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依旧是钟绍华送她们去的学校，钟新澄想跟，但他一出来就会闹着花钱买东西，钟绍华没带他。
“莹莹，秀秀，我在这里！”刚一到学校门口，钟莹莹就见祁绮在树下冲她们招手。
“我的通知书已经拿到了，老师不让我帮你们带领，你们快进去拿！我跟你们一块去！”钟绍华刚把牛车拴到树上拴好，祁绮就凑了上来。
“莹莹，你俩跟你同学去吧，人家都等着急了！”钟绍华很善解人意。
祁绮在朋友面前活泼，但在陌生人面前还是有些害羞的，她不太敢和钟绍华说话，只是一味的催促钟莹莹和楚秀秀快跟她走。
终于，她如愿以偿了。
和朋友走在学校的小路上，她小声吐槽道：“莹莹，你哥哥看起来有点吓人，我都不敢说话了！”
钟莹莹：“哪有啊？我哥人可好啦，你跟他熟了就好了！”
楚秀秀也跟着帮腔。
祁绮觉得好像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便跳过这个话题，接着说：“红雪她们都领了通知书回家去了，也不知咋来那么早！”比她这个住城里的还要早。
钟莹莹：“拿通知书太高兴了嘛，睡不着可不就早些来了，早拿早安心！”
李红雪吴月高家娣她们想早点拿到通知书，尘埃落定的心态钟莹莹很是理解。
家里条件差，要是考不上的话真得回家种田了，而且现在年龄也差不多到了乡下结婚的年纪，不去上学比种田还要惨的就是要嫁人。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意味着她们彻底逆天改命，拥有了脱离农村的机会，任谁都会激动的睡不着觉。
她自己前世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不还是一样睡不着觉，一大早就早早的去了学校吗？所以小伙伴们的心情她理解，人之常情而已。
“对了，莹莹，火车票我还没给你，这是你的，一共两张，要是丢了不退不补的啊！”
“多少钱？”
“一共花了十三块，你给我这么多就行！”
钟莹莹掏出十五块递给她：“十三是车票钱，两块是辛苦费！”
祁绮接过了十三，想把两块退回去，钟莹莹硬塞给她，还说：“拿着把，我娘给了我二十，去掉车费，剩下的都是给我的，带你分两块，等放寒假的时候，买票记得也帮我买一张啊！”
祁绮撅撅嘴：“你就是不给我‘好处费’，我也帮你代买啊！”
都好几年的好朋友了，一点也不信任她。
钟莹莹：“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不光给你好处费，等会儿还要请你俩吃冰棍呢！”
一边说她还一边捏了捏祁绮的小脸蛋。
十五六岁的小女生，皮肤就是嫩啊，钟莹莹都有些爱不释手了。
楚秀秀在一旁却是有些羡慕的看着两人打打闹闹，那么多钱，她家里人是不会舍得给她出的，而钟莹莹却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拿出来。
楚秀秀忽然感觉有些庆幸，自己报的中专就在县里，不用坐火车去那么遥远的地方，不然的话她可能连往返的路费都拿不出来。
她深呼吸三次后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重新欢天喜地的跟着小伙伴们一块进了老师办公室拿录取通知书。
校长李知德坐在办公室里，给同学们分发通知书，见她们仨过来，还亲切的说：“哟，是你们几个啊，我记得你们！都是好样的啊没一个落榜的！”
当初在宿舍里因为遭受不公平待遇悄然红了眼眶的小女孩，此刻全都被各类院校录取，即将踏入新的征程，李知德是衷心的为他们感到开心。
“校长好！”
“校长好！”
钟莹莹没想到校长这个大忙人竟然还记得她们，看来当初刘老师事件，真的给校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来，这是你的通知书……这是你的……都拿好了，不要弄丢了，也不要弄出弯折破损来，不然到时候人家学校不认，你们还得回我这里复读，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哦！”
李知德小小的开了一个玩笑。
钟莹莹她们异口同声道：“知道了校长！谢谢校长！”
李知德摆摆手：“行了，拿了通知书就赶紧回家去吧！外面那么热，早点回去休息省得中暑！”
他话音刚落，钟莹莹他们正要走，刘老师就牵着刘兵进来了。
李知德眯起了眼睛：“哟，稀客啊！”
