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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喜欢……我喜欢你……

人生是无法复制的。

祈景之前只是知道阿姨是姓林, 名字是忆阳,但现下他用手机搜索了下,发现还有一条百度百科。

上面有青年时期的照片, 手捧奖杯, 笑得温和。

很意气风发。

“那都很久之前了。”

祈景摇了摇头,只是仰着头道,“很有价值的人生, 特别好。”

但过了一会。

“不过照顾我……是不是有些委屈您了?”

少年的人生阅历还太短。

他看不懂“此起彼伏”,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么优秀的人, 屈居于这里照顾他,会不会埋没了才能?

“怎么会呢?小景,人生一定要有价值么?”

“你看到的奖杯、荣誉, 本身也是社会上另一批人创造出来的规则制度,它其实也只是一堆金属物质而已。”

妇人很是温文尔雅,眼角有些岁月的细纹,只是很温和地解释:

“我为什么要因为外界的评判体系来决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过的生活是否有价值呢?”

祈景愣了下,他很是迷茫。

直到——

“我可以自己给自己颁发奖杯。”

*

卧室。

祈景坐在书桌上想事情, 桌面上的996滚来滚去的, 像个毛巾卷。

【小景, 其实那些钱很多, 你乱花也可以的。】

【可以买大房子,可以吃好吃的。】

【不都是这样子的吗?】

少年只是撑着下巴看窗户, 很是认认真真地道:

【不要。】

【我想……我应该学些什么。】

学校在某种程度上是象牙塔,传授的知识更偏向于理论,与现实社会有轻微的脱节。

但这并不能说明这种教育模式一无是处。

相反,它提供给了普罗大众最简明的学习途径,不需要通过复杂的求索, 就可以得知最明了的知识体系。

祈景看着窗户外的树木,冷不丁地说了句,“温带落叶阔叶林。”

996豆豆眼眨巴眨巴。

啊?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地开始震动。

少年回了下神,抬手拿了过来手机,低头一看……

人一下子慌张了。

他几乎双手拿着手机,懵了一会,然后才接了。

耳垂有些红。

996坐在书桌旁边,不是很明白人类的心理活动,为什么在一起了,还是会紧张?

它又在桌子上滚来滚去。

“吃饭了么?”

电话那头的嗓音很沉,还有文件翻动的声音,好像很忙。

祈景垂着眼皮,很短促地应了一声“嗯”。

手指绞了绞。

“说说话。”

那边只是道。

少年歪了下头,想也不想,认真道:“薄承彦。”

语气闷闷的。

但已经没那么哑了。

“没别的要问我?”

仿佛是引导。

祈景一开始还没理解什么意思,直到对方漫不经心地道出来中午的事。

“小景,你应该来找我。”

这句话很是平静。

犹如起浪前的海面,层层叠叠的波纹,看似温和,实则内里有无法控制的暗流。

祈景一开始还愣了下,他怎么知道的?

还这么快?

但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少年只是认真道:“你不在家里。”

语气很软。

只是陈述事实。

电话那里的声音只是很温文尔雅,建议道:

“我可以让司机去接你。”

*

其实并没有分开多长时间。

无非是人的感知出现了问题。

觉得“度日如年”罢了。

总助非常高兴地来接人,这活简直就是太轻松了,他刚一下车就看到门口的少年了。

面颊干干净净的,似乎在侧头和阿姨说话。

等到转过头来,发现车子来了。

少年才小跑了过来。

“你好。”

呼吸还有些不稳,透彻的眼睛看了过来。

在打招呼。

总助愣了几秒,而后温和道:“你好你好。”

“那上车吧。”

车门打开。

祈景坐在了后座,抱着自己的书包。

里面装了充电宝和纸巾。

“谢谢。”

他语气很是认真。

顺带低头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总助想了想,“你可以睡一会?车程有二十几分钟的。”

他之前整理过这小朋友的资料。

薄总还让他去医院拿过诊疗单,上面写的是高中生嗜睡……

其实就是在车上容易困乏。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也还是去看医生了。

很在意。

“好的。”

少年安安静静的。

一直等到车子开进凌越大楼的停车场内,祈景都没有睡觉,他跟着助理下了车,环顾了下四周。

分明已经来过几次了。

可还是觉得……好大。

专梯没一会就到了。

总助很顺利地将人送到了顶层,很温和地道:“进去就好了。”

少年抬眸看了过来,点了点头。

“谢谢。”

祈景这次算是一个人来的,难免有点紧张,毕竟被带着去“家长”办公的地方和自己独立来这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站在那个大厅那里,抿了下唇,又回头看了下电梯。

已经关上了。

助理已经走了。

不远处有秘书的办公处,那是一个类似于开放式的灰色台面,但对方正在接电话。

好像都很忙。

犹如进了成年人的世界。

祈景想了想,还是走到那个门那边了,上面甚至还有屏幕,有密码。

他忽然愣住了,上次他怎么进来的?

少年有些无措,他也忘记要打电话了,只是抬手碰了下,门自动响了下。

【已开门。】

声音有点大。

祈景不由得侧头看向不远处的秘书,磕磕巴巴地道:“对、对不起。”

但腕骨已经被扣住了,轻轻一带就进去了。

熟悉的气息靠近。

几乎本能地就伸手了,被抱起来,才算安定了。

祈景扯着人的衬衫,心跳都怦怦的,只是把下巴埋在对方的肩头。

也不知道说什么。

“薄承彦。”

板板正正的。

“在门口站那么久做什么?”

男人托着人的腿根往上带,眉眼微垂,单手从桌面拿了杯水,很是游刃有余。

“有密码。”

音调很低,怀里人有点委屈。

那种情绪是很随意就起的。

“你不是打开了?录入了你的指纹。”

祈景愣了下,什么时候的事,他不由得想要抬起头,但后颈被按住了,旁边有个门框。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进休息室了……

光线算是比较暗。

有个台灯。

怀里人的小腿被轻轻一带,算是很顺其自然地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少年眼尾泛红,双手还搭着男人的肩背,似乎是经了人事,有点明白了。

眼神避了避。

薄承彦垂着眸问,“怎么不看我?”

语气很淡漠。

祈景其实不知道这是个掌控意味很高的姿势,完全动不了,指节被捻了下,不轻不重的。

他呼吸很轻。

想了想,仰头看了过去。

那个视线实在是过于暗沉,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唇瓣被顶开了。

仿佛一时间所有力气都没有了,后颈都需要被托着才行,祈景眼睛很潮,吻了好一会才被放开。

白T很宽松,锁骨都露了出来。

“嗯……”

祈景也不知道怎么了,还是又抱过去,他仿佛就是不长记性。

也或许,只是喜欢。

昏黄的灯,衣服起了褶皱。

有淡雅的木质香……

“问阿姨做什么?”

很纤细的脖颈,用手就可以圈住,好似稍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我本来想问你的,但你不在。”

少年的嗓音闷闷的,靠在对方肩头,眼尾泛着红。

“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以后。”

犹如一个石子击落了水面,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薄承彦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微微倾斜,似乎是吻了下怀里人的发丝。

如捧至宝。

“为什么这么想?”

不动声色地询问,是哪一个契机。

是人,还是物。

“唔……就觉得应该想一想了。”

“我以后要做什么呢?”

“我不能永远漫无目的。”

一开始是什么样的?是为了生存,要扮演“角色”,会焦虑于被“抛弃”。

在脱离这个虚拟的身份之后呢?

又要考试,怎么才能考上大学,学业压力很重。

再之后呢?

祈景有了爱情,但他会陷入微妙的焦虑,假想分开的未来……充斥着脑海。

未来是很恐惧的。

他几乎本能逃避。

“当下”是少年找出来最好的办法。

可以拖一拖。

反正没想过以后。

今天的事就放在今天吧。

“我想问问你,我以后怎么样才比较好呢?”

很幼稚、很直白的问法。

仿佛是真把面前人当成老师了。

薄承彦垂着眼眸看人,面无表情,他只是觉得血液流动的速度在加快。

以后?

以后当然是和我在一起。

一辈子都这样。

怎么弄都可以。

杂乱的思想涌了过来。

仿佛是劣质的基因在控制头脑。

但直到最后——

“小景,要看你喜欢什么,每个人的人生都没办法复制的。”

薄承彦的手背微微凸起些青筋,但面色很是如常。

“喜欢……我喜欢你。”

少年人几乎本能地这么回答,全然不知这种言辞是在风月场里早就淘汰了的版本。

但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单纯、无知、易摆布。

未出社会的人共有的特征。

薄承彦完全可以仗着认知优势,将其带入一个被虚构过的未来,那里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只有他。

但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像是过了几秒钟,又像是过了很久。

“不是。”

“小景,你不能把我当成你的人生喜好,人和物是有区别的。”

“喜欢我,只是你人生的一小部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二宝会面

“让我想想, 你的意思是,你把权力又让渡过去了?”

林瑟穿着白大褂,好奇地倚靠在工作台上, 手边还放着一本高价回收来的偏方书。

上面甚至有用专门治疗同性恋的方子。

薄承彦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 深色淡漠。

他确实存在一些困扰。

对话式的诊疗更有助于他剖析自己。

“我不想称之为权力。”

青年的顿时笑了,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道:“薄, 事实上就是‘权力’。”

“现代婚姻的本质,不就是合法地奴役女性么?”

“不然缘何会出现‘家暴’?而不是‘故意伤害’?”

林瑟转了转手里的笔, “从十九世纪开始,人们就已经开始批判婚姻了。”

“无论是马克思、恩格斯,还是空想社会主义的傅立叶, 他们都剖析了这一社会现象。”

“权力是存在的。”

薄承彦只是轻微地蹙眉,“那是传统婚姻。”

“小景是男生,我们不会有孩子。”

林瑟抬手拿过来那本很旧的地摊书,翻了两页,头也不抬道:“那也是婚姻。”

“目前同性婚姻合法化已经成为国际上的流行趋势, 很多国家都在完善法律, 但也存在很多先行的障碍和弊端。”

“婚姻的另一面就是家庭, 家庭本身就是个很神圣的词汇。”

“生老病死, 离不开家庭。”

薄承彦隐约觉得这像是在说教,他只是皱了下眉。

抬眸看了过去。

“我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林瑟翻书的动作一顿, 转而把手里的东西放置在原位,环着手臂道:

“是,但你确实很想掌控不是么?”

“不然为什么来找我?”

人是复杂的。

本性是卑劣的,但终其一生都在追求道德。

从口口相传的谚语、到奉为圭臬的典籍、再到时至今日的公益广告。

兜兜转转,还是一个“仁”字。

薄承彦眼皮微垂着, 修长的手指交叉着,骨节分明。

“我从未否认过我的欲望。”

仿佛是坠入井水的石子,只有沉闷的响。

青年闻言很是不在意,随口道:“那也没什么,有句古语怎么说的,君子论迹不论心……”

“况且他很喜欢你。”

林瑟想到这里还轻微蹙了下眉,因为那种喜欢并不完全是“爱情”,它甚至包含了亲情。

完全难以剥离的。

“我知道。”

这道声音很沉静。

青年不解,“你知道,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们之间并不存在矛盾——”

薄承彦只是抬眸看了过来。

没有说什么话。

“你不会是为了减轻你的负罪感?”

“把我当成一个事后补丁吧?”

*

很多时候,心理疾病患者存在一种表演欲,会放大自己的缺点或优点,也会尝试引导着医生的诊断方向。

是比较恶劣的那种。

林瑟在人走了之后,想了又想,在工作台那里转了两圈,把杯子里的水全喝了。

不对。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

薄承彦当年处理自己母亲的自杀案都很冷静,也没见他来咨询过。

是……是什么时候频繁的……

“……”

林瑟闭了闭眼,心道自己果然是被做局了,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考虑了未来。

伴侣的形象是至关重要的。

假如失控了,祈景会不会害怕?会不会退缩?

掌控欲并不是一个稳定的值。

会波动,会有高峰。

迟早又装不下去的那一天。

林瑟觉得命很苦,他不会到时候被直接拿出来一用,成为被动的“补丁”吧?

助手在旁边收拾器皿,瞥了一眼,正好看到那一页,治疗同性恋的。

“老师,这是真的么?”

林瑟心里狠狠控诉,心道他才不要当爱情保安,回头看了下那本书,摆了摆手。

“看最后一句。”

助手很是懵,这偏方难道真的有用?

视线逐步下移。

落在了……

——如若无用,是君无疾。

*

京市在九月份下了一场大雨,但好在不是很久,毕竟上次Z省的水患还是带来了警示效果。

“小景,拿个外套。”

少年穿着长袖卫衣,背了一个双肩包,在玄关处站定了。

祈景个子高了很多,已经正正好到了一米八零,不过好像一直没有再长了。

“今天还会下雨吗?”

