眼,耸耸肩,同薛遥知道歉。

燕别序这才开口:“我此来,是要问问神君有关于我历劫之事。”

司命神君干咳一声:“您说?”

“您承诺过我,此次历劫,会如同您给我看过的那些人间话本一样圆满。”燕别序的神情很冷:“但却恰恰相反。”

“那段时间您不开心吗?”

燕别序拧眉:“可是……”

“你们是下凡去历劫的,不是享福的,怎么可能平安富贵的过一辈子?”司命神君振振有词:“少看点话本,都是骗人的,您说对吗?”

这话是看着薛遥知说的。

薛遥知也好脾气,开口打圆场:“历劫本就如此,能有过一段开心的日子已实属不易,明初上神多历几次劫就知道了。”

燕别序说:“我在凡间历过不知多少次劫。”

司命神君替薛遥知改口:“您多历几次情劫就知道了。”

燕别序:“……”

他闭了闭眼,又挑剔道:“那一世不好。”

“有何不好?”

燕别序的神情冷了许多:“从前我从未像那一世一样,认为天道不公。”

薛遥知:“我也觉得。”

司命神君顿了一下,他有些欲哭无泪:“二位上神啊,都说了你们是去历劫的,但你们勘破了天机,还指着老天鼻子骂,这不合适吧。”

“况且你们所经历的一切,也并未就像是我安排的那样啊,主动权掌握在你们的手中。”

这司命神君开始推诿责任了。

薛遥知也不是真想找他麻烦,她笑着说:“我也该离开了,二位有话可以单独再说。”

“我送送你。”燕别序开口。

“不必。”

燕别序沉默了一下:“我有话要单独与上神说。”

他用了疏离的称呼。

薛遥知这才颔首。

燕别序又瞥了司命神君一眼,才与薛遥知走出观星宫。

他们往外走去,燕别序不敢说得太多,只问:“上神此去,打算何时回?”

“在人界的那段日子,多谢您的照顾了。”薛遥知避而不答,只说道。

“无妨。”他应了一声,然后说:“我的配剑落在了沧泫大陆,还望上神归来之时,能将剑带给我。”

“您知晓的,我与您不同,不可随意下凡。”

薛遥知这才颔首:“只是我不确定我什么时候回来。”

“不急。”燕别序温和的笑了笑:“你记得我、的剑就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边缘的云层前,薛遥知朝着燕别序摆了摆手:“那我先走啦。”

他说:“后会有期……”

薛遥知脚尖一点,跃下云层,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燕别序的眸中。

他将话补充完整:“知了。”

燕别序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潮湿的目光久久未曾挪开。

许久。

他折返了观星宫。

司命神君就知道他还会回来,看见燕别序时,他颇有些无奈:“明初,你与上神本就无缘,当初那一世都是强求而来,此番情劫未渡,你打算怎么办?”

无缘……么?

或许薛遥知并不认识燕别序,只是听过他的名讳,但燕别序很早就知道她,也见过她。

燕别序对她很好奇。

他无数次的在九重天上看见那一抹清瘦的身影,在又一次历劫死亡后,独自回到十重天。

仙侍告诉他,那是十重天上修众生道的上神,她天生为神,却连完整的魂魄都没有,注定要历经苦难。

那个时候,薛遥知甚至没有名字,也没有清晰的面容。

后来过去了很久很久,燕别序意外与她有过一次交流,她历劫归来,实在是精疲力竭,飞上十重天时身形不稳,险些摔倒,是他用剑接住了她。

她温和的同他道谢,她的面容也逐渐在他眼中清晰,他看见了她清澈的双眸,眼中的情绪很是平静,诸多苦难也未曾让她眼中出现半分怨怼。

燕别序心中一动,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是燕别序。”

她并不认得燕别序是谁。

他补充:“明初是我的封号。”

她恍然大悟:“我是薛遥知,但我没有封号。”

他记住了她的名字。

但很显然,她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也忘记了他们这次短暂的接触,他后来有意想接近,但总是没有机会。

燕别序去找司命神君,司命神君却说:“上神的红鸾星不在你处。”

他心有不甘,但他能遇见薛遥知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凡间历劫。

后来,燕别序听闻薛遥知历了情劫,但失败了,司命神君与月老商议,要重新为她选择历劫对象。

燕别序追去了姻缘树,看见他们正将一根红线绑在薛遥知的红线上。

他看着纠缠着那条红线的另外两根红线,想着既是两条,那么……三条也当是一样的。

司命神君听了他的话大为惊骇:“您千万不可强求!”