刘老师被开除后，李知德也没再见过他。
刘老师面色难看的喊了一句：“李校长！”
刘老师是来陪刘兵领录取通知书的，他考的很不理想，去不了市中，更上不了中专，最后擦边进了县中的高中部。
这让刘老师感到很没面子，尤其是刚刚在办公室外面偷听到他以前班上的女同学不是考上了市中，就去考上了中专。
这些事实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并且大声的嘲讽他：你过去三十年的理念全都是错误的，男生才没有比女生聪明，反而女生要比男生聪明不少。
“刘兵的录取通知书，喏～拿去！”李知德漫不经心的把录取通知书递给刘老师。
等到面对刘兵的时候，冷淡的态度又变得和蔼起来，他安慰道：“刘兵同学，虽然你中考的成绩有些不太理想，但请不要气馁，在我们县中好好学习，你也是有机会能考上大专，甚至是大学的！”
还是个孩子呢，刘老师被开除后人家也改正了许多，李知德想不出要怎么对这个孩子冷言冷语。
刘兵声音微弱道：“谢谢校长！”
他今天本来想自己来领录取通知书的，可他小叔非要跟着他一块来，也不知道他小叔究竟是怎么想的。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别杵在我这办公室了，这地儿小，你们在这，其他来领通知书的都不敢进来了！”
李知德都下逐客令了，他们也不好在多留，钟莹莹她们跟刘老师前后脚出了办公室。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刘老师拦着钟莹莹她们。
“对不起，钟同学，楚同学，还有祁同学，当初是我狭隘了！”刘老师是真心悔过了！因为他的一己私心，不仅伤害了班里的学生，还让他自己弄没了工作，现在他只能找了个搬卸的临时工暂时干着。
要是没有这些，他还是以前那个风光无限的老师该有多好。
祁绮和楚秀秀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两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了钟莹莹身上，想看她怎么说。
被小伙伴们委以重任的钟莹莹只好挺身而出，站在了刘老师面前。
钟莹莹开口道：“刘老师，你的歉意我们收到了，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她就很光棍的拉着祁绮个楚秀秀走了。
刘老师有刹那间的怔愣，接着他又苦笑了两声，理解了钟莹莹的意思；接受不代表原谅。
他对她们心理上还有学习上造成的伤害，不是一句两句道歉就能弥补的。
刘老师疯癫癫的跑回家去了，刘兵在他后面担心的跟着，这就是钟莹莹她们此生见到刘老师的最后一面，多年后，她们偶然间听说，有位刘姓老师，正值壮年，不小心跌了一觉，跌到水里淹死了。
在不知道是谁的情况下，她们还唏嘘了好久。
赶火车那天，钟莹莹见到了祁绮的哥哥祁丰，她有些失望，还以为会见到祁绮父母，她想见识一下，这个年代当官的，和他们普通老百姓有什么不一样。
钟莹莹也是哥哥钟绍华送过来的，她爹钟伟先赶车把两人送过来，然后再把牛车赶回村。
“幸会幸会！”两个哥哥一见面就开始寒暄起来。
今天钟绍华也换上了平常不会穿的好衣服，为的就是别人能不看扁他妹妹。
没想到妹妹的同学的哥哥，是他姐夫的手下，两人还见过。
当时蝗虫来袭，钟绍华躲到公安大厅里，牛吓拉了，拉的牛粪不是说黄有德清理的吗？其实他只打扫了一半就被叫去开会了，剩下的是祁丰这个倒霉蛋打扫的。
“你家那个牛，拉的牛粪可臭了，那天我擦地的时候，给我熏个够呛！”稍微熟悉了一下后，祁丰就忍不住吐槽。
对领导这些事情他不好说，都是他应该干的，抱怨的话还显得他不认真工作。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那天我是真着急！学校放假，我赶着去接小孩呢，我姐夫说他会扫，我就走了，没想到最后是你倒霉了！”钟绍华有点想笑又不敢笑。
他在心里吐槽他姐夫，黄有德，却无德，真缺德啊！
祁丰：“没事，我就随口一说，就是那个牛粪太臭了！当时回家我好一顿洗，才洗掉手上那个味！”
天知道，用手擦牛粪，他是咋克服心理障碍的。
“哥，你别说了，等会还要吃中午饭呢！”这个火车他们要坐上一整个白天，照这个话题聊下去，大家都不用吃午饭了。
祁绮觉得这两个哥哥说的话题，实在太有‘味道’了！即使社恐如她，也忍不住出来制止。