声线还是没怎么变,还是两年前的样子。

乖巧。

“看着是有些阴,不要太信天气预报,冻感冒了就不好了。”

阿姨蹙了下眉,看着人穿好了衣服。

最后还是没忍住说:

“出去玩用家里的车不好么?司机直接候着,也方便。”

优渥的生活是常态。

阿姨照顾习惯了,自然而然也会心疼。

尽管这是很小很小的事。

祈景摇了摇头,“唔……我不能连打车都不会,阿姨,学校里的同学,很多没有司机的。”

“那样会显得我很奇怪。”

大学是高等教育的平台,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汇聚一堂,是更包容、更多样的,是一个微型社会。

少年一点点地长成,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世界的不同,以往阶层是在书本上体现的。

可是在大学里,贫困生补助、家教兼职、唱K社团、摄影社团、支教活动、滑雪社团……

混杂在一起的。

祈景有了全新的认知,他走出锦江别苑,步行走到了别墅区的门口。

准备打车。

996坐在少年肩头,探头探脑的。

【所以,你找到你的爱好了么?】

祈景叹了一口气的,招了下手,那个车子停了下来,少年报了下自己的手机尾号。

一切很顺畅。

车窗外的景色是相同的,但里面不太一样。

不舒服,狭窄。

甚至有劣质香烟的味道。

【没有,这看起来很难,我后面再试试。】

祈景垂着眼皮,认真地给自己戴上了口罩,安安静静的。

车子前面架着个手机,屏幕上是个微信群。

几乎全是语音条。

在自动播放着。

都是本地的方言,五句里有三句都有脏话。

很难听。

偏偏这个司机还全然忘我,瞥了一眼后头,仿佛是看出来是学生。

“我去,大阴天的,还以为能接个大单,结果……也就一点车程,还不够我油钱的。”

“敢情我就是一孙子,来接少爷出门了哈哈哈。”

显而易见的恶意。

等红绿灯的时候还急刹了下,祈景系着安全带也往前倾了下,额发都散了点。

手机嗡嗡震动了下。

是电话。

他心情闷闷的,抬手接了。

“到哪里了?”

对面的声音很沉稳,在电话里更显得成熟。

祈景见前面那司机终于消停了,算是松了口气,语气平平地道:“在车上。”

“刚出门。”

“什么车型?”

祈景愣了下,闷闷地道:“我没看……好像是……”

话峰一转。

“我在车上呢。”

语气有点小小的埋怨。

“司机态度不好么?说一下车型而已。”

祈景实在没有想到对方能猜得那么准,水润的视线乱晃,最后嘴硬道:

“我不想说。”

语气低低的,有点倔。

其实是因为薄承彦根本不同意他出门打车,一来觉得不安全,二来认为根本就不舒适。

独立不是这么个独立法子。

祈景只是觉得同学都是打车的,司机天天送……会很不好的。

他有点微妙的从众心理。

不想……特殊。

“……嗯?”

少年耳朵都红了,他就是不想屈服。

这是概率问题,网约车司机也有好的,车型也有很舒适的。

只不过他没有遇到而已。

“当然可以。”

薄承彦很温文尔雅地道,修长的手指在办公桌上的那一叠照片上的轻敲。

照旧有人偷拍。

就在这时——

电话那里传来一声闷哼,像是急刹,有一道嗓门很大的男声。

“成!欸,到地儿了。”

“哎呦喂,这什么停车点啊,赶紧下吧,不然要扣我钱了。”

薄承彦蹙了下眉。

但他什么都没说。

电话那头甚至还有一句“不好意思”,有关门的动静,还有车子急速驶走的声音。

少年呼吸一下子提高。

他被吓到了。

“我到地方了,那先挂了吧?”

祈景自以为自己的语气很平静,实际上那点委屈根本藏不住,薄承彦完全听得出来。

“好,记得和朋友带礼物。”

“拿了么?”

很温和,什么也没说。

“我拿了的。”

“拜拜。”

通话断了。

薄承彦垂眸看着电脑屏幕上移动的红点,神色平静,他只是看了下那个路口,本能地找了个人脉。

刚想要拨过去……

回了下神。

男人轻微拧了下眉,把手机放下了。

有些失控。

*

这个位置其实不对,定位错了。

祈景看着马路对面的花店,整个人都很郁闷,因为这是双向车道,他要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过斑马线,再走到那个目的地。

起码有五百米。

“……”

没事。

不就是走路。

天气真是多变,刚才还是阴沉沉的,结果走了没多远,太阳出来了。

很热。

996还趴在他的肩头。

沉沉的。

与此同时——

江修远在扎花,他的头发已经养得很长了,在后脑勺扎了起来,眉眼干净又温和。

原来的首饰也回来了,不过只有耳钉,宽松的衬衫被围裙给勒住,显露出柔韧的腰身。

他包了一大束香槟玫瑰,想了想,又拿出来一个卡片。

弯腰在桌面上写字。

咚咚咚。

青年抬眸看了过去。

门口的人歪了下头,很是温和地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你要一直养着我?”……

“好漂亮。”

江修远温和地拿了个凳子, 给人倒了茉莉花茶,温和地道:“花本来就很好看。”

祈景想了想,“我觉得你现在很好看。”

他还是那么直白。

不过青年这次倒是没有怔住, 只是轻声道:“你真的是象牙塔里的孩子……”

祈景没太听清楚, 蹙了蹙眉,还问了下说了什么。

但青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我这几个月攒够一些钱了,我先还给你五十万?”

祈景几乎忘记这件事了。

他面色闷闷的, 似乎在想事情。

“或者,按照你一开始的想法,算你投资, 我把每个月的盈利给你一部分?”

江修远坐在岛台边,撑着手臂问。

眉眼浅淡。

祈景抬眸看了过来,很是关心。

“我不缺钱了。”

“真的,我可以还给你那五十万,我还有剩得呢。”

“这里都有员工了。”

江修远仿佛在和一个小孩子解释, 毕竟祈景现在也只是个大学生, 他什么都不懂。

随随便便给出去一百万, 也不打欠条, 直接送。

当时……根本没有这么多交情。

“好吧。”

“不过花店有淡季和旺季,可能有时候一个月只能给你一千块左右, 不是很——”

“这么高?”

江修远蹙了蹙眉,这高么?

还不如你身上的一件外套贵。

但他没这么说。

“这是投资吗?”

青年点了点头,“算是。”

“不过这样子没有什么法律程序,这样,我回头咨询下律师, 给你保障。”

歪了歪头。

像是在过家家。

可是世界本来就是个草台班子。

创业类似于在星露谷摆摊。

大抵是聊了一会,自然而然地绕到了先前的事上。

江修远撑着下巴,很平和地道,“分手……是因为他骗我。”

“我父母死了,我都不知道。”

瞳孔是很分散的。

也没有什么恨和埋怨。

只是平静。

“其实我知道那是为了我好。”

“我如果在Z省知道……确实会自杀。”

语气很是平和,仿佛在说什么家常一样。

大约停顿了一两秒。

“对不起。”

江修远愣了下,直起身子来,“为什么?”

人是会不断成长的。

祈景抿了下唇,把当时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本来就在担心是不是那件事。

结果,就是。

“你撞见了啊……”

江修远似乎觉得意外,但是又笑了下,“这么巧。”

不过或许是心弦被拨动了下。

青年想了想,温和道:“如果这么说的话,我也要向你道歉。”

“啊?”

*

薄承彦在处理那些照片,无非是人还在上学,那些来路不明的媒体自然会铤而走险。

敲诈一笔钱,就可以让小型传媒公司起死回生,何乐不为?

那些照片,多是在校园里的。

去食堂买东西。

排队。

上公开课。

大多时候,是一个人。

薄承彦轻微蹙了下眉,旁边总助看了一眼,温声道:“赵家好像有个孩子也是在京大。”

“品行不错。”

薄承彦想了想,还是否了。

“他可以自己交朋友。”

语气很沉。

如果不行,再说。

就在这时,秘书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人要拜访。

无预约。

陈卓整个人都很疲惫,来了就坐在了沙发上,扔过来一个光伏产业的合作书。

“家里头让谈的,你看看。”

男人双手搭在沙发上,整个人仰着头,眼底甚至都有乌青。

助理弯腰将文件递给老板,很是审时度势地又接了回来。

“那薄总,我先去整理下明日的行程。”

“嗯。”

办公室很是安静。

“陈卓。”

“你会结婚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薄承彦轻微蹙了下眉,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对方。

“我父母在催婚。”

“可是我本来就是个同性恋,我为什么非要结婚?害别人么?”

陈卓倒是少了那些吊儿郎当的神色,语气很平静,没有商业场上的那些伪装。

“我是不是有毛病啊……我又开始羡慕你了。”

“羡慕你家老头子驾鹤西去。”

薄承彦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了下腕表,漫不经心地道:“东西已经送到了。”

“代我和伯父问好。”

陈卓仿佛一下子受不了了,坐直了身子,很不解地道:“不是,你为什么这么游刃有余?”

“祈景今年才大一,满打满算是十八,他能一直跟着你么?”

“外头可都是盯着他的。”

在某些上流的圈层,是很突破下限的,玩物这个词造出来不是空穴来风。

有些人甚至会共用。

“够了。”

“出去。”

陈卓愣了下,临走的时候,想了想,或许是了解颇深,又或许是心有灵犀。

“你不会成婚吧?”

那是一个很忐忑的语气。

*

下午天气转阴,甚至有下雨的兆头。

祈景抱着一大束香槟玫瑰,坐在公交车站,面色懵懵的。

“咳咳咳……”

控制不住地咳嗽。

少年起身离旁边的人远了点,去给自己戴口罩,整个人晕乎乎的。

111:你到家了吗?

江修远并不知道对方没有坐家里的车过来,以为已经回去了,现下在问。

祈景想了想,打字道:

讨厌西兰花:回了回了,我没事。

又补发了个表情包。

他实在是一直在咳嗽,一开始去花店还没怎么样,只是觉得嗓子有些痒而已。

“你花粉过敏吗?过敏就不要抱着花了。”

公交车站有个人走了过来,试着说道。

那人也是个学生模样。

因为提着京大的帆布袋。

祈景戴着口罩摇头:“不是……咳咳……我做过筛查,不过敏……”

“可能是进灰尘了,谢谢。”

又后退了几步。

想了想,要不就不坐公共交通了。

祈景转头准备离开,可是就在这时候,天空中飘起来小雨了。

没拿伞。

只能停住了。

拿着的外套派上了用场,裹得严严实实的,外面还起风了。

公交车也慢悠悠地开了过来。

里面满都是人。

老人提着大包小包下来了,候车的人又上去了。

很挤。

“你不上去?下一班可能要费些时间。”

祈景愣了下,回头看了过去,发现还是那个青年。

他摇了摇头,“不、不上了,我……咳咳咳……我咳嗽。”

都是人。

传染了不好。

那个青年抬了下眉,“噢。”

公交车走了。

对方也没有上。

祈景没有在意,只是看外面的雨,心思有些放空。

手指冷冷的。

“你不打车么?”

旁边的人不知道何时走近了,又问。

祈景很是困惑,为什么这个人……话这么多?

“我待会打。”

偶尔还是会咳嗽。

祈景只是想在外面放空一下,他心情有些低落,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打车也打不好。

都是有烟味的。

旁边那个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靠近了点,试探地问:

“你男朋友送给你的?”

祈景很迷茫,他本来就坐在靠边的椅子上,再往这边来,他就要被雨淋到了。

“不是。”

祈景起身站了起来,朝另一边走了,觉得很奇怪。

就在这时,一辆低调的迈巴赫开了过来。

那青年还想搭话,“这车不错……”

几乎是同一时间,迈巴赫闪了下灯,那是一个示意上车的信号。

青年几乎愣住了。

直到旁边的少年走了过去,门已经被打开了。

修长的手伸了出来,那上面有个名贵的腕表,微微托着少年的掌心。

走了。

等到车尾烟都消散了。

青年才回过神来,骂了一句艹。

长那么带劲。

*

祈景浑身有点潮,那一大束玫瑰被放到旁边,人被轻而易举给带过去了,腰稳稳地落在对方怀里。

薄承彦给人解外套。

听到了几声闷咳。

祈景连忙解释,“没、没感冒。”

口罩被弄开了。

脸颊直接被捏住,唇瓣分开了点。

“那怎么咳嗽?”

嗓子眼很红,还有点肿。

“唔。”

祈景闷闷的,抱着对方的手臂,推了下。

但无果。

忍不住想咳嗽,很难受。

他想要转头。

薄承彦蹙眉,抬手盖住人的下半张脸,很温和地道,“没事。”

咳了起来。

很厉害。

最后是抽出来湿巾一点一点地擦唇瓣。

湿哒哒的。

怀里人胸膛一起一伏的,呼吸都有点费劲,手指很凉。

最后去了医院。

过敏了。

不过不是花,是香烟。

等到回家已经是晚上了。

被直接抱回来了。

家里开着灯,外面虽然不下雨了,但还是起了风,约莫只有十几度。

“这怎么了?”

阿姨一下子担心了,跟了几步。

祈景昏昏沉沉的,又困又像是在做梦,感觉到肩头在轻轻震动。

对方在交谈。

说的什么?