“我既能求,为何不求?”他在万千红线上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一根,死死地绑在了那根红线上,他说:“恰巧我也要历情劫,我希望那个人是她。”

燕别序看着纠缠的红线,眼中涌动着异样的光芒。

司命神君叹了一声,头疼不已。

燕别序接着说:“听闻上神修众生道,历众生苦,但我希望这一次,她能幸福快乐,司命神君,您懂我的意思么?”

这话听着像是威胁。

司命神君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尽量。”

这是燕别序强求来的姻缘。

却一败涂地。

但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薛遥知的眼中不可能永远只有一人。

他会等。

面对此刻司命神君的问询,他漫不经心:“打算怎么办么?自然是再渡一次。”

司命神君松了一口气:“我这就给你安排!”

“但我要与她一起渡。”燕别序面上流露出一丝笑容,他说:“我总能等到那一天的,对么?司命。”

司命神君:“……”

……

天界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沧泫大陆上却已过百年,百年间,物是人非,曾经一片荒芜的魔界,如今已是赤月州。

薛遥知站在高山之上,俯瞰着远处的那座城池,那座美丽的城池,被各色灵植点缀着,生机勃勃,恍然间,她又看见了数千年前的赤月城。

真好。

看来这些年来,钟离寂将赤月州建设得很好,一切欣欣向荣。

只不过容朝去哪儿了?

薛遥知暂时想不到,但她感受到了诛雪剑的气息,她循着那道气息飞去,便见是当初魔窟附近的祭坛遗址。

这魔窟已经被填平,地面上黑土肥沃,生长着一片洁白的玄漓花,溢出的灵气犹如实质。

薛遥知盯着那洁白的花朵,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笑了笑,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回首望去,脸上笑意更浓。

那人的脚步倏的顿住,震惊的看着她,他冰冷的面容骤然和缓,漂亮的暗红色眸子映着眼尾都有些许的红。

“好巧。”薛遥知笑道,念出了他的名字:“钟离寂。”

钟离寂大步走向她,几乎是用跑的,他下意识的想抱住她,又想到什么,手抬起来又放下,好半晌才说:“回来就好。”

“如今的赤月州很好,我都看到了。”薛遥知毫不吝啬的夸赞他:“你做得很好。”

他破天荒的生出羞赧的情绪。

薛遥知接着问:“你知道容朝去哪了吗?”

钟离寂表情一顿,他抿了抿唇,说:“我如今就是去看容朝。”

“嗯?”

钟离寂:“看他死了没。”

当初封印破碎后他们没能在废墟中找到薛遥知与燕别序,甚至连尸体都没有,只余下一柄断剑,在封印内发生了什么,并不难猜。

钟离寂难以置信,容朝也无法接受,他们几乎将那座祭坛翻了个天翻地覆,但都未曾找到薛遥知的身影。

封印刚刚除去,赤月州内大小事务都等待着钟离寂裁决,他仍旧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伤,只能强迫自己接受薛遥知死去的事实,然后去忙赤月州的事。

但容朝接受不了。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走遍了赤月州的每一寸角落,遍寻无果后,他将整座大陆都走了一遍,最后回了鬼界,在鬼界闹了一通,也没能找到薛遥知的踪迹。

容朝失魂落魄的回了赤月州,钟离寂抽出时间来见他,刚想劝他节哀,容朝就说:“人界没有她,鬼界也没有她。”

他说:“她应该是去天界了。”

钟离寂想说薛遥知是凡人,她不可能去到天界的,燕别序去还差不多。

但他没有开口。

因为容朝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哭了。

容朝自顾自的说道:“燕别序的尸体也不见了,我也没在鬼界找到他的魂魄,他应该是和知知一样,去了天界。”

“为何要提燕别序那个废物?”

“他们同在天界,他应当会照顾好她的。”容朝呢喃,脸上有笑容,但比哭还难看:“知知也不需要他的照顾,但有个人陪在她身边,她应当也会开心。”

容朝这样说服了自己,从前薛遥知与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他以为他可以释怀。

钟离寂的脸色有些难看:“容朝,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接受现实吧。”

他听不得薛遥知与燕别序牵扯在一起。

“什么现实?”容朝反问:“薛遥知死得连尸体都不剩吗?”

上辈子和这辈子都好歹有具身体在,他还可以做一做她回来的梦。

而现在……

他咬牙切齿的说:“你要我接受薛遥知死了吗?不可能!”