祁丰见妹妹不想听，便就此打住，躺回自己的铺上休息了，几人就这么锁了车厢门，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乘务员拍打车厢门，不断呼喊他们到站了，该下车的时候了，这顿午饭最终还是没有吃上。
第82章
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到了地方还不能直接去学校，因为还不到报名的时间，去了也没人放他们进去，报名明天才开始呢。
钟绍华带着介绍信去招待所开了两间房，他拒绝祁丰，自己出了全部的钱。
穷家富路，出发之前陈显英和钟明月都给他兜里塞了钱，所以他现在富裕的很。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就凭咱俩的牛粪之交，今天这钱也得我来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祁丰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祁绮想和钟莹莹一间房，但是双方哥哥都不同意。
市里的招待所鱼龙混杂，不一定安全，两个小女孩住一间容易成为别人下手的目标。
所以祁绮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和她哥睡了一间房，她本来还想和小姐妹说一晚上悄悄话呢，白天睡了一天，晚上压根不困，跟她哥住一间房，没什么好聊的，只能睡觉了。
祁丰有事要出去一趟，就先把妹妹和行李都托付到了钟莹莹他们那屋。
等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祁丰回来时，手里揣了四个饭盒，大家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嘶～好烫，你们快接着啊！”
“哥，你在哪买的啊？”
“你吃就完了，我有我的路子，抓紧吃完了，我还要把饭盒还给人家呢！”
“这是你们兄妹俩的，拿好了啊！不许拒绝！房钱你们出了，饭钱总该让我表示表示！”
“我是公职人员，不好白吃白喝人家的啊！”
钟绍华接过饭盒，有点哭笑不得，不就帮着出了一次房费吗？至于这么敏感？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如此敏感。
祁家兄妹俩刚给予帮助，他就要把恩情还回去，某种程度上，这两对兄妹算是遇上对手了。
酒足饭饱，刚觉得自己晚上能聊一整天的人也困了，可她还不能睡，她得等她哥把饭盒还了，再接她回房间睡觉，就这么等啊等，等到她眼睛都要闭上了，祁丰终于回来了。
“我要困死了！”说完祁绮幽魂一样，头也不回的回到了自己房间。
至于祁丰则是任劳任怨的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行李什么的他也懒得搬了，让钟家兄妹俩看着，他放心的很。
“这？”
“哥，咱俩也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钟莹莹也困了，火车上睡是睡了，颠簸摇晃的身上不太爽利，才下车多久又开始困了。
开的房是双人间，里面有两张单人床，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钟莹莹躺下后，钟绍华确定门窗都管好后，又把凳子搬过去，抵住大门，才躺在另一张床上睡下了。
市中和县中的环境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单就占地面积，市中就比她们的县中大了一倍不止。
祁丰：“托你俩的福，我也算是见过世面了！”
钟绍华：“对，要不是你俩，咱们也进不来！”
说的是实话，手里没拿录取通知书，也没跟着个拿录取通知书的孩子，还想要进市中的人，通通都被保安拦在了学校大门之外。
那俩保安跟县中看门的老大爷不一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那一身的腱子肉，祁丰在他们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不是军方出身，就是跟他一样，局里出来的。
果不其然，那保安见祁丰一直盯着他们，眼神对视间，明白对方的身份后，立马敬了一个礼。
祁丰立马回了一个，并且上去称兄道弟打探情况道：“兄弟，我们今天刚来这，还不知道这学校啥情况呢！”