他被放在了卧室,床铺的布料是桑蚕丝,适配脆弱的皮肤。

祈景的后颈被托着,下巴被轻轻的捏开。

还有灯在照。

似乎是在看喉咙还肿不肿。

“唔……不舒服……”

床上的人推开那个手臂,眼睛有些红,不是很高兴。

“怎么了?”

祈景只是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娇气,这样很不好。

手背还贴着创可贴。

他说了。

仿佛是情绪累积到了一起。

“只是因为这个?”

这个音调很平,沉稳中又有一丝磁性。

祈景仰头看过去,很闷地道:“不只是这个,我连宿舍都住不了,会觉得床板很硬,会很吵,我睡不了。”

他仿佛是有些讨厌自己。

开始条条框框地数落。

“吃饭也是一样,食堂的饭菜还好,但我总是觉得有点油腻,别人都没有这样。”

“衣服也是……穿了不好的,会起疹子。”

“他们说的话很奇怪。”

“我不知道我衣服的价格……我不是故意穿贵的……”

祈景遇到了比高中更难应对的社交问题。

他很难去解决。

“我试着去买网上的,可是穿了很难受,怎么都不舒服。”

薄承彦蹙眉去看人的手肘,很干净,但隐约还是看到了点红痕。

怎么不说?

“我像女孩子吗?”

少年抬眸看了过来,面颊干净,眼眸很单纯。

他问得认真。

“小景是男生。”

薄承彦定定地道,眼眸很沉。

“我觉得也是,可能……可能有的女生留了短发,他们看错了,我去解释了,可是他们还是那么说。”

“像女生是贬义词吗?”

“不是。”

祈景肩膀单薄,他生的好看,骨架又小,即使个子高了,也看着像是少年。

“那为什么……”

“因为女生比较注重形象,更干净,更懂礼貌。”

少年愣了下。

薄承彦只是俯下身子,眉眼很温文尔雅,握着人纤细的手腕,很平和地道:

“这个社会存在很严重的性别歧视,一部分男性……或者说失意的男性,存在高度的仇富和拜金,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社会资源吸引异性,于是就丑化,污蔑,以此将别人拉至和他相同水平。”

“没有必要合群。”

“大流的,不一定就是对的。”

祈景仰着头,眼皮还有些肿,过敏了。

“偷拍、脏话……这些更普遍。”

“是对的么?”

祈景只是觉得喘不上来气。

他扯着薄承彦的袖子。

“不对。”

薄承彦很温和地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去了浴室。

水龙头被打开了。

蓄了一些水。

抬手又关了。

祈景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坐在洗手台的侧面,腿根被垫着,没有那么凉。

下巴被捏住了,喉咙又被看了看。

手指被一根一根地展开。

用棉柔巾擦拭。

“大学宿舍空间比较小,不舒服是正常的。食堂的饭菜种类很多,要容纳来自各个地区的学生,不合口味不止你一个。”

“网约车司机抽烟、粗鲁……那也不是你的责任。”

薄承彦很平和地道:

“小景,社会上的人很多,不同的生活背景和生活观念,没必要趋同,尊重就可以。”

“要去筛选朋友,而不是去迎合。”

浴室里安安静静的。

“我从两年前就是这么养你的,以后也会如此,不可能为了让你交一些不上台面的朋友,去降低你的生活水准。”

“让你不舒服的,那不是你的择友范围。”

祈景的腰被揽着,他靠在对方的肩头,额发盖住了一些眼睛。

“你要一直养着我?”

嗓音很低。

“爸爸妈妈才会一直养着的……”

年纪太小。

差了十一岁。

几乎很多时候都有困惑。

但都可以得到解答。

“你是我的爸爸妈妈吗?”

语气很轻,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永远有多远。

祈景撑着对方的肩膀, 小腿垂着,看着面前的男人,很一丝不苟。

俊美。

很多时候他是他的家长。

“你知道了?”

薄承彦照旧是垂眸看着人, 按开那个膝盖, 语调很平稳。

“要和我生气?”

真空罩子里不能养育花朵。

照旧还是要经历风雨。

祈景很迷茫地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江修远说,他们都是赌徒……欠债的……来找我只是来敲诈你……”

“不好的。”

他已经养成了正确的三观, 并不会因为虚无缥缈的亲情而立即动摇。

只是有点困惑。

“都、都进监狱了?”

量刑是个很弹性的存在。

祈景尚不知道具体的定罪项,只是有些无所适从……因为面前的这个人。

分明是对他很好很好的。

怎么会, 那么……

不留情面。

他有很复杂的情绪,不知道怎么办,好似一直陪着自己的人在外面是不一样的。

“不然?”

“我不会留任何后患。”

祈景手腕被扣住, 脉搏被顺着抚摸,有点轻轻的痒。

他抽了一下,但没能拿出来。

分明是一个不宽不紧的松度,但是怎么也弄不出来。

“薄承彦。”

嗓音很认真,由于过敏, 听着瓮声瓮气的。

“嗯?”

祈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我的爸爸妈妈吗?”

他还是那样, 存在着单纯的幻想。

即使那些人品行低劣、肮脏至极……但好似生了孩子, 就一下子被赦免了。

薄承彦垂眸看着人, 盯着祈景,黑色水润的瞳仁里倒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他很冷漠地道:

“不是。”

“你没有爸爸妈妈。”

*

林瑟是第二天过来的。

因为祈景又发烧了。

但这次有些特殊。

“你说那句话干什么, 他本来就是个小孩,这样一来会被吓到的。”

林瑟看了看人,吊瓶里的液体很稳定。

薄承彦推了所有的工作,在床边垂眸看着人,很平静地道:

“他不需要父母。”

床上的少年似乎在做梦, 眉心都蹙了蹙。

林瑟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控诉道:“不是,他多大啊?他只有十八岁,不可能和你拥有一样的认知。”

“你事业有成,商业巨头。”

薄承彦蹙了蹙眉。

“可他还很小,他进了大学,怎么解释自己没有父母,怎么和别人有话题,怎么解释……你的身份。”

“更何况,你现在还形象倒塌了。”

林瑟想到这里,还浑身打了个冷颤,“不是,你用了什么手段啊?”

“全进牢里了。”

这样的处置方式。

不会再有任何人来寻亲了。

直接断掉了。

薄承彦很平和地道:“我会让他接受我。”

林瑟只是觉得犯愁,想了又想,“他是喜欢你……”

“但你那句话。”

“还是有点太不遮掩了。”

祈景一直在做梦。

手指轻轻地动了下。

还是过去。

但不是那个柴房了,痛苦的记忆已经消散了很多。

是蓝天、白云……还有一望无际的群山。

很美丽。

也很压抑。

身后有脚步声。

少年回头看了下,发现看不真切,那些人……仿佛脸上都氤氲着白茫茫的雾气一样。

“回来吧。”

“回来吧,家里等着你。”

那是很奇怪的乡话。

祈景很困惑,他心想那是谁,但是身体似乎先于头脑一步,他已经起身了。

朝着那陌生的人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祈景几乎很困惑,他问了,“你们是谁?”

那是标准的普通话,很干净透彻。

那团雾气很浓,甚至有越来越大的征兆,少年隐约感觉那三个人往这边走了。

距离开始拉近。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祈景甚至来不及躲。

直到身后被人拉了一下。

“唔!”

薄承彦本来是托着人的手腕的,因为要拔针,闻声给人按好针孔,抬手就把人抱起来了。

冷汗浸透了额发,皮肤很凉。

“做噩梦了?”

很轻的嗓音。

少年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林瑟看了两眼,拿着医疗垃圾就撤退了,心里也有些无奈。

好好的吓他干什么。

才多大。

薄承彦抬手揽着人的腰,下巴轻轻靠着人的额发,很是温和道:“怎么了?”

“梦里都是假的。”

语气一直都很耐心。

祈景几乎不敢闭眼,因为他一闭眼,那些白色的三个人影好像还在,直接就平移到他眼前了。

很吓人。

少年几乎要抬手挥,但被锢得死死的。

“不动,有针孔,乖。”

沉稳的嗓音一直都在。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

怀里的人才安静了下来,睫毛都湿了。

“我梦到阿爸阿妈了。”

“还有那个弟弟。”

祈景的声音很哑,几乎像是被水里捞出来一样,蔫巴巴的。

他像是发烧在说胡话。

零零碎碎说了一堆。

才反应过来,很费劲地仰头问,“你信吗?”

薄承彦只是托着人的腿根,往前带了下,好让祈景舒服一些。

温文尔雅地道:“你说,我就信。”

少年几乎委屈极了,抬手抱住面前人的肩背,攥紧了衬衫的布料。

几乎是带着哭腔道:

“我、我为什么遇到的都是坏的……爸爸妈妈?”

“我真的没有爸爸妈妈……”

很多时候还是无法替代。

社会上糟糕的原生家庭很多,但子女往往终其一生都走不出来,甚至会在经济独立后回馈吸血的父母,为的是那微小的……来自于爸爸妈妈的爱。

可祈景不一样,他没有经历过好的。

他知道自己不是亲生。

会幻想所谓的“真正父母”……但怎么也找不到。

薄承彦眉眼温和,抬手揉怀里人的脖子,垂着眼皮道:

“我是坏人。”

“没办法,小景。”

——你只有我。

祈景是在两三天后看到那个亲子鉴定书的,很懵,上面显示他和那个认亲的并不具备亲生关系。

996从港城回来了,在半空中飘来飘去的,解释道:

【小景,你是身穿的。】

【还记得我刚连接你的时候吗?你的身份是我进行合理化的,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父母。】

祈景在书房里看到这个东西后,不由自主地环顾周围,没有人。

【我知道了,我只是有点……】

害怕。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父母什么时候来找过?什么时候被料理了?

完全不知道。

少年只是站在书房里,眉眼很是干净,很认真地道:

【我想通了。】

【没有父母……我也过得很好。】

很多时候,那只是一个很小的执念。

*

大约在一学期之后。

祈景提出了要搬出去,餐桌上一片死寂。

“我不会同意。”

薄承彦直接就否了。

一楼只有两个人。

“是因为什么?”

“你的定位,还是监听?还是必须要坐家里的车?”

都知道。

但不改。

仿佛是一场较量。

祈景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只是觉得提前打理一下自己的资产,买个房子不成问题。

他要试着自己处理一些事。

但好像对方误会了。

“要和我分手?”

薄承彦抬眸看了过来,几乎神色是冷淡的,抬手就把人抱过来了。

膝上是个少年,像是娃娃一样。

一点点养大的。

“我不是……”

薄承彦只是平和道:“不是就好。”

“没有分手这个可能性。”

已经在顺着人的意思了。

谈恋爱,不是不可以。

不过是不分手的一种。

祈景被抱着,下巴轻轻地收着,他只是想了想,“我……我不想一直被你照顾着。”

薄承彦面色冷了下来。

“我其实有钱……是港城的朋友帮我打理的。”

“我可以自己买房子。”

那个微妙的地方。

薄承彦听着怀里的人胡言乱语,最后只是平和地问:

“哪里来的钱?”

少年面色闷闷的,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任务已经完成了。

祈景也不知道对方信不信,他被捏着手腕,皮肤贴着,很缓慢地说了出来。

那些很荒诞的事。

……

“我就……有钱了。”

“扮演小鸟。”

薄承彦面无表情的,只是问,“那完成了,那个东西还在吗?”

不问真假。

只是顺着人的逻辑说。

祈景沉浸在一个温和的氛围里,好像又忘记前段时间得知的真相了,睫毛垂着,看了下人。

他好像真的信……

“它会来看我。”

“它很可爱的。”

薄承彦手背微微鼓起青筋,但面不改色,只是很温文尔雅地问:

“为什么来看你?”

少年倒是被问住了,蹙眉想了想,“应该是看我过得好不好。”

“它本来说的是,结束任务带我去港城的……”

一句一句地剖开。

薄承彦的理智像是断了线,他只听到自己在问:

“港城到底有谁?”

少年闷闷地道:“那里是996的……”

还没说完。

好像反应过来了。

祈景只是认真道:“我想要出去住一段时间。”

“你不要这样子。”

“很吓人。”

大约是在十月的时候。

少年买了个房子,在京大附近,他看来看去,很是满意。

那是一套学区房。

薄承彦倒是没想到那套房子会派上用场,分明可以直接过户,非要从他手里买。

“不一样的。”

“你让让我,我想试一试。”

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房子是个平层,客厅很大,有主卧、书房、衣帽间、两个洗手间……和落地窗。

祈景花出去了一大笔钱。

他没有带任何锦江别苑的东西,在卧室给自己换好了衣服,然后出门一看,薄承彦在打电话。

还没走。

祈景板板正正地站在对方后面。

说了下现在几点。

他该走了。

仿佛是真正地在玩一个命为“独立”的游戏。

薄承彦垂眸看了过去,很自然地把手机放下,往人身边走。

或许是不装了。

祈景迷迷瞪瞪的,往后退了几步。

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劲地后退。

“你、你答应我的。”

语气磕磕巴巴的。

祈景还没说完,一道阴影就覆了过来,他被抱了起来,卧室门被推开了。

“投资也不是你这么投的。”

“房地产也是夕阳行业,你从我这里买了房子,你卖得出去么?”