看惯了死亡的人,在面对薛遥知时,远远没有那么豁达。

钟离寂痛苦的闭了闭眼,半晌才说:“在营帐里收拾出了知了的一些遗物,你既然来了便都给你。”

薛遥知的遗物并不多,只是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与一枚被她放在木盒里的白玉玉佩,那是一块白暖玉,被雕琢成了一对可爱圆润的小翅膀,由红绳串着,想必是要挂在心口的。

这是薛遥知未来得及送出的礼物。

她雕了一对温暖的小翅膀给他,带着美好的祝愿,希望他自由又温暖。

容朝紧攥着那块玉佩,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他一时又开始茫然,没有她的日子,他该怎么度过这最后的一百年?

从前还有她的尸身做伴,他可以偶尔抱抱她,也可以为了帮她修复身体而走遍大陆,让他不至于太过于孤独。

可是现在……

他该做什么呢?

“要不我死了吧。”容朝语出惊人。

钟离寂:“?”

容朝神情低落:“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要我给你找点事做?”

容朝颔首:“也行,万一哪天她又回来了呢。”

反正他也没剩多少日子了,先等等看。

“那你可以做的事情可就多了。”钟离寂立刻为容朝规划了起来:“我听闻你在沐青州寒川州还有极乐州都有产业,有没有考虑把店开到我们赤月州来?带动一下经济发展。”

容朝想了下:“好,以后等我死了这些铺子就送你。”

“别死不死的了,臭小子。”钟离寂叹了一声:“好好活着吧,知了也不会想看到你寻死觅活的。”

容朝没说他只剩百年了,他找到了事情做,看起来也开朗了许多。

他将那枚羽翼玉佩佩在了心口,白暖玉在贴近皮肤时,便开始散发出温暖的光泽,就像是曾经薛遥知贴着他时那样。

容朝格外珍惜这份温暖。

很多很多年过去,赤月州也成了容朝的家,他和钟离寂偶尔也会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容朝还时不时的提起薛遥知,想她在天界过得好不好。

虽然这种胡话钟离寂不会去回答。

渐渐的,赤月州焕然一新,容朝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他把那副棺椁抬了过来,埋到祭坛的遗址附近,还把早就做好的他的傀儡放进了棺椁里。

就在不久前,容朝对钟离寂说:“我快死了,我会附在我的傀儡上,这样等我消散,或许傀儡还能有我的意识,等知知回来了你记得把我挖出来送给她。”

钟离寂:“你没事吧?”

“我是认真的。”

容朝说完后就当着钟离寂的面钻进了土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钟离寂想把他挖出来,但被容朝给骂走了,从那之后,他三天来一次,问候一下容朝死了没。

他也知晓,容朝魂体快要消散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容朝给自己挖的墓前面,钟离寂喊了声容朝,友好的问他:“死了没?”

里面没有声音。

钟离寂抿了抿唇,他看透了太多死亡,容朝消亡的过程太漫长,他也早就做好了接受他死去的准备。

他安慰薛遥知:“他可能睡着了,我们再等等。”

薛遥知在墓碑前蹲了下来,她摸了摸上面的字,指尖落在黑褐的土壤之上,土包上的野花轻抚她的指尖。

她闭了闭眼,心情有些沉重。

缓了一会儿后,薛遥知忽然对钟离寂说:“你知道破开封印的代价是什么吗?”

钟离寂听了,心中微沉:“我知晓,我们破除封印,的确影响到了你。”

“未曾。”薛遥知摇了摇脑袋:“封印是我们内外都在共同努力破开的,封印破开之后,天界便没有权利再干涉沧泫大陆的事情了,换言之,魔族也能飞升,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

钟离寂意识到薛遥知的确是去了天界,容朝一开始竟然没有猜错。

薛遥知接着说道:“天界若还敢再用此等阴私手段,天道公允,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你可以放心的去追寻大道。”

因为此刻,她即天道。

“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去九重天看一看。”钟离寂笑着说道:“但此刻我还想留在赤月州。”

“也好。”薛遥知也笑了,她说:“我下凡之前,燕别序托我将诛雪剑带给他,但我认为我不该再与他有什么牵扯了,我希望你去天界之前,能将诛雪剑找回来,带给他。”

钟离寂欣然应允,他又嗤笑:“那伪君子若是见了我拿着诛雪剑,你猜会是什么表情?”

“你届时可说与我听。”薛遥知顿了顿,继续道:“现在可以给我一些和容朝单独相处的时间吗?”