“新生报名在那里啊？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啊？”
祁丰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往保安手里一人塞了一包烟。
“都是战友，不要嫌弃啊，我们家俩孩子以后还麻烦你们多照顾了！”
那俩保安也很识趣，见周围没人看见，很快把东西揣到口袋里，拍了拍祁丰的肩膀道：“当然了，大家都是战友，你家孩子，就是我家孩子。”
“就这俩是吧，我们记住了！”
“以后要是想出校买啥东西之类的，跟哥哥们说一句就成。”
说着两人盯着钟莹莹和祁绮看了好久，像是要把她俩的样子记在脑子里一样。
正常情况下，市中是不允许学期中间学生私人出校的，可收了人家东西，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他们愿意给她们行个方便。
“我叫陈平，他叫王刚，你们喊我俩陈哥、王哥就行！”
祁丰上前一步握住两人的手道：“那就谢谢陈哥还有王哥了！”
陈平大气一笑，粗着嗓子道：“那有啥可谢的，都是战友！”
“你们的行李可以先放我俩保安室寄存一下，报名缴费什么的还得排队，麻烦的很，等报完名分好宿舍再来拿过去也不迟！”
祁丰：“说的也是，那就麻烦你二位了！等中午请你俩吃饭！”
“别，心意领了，吃饭不行，学校规定，在岗期间不允许外出吃饭。”他俩今天一天都得值班，根本没时间。
“你们不是来报名的吗？快进去吧！沿着校门这条主路直走，走到头，看见一个圆形的建筑，那块就是报名点。”
“学校老师搬着桌子板凳坐在门口等着呢！你们走到地方就能看见！”
陈平朝着祁丰挤了挤眼睛，接着又道：“偷偷提醒你们两句，去那个女老师的桌子前面报名缴费，那个男老师脾气不太好，关系户，你懂得！”
后面又有新生和家长过来，陈平两人要去忙接待的事情，没空在和他们闲聊，祁丰回了他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就带着钟绍华还有两个妹妹进校了。
学校的主干路两侧各种了一排银杏树，树不是很大，但翠绿的银杏叶遮蔽住了天上燥热的阳光，留给树荫下地人们一丝凉意。
走在这条路上，所有人都在觉得不愧是市中，历史底蕴浓厚，书香氛围浓郁啊！
只有钟莹莹在不着调的想，这么多的银杏，等秋天它们结了果，果子掉到地上，不知道该有多臭！
钟莹莹的思维发散的无边无际，一会儿想到这一会儿想到那。直到钟绍华提醒她，要签字报名了，她才回过神来。
如那俩保安说的，报名点放了两排桌子，分别坐了一男一女两位老师，他俩身后应该是学校财务处的老师在负责数钱收钱。
钟莹莹几人得到提醒，毫无疑问的坐到了女老师面前。
报名途中，就听见那个男老师不断的敲击桌子，怒骂道：“说了几遍，你们听不懂还是怎么着？字要签在这里，要签在这里！”
“你们把字写到方框外去，这张报名表还怎么用啊？”
“要是人人都像你们这样！那我们学校一年得浪费多少纸张？”
钟莹莹瞥了一眼，那报名表上的签字压根没有问题，只是有一个笔画写出线了，这男老师就是在借题发挥。
她又看了看男老师面前站着的父女俩，身上穿的衣服毫无例外都打着补丁，父亲的头发已经半白了，小女孩脸上也怯弱的很。
这老师不仅是借题发挥，还看人下菜碟，狗眼见人低啊！
男老师又骂骂咧咧好多句，女老师看不过眼了，嘴了他一句：“牛犇，不要再骂了，多耽误时间，你看看你面前队伍排多长了？”
牛犇立马回骂道：“钱沐，关你什么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女老师，也就说钱沐，被人这么说了，也不生气，只是不再想管牛犇的闲事，她加快了自己手下的动作，想早点把自己工作做完，早点回去，远离身边这个智障。
钟莹莹和祁绮的入学手续很快办好，念及俩人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钱沐还很贴心的给俩人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宿舍。
几人离开报名点去保安室取行李时，还听见那个牛犇依旧在骂人。
祁绮：“想不到市中也有跟我们刘老师一样的人！”她对市中的幻想在此刻完全破灭。
“哪里都有好人，也不缺坏人！凡事记得多长个心眼！”祁丰斜睨她一眼。
做为一名警察，表里不一的人，他不知道见了多少，当然，像他妹妹这般表里如一傻的出奇的，确实很少见。