少年垂着下巴,耳朵很红。

他蹙眉:“我不卖。”

“我一直住。”

祈景突然感觉周遭安静了起来,刚一抬眼,下巴就被掐住了。

吻落了过来。

很闷,密不透风的。

手指在衬衫上打滑。

等到眼睛雾气蒙蒙的时候。

“小景,我是个商人。”

“不做亏本的买卖。”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相欺”

薄承彦在面积很小的书房里看资料, 旁边的助理不由得多瞥了几眼。

这怎么突然在他家小区里了?

体验生活?

“没有别的了?”

薄承彦蹙眉问了下,抬手将东西放了过去,指腹轻微摩挲了下。

港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 什么圈子的都有, 尽管没有什么头绪,但排查起来也不算困难。

“基本没有,身价低于10亿美元的没有统计, 您看是……”

“不用。”

薄承彦语气很平淡,垂眸看了下腕表, 只是吩咐道:“你先回去吧,之后的一些文件送到这里就可以。”

“今早辛苦你了。”

语气很是温和有礼。

总助离开后就打了个哈欠,大早上的, 牛马还没出栏呢……

万恶的资本家。

就在这时手机短信弹了下。

【代发工资:……xxxxxx……】

总助认认真真地给自己数零,唇角快要裂到后脑勺了,撞上一卷着头发的阿姨才反应过来。

“欸,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连路都不看了!”

青年头也不抬地道:“赦免!”

烫头阿姨:“……”

助理在电梯里宛若升华了, 他愿意做凌越一辈子的牛马, 愿意成为老板爱情的守门石。

通勤一百米, 买早餐还给报销三百块。

月入六位数是他应得的!

*

卧室——

现在是早上六点钟左右, 床上的人还睡得很踏实,乌发散在枕头上, 下巴的皮肤很是白皙莹润。

门发出很轻的动静。

窗帘没有拉开,卧室只有一个小台灯,薄承彦在床边看了人一会。

还早。

似乎是觉得年纪还小,让人多睡半个小时。

但就在这时,一阵滴滴滴滴的闹钟声响了起来。

床上的少年蹙了蹙眉, 抬手摸了下自己枕头底下的手机,啪嗒关掉了。

“唔……”

祈景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闷闷地准备起床。

余光看到人的时候还愣了下,不自觉地后挪了下,撑着的手臂内侧还有点零碎的痕迹。

“你怎么在床边——”

少年面前一片暗,对方挡住了台灯,温热的肌肤贴着微凉的衬衫,有点不舒服。

身子被往上带了下。

“起这么早做什么?”

嗓音是微沉的,大约是有些不解。

祈景腿有些软,控制不住地往下滑,但被正好托着膝盖了,对方的掌心完全包裹住了。

“嗯?”很沉的嗓音。

他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回话,抬手撑着对方的肩头,瞳仁很黑,看了一两秒。

薄承彦是完完全全垂着眼眸的,鼻梁的弧线很平直,眉骨下天然地形成阴影,在看着。

“要准备四六级考试。”

“这学期快结束了,我……我都没怎么准备的。”

语气很认真。

六点钟起床,十五分钟洗漱完,不到半点就坐在了书桌前。

好似像个高中生。

薄承彦只是在旁边陪了一会,少年就仰着头为难地道:“你出去。”

“我要练口语。”

闷声闷气的。

或许是就没有刻意地管教,面前的人已经很习惯说“陈述句”了,板板正正的。

一点也不内耗。

椅子是原木的,下面有个软垫,祈景仰头看着人,面前有个ipad。

面色其实很认真。

就是耳垂有些红。

高中本来就是国际部,英语是非常擅长的,口语课程全程都是外教讲授的。

少年不可能说得不好。

他就是……不自在。

尤其在薄承彦面前,或许是那种担心被家长挑到错处的情绪在。

害羞。

但是——

“四级的口语?你可以和我练。”

祈景本来是想要拒绝的,但是ipad已经被拿走了,他着急地伸手去够,但掌心被握住了。

薄承彦只是垂眸看了下页面,直接换了个语言体系,很随意地开始问。

是很不一样的感觉。

地道,又严格。

祈景想要抽自己的手,但是怎么也弄不开,仿佛又梦回高一的时候背一些条款的日子。

他磕磕巴巴的,发挥得很差劲。

回答了一些自己喜欢的食物。

毕竟口语考试的最后一个Part是搭档互动。

其实相当幼稚。

最后答完了,耳朵尖都红透了。

“小景喜欢吃土豆?我怎么不知道。”

语气淡淡的。

“还会做土豆浓汤,是中国菜的代表之一?你从哪里学的?”

祈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皮肤都变烫了,他抽自己的手腕,但被反手挤开指缝,硬生生地十指扣住了。

阴影覆了过来。

含混不清之间。

大抵是额头被轻抵了下。

“你是小水壶么?碰一碰就开了。”

意味不明。

祈景其实没太在意自己体温的事,顶多就是因为情绪引起的,但他并不知道床上的时候也这样。

在意识不清的时候,被捏着口腔量过很多次。

后面只不过是慢慢消退了。

“才没有。”

最后是闷闷的否认。

早餐看起来很丰盛,但少年只是很迷茫,他犹豫了半天,给薄承彦转了一百块钱。

几乎是个导火索。

询问原因。

——我也有钱,我也有钱的。

——我本来是想要自己做早饭的,结果……

——薄、薄承彦。

祈景被放在腿上,睡衣都是松松垮垮的,他呼吸有点急促,几乎没太敢侧眸看人。

“你倒是会叫我名字。”

薄承彦不得不承认,怀里人喊他名字的时候,是会起到一定效果的。

因为他会停。

但现在是白天。

“你让让我……”

还是故技重施。

“小景——”

话还没有说出来,下巴被轻轻地吻了下。

祈景的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眼神很干净,就这么望着。

*

林瑟在一段时间后迎来了新的咨询。

不过在得知发生了什么后。

“这么乖?”

薄承彦蹙了下眉,沉声道:“林瑟。”

青年只是耸了耸肩,百思不得其解,“你是走了什么运?”

“他真的很喜欢你,甚至用不着我来给你善后。”

很多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社交关系是应该遵循正常的顺序的,相知,相爱。

任何逻辑链条都是这样的。

“他在和你谈恋爱。”

林瑟头也不抬地道,“或者说……以他认为的合理的方式,重新去确定和你的关系。”

养育,与被养育。

本身就是一种失衡的状态。

不公平的。

“父母养孩子,那孩子还会赡养的,他……”

“他不需要反哺我。”

林瑟直接不说话了,心想幸亏不是从几岁开始养,不然就这种方式,溺爱到没边了。

“十八到二十五岁……或者就是大学期间,是他三观重塑与稳定的关键时期。”

“合理的引导和支持,或许更好。”

……

咨询归咨询,并不一定要采用。

薄承彦从不认为成长需要经历一些莫须有的“挫折”,“痛苦教育”在他这里没有任何位置。

祈景可以去试着重新定义,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认知。

所谓的平等,在他这里并不存在。

如果是年纪相仿,那没什么可说的,情有可原;但年纪相差悬殊,本身就是一种“相欺”,还要他放任不管,去让年少者跌跌撞撞地去找平等?

不可能。

他就是让他依靠的。

独立和自由,和爱并不冲突。

……

天气愈发转凉,京大的期末考也如约而至。

祈景在高中打好了基础,对于一些大课和通识课没有什么困难,专业课也认认真真背诵和记录了,考得还算顺利。

一出校门口就看到了那辆低调的黑车。

薄承彦这些日子基本上都是亲自来接送人的,一来是离得近,二来也是省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给车费。

其实是给司机的钱……

祈景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他觉得男朋友是可以用的,但是额外的开支是需要共同承担的,相当认真。

薄承彦尽管并不赞同林瑟的说法,但他并没有彻底否定少年的行为模式。

无非是想要普通人的相处模式。

可以。

所有需要给他钱的环节,将驱动方换成“男朋友”就可以了。

祈景上了车之后,给自己扣上安全带,头也不抬道:“要去超市……”

没什么不可以妥协的。

去了。

拿了推车。

祈景在货架上看来看去的,手里有自己做的攻略,他购买了牛排、速冻饺子、蓝莓、果汁、卫生纸……

很多东西。

结算的时候花了将近两千块。

很奢侈了。

少年还认认真真地看了下余额,直到——

“什么时候告诉我?”

薄承彦语气很平静。

关于那些资产、那个东西、港城的人……还没有说完全。

兴许是年纪小,还是有别的顾虑。

祈景闻言本来想直接说的,但后颈突然被带了下,脚步往前挪了半步,被挡住了。

他想要抬头,但脖子被捏得很稳,动不了。

余光好像有个带着口罩的人在举手机。

大约是过了几秒。

“没事。”

少年有很多时候,存在着一些困惑,他隐约是觉得发生了什么。

但被轻飘飘地解决了。

晚上——

祈景认认真真地在厨房,看薄承彦处理食材、加热油温、煎制……摆盘。

他并不会做饭。

但是为了公平起见,少年决定去刷碗,不用洗碗机的那种。

“什么时候玩够?”

薄承彦抬手扣住人的手腕,直接拉了过来,面色平和地询问。

祈景站在一边,腰被环着往前带了下。

“没有玩……”

薄承彦很温文尔雅地换了个方式,“小景,我现在的身份是男朋友对么?”

其实很好懂。

少年只是想彻底地脱离“被养着”的这种状态,不一定是讨厌,更多的是无法辨别清楚。

养育,多存在亲属关系之内。

他会混淆。

所以要重新一步一步走。

“是。”

“那什么时候到下一步?”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他很开明】

这是个比较难回答的问题。

尽管祈景心里知道。

下一步——

[结婚。]

“什么时候愿意?”

“我可以等。”

祈景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的, 只是犹豫的时候,已经被拉进怀里了。

腰被圈着。

旁边有一道压迫感很强的视线。

很温和,但不让步。

“结婚有什么好处吗?”

少年揽着人的肩背, 很是单纯地问, 他只是好奇这一件事。

“我生不了宝宝。”

“你的家业怎么办?”

仿佛有条条框框的东西在限制着,祈景毕竟长大了,他还是会考虑很多。

从前上学的时候, 不需要思考很多。

他是被养护着的,薄承彦……甚至更像是他的……

爸爸。

尽管这样说很奇怪。

祈景存在很严重的混淆, 他记得澳门沈南知说的话,成婚对于薄家是很重要的事。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或许,真的承担不起。

“想生孩子?”

薄承彦语气很寡淡, 只是垂了垂眼皮,掌心覆盖的腰腹很薄。

或许是只会长个子,身上的肉倒是没几两。

唯一软的地方就是这里。

祈景脸颊红红的,他抬手按住对方的手,摇了摇头:“没有。”

“生不了的。”

肚子里是空空的。

薄承彦始终很温和, 揽着人询问, “谁同你说的这些?沈南知?”

澳门那场对话的事, 还是被翻了出来。

祈景抿了下唇, 没有否认。

那么大的公司和企业。

是不是……应该留给自己的下一代。

财富是积累的,代际传承是最为常见的方式。

祈景记得薄承彦说过的话, 他的祖辈……已经在经商了。

那这样子的话……

他很混乱。

沈南知不仅说了这些,还说了薄家的子嗣,还说了那支离破碎的家族。

这些都要管。

仿佛是一张很大的网,少年站在边缘处,仿佛一踏进去……就会被捕获。

“嗯。”

“你就是在外面学封建糟粕?”

祈景愣了下,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眼睛很是不解。

“同性恋,如果他还想着留后,那他不是同性恋。”

薄承彦语气很平淡,他看着人,似乎是在引导。

大约一两秒。

“那是什么?”倒是真的在求教,语气闷闷的。

“人渣。”

仿佛是循循善诱,又像是很有耐心。

“否则你以为社会上的骗婚是什么?一边要真爱,一边要忠孝?那是最低劣的人。”

祈景手指尖有些凉,他面色微微泛白。

“社会里有很多这种渣滓,在外面酒肉池林,回到家中扮演父亲和丈夫。”

薄承彦的语气很自然,仿佛是在叙述什么散文一样。

只是环着少年,温文尔雅地问:

“你是要给我留后路,想谈恋爱完走掉?让我去找人生孩子?”