钟离寂动了动唇,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又看了薛遥知一眼,转身离开。

四周便只剩下了薛遥知一人。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带动得四周很是安静。

薛遥知挖开土壤,找出棺椁,推开沉重的棺盖,一具与容朝别无二致的傀儡映入眼帘。他穿着好看的白衣,胸前配着那块玉佩,红绳在银白的发丝间若隐若现。

她将落在他身上的土都拍干净,然后和他一起躺进了棺椁中。

指尖触碰,皆是冰冷。

将要消亡的魂体脆弱得连傀儡都无法驱使。

薛遥知轻声说:“我知道你还在。”

她仰躺着,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柔和的力量滋养着他的魂魄,她的双眸凝望着湛蓝的天空,与容朝诉说着她的这些年。

“我在天界找到了我的身世,我也看到了我们过往的羁绊。容朝,我们认识的时间,远比你想象得要长久得多。”

“我们的故事太漫长,以后我都会一一说给你听,而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醒过来,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我也没想到我会在天界耽误那么长的时间,又让你等了我这么久,对不起。”

“……”

许久。

身旁的那具傀儡终于能动了。

他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她,漂亮的红眸睁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他似是想落泪,但傀儡的身体不会有眼泪。

薛遥知微微抬起脑袋,眼角的泪珠滚落,摔在了他的脸颊上。

就像他们在哭一样。

容朝说:“别哭。”

“我会原谅你。”

她不语,眼角还有泪珠滚落。

“能够再看见你,我很开心。”他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你还活着就很好了。”

他又说:“只是等一等,没有关系的,这点时间,算不得什么。”

容朝的一生都在等待。

从他还是一朵花时开始。

“你怎么就顾着哭啊?”容朝控制着僵硬的手去给她擦眼泪,他说:“现在哭了等我真死了就别再哭了,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也只哭过一次。”

才怪。

但他就不告诉薛遥知。

薛遥知握住了容朝的手,她说:“你不会死的。”

容朝望着她。

薛遥知跃上了地面,她半跪在柔软的土壤间,朝着容朝伸出手:“容朝,你擅长修补身体,恰巧我会修补灵魂。”

“过去是你为我修补身体,今后我也会像你对我一般,为你修补灵魂。”

“你要跟我走吗?”

容朝还能动,他既然能动,就势必要握住薛遥知的手。

薛遥知将他从棺椁里拉了起来,重新脚踏实地的那一刻,他还有些站不稳,朝着薛遥知扑去。

薛遥知抱住了他,稳住了他的身体。

“要问问我我们接下来去哪吗?”

容朝说:“去哪都行,带着我就好。”

薛遥知抬手,一张比沧泫大陆更为广阔的版图映入眼帘,她摸了摸耳垂上的星辰蝶,看见了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

“接下来要跟我一起去历练吗?”薛遥知的眼角还红着,笑容却灿烂明媚:“去别的大陆、别的世界看一看!”

迎着她明亮的双眸,容朝颔首。

……

经过神力的滋养,容朝在一个月后脱离了那具傀儡,可以自由行动,身体重新凝实的那一刻,他兴奋的抱着薛遥知,还将那枚羽翼玉佩扔到一边。

他说:“知知,你比玉暖和。”

“虽然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但我不能帮你太多,我们仍需要不断的历练,你也会在一场场历练中修补灵魂的。”薛遥知认真的对容朝说:“总有一日,你会重新有温度的。”

“那我也会需要你。”容朝不假思索的说。

“我知道。”薛遥知说:“我也是如此。”

确定容朝状况稳定后,薛遥知告别了故人,与容朝来到了云水州,他们踏上驶离大陆的贝壳船,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沧泫海域上航行。

容朝已经听薛遥知说完了他们的故事,他的一生都在等待,也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牵手的那个人。

苦尽甘来。

梦想成真。

容朝紧紧的攥住了薛遥知的手,与她望向未知的前路。

荒芜的尽头是新的开始,狂风骤雨,巨浪翻涌,危机四伏,但他们无所畏惧,穿破一切风浪,看见了世界的屏障。

在那之后,是另一个大陆,是*新的世界。

他们过去的故事很漫长,未来的故事也会如同过去一样漫长,过去他们是陌生人,是点头之交,是朋友,曾有无法宣之于口的话成为遗憾,但现在他们之间有了新的关系。

可以是爱人,也可以是夫妻。

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话,他会在这场旅途中,慢慢的说给薛遥知听。

旅途永无止境,我们永不落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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