市中的老师有败类，但是市中的学生宿舍条件好的不得了，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是四人间，虽然不是后世的上床下桌组合家具，但是比起之前的六人间，八人间，甚至是十六人间，条件是相当优越了。
祁丰感慨道：“还是你们好啊，我们那个时候哪有这个条件！”
他读书的时候，学校环境差的不得了，那时候县中连宿舍都没有，睡在学校的学生，晚上就是把课桌拼在一起，就这么凑合着睡。
他家住县里，但是天天回家也不方便，爹娘工作也忙，没时间照顾他，他就只能跟同学一块挤在教室的课桌上。
祁绮和钟莹莹住上下床，他们来的早，选了靠窗的床位，祁绮怕高，钟莹莹睡上面，她睡下床。
钟绍华和祁丰两人手脚麻利的把整个宿舍都打扫了一遍，将她俩的床也给铺的好好的，全程没让她们动手。
第83章
“都弄好了，咱们是等你们其他室友过来，还是先出去吃个饭？”
钟莹莹和祁绮各自选了一个柜子，将自己的衣服，冬天的厚被褥，还有家里带的比较能存放的吃食全都锁到了里面。
她俩在柜缝中夹了纸条写了名字垂在外面，一眼看过去，醒目的很。这样后来的人就能很清晰的认知到这两格柜子已经有主了。
“我们先走吧！她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
比较重要的物品都锁起来了，也不怕丢东西。
之前那俩保安说了，市中的报名时间是一整天，没准剩下俩室友等到下午才能来，不知道确切时间，在这等着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祁绮点头：“对！”
四人组锁上寝室的门，一道离开了寝室。
吃完饭，钟绍华和祁丰两人就要回家去了。
他俩临走前那叫一个千叮咛万嘱咐，祁丰还给保安又塞了东西，让祁绮和钟莹莹遇到事情了，就去找保安帮忙，给家里或者局里打个电话，他很快就过来。
钟绍华没祁丰那么大能耐，只是一味的告诉钟莹莹别人欺负她不要忍着，他们不惹事也不怕事，出了问题，他烂命一条，有什么事他扛着。
好好的上学，愣是被这两人整成了像上刀山下火海一般。
回去的火车俩人坐的是火车硬坐，软卧那么贵，省点钱干啥不好，俩大男人，坐个硬座又坐不死人。
“你们回来啦？”
钟莹莹和祁绮两人的新室友是非常可爱的两个女孩子。
“我们刚来就见寝室已经被打扫干净了，谢谢你们啊！我是宋悦，她叫牛丽华，我俩是发小。”短发女生宋悦看着娇小，说起话来却是风风火火。
她的发小牛丽华，看着比她高很多，钟莹莹约摸着大概有一米七。
但是她的性格和身高完全不符合，超大只的长发美人，一见到她们羞涩的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到宋悦身后去。
可惜宋悦比她小只太多，完全遮掩不住她的身体。
这两位是很有反差感的朋友。
“你们好，我是钟莹莹！”
“我是祁绮！”
“你们分在哪一班了啊？”
“一班。”
“一班。”
“好巧啊，我俩也是一班，那我们不光是一个寝室的室友，还是一个班的同学，以后可以一起上下学了！”
宋悦活泼开朗的不行，从一见面起，小嘴叭叭的就没有停过。
“你看起来好小啊！今年多大了？”宋悦已经十八了，她发小牛丽华也十七了。
新室友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尤其钟莹莹，瞧上去更像是初中生。
钟莹莹：“我十一，再过几个月就十二了！”
她的年纪在一群高中生当众格格不入，她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遭。
宋悦惊叹：“这么小的啊！那你是上学早、还是跳级了啊？”
如果是跳级，那他们班就有了个小天才。
如果不是跳级，那他们班也是拥有了一个早慧的聪明同学。
牛丽华也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上学早！”
钟莹莹不认为自己是天才，她只是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多学了一些时间，并没有比别人聪明到哪里去。
“那等你大学毕业也才十七岁！比我上高中年纪还小呢，我都十八了！”
“十八？”
祁绮看着宋悦那娃娃脸，还有一五五的身高，明明她看上去也没比钟莹莹大多少。
宋悦：“对，我还有个对象，回头介绍给你们认识？”
“对象？”