一句句紧逼,语气很轻,但很逼仄。

暗沉的眸子里打量着人。

祈景垂着下巴,很是无措,他指头绞在一起,刚想用力剜自己的肉。

结果被一寸寸挤开了,硬生生展开。

但凡有用身体发泄的习惯,通通都不被允许。

“不、不要……”

几乎是带着点哭腔的。

祈景没有想那么多,他上学的时候就是只觉得谈恋爱就好了,没有想到成年之后的生活范围会更大。

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白茫茫一片,有些无法招架。

被逼着回应内心的想法。

蚌壳都被敲碎了。

“小景,同性恋一辈子都是同性恋,这条路不能折返。”

少年眼尾很红,只是点头。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这个世界的性少数群体很多,除了gay和lesibian之外,还有双性恋,还有自恋者,还有……

诸如此类。

那是个很不完善的世界。

薄承彦垂眸捏着那截腕骨,很自私地去教导,不可以退却。

即使年纪很小,即使会动摇。

也要在他怀里。

往前走。

祈景被逼问得整个人都泛红了,呼吸断断续续的,靠在对方的肩头。

额发盖住了些眼睛。

“是分不清么?”

仿佛一下子穿透了心脏,什么东西坠了下来。

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阅历和年龄并不是白白增长的,薄承彦看得更远,更稳。

“那就不用分,我永远在你身边。”

无论是伴侣。

还是家人。

*

社会在高节奏的步伐之下,舆论会显得错综复杂,攻击性增高。

抨击富人与崇尚高消费是并行的。

鼓吹独立与躺平啃老是在同一个推荐页面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压力和问题,扔掉互联网上的新词与烂梗,那点尖锐和敏感也随之散去。

祈景没有换专业,他决定认认真真地学下去,毕竟从课程内容来看,研究一些已经消亡的东西是很有趣的。

像历史。

沉闷、古旧,看起来无用,但仍然有前赴后继的热爱者。

至于理想。

祈景觉得要好好打理自己的资产,去捐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一点还是来自于一场普通的谈话。

……

“可是你真的不会后悔吗?那是很多钱?我看过你的报道。”

祈景被放在洗手台上,脸颊带着湿润的红。

刚洗完澡,睫毛都是一缕一缕的。

薄承彦只是捏着人的小腿在涂润肤的,眉眼微垂,衬衫袖扣微挽着,露出有力的小臂。

“很多钱么……”

“小景,钱是流动的,没有什么一定是谁的说法。经商无利不起早,但赚的钱仍然是来自于普通民众的。”

“你可以使用一部分,但那并不是永久。”

“企业也需要肩负一定的社会责任,提供就业,回馈社会,那是我曾祖父就在做的事。”

祈景的小腿有点酸酸麻麻的感觉,揉得很舒服,再往上是膝弯,他攥着人的扣子,乌黑的瞳仁很是认真。

“如果非要说个人占比,那我确实拥有很多的社会资源和财富……”

薄承彦略微停顿了下,而后道:

“大概是留给你。”

人生百年,何妨一试。

祈景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带着膝弯往前,视线交互,他微微仰了仰头。

“为什么?”

语气很迷茫,无措,又像是不明白。

“我不要。”

或许是反应过来了。

祈景一下子红了眼睛,“我可以和你一起死掉。”

生死,始终是很复杂的命题。

一边出生,一边死去。

纵然是薄仲林,那样声色犬马、肮脏破败……死后也悄无声息了。

时代还在往前走。

“你仍然拥有自由。”

……

祈景觉得来到这个世界实在是很幸运的事,那么回馈这个世界应该是应有之义。

他中学的时候,想的事情很简单。

要考上大学,要找个好工作,然后衣食无忧。

只是兼顾自己。

但是现在。

祈景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多,他或许可以学着去帮助别人,建造一些小学。

那样子,或许百年之后,还留存着什么。

996在年后视察的时候,发现了些许的不同,少年没有在房间里躺着玩手机。

而是认认真真地在看专业书。

过分用功了。

公寓那边是上学的时候住,寒暑假祈景还是在锦江别苑这里。

【你想好了?】

祈景闻言抬眼看了下,史莱姆端端正正地落在笔筒上,豆豆眼一眨不眨。

其实从澳门回来以后,他就很奇怪……

到底是什么剧情点?

他没有察觉到什么,反而是回来之后996就仿佛是解放了,偶尔会回来看看他。

祈景撑着下巴,还是问了问这件事。

【你不知道?其实是波动很高的,但是在夜里。】

【啊?】

蓝色史莱姆豆豆眼很是专注,窗户开了个缝隙,外头有树叶吹了进来。

寒冬料峭。

【你要看么?】

仿佛有些跃跃欲试。

祈景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面前多了一个类似光屏的东西,那是在澳门的卧室。

每次都是他昏睡着的时候……

要么是洗完澡,要么是凌晨四五点。

很多时候,薄承彦都在看他。

那很奇怪,像脊背爬上来一点点蚂蚁噬咬的感觉。

祈景几乎看得愣住了。

怎么会……

他尽管不清楚这样是不是正确的。

但直觉这种长时间的看,有些不正常。

996想了想,【还有更多。】

【我备份了好几个G的数据。】

【要不要看?】

仿佛是某种不放心的心态,总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你确定了么?

他占有欲有点不正常的。

真的不换了?

祈景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有些恍惚,但还是摇了摇头。

【只、只是看看而已。】

【没什么的……】

没有办法,建立了不可撼动的可靠和权威。

信任是百分百的。

996身子变成了方块,很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完全接受了么?】

倒也不是一心拆散,只是更多的是担忧。

这个孩子太过于单纯,以后会不会把浓烈的占有欲当成习以为常?

【我觉得……】

996飘在了半空中,直接把数据面板展示了出来,那个信息表。

少年面色很恍惚,看不懂是很正常的。

阈值过高是什么意思?

【这样,小景,最后一次。】

【等你完全了解他了。】

【我想我会放心。】

寒假期间有一个同学聚会,祈景是看到了手机消息。

996丝毫不提自己偷偷把时间点提前的事,只是趴在人的肩头上,认认真真地道:

“你信不信,这么一个普通的社交活动。”

“你不告诉他。”

“他肯定会提前以各种方式掌控住,然后以不经意的方式把你拎走。”

祈景蹙了蹙眉,摇头道:【不会。】

【他很开明。】

996气得直冒烟。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情书(上)

祈景偷偷地下了楼, 觉得验证这件事很简单,不过是出去一趟而已。

【也不能和阿姨说。】

【不然不出几分钟电话就打过来了。】

少年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本来就已经养成了出门要说一声的习惯, 那是从高中就开始的。

薄承彦教他的。

【那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祈景只是询问, 他的想法很简单,所谓的“束缚”在他这里存在感很低。

996豆豆眼都沮丧了,板板正正地同人解释:

【你过完年就二十岁了, 小景,只有小朋友才出门要报备。】

【况且时间很短, 大概晚饭前就回来了,正常人去超市购物、楼下散步,都是不需要说的。】

【这是自由!】

祈景手指在楼梯扶手上按了按, 倒是被说动了,不过还是很困惑地道:

【那很简单的样子,他工作很忙的,应该不会管我。】

【我都不戴手环了。】

这是很早之前的事。

手环有监听还有摄像,虽然后面发现是类似于国外军|方的设备, 安全系数很高。

但是……还是有点不习惯了。

万一在床上。

祈景几乎是很严重的抵触, 定位才换到了手机上。

也是知道的。

【……】

祈景很是认真地解释:【这很安全。】

【但是他应该不会一直看的。】

很是相信。

996:【……】

宝宝。

【那你怎么没有他的定位呢?】

仿佛一下子点明了问题。

祈景面色恍然大悟, 很懵地道:

【好像是。】

可能从中学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从来都是被照顾的, 生日的礼物、过年的传统红包、发烧了会赶回来陪着……

祈景是觉得很安稳的。

薄承彦只是在这里,就会传达一个安全感的信号。

【那我给他要。】

少年很是自然而然地道, 甚至想要回楼上,去打电话。

去要求。

996有时候也不是很了解。

【你怎么确定他会同意?】

祈景很迷茫:【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什么……具体的事。】

那很纵容了。

最终临出门的时候,阿姨还是看到了。

问了一句。

祈景用出门散步的说法敷衍过去了。

*

京市临近年关,外面气温很冷,道路上的车流量也相较于前几日少了很多。

外地人要返乡, 回家团圆。

祈景低头看了下手机的导航,那是个会所,他蹙了蹙眉,怎又是这种地方?

很昂贵,私密性较好。

这是优点。

缺点也不言而喻。

祈景其实后来差不多明白了大学和中学的环境为什么不一样了,他上的是国际部,身边的同学朋友非富即贵,自然而然可以处在一起。

对于自己身上那些没有吊牌的衣服见怪不怪,也不会去询问外套的价格。

因为很正常。

少年坐在公交车的侧位,看着外面的景色,不远处还有小学生在滑滑板。

旁边的妈妈在拍照。

也没有什么困难的,打车、坐公共交通、外出订餐、预约酒店……是很简单的事。

从理论到实践,只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

就在这时。

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

996整个系统开始炸毛,豆豆眼一眨不眨的,绝对是——

【是我同学。】

祈景抬手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稳重,是林与泽。

“你到哪里了?”

“我还在公交车上,很多人吗?”

那头的声音顿了下,还是问了句。

“怎么坐公交?”

像是不理解,又像是担忧什么。

“比较环保。”

语气很是单纯。

林与泽想了想,“那我去外面接你。”

中学时期的生活,其实也不是很绝对的纯粹。

很多时候,祈景的身份是被严密保护的。

没有任何具体的人家。

教师也是很温和地看护着。

林与泽只是担心……怎么现在要坐公交车了……

他微微倚靠着门,刷了下手机页面。

那是比较合适的代步车。

但就在这时——

“买什么宝马啊!不上不下的牌子,还狗屁事很多,你品味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黄泽穿着一身夹克,个子很高,抬手搭在林与泽的肩膀,很是调侃。

“……”

“小景坐公交车来的。”

“啊?”

两个人站直身子。

仿佛是有些顾虑。

林与泽只是问,“我还是不确定,你当时溶洞那次,看到那个人是谁了么?”

很多时候,都是家里人在语焉不详地提醒。

保持好关系就可以,不必太过亲密。

只是隐隐觉得是……但又不敢去想。

薄家的人么?

直系还是高层?

前些日子的新闻已经出来了,澳门那里被清算的人很多……

那会不会秧及小景?

黄泽只是蹙眉道:“我没有看清……那时候对方已经带着小景走了。”

“不过后面我就被按在家里养了至少一个星期。”

“我家老头子骂了我半天。”

一阵相顾无言。

“是不是不能买太贵的?”

“宝马也还行。”

黄泽想了想,很灵机一动,“不如这样,今年生日,我们直接一人送一辆车,小景自己挑。”

“不是,你暴发户作风啊?”

身后有个很嫌弃的声音,女生环着手臂走了过来,姜姚头发剪短了些,眉眼还是很自信。

“那不然,小景都坐公交车了。”

“……”

姜姚:“那怎么了?”

黄泽蹙眉道:“这难道不是很困难吗?”

“哈哈。”

一板一眼的两个字,很是阴阳怪气。

林与泽反应过来了,把手机一关,“噢,原来真的是环保。”

姜姚家里是从|政的。

自然而然知道的很多。

“我去接他。”

“行,那我找个位置。”

黄泽整个人都很恍惚,“不是?欸……欸!”

*

祈景很顺利地下了公交车,肩膀上有一个996。

【冷冷的。】

史莱姆缩成一个圆球。

【你还会觉得冷?】

【数据运行会变慢的……】

豆豆眼甚至闭上了。

老态龙钟。

就在往会所里走的时候,手机开始嗡嗡震动了起来。

豆豆眼瞬间睁开一只。

996很是谨慎地观察。

祈景站定脚步,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很轻地道:“啊……他真的打过来了。”

996立马窜了出来,很是义正词严地控诉:

【我就说——】

一个电瓶车驾驶了过来,差点把它刮走。

少年抬手把果冻体给捞了回来,很严肃地道:

【在路上不要乱飞。】

【……好的。】

996又落到了祈景的肩头,豆豆眼一直在朝左边移。

因为接了电话了。

“去散步了?”

那边的嗓音很温和。

祈景还是站在对方身边的,他觉得询问是很正常的事,可能就是阿姨说了一声而已。

“那怎么离家这么远?”

996身子都贴到手机上去了,像个手机壳子。

很是义愤填膺。

祈景反应过来了,抿了下唇,“你怎么知道?”

“我有你的定位。”

很是不遮掩。

少年心情相当复杂,他总觉得不应该是……996说的那样,或许是误会?

“你怎么有空看啊?”

“出去做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仿佛不是一个频道的。

祈景耳垂都红了,他仿佛有种考试选了错误答案的感觉,怎么会……

“同学聚会,我要去。”

“临时的?”

“嗯。”

薄承彦那边的嗓音很平和,倒也听不出来什么别的情绪。

“几点结束知道么?”

