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药的时候，周锦程问：“要大概多久，这些伤才能结痂？”

“情况好的话两三周，要是不听话又添新伤就……”贺狄稍稍用力把消毒棉按在他伤口上，“罚你手伤痊愈，亲自揉面包。”

周锦程被偷袭，“嘶”地痛呼一声：“等我伤好，你去工作，好不好？”

贺狄叹气，说：“我不放心。”

周锦程睫毛扇动了几下：“你的学识，在我这里很可惜。要去救更多人……我跟你保证不会再伤自己了，这样好不好？”

“你发誓？”贺狄看他，轻轻吻他手心的伤口。那处的伤口的痂已经开始陆续掉落，看起来斑驳可怖。

“为了你……”

贺狄打断他：“不对，为了你自己。”

周锦程的眼睛停在他的脸上，没回答。

正当贺狄结束上药，都已经放弃周锦程的回答的时候，周锦程说，好。

他一字一句的复述着：为了我自己。

贺狄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这份邀请也算是正合本意。贺狄一开始没着急回复，等到他高强度观察周锦程，确定他状态不错，精神没有恶化迹象，才放心去医院就职。

周锦程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还是很少出门。他身上的伤好之前最喜欢是窝在沙发里，现在是喜欢像人鱼一样的姿势，趴在沙发上。沙发另一边是个小茶几，正好方便他放书、放果盘、放茶杯。有时候贺狄叫他吃饭，却发现他趴着睡着。

就职那天，贺狄的西服是秦旗送来的，领带不太合适，周锦程从衣帽间拿一条给他。周锦程看着他自己系好领带，刚准备回去趴着，却被贺狄突然迎面抱住。

周锦程懵，贺狄说：“之前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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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周锦程养伤期间做的最多的就是看书，无所不读，从言情小说到哲学大部头。虽然哲学类的经常让他睡在沙发上。

贺狄建议周锦程做一点轻松的工作。有规律的工作对他的病情好点。周锦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我好像只会演戏，但是现在又演不了。”

他跟苗苗说了一声，苗苗去问仇烨，仇烨沉思一秒，笑容诡异，说：“可以来做老师，教小孩们演戏。周锦程这种的体验式演技不可多得，科班也教不了。”

周锦程真的就去当了老师，在公司里一层训练室教课。仇烨说时间让贺狄和周锦程商量着定，周锦程不愿意管这些琐事，贺狄正好乐意。

周锦程经常拿着剧本就在教室一呆呆一整天。仇烨从单面玻璃另一侧，对贺狄说：“这么强的专注力真的太少见了。”

今天轮休，贺狄来看看他，说：“可惜他身体不好，撑不了太久。”

周锦程平日里的平淡，和此时情感澎湃着洋溢着的周锦程，判若两人。贺狄听到他对学生说：“演戏会带走你一部分感情。”

确实如此。剧本仿佛一个抽水机把周锦程平日的情绪都抽走。无论是年轻的恋人，还是中年的失意者；快乐或者难过。贺狄看到周锦程对着一个小姑娘搭着爱情的戏码，贺狄知道那不是他的“演技”，是他尽数表露于此的最真的爱意。

周锦程的眼睛像是会说话那样，贺狄想，这个表述真老套。可是，如果被他那么看着的人是自己会怎么样？

其他不知道，大概会不自觉吻他。

那个姑娘要赶通告，临到时间，问周锦程：“请问您这么快出戏，是有什么诀窍吗？”

周锦程摇摇头，说：“出戏不能问我，我很难出戏。”

贺狄觉得周锦程在敷衍，细想也不像，他没必要认真几个小时最后敷衍几秒钟。周锦程是很难出戏的那种吗？贺狄说不清楚，周锦程的情绪被他藏的太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周锦程偶尔的外溢的高兴，也都有可能是入戏的惯性。这股惯性终于结束的时候周锦程会怎么想？他的快乐到头来都是剧中人物的快乐，也与他自己无关。周锦程会觉得失落吗？会觉得寂寞吗？

可是剧里的悲伤痛苦却要周锦程一并受着。

不要再演了。这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贺狄反而犹豫了。你舍得吗？他问自己。

只要拿过本子，扮上妆，穿上戏服，就闪耀的仿佛发着光的周锦程。贺狄不想打扰他，提前离开的时候路过旁边练歌房，听到年轻的声音唱着蹩脚的粤语，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12

贺狄的工作在一两周后已经步入正轨，周锦程也在边教课边复健。周锦程不赶人走，贺狄就一直住在他家里。幸好位置离医院很近，如果周锦程中午在家，贺狄就会回家吃饭，和周锦程说会话。

他怕周锦程一时失控做什么，反复问过周锦程之后在家里安了监控，还有紧急报警。只要有什么会伤到周锦程的事发生，他就能用那个按钮给贺狄和苗苗报警，同时把整栋楼的主门开锁、房间门开锁，方便医护人员抢救。

贺狄安装的时候也不过是以防万一，根本没想过真的用到了又会是什么样子。

直到今天。

贺狄从七点多早赶到了医院，今天的手术排的满。他十点多刚下手术台，差点被旁边抢救的病床撞到。推病床的护士也没管他，径直冲向了手术室：“让一让让一让！抢救！”

仅仅是一瞥，他只觉得像，但接近三个小时的手术也让他疲劳。他手机开机后，苗苗的联系电话就火速打了进来：“贺狄！周锦程送去抢救了！大概是在你们医院！”贺狄差点没攥住手机。

周锦程不知道怎么用厨房里的菜刀割断了小臂肌腱，动到了小动脉，仅仅几分钟就意识混沌。索性他按下了按键，苗苗接到电话几秒钟就意识到不对劲，先打了急救电话再确认。

幸好，医护人员去的时候还留了一口气。

缝合，输血。从冷库里拿出的血袋要先升温再输，贺狄的手术服还没换，但也不敢干扰抢救，只能在外围护士清点血袋的位置看着手术台。

血袋很小，他一把就能握在手里。是从冷库里拿出的，贺狄双手捂着加温，旁边护士感激他帮忙，贺狄只能敷衍几句。

他能隐隐约约看到抢救医生堆里的灰白色的周锦程。这可能是最后看到活着的周锦程了吧，对他来说算解脱吗？

贺狄垂下头，想，也许确实就是解脱。

可是万一不是解脱呢？

“醒了？”

周锦程睁开眼，看到贺狄坐在一边。左手边刺痛还是缓缓地蔓延着。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