宋悦在寝室里又放出一颗炸雷，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俩说好了，一毕业就结婚，到时候请你们喝喜酒！”宋悦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甜蜜，显然对于这个对象满意的很。
“你这也太快了吧？”
祁绮有些恍惚，他们还在读书的年纪，室友已经规划好自己的婚事，自己放假时出去玩晚一点回家都要和爹娘报备，征得同意，她俩好像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
宋悦：“哪里快了！”
“你算算，我现在都十八了，毕业那年就二十一了，结婚正正好，要是等到大学毕业再结婚，我都二十五了，成老姑娘了！”
“早点结婚，早点成家立业有哪里不好？”
钟莹莹：“那你男朋友今年多大啊？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宋悦摇摇头。
“不是的，他在邮局上班。”
祁绮：“你跟社会上的人士谈对象？他年纪比你大吗？”
宋悦：“比我大！”
“你们放心，我没被骗，我们从小就认识，不信你问丽华！”
牛丽华被三双眼睛盯着，十分不好意思的轻轻点头，证明宋悦说的是真的。
宋悦接着道：“再说了，我上高中的钱都是人家出的，他能骗我啥？”
“我爹娘嫌我是个女的，考上高中也不愿意给我读，是我对象拿出自己的工资，给我交了学费，他就比我大三岁，我们感情好着呢！”
宋悦不用别人问，就叽里咕噜把自己的家庭情况秃噜个一干二净。
“我们才刚认识一天！”
祁绮神色有些复杂，她这是第一次见比自己还单纯的人。
宋悦无所谓的耸耸肩：“接下来我们还要相处三年，就算现在不说，你们以后也慢慢会知道的！”
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她处理不来过于复杂的关系。
身边的朋友合则来，不合则散，一路走来，只有一个牛丽华始终不离不弃。
新室友也是一样，要是知道她的事情就不愿意与她来往，那不如早一点断交，免得未来打好关系后再生痛苦。
钟莹莹：“那你还挺幸运的！”
宋悦：“？”
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她，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说她幸运。
钟莹莹：“你想啊，你爹娘不想让你读书，你想读书是吧？”
宋悦嗯了一声。
钟莹莹继续说：“接着你就谈了个对象，你对象给你出了学费，你心想事成了，这不算幸运吗？”
宋悦：“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想了，脑容量就这么大，想的杂事多，装下的知识就少。
她甩了甩脑袋，她的脑子是拿来考大学的，其他东西通通从她脑子里滚出来。
宋悦清理完脑子，胳膊搂着牛丽华道：“丽华哥哥是学校老师，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给丽华说！”
牛丽华太内向了，宋悦希望她能多交几个朋友，这样自己不在学校的时候，她才不会受欺负。
新室友不介意自己的事情，应当是比较包容的。
在她看来，丽华只是比较慢热，性格还是很好的，如果大家愿意给她时间，那么丽华一定能交到许多朋友。
姓牛？钟莹莹和祁绮立马想起来她们唯一知道的市中的牛姓老师。
祁绮迟疑道：“是牛犇老师吗？”
是的话那就太糟糕了。
“不是！”
“你们怎么知道牛犇老师的？该不会倒霉催的排到了他那一队里去*了吧？”
市里但凡听过他名声的，都会离他远远的，也就只有县区的懵懂无知，一头扎进陷阱里。
钟莹莹：“没有，就是走的时候听见他骂人，骂的有些难听！”
何止难听，要不是还顾忌着一点教师的身份，钟莹莹怀疑，他可能连生殖器式的骂街都能张口就来。
“牛犇老师他爹是副校长，你们不要得罪他！”
一直沉默着的牛丽华突然开口了。
曾经有学生当众反抗牛犇，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副校长当场让牛犇道歉，后面却随便找了个由头开除了那学生。
“丽华和牛犇是本家，她说的话你们必须得信！”
宋悦因为和牛丽华关系好，也见了不少牛家人，除了牛丽华和她哥哥，整个牛家就没好人。
刚开学就遇上‘体制二代’，钟莹莹能说什么呢！
“如果你们得罪他了，可以找我帮忙，我哥是高三年级的班主任，牛闰桥。”
因着钟莹莹和祁绮没有看不起宋悦，也没有嘲笑自己胆小，牛丽华愿意跨出自己的舒适圈，向两人抛出橄榄枝。