“不知道。”

语气轻轻的,咬了下唇。

996哼哼,围着祈景打转,仿佛在控诉什么。

——你看吧。

——我就说。

“没事。”

“玩得开心。”

祈景眼皮抬了起来,有些亮亮的,抿了下唇。

看向996。

——没有。

——他还是很好的。

仿佛是在对峙。

“好。”

少年本来还想在多说几句,但路对面有人在喊他。

祈景一看发现是同学,就很认真地同电话里讲:

“拜拜,有人叫我了。”

嘟嘟嘟……

薄承拧着眉看着屏幕上的红点,那是个新的会所,原来的被取缔了,现在还要去。

林瑟只是头也不抬地写方子,“出去玩了?正常,放寒假了小朋友会聚一聚。”

偏头疼其实是一直以来的顽疾。

这两年本来是有变好的趋势,但近几天又犯了几次。

“去的会所。”

青年一听就乐了,头也不抬地把那张纸交给助手,起身去取针。

“欸……他还小,当然是喜欢看看年轻的肉|体,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薄承彦面色冷淡,没说什么,只是想了一件事。

同学聚会。

高中的那些?

“话说你控制的怎么样了?你头疼的问题有一部分是精神层面引起的,不要太压抑。”

“这很难做到。”

林瑟蹙了下眉,双手插在白大褂里,倚靠着桌子很是沉默,大约停了一两秒。

“他被你养着,会无条件地接受你。”

“这本身并不利于你的自我控制。”

男人只是抬眼看了过来,“他不接受,更不利于我的控制。”

“……”

阈值过高,本身会导致人过于冷漠,难以共情。

但这也可以置之不理。

遵纪守法,不妨碍公共治安就好。

林瑟只是蹙眉,现在的问题没有那么简单,他养了祈景……一点点要变得正常。

可阈值变得不稳定。

性冷淡是很容易变成性|瘾的。

祈景是他一手看管的,那孩子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和亲近,这本身就会助长一些负面的情绪。

譬如不正常的占有欲。

“那也不能太过分。”

“他还不知道你有病。”

林瑟环着手臂,最后只是头疼道:“你实在不行吃点药,自己调整好。”

仿佛是实在没办法了。

葡萄糖注射液当成口服剂了。

拿走多少了都?

临走的时候。

“那个手环你还让他戴了么?”

“没有,他不喜欢。”

林瑟倒是有些意外,这么通情达理,他双手撑着台面,耸了耸肩。

“我是看那边又出了民用的,数据更精准些。”

“他不是容易昏么?你要不就……在床上的时候,给他戴上,免得总是体温忽上忽下的,还不知道。”

“噢,我只是建议。”

“因为那个没有摄像和监听功能。”

薄承彦始终面色平静。

*

会所内。

祈景刚一进来就被抱住了,说实话有点闷,黄泽实在是太热情了。

他抬手推了下。

“松开。”

林与泽把人薅开,蹙眉道,“你多重你自己不知道吗?”

对面的青年很是郁闷道:“我自己一个人在国外好不好!”

“我整天就吃干巴面包,配干巴黄油,吞干巴奶酪,你们都不心疼我呢?!”

“小景——”

祈景仰头看着,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

黄泽就眯了眯眼,“欸,长高了是不是?”

“你现在到我下巴壳了。”

姜姚冷哼道:“你但凡脱了你那破增高鞋。”

黄泽净身高有一米八五,但他的鞋子底子很厚,基本上奔着一米九走了。

“不过真的长大了欸。”

祈景一直很恍惚,他都没有说话的机会,最后还是林与泽带他去了座位那里。

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包厢,里面几乎有好几个沙发圆座,基本上玩得好的会坐在一起。

“坐这里。”

少年穿得很简单,一套卫衣和深色裤子,穿的是板鞋,学生气很重。

祈景有些认不太出来其他人。

女生们都很漂亮,各种各样的妆容和头发,很认真地在比照美甲。

男生……有几个体重上去了些,但发型也变得时髦。

“你不认得了?”

林与泽顺着人的目光看过去,一一说了名字,结果自己也有点卡壳。

仿佛高三之后,整个人的记忆都被重启了一样。

分明当时的暑假只是比以往的多了一个月。

但是忘东西忘得很快。

地理的降水带分布,数学的求导公式。

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人和事一点点变得模糊。

“我认得你。”

祈景只是仰头道,面色很坦然。

好朋友,不可能忘记。

林与泽愣了一会,心里是有触动的,这种话也就只有他能说得这么……

直白和单纯。

“你那个专业有想好——”

话还没说完。

黄泽冲了过来,“我呢?”

“认不认得我呀?”

祈景坐在沙发上,不由得蹙了下眉,因为面前的人甚至蹲在了地上。

很人来疯的样子。

“……”

少年慢吞吞地挪了自己的位置,朋友好像有些不正常。

姜姚翻了个白眼,“小景别理他。”

“他就是该喝中药了。”

本来一切都很热热闹闹的。

但就在这时。

一个很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小景,你记得我么?”

林与泽本来在到果汁,黄泽还在蹲在地上,姜姚拿着手机打算拍照。

一切都僵硬了。

视线不约而同地往后面看去。

那个人,穿着黑T恤,白裤子,打扮的干净清爽。

是个男生。

“不是,哥们儿。”

“你这是玩尬的?”

黄泽也不在地上cos狗了,起身看了过去,他完全记不起来这是谁了?

他本来就高,夹克又显得肩宽,像一堵墙,走了过去。

看了两秒。

倒也不是不懂礼貌。

转头问了下:

“小景,你认识?”

祈景整个人都愣住了,尤其是他发现周围的人好像都不怎么说话了。

全部在往这里看。

那个同学甚至走过来了,问了句,“你记得我么?”

祈景都忘记要站起来了,他只是脑子很空白,磕磕巴巴的,“啊……”

根本不记得。

皮肤都开始泛红了。

直到林与泽微微往前站了下,挡住了一部分视野,用口型告诉他。

——江平。

“记、记得,江平。”

仿佛一下子松了口气。

姜姚全程坐在祈景的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偷偷打开了录音。

什么东东?

黄泽还是觉得很奇怪,叫“小景”,那是其他人叫得吗?

他有点不高兴。

抬眸一看,发现其他几桌确实都在往这边看。

于是很不乐意地说了几句。

倒是没在看了,周遭又有聊天的声音。

但这里还是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你原先拿了我的东西,你知道吗?”

那个叫江平的男生只是这么说,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撑了撑镜框,有些斯文。

祈景有些困惑,“我拿了你的东西?”

“是什么?”

江平只是道:“一张纸。”

这很扯了。

林与泽蹙了蹙眉,猜都猜出来了,直接说了,“这样,江同学,我转给你钱,你可以去买——”

“我那张纸很重要。”

“……”

姜姚心说这就是找茬,不过还是眯了眯眼,“这么重要你还给人?那看来不是很重要。”

黄泽单刀直入,走过来就问,“兄弟,你喜欢小景?”

氛围一下子变得尴尬到了极点。

祈景更尴尬地道:“不是不是不是。”

“江同学,我不知道那张纸的事,这样,我、我去给你买。”

“好。”

林与泽心想这人是司马昭吗?装都不装。

“小景,我跟你一起去。”

江平只是平静地道:“那我不去。”

“……”

“正好,小景,走。”

林与泽拉着祈景就走了,一边往门口走,一边余光看了下后面。

果不其然跟过来了。

——我想起来了,真心话大冒险,问你性向的那个。

——他是不是给过你什么东西啊?你还给他了么?文艺青年很麻烦的。

祈景摇了摇头,他真的不知道。

但就在拐角的时候,三个人都停了。

走廊不是很宽。

对面的经理还有服务员……几乎都在围着一个人,像是在引路。

林与泽愣了下,经济财报封面上有过旧照,对方是……

文艺青年蹙眉:“为什么不走?”

林与泽心想你完了。

祈景心脏怦怦的,996仿佛已经宣告了胜利,像个水母一样飘来飘去。

薄承彦垂眸看着人,旁边的经理还在问,“应该就在前面的包厢。”

“不用了。”

经理倒是有些意外,不由得看了过去。

对面是三个年轻人。

噢,这是碰上了。

中间的少年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去哪里?”

很沉的嗓音。

祈景垂着眼皮,有种被逮到的感觉,但对方已经伸了手。

意思很简单。

——过来。

林与泽从善如流地说了自己的名字、身份、和同学聚会的事情。

“有个同学说是曾经给过小景一张纸。”

“但没还。”

“啊,这位就是,他想要小景还给他。”

“我们打算去买。”

语言的魅力。

江平一时半会也没太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这是祈景的家里人?

“噢,是么?”

男人语气很平稳,视线扫了过去。

林与泽记得官方数据说得是凌越当家人是一米八七的身高,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准,小景尽管已经长高了不少……

但是站在旁边还是显得很小。

“那小景,你家里人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林与泽其实也有些紧张,尾指不受控制地往上勾了下,他是知道父母的暗示。

可是京市这么大,凌越又实在势力雄厚。

怎么也联想不到的。

他从前只是觉得是薄家的旁支,从来没想过是……当家人。

被清算个毛线。

“和朋友再见。”

祈景是牵着手的,有点愣神,被轻拍了下背才反应过来,认真道,“那我待会回去。”

江平隐约有点慌张。

毕竟他们才上了一年的大学,满打满算也还是学生。

装成熟,是比不过真成熟的。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情书(下)

一张纸。

有什么重要的。

无非是纸上的情谊, 所谓纸短情长。

薄承彦没有想到这件事还有后续,还恰恰,撞到他脸上来。

*

会所负责人准备了一间单独的包厢。

里面的装潢很雅致, 显而易见是商谈标准的。

“叫什么名字?”

薄承彦交叠着双腿, 坐在一把椅子上,抬眸看了过去。

语气还算温和。

“你是小景的家长?”

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抿了好几次唇, 有椅子也不坐,似乎还有些质疑的情绪在。

薄承彦只是看了过来。

很淡漠。

“江、江平。”

“你父亲是江兆云?”

男生闻言一愣, 随即就是欣喜,认真道:

“对,您认识我父亲?”

“小景……”

“他的名字是祈景。”

薄承彦掀起眼皮看过来, 很冷地道:

“另外,你可以坐着,不必要站着。”

祈景已经站了好久了,因为是同辈,他不好也跟着坐。

其实挺困惑的。

云里雾里的。

没忍住问:“我和你不是很熟, 我拿了你的纸?我……是A4吗?”

语气单纯, 是真的很不明白。

男生一时间面红耳赤, 他不可能去坐下, 只是磕磕巴巴地道:

“不、不是,我给你写过信, 只是你一直没有回复我。”

“我其实是……”

很零碎的语言,视线不稳,眼底淤青,肩膀还晃。

没有任何自信心。

“你给我写过信?”

祈景很是困惑,他怎么不知道, 或许是语气过于诚实。

对面的人一下子着急了,“你没收到?”

“我……我……”

薄承彦面色始终很冷,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的人。

江平果然转移了视线。

“我能和小景单独聊聊吗?”

语气很低。

又或者像是“诚恳”。

薄承彦只是平静道:“你找的是他,问的是我?未免不尊重。”

语气很沉。

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

男生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发麻。

但又仿佛有一腔孤勇。

照做了。

但祈景拒绝了,很认真道:“你在这里说就可以。”

时间过了一秒、两秒。

“我挺喜欢你的。”

薄承彦额角都在跳,下颌绷得很直,抬眸看了过去。

“真的,我……我是真的,我又写了一封新的……”

男生低头去口袋里拿了出来。

很是认真地说:“你不是说你是同性恋吗?我、我觉得我应该有机会。”

“但后面一直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祈景愣住了。

996一直站在肩头,嘴巴都忘记合上了,豆豆眼都不眨了。

神人。

“让你父亲来接走你。”

“没教养的东西。”

*

薄承彦什么也没做,只是把那文艺青年的老父亲叫来了。

当着面扇了十个巴掌。

很快那点真心就没有了。

——我、我送错了,我不喜欢他。

——这真的是最后一个了,最后一个。

——对不起、对不起。

——爸!爸!我发誓,我以后不撒网了。

——这真不是,我送错了,我大学的那个也分了。

——我不当同性恋了,不是,坚决不是。

祈景最后吓得脸都白了,手腕被握着,很结巴地道:

“停、停了吧。”

因为那个江平,他的脸已经肿起来了。

口腔里甚至渗出来血丝了。

江兆云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现,他是真的动了怒了,他好不容易老来得子。

结果是个同性恋。

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事端,他押着人往前走,气得声音都在打颤。

“给我道歉!”

那男生抬眼看了下祈景,眼珠子在晃,仿佛是有笑,但惧怕又促使他压住了唇角。

“对、对不起啊。”

甚至有些轻快的语气。

脖子前伸着,像是闻了闻。

祈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人,还是他的同学,可是……根本就不熟。

薄承彦眼眸很暗沉,“带走吧。”

“时间也不早了。”

或许是拖走的动静太大,祈景直接转过去了,腕骨被轻轻地摩挲着。

“走了么?”

少年的声音很低,仿佛是吓坏了一样。

薄承彦只是抬眼看了过去,那是门的角落,缝隙里有一个沾着污渍的信封,被拖出去的一瞬间。

故意扔过来的。

“走了。”

祈景本来还想要说什么,但是薄承彦只是很温和地道:“楼下不是有你的朋友。”

“去玩吧。”

像是在哄孩子。

*

林与泽已经回头看了N次那个门口,心里难免有些担心,为什么这么长时间。

“江平?你当时怎么想起来的?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黄泽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解。

“排除法。”

“……行吧。”

姜姚只是叼着棒棒糖在看手机,含糊不清地道:“江平……这男的被挂过啊,他到处约。”

“劈腿、三/P一条龙啊?”

“精彩,原来只是班里的小透明。”

姜姚摇了摇头,“人果然到了一定时间,就会变异。”

林与泽只是担心:“怪不得非要小景跟他走,恶心。”

“你敢信,他还发了论文呢。”

“文笔斐然噢。”

姜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但看对面两个望门石的样子,还是说道:“不是家里人来了?”

“没事儿的。”

也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

祈景回来了。

身后还有个服务员。

直接提供了一个餐车,后面琳琅满目的食物和酒水。

“我回来了。”

整个人其实还有些懵。

祈景这才发现996躺在桌子中间闻来闻去的,见到他过来才道:

【扇完了?】

兴致勃勃的。

【……】

林与泽只是问了下后面的事,得知后眉头皱了起来,顺便把姜姚刚查出来的信息说了。

“你不要太单纯,性向什么的也不要乱说,有的人真的很……”

“正解。”

姜姚点了点头,又说了句,“不认识的,就不要多聊就对了。”

“朋友又不是看数量的。”

仿佛一直以来的困惑解开了,祈景一点点把刚刚的插曲给忘了。

不过莫名有种安心感。

大抵是因为那句“去玩吧”。

“黄泽呢?”

祈景问了一下,四处环顾了下,真的不在。

林与泽起身道:“玩一会吧,那边有游戏,我去找他。”

包厢的隔音是很好的。

林与泽关上门之后,心情平复了些,只是去找人。

他去了二楼。

那里有卫生间,可能是喝多了?

但是随着他走步梯,那种沉闷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皮肉摔打的动静。

大约是走到拐角的时候。

青年一下子屏住呼吸了,因为那个洗手台那里有个瘫软的人。

口腔里被人塞了一团纸。

像是那种黄色的信封。

呕也呕不出来。

对面似乎有两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始终在弯腰道歉。

林与泽认出来了。

几乎往后退了几步。

“对不住,我不知道他还存了这个心思。”

仿佛也是绝望了。

“没事,把‘心思’咽下去就好了。”

语气很是温和。

旁边似乎还有个衣着得体的人,弯腰提醒了什么。

“让他多玩一会儿,不是很久没见好朋友了?”

“不用催。”

二楼静悄悄的。

林与泽匆匆地走了,身后有些轻微的动静,像是吞咽,但那是对方自找的。

遇见黄泽是在楼梯间。

“欸?”

“那煞笔呢?”

“谁?江平?”

黄泽很是厌恶,“真的,我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姜姚说完之后,我都想吐了。”

“还想私自带出去小景。”

“我非揍死他。”

林与泽眼皮微微抽了下,“那倒是……不用了。”

差不多了。

*

很多时候,都是心照不宣的。

即使看到了很恶劣的场景,也依然选择不告诉。

毕竟过分单纯的人,就是要被严密的看护着。

才可以。

这是不冲突的。

996察觉到了数据的波动,但还是照旧在祈景肩膀上滚,像个圆球。

【他好像是有些占有欲高。】

【我赌输了。】

少年有些郁闷。

【也……也正常哈。】

祈景愣了下。

【啊?】

996想了想,原来那个手环其实还是不错的,稍微心跳异常就可以报警。

真安全啊……

【但是我还是要把那个阈值的事和你说了。】

【他其实很难达到彻底的性满足——】

“解散!”

“耶耶!”

所有的同学都站了起来,散伙,还鼓了掌。

祈景没太听清。

就在这时,门口的助理很温和地招了招手。

回家回家。

*

仍然考虑周全。

并不露面。

直到车门被拉开。

祈景很是认真地问,“你怎么不去接我啊?”

薄承彦的气场很阴郁,但侧眸看过来的时候,仍旧是伸了手。

——过来。

很稳地托着了少年的腰,很温和地问:

“不合适。”

“你怎么介绍我?”

“男朋友。”

祈景很是认真。

“那你的家人是谁?别人问你怎么答?”

“家人也是你。”

祈景几乎本能地这么说,但是他自己也陷入了一定的混乱。

那怎么说。

会不会觉得他在……包养他?

一路上都很安静。

直到抵达了锦江别苑。

下车的时候。

夜已经黑了。

外面的路灯并不能完全照到车内,祈景一直在想事情,安全带也忘记解了。

直到车门从身边那侧打开。

手又很温和地伸了过来。

少年眼睛很亮,几乎看了好一会。

薄承彦轻微蹙了下眉,附身去给人解开,担心还是被吓到了。

但就在这时,祈景把手环了过去。

“我想到了。”

薄承彦只是把人抱了出来,很轻地道:“嗯。”

别墅里灯火通明。

直接去了楼上。

如何让人不那么抵触定位。

如何让他愿意去戴手环。

怎么控制……

薄承彦揽着人,尽管心思阴沉,但始终没有表露出来。

“你是我的家人。”

“也、也是我喜欢的人。”

“那、那是不是。”

卧室的门把手被握住了,在旋开的一瞬间。

“老公啊?”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你吃药了么?”……

仿佛是真的困惑。

不夹杂一丝情|色。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个基础事实, 传统社会的关系链条中,是从谈恋爱,进展到结婚, 养育孩子后会多一层“亲情”。

是交互的情感, 从陌生到熟悉再到灵魂共鸣。

祈景后知后觉,薄承彦是一开始就养着他的……

环节先后顺序是错的。

可是内容都够了。

人生这个卷子,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扣分吧?

房间里很安静。

祈景抱着人的肩背, 顺着对方的视线去看,发现门把手已经拧开了, 怎么不进去?

少年福泽心灵,抬手推开了那个门。

咣当——

像是推开了心房。

二楼安安静静的,主卧的窗户有月光透过来, 显得温和而静谧。

“你觉得呢?”

薄承彦垂着眼眸,眉骨挡住了晦暗不明的神色,似乎是很不解。

像是在求教。

少年年纪小,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进门。

“嗯……”

声带都是刚长成没多久的。

很稚嫩。

独立判断的能力和自我抉择,是一个人走向成熟的必经过程。

祈景思考了很久, 最后闷闷地道:

“我觉得。”

“是吧。”

人是倚靠着社会身份而存在的, 薄承彦很多时候并不露面, 为的是让祈景不被打扰。

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身份, 但合法的、符合伦理道德的只有几个……

他年轻,他更想自由。

这没什么错。

祈景唇瓣被抵开了, 里面甚至还有桃子气泡水的味道,很甜。

或许正如林瑟所说的,他不会躲,他不会拒绝。

因为这是最信任的人……

“唔……嗯。”

牙齿轻微地磕碰,单薄的胸膛抽|动着, 夜里看不清楚彼此。

月色下,只有一双手在攀附着衬衫扣子。

啪嗒。

灯开了。

祈景被抱到了床边,整个人呼吸都有些不匀称,他的腰被环着,算是半跪在床边。

“怎么、怎么不亲了?”

薄承彦眉眼垂着,看着还是一副温润有礼的样子,但还是揽着人道:

“把外衣换了,会不舒服。”

祈景难免是有些害羞,他抬手抓住那个手臂,脖子一片红晕,“我可以自己,换。”

甚至说话都有些钝钝的。

996说的没错。

薄承彦有不太正常的占有欲。

祈景意识到了。

但是他想着,他可以包容。

港城的那位朋友,不是就很……

“唔。”

上衣被轻而易举地弄开了,入目而来是莹润的皮肤,白皙又光滑。

祈景不由得往前倾,最后是抱住对方肩背,下巴缩在对方颈窝里。

弄不开。

像是个鸵鸟一样放弃抵抗。

主卧的恒温空调很适宜,祈景并没有感受到多冷。

侧耳似乎被轻吻了下。

少年的胳膊被拿了过来,穿好了衣服,棉质的。

祈景有些懵懵,被提着腰坐在床边的时候,还问了句:

“我们不做吗?”

薄承彦本来是在给人整理袖子,闻言动作顿了下,下巴有轻微地绷直。

“等一会。”

声音都是沉哑的。

祈景有些困惑,但还是轻轻地“嗯”了声。

很乖巧。

本来接下来的安排是去吃饭。

但不知道为什么阿姨是送上来的,祈景都有些困了,他被从床上捞了过来。

一勺一勺地喂。

或许是这种事习惯了。

少年也没有拒绝。

不觉得这是什么信号。

后面又去洗漱,刷干净了牙齿,甚至又被轻轻捏开口腔。

查看。

薄承彦直接抱着人去了床边,垂眸安抚道:“可以先睡一会。”

少年已经被伺候得很好了。

他困乏地点了点头,环着男人的肩背,亲了亲对方的下巴。

是显而易见的喜欢。

和依恋。

大约是八点钟。

吃完饭了,身上也很干/爽,祈景很快就睡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

似乎有浴室的水声。

洗澡了么?

八点钟至九点钟。

浴室开的都是冷水。

九点十分。

祈景半梦半醒的,腰被揽了起来,没太反应过来就被抱到了薄承彦腿上,面对面的。

后颈被轻轻捏着。

少年迷迷糊糊的,只是觉得很凉,喉咙凉……

吻得他受不住。

成年人最常用的薄荷牙膏。

很刺激。

他不喜欢。

舌尖轻微抵弄着。

或许是因为林瑟的提醒。

要喂好饭,要让他少费些力气。

长时间的空腹不利于青少年的健康。

不能又饿,又要被消耗。

……

总之是泪眼模糊的。

成年人的亲密接触总是直白的,更偏向于占有与被占有,当身体被折叠成敞开的样子。

仿佛才展现出几分真实的内心。

社会赋予每个人以平等自由的权力,但人在坠入爱欲的时候,却总是迷恋如同暴风雨般的侵袭。

祈景睡到了第二天晚上,这次状态稍微好了点,肚子没有太过干瘪。

中间还被捞走去喂糖水。

还算顺利。

但就是下半身好似没了感觉,酸酸麻麻的。

祈景被抱起来的时候,脸都红透了,他甚至不想去看对方的脸。

鼻梁又挺又高,有个平直的流线。

有情|欲的样子和平常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祈景一闭眼就是……

几乎腿肚子抖了下。

“不舒服么?”

肩背被托着,像是问小孩子。

薄承彦是个很可靠的人,肩膀很宽,垂眸看过来的时候,很专注。

但又像是那种。

不回复,会被言语训斥的。

毕竟建立了足够的权威。

“没、没……”

睫毛都颤了下。

扑簌簌的。

少年弓了下脚背,不是很想被检查。

但没什么用,他的腰被轻轻一带,下巴放在对方的肩头,睡衣被往上捋。

皮肤变得脆弱敏感。

轻轻的触碰都会引起战栗。

“不舒服要讲。”

祈景眼睛湿漉漉的,皮肤有冰冰凉凉的感觉。

是药膏。

祈景有一搭没一搭地扯薄承彦的衬衫领子,后面像是在玩儿,咬住了,舌尖浸湿了一小块布料。

涂抹的动作一顿。

“小景。”

少年只好松开嘴巴,转头看了过去,很是无辜的样子。

直到感觉到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

祈景几乎是立马就要下来,但他忘记了腿没什么力气,往后挪也没挪开。

反倒是坐着的结结实实的。

薄承彦始终是垂眸看着他,掌心是那细白的小腿,脚踝上有吻痕。

“怕什么?”

“今晚不做。”

祈景肩背后有个手托着,很轻而易举地又拉近,他靠着对方的肩头。

呼吸都有些不匀称。

耳垂红得要滴血。

“我、我看片里,也没有那么久。”

“不久。”

祈景觉得小腹还是很涨,咬了咬唇,他只是道,“有时候是不舒服的。”

“要讲。”

薄承彦只是握着人的手,一寸一寸捻开那个指节,皮肉中间的骨头很细。

像是零几年售卖的第一批洋娃娃。

似乎是语气过于安稳。

少年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眼尾很是潮红。

“顶/得太深了。”

“会想干呕,这是为什么?”