宋悦说了，就算她一无是处，她也有个好哥哥，只要哥哥在，她就不用怕，说她本身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长这么大，除了哥哥，只有宋悦夸过她，所以宋悦说的她都会听的。
钟莹莹：“非常谢谢你们告知我们这些信息！”
按照以往在县中整治刘老师的经验，要是牛犇哪天针对她们，没准钟莹莹真会莽上去。
这下知道其中厉害，她一定会更加小心的。
这个小心是指如果被人欺负了，她绝对不会去找副校长，她甚至觉得校长都不一定可靠，偌大一个市，总能找到讲理的人，学校不行，就教育局，市里不行就省里。
现在所有事情都没发生，她只是做一个最坏的打算，当然，能不和牛犇对上，还是不对上的好，平安度过这三年，老实考个大学才是她的归宿。
晚上躺下床上，她又想起两个新室友的事情。
对于宋悦的对象，她也有了一点想法，生在这个年代，不结婚似乎是不太可能的，等她辗转反侧好久后，终于决定，她结婚可以，但是只生一胎，还得跟自己姓，如果那男的不同意，那就生完把孩子抱回钟家岗，再离婚。
她相信，在钟家岗，没人能夺走她的孩子。而且，有了孩子后，爹娘和工作单位都放心，至于孩子爹，有没有无所谓，只需要贡献一颗……咳咳好像有点扯远了。
碎觉碎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她现在只是一个还没满十二周岁的孩子啊！
第84章
在继周岱等人离开后，钟家岗迎来了第三批下乡潮。
这一批的人数比周岱还有王岳两波人加一起还要多，而且不光有知青，还有下放人员。
和之前的邓荣不一样，这次的下放人员上面特地嘱咐了，要给他们上一上劳动改造的强度，只要保证人不死，那就往死里用。
谁心软，谁就和他们一起接受改造。
新来的知青一路上对下放人员非打即骂，一个个的看起来就不是善茬。
那些下放人员也不是好的，盯着人看的眼神阴测测的。
如果可以，钟强先是一个也不想接回村。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不接收他们，那他就是思想不正确，要被送去劳动改造。
要是牺牲他一个能够幸福全村人，那他也认了。
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他进去了，他们村依旧要接收上面分过来的知情和坏分子。
怎么样都是错啊！
回到村里，钟强先索性将知青们全丢到王岳那边，也不做安排，随他们狗咬狗去了。
至于下放的？通通给他住牛棚。
牛呢？送回钟伟先家的牛屋养着去，反正本来也是他家的牛，送回去也不是说村里就不能用了。
让那些坏分子照顾村里的宝贝牛，钟强先不放心。
天气转凉，地里很多菜都需要采收。
钟强先让知青们和那些坏分子们收拾收拾，都去地里干活去了。
“手脚都麻利点，不要把菜给采坏了！这些都是全村人的公共财产，破坏了需要赔偿，我还会在你们的档案上记上一笔！”
“你们要是不怕，那就随便！反正将来档案上有污点的不会是我！”
知青们听着话，立刻横眉冷对，坏分子们也是一脸不高兴，他们本就成分不好，要是档案再被划拉一笔，那不知道还要被拉到什么更坏的地方去。
钟强先看他们这个反应，心里乐开了花。
他是之前在王岳和朱志鑫身上才发现这招特别好使的。
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胡乱威胁人的一天。
现在他却做的得心应手，他不知道这样到底对不对，但是为了全村的安宁，他愿意去做坏人。
钟家岗的活从来没个尽头，菜收完了，要洗菜晾菜，最后还要腌制，搬运。
等腌菜弄完了，土豆又该收了，收完土豆，红薯和水稻也差不多了，接着又是一顿忙活。等忙完了，这些东西还需要进一步的晾晒，加工等等。
这些都干完了，种冬小麦的时间又到了，半年下来，这些知青和坏分子们是苦不堪言。
偏偏他们想举报都没有理由，钟家岗的村民跟他们干的是一样的活，甚至还要更多。
哦，不对，他们倒是找到了一丝破绽，但就在举报信都写好了，正要向上递交时，发现王岳正在偷笑。
把他打了一顿后，才得知事情的真相。
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越发的觉得这小小的村子深不可测，至此以后，他们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乡下的日子实在太苦了，知青们为了偷懒，又想了一个法子，那就是教村民们识字。