薄承彦动作再度停顿了,或许他根本不会勾引,是自己品行低劣。

“我下次注意。”

“嗯。”

少年的语气很轻,扯着对方的袖子。

仿佛这才算满意。

祈景靠着人的肩头,仿佛也是累了,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几句话。

像是控诉。

又坠进梦里去了……

就害怕一下。

得到保证后,就又亲近过来了。

不长记性。

卧室里很是干净整洁,有淡雅的熏香,怀里的人睡得很安稳。

眼皮红红的。

体温正常。

很多时候,娇气,是上位者亲自惯出来的。

比如床事之后。

要时时刻刻地守着,不能在醒过来的时候找不见人。

他会哭。

养育一个人是很难的事,即使祈景现在长得很大了,性格也没有那么内向了。

但薄承彦仍然认为自己有罪。

怀里人被抱过来的时候还很小,又闷又不爱说话。

做了将近一个多月的心理治疗。

催眠都用上了。

明明很缺陪伴的时候。

他却并不常来看。

或许是觉得养个活物,或许是更冷漠的想法。

但即使这样。

少年还是会表现得很依赖、喜欢。

仿佛分不清社会上的青红皂白。

甚至知道了包养的传闻后,轻而易举地接受了。

他还自己学会了讨好。

怕被抛弃……所以不愿意再进一步。

祈景年纪很小,少年人的困惑很好懂。

从始至终,错的是他。

薄承彦保持一个动作了很久,等到人睡熟了,才弯腰将人放床上,少年脸颊白皙,很青涩的眉眼。

男人撑着手臂看了一会,捏着人的下巴,很轻地吻了下。

只是唇瓣相贴。

一触即分。

大约是晚上,书房很安静。

男人衬衫起了褶皱,但依然服帖,身段很是修长。

薄承彦抬手旋开了一个药瓶,面无表情地就水吞服了,他垂眸拨了一个号码。

大约过了几秒。

“喂,不是,现在是晚上了,这是我的下班时——”

“他同意了。”

男人的嗓音很沉。

夜里很是静悄悄的。

电话那头的青年沉默了一会,或许是太过了解,语气并没有调侃,只是问:

“发生了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随着事情的原委被交代清楚。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噢……宝贝,我的天,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这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伴侣关系是多种多样的,有对抗型的,有依靠型的,还有相敬如宾型的……

没有高低之分,只是不同灵魂的匹配而已。

“居然没有强制,我还以为你失控了。”

“他把你当成他的……家长了,也觉得你是他的伴侣,自然而然地认同。”

“孩子找到一个可以接受的身份定位了。”

“这很好。”

“欧美不是有那种……daddy么?哈哈哈。”

薄承彦只是面色微冷,“林瑟。”

对面才收敛了下,很是平和地分析道:

“没办法,你已经做了,你切断了他正常的亲情关系,两波寻亲都被你处置了。”

“你如愿以偿了,他的亲情关系网络,中心只有你。”

“有些愧疚对么?”

“所以来让我给你合理的理论支撑,来证明你做的事没错?”

对面的青年似乎是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因为有衣服布料的摩挲声。

“从某种程度上说,薄,你真的很幸运。”

“我只能这么说。”

“我以朋友的身份来看,我认为你将那两波糟糕的父母处置了,是永绝后患,这是对祈景的身心健康的保护,我支持。”

“但是以你的医生的角度来看,你的占有欲很不正常,亲情和爱情的箭头都指向了你,我能理解你存在一定的愧疚。”

“但或许,更多的是心理快感吧?”

大约过了一两秒。

那边问了句。

“你吃药了么?”

第70章 第七十章 不量围度?

压制性|欲的药还算好用, 多种精神控制类的药物的附带作用都有这个效果。

薄承彦在书房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眼眸很是暗沉,指关节凸起的地方还有点轻微的红痕。

少年在床上还问了下这个伤口, 但没得到回答, 只是被敷衍过去了。

毕竟,他仍然希望自己留有一个正面的形象。

粗暴、血腥的场面并不利于青少年的健康成长。

薄承彦所有动手的场合,都不会让祈景在身旁, 会所里的那个文艺青年也是如此……

下巴卸掉了。

他可以付医药费,可以给江家项目合作书。

就此, 一了了之。

很不符合社会道德的做法。

人一旦有了软肋。

容易变得失去控制。

但更糟糕的是。

薄承彦手指轻轻碰了下杯子,垂着的眼眸有清凉的光,喉结滚了下。

他不觉得这种感觉差。

*

翌日。

祈景下不了床, 还是很不稳当,在地毯上走几步就被捞起来了。

他很郁闷。

少年对于性\方面的图像教育来自于色|情网站,以至于认为那里的姿势和时间是正常人的标准模式。

深信不疑。

薄承彦只是比网站上的要久一些,而且……996给的书籍资料显示,一般是不会只有一次的。

那其实, 还算正常的吧。

祈景坐在床边蹙着眉毛, 还是有些轻微的不懂, 网站里的人……他们弄完没有感觉吗?

参考书籍里的情节……好像也没有大肆描写事后。

为什么他走不了路。

是自己太弱了?

祈景问了这件事, 微仰着头,他的睡衣领口很宽松,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红痕。

眼皮稍显肿胀。

“休息一天就好了。”

“可是,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祈景被抱起来的时候,很自然地环住了对方的肩背,语气很是认真。

他虽然已经成年了,但不懂的事实在是太多。

国内缺乏成体系的性教育, 就连如何使用套也是薄承彦手把手教的。

祈景甚至一开始认为不需要用。

他没在片里见过。

“回头锻炼下身体。”

“好吧。”

这个话题暂时收尾。

祈景靠在对方的肩头上,眼眸清凉,算是终于睡够了。

早饭很是丰盛,有简单的牛奶和水煮蛋,也有层层叠叠的小笼子,里面全是些广式早茶。

祈景坐在椅子上,下面有个软垫,倒是也不觉得难受,很安稳地自己吃饭。

好似又回到了两年前。

其实刚来锦江别苑的时候,他甚至都不太记得是怎么来的,只是知道薄承彦会一周来看他一次。

一起吃饭。

也不说什么,大多时候他是直接问阿姨的。

好似是看看他长的怎么样。

祈景咬了咬筷子,心想那个时候他还是有点犯怵的,就在这时——

“待会量下|体重。”

“啊?”

很是无措的嗓音。

*

祈景其实很抗拒来书房。

甚至进门时候还抓了下门框,不过被一根一根掰开了。

“不要乱抓。”

语气很沉。

祈景被放到了办公桌上,腿根是有对方的手垫着的,他只是面色很红,抬手抵住那个肩膀。

他在这里背过一些所谓的“规矩”。

——不让早恋。

——不能学一些嘻哈文化……

——还有在学校有不高兴的,要回家说,不然他就会去问老师。

条条框框的。

“我已经长大了。”

“嗯。”

语气很温和。

祈景只是很认真地道:“那就不用再定时称了,我已经长好了。”

仿佛是在说一个“完成体”。

但没什么用,他被单手揽起来了腰,抱到了那个体重秤上,抗议的话还没说完全,就噤了声。

仿佛是害怕口中的空气跑掉。

祈景是觉得那也是有有一些分量的。

现在的体重是——

59.5kg.

祈景立马四舍五入:“我有六十公斤,没、没那么瘦。”

“你知道你的身高么?”

薄承彦有些时候也不太明白,缘何青春期的孩子只长个子,他还是和中学的时候一样。

骨架很细,只是高了点。

少年没听出来反问的意思。

在被抱回办公桌的时候,还认真道:“我有一米八了。”

仿佛还有些骄傲。

谁家孩子个子高高的,都是会值得肯定的。

祈景经常在学校门口看到其他同学的家长谈论这些话,大抵是孩子长高了,孩子又瘦了,你家孩子吃钙片吗……

很多,很有趣。

他上司机的车前都会听几下。

然后开始等待周五,薄承彦会来陪他吃饭,大抵也会看一看他有没有长高。

很纯粹的感情。

“阿姨会高兴的。”

语气很温和。

祈景蹙眉问:“那你呢?”

就是这么一个问话,薄承彦反应过来,怀里的人确实一直都在混淆。

他分不清。

他把自己当成类似家长的角色。

“我也很高兴。”

祈景心情好了点,然后被抱走的时候,还有些困惑,他在女生身边会显得很大,但是在薄承彦这里……

好像还是很小。

他的小腿照旧是可以被单手握住的。

祈景被抱回了床边,卧室里很是亮堂,临近年关,外面其实有些冷。

“薄承彦。”

“你多高啊?”

语气很钝,叫名字也很是自如。

祈景的腕骨被扣着,手指在被检查,因为刚刚在门框那里抓了下,在看指甲有没有劈开。

或许是某种条件反射。

在床上会喊名字,导致在白天,也会形成某种心理投射。

巴甫洛夫的狗。

理论还是有一定的参照性的。

薄承彦微垂着眼皮,只是很平和地道:“没太量过,不记得了。”

祈景伸手要抱,自然而然地上来了,小腿被轻轻一拉,小臂正好托着人的腿根。

“我有个同学,他也很高……”

薄承彦蹙了下眉,轻微不悦。

好似是在分享。

“但是我觉得他没有你高。”

“嗯。”

关于身体数据,最早公开的信息是五年前,或许是为了亲民,总助给出的备选方案是一米八整。

凌越的当家人不需要相貌出众,不需要优越的身段,要需要铁血手腕和足够的能力。

早年是接受过一些采访,但现在基本已经查询不到了,甚至澳门本地还有些花样头条。

祈景很认真地要求,“去量一下,量一下。”

外头飘了点雪花。

薄承彦只好换了下手,将人的重量放到一个手臂上,那是婴儿抱的方式。

单手推开了门。

就应该不量。

祈景发现自己好像缩了一厘米,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米七九了。

他整个人都很迷茫。

反倒是对方……确实很高,净身高就有实打实的一米八……九。

巨人。

祈景很是郁闷,坐在自己的书桌上,想不通,最后又看了下自己的手腕。

有点细。

他应该健健身才对。

少年郁闷了一会,然后又拿出来卷尺,想要去量肩宽。

薄承彦垂眸看着人,很是纵容,不过是好奇欲重。

肩宽:五十八。

中指长度:十厘米。

为什么人和人差距这么大……

祈景攥着那个指节都愣住了,这差、差的好多,他原先只是觉得有体型差。

可是。

“不量围度?”

男人很温和地提醒。

大约反应了一两秒。

错乱的记忆碎片涌了过来,错乱不清的喘息,还有强烈的感官刺激……

忘不掉。

祈景一下子红了,抬手就去推开那个手,侧过了头。

闷声闷气地道:“不量。”

*

很多时候,初步确认关系的伴侣会陷入热恋期。

表现在对于另一半方方面面的好奇。

但祈景的情况还是有些特殊,他偶尔会好奇,但大多数时候是做自己的事。

小孩子心性。

薄承彦一直都知道,占有欲强的一直是他,祈景从抱回来就处在一种很安全的环境中。

他很难生出来占有欲。

大多时候,是他想起来,才会问上一问。

衣领的香水味道……

很细枝末节的事。

或许是安全感一直都很足,发现后,更不好哄。

但这没什么。

薄承彦只是不喜欢,中午要同他打电话这件事还需要阿姨提醒。

他不上心。

所以在临近除夕的时候,在得知少年要定位的时候,薄承彦甚至觉得微妙的满足。

“要我的?”

“嗯嗯。”

祈景想了想,抱着对方的脖子,认真地道:“这样……你也安全。”

这个思维逻辑很简单。

因为“定位”从一开始被引入祈景的生活时,就是以“安全工具”来命名的。

他没有任何排斥,很是愉快地接受了。

并没有觉得丝毫的冒犯。

薄承彦捻着怀里人无名指的关节,很轻地问,“你自己想的?”

祈景愣了下,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嗯嗯。”

对于一个占有欲极端不正常的人来讲。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他愿意。

他接受。

定位,是很安全的。

“当然可以。”

“我明天就吩咐人去办。”

祈景点了点头,觉得这应该是996所说的“公平起见”,他还是很满意的。

再一次达成和谐的统一。

不过关于那个手环的事。

祈景一开始还是不大乐意的,他觉得监听不太好,于是说了,但薄承彦只是问:

“那也监听我?可以么?”

少年几乎愣住了。

“开个玩笑。”

祈景的腕骨被拉了过来,扣上了新的手环,编号不一样,薄承彦垂着眼眸解释:

“这个没有摄像和监听功能,但对心跳和体温测量的方式比较合理,动态的,取平均值,不会突然报警。”

“能接受么?”

从始自终都是询问。

薄承彦抱着人,眉骨下的眼眸神色晦暗不明,几乎是期待怀里人的回答。

“能。”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够嘉奖人的了。

*

林瑟其实在几周前还是开了些药的,大抵是治疗常规的焦虑和妄想……

其实占有欲的不正常,可以直接关联至安全感的缺乏。

薄承彦确实什么都有,但是他六亲浅薄,情感上逐步走向了极端。

没有,空泛的虚无。

两年前去的一趟大凉山,或许是一种自救。

但青年觉得还是很神奇,因为当年……薄承彦似乎并没有去出席抗灾活动的打算,好像是临时起意的。

冥冥之中有天意?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

但是——

他怎么不来拿药了?

林瑟决定大发善心,亲自去送一下药,其实是观测一下情况。

起码要稳定一些吧。

但是等到真到锦江别苑的时候,他还有些紧张,毕竟是年关,突然造访会不会不太礼貌?

可再不礼貌,也不能不吃药。

青年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祈景实在还很小。

就在这时,别墅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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