没想到刚好撞到枪口上，正好碰到钟家岗村民们的强项上了。
看着钟家岗村民上至六七十岁老妪，下至三四岁孩童，一个个写字流畅规整，知青们生出一种错觉，到底他们是乡下人还是自己是乡下人？这也太打击人了！
这批知青下乡大多是非自愿，好多学习是一塌糊涂，被赶鸭子上架送过来的。
虽然学历比钟家岗的人高，但是这学历拧一拧能挤出多少水分那就说不定了。
得知是第一批知青教的，崩溃的他们嚎啕大哭，怒斥前人把他们这些后人的路都给堵死了，自己吃肉连口汤也不给他们留。
就在这时，学校里突然刮起一阵妖风。
好多学生打着自立自强的旗帜，加入了名叫小小兵的组织。
钟新澄也报名参加了，丽丽和他一个学校，怎么劝，他都不听，他的双眼已经完全被蒙住了，整天不是想着斗这个，就是想着斗那个。
若不是他爹娘和他爷爷奶奶在家里实在权威，他连村里人也想斗上一斗。
学校里面完全乱了套了，有贴大字报的，有批斗老师的，有给同学剃阴阳头的，一个比一个过分。
钟莹莹所在的市中也被波及到了，但因为是全封闭式的学校，受到的影响还是要比外界小上许多。
钟莹莹知道，现在这场风波只是小打小闹，很快会平息，真正的重头戏放在七年后，那时候她正好大学毕业，可以分配工作，只要不读师范专业，不当老师，就能完美的避开那一波浪潮。
冬季来临，参加完最后一场考试，钟莹莹就要放假回家啦！
“钟新澄！”钟莹莹一回家就碰到她的好大侄，拿个小旗帜，一摇一摆的跟着人家游街呢！
有句话说的好，当你家长辈喊你全名的时候，那你就准备挨打吧！
当着一群刺头的面她不好发作，等晚上人回到家里，就被她揪着耳朵拎到了堂屋正中间跪着。
“给你爹娘，还有爷奶说说，你在学校都干了什么好事！”
钟莹莹提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外面人没打进来，她自家人先自投罗网了。
“姑姑，我没错！我们那是英勇无畏牺牲！我们都是革命的先驱者！”
钟新澄头昂的老高，一副死不屈服的样子。
“革命让你给老师同学剃阴阳头？让你拿石头砸牛棚的人了吗？”
“那老头都七十多了，你们一石头砸过去，给人砸的一脑门血，万一把人砸死了呢？”
小小年纪，一点慈悲怜悯之心都没有。
钟新澄：“砸死就砸死了，他们是坏分子，应当受到惩罚！”
钟莹莹：“你是谁啊？轮得到你来惩罚他们吗？”
钟新澄：“大领导说了，我们每个人都是国家的主人，我们小学生是祖国的花朵！”
钟莹莹：“还花朵？那让我瞧瞧你这朵花禁不禁打！”
钟莹莹扬起巴掌，在即将落下的瞬间，她看见钟新澄闭上了眼睛，忽然又收回了手。
“木木，你有没有想过，哪天要是被扔石头，被剃头的是我，或者你爷爷奶奶，你爹你娘呢？”
“谁敢？我们家又没人做错事！”
“那你们打的那些人就全都做错了吗？”
钟莹莹仔细盯住钟新澄的眼睛，不放过他面上任何细微变化，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不自然的表情闪过。
看来这孩子并不是无药可救。
“现在你打他们，扔石头扔的是很开心，但是风水轮流转，谁也不会知道将来我们会不会是下一个挨打的。”
“你天天跟着他们鬼混，学习能跟上吗？你马上也要考初中了，考不上要回家种地吗？”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想到自己现在一团稀烂的成绩，钟新澄被骂的低下了头。
而钟绍华和钟明月等人才知道钟新澄在学校干了什么好事。
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
钟绍华没有七匹狼，只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竹条。
挨了一顿抽的钟新澄眼睛都哭肿了，钟绍华一边抽，他一边求饶，说他再也不敢了。
但他在家人心中已经再无信誉可言，这顿打是逃不了的。
“你还敢吓丽丽，说她敢告家长就也给她剃头？你剃一个我看看啊？”
“天天剃头剃头，我看要不先把你的头给剃了！”
钟绍华抽断了一根竹条后，转头对着身后的钟明月道：“明月，给我拿菜刀去！”
见他娘真的取来菜刀，他爹拿着刀冲着他的头就过来了。
钟新澄觉得项上人头要不保，他爹要杀了他！
“姑姑救我！爷爷救我！奶奶救我……丽丽，救我啊！”
喊了一圈称呼都没人搭理他，他最后连丽丽也放一块求了。
见他爹的刀离他的脑袋越来越近，他立马跪下抱住他爹的腿。
“你给我撒开！”
“我不，撒开你就要给我剃头了！我不要剃头！”
阴阳头难看死了，去学校会被人笑话死的。
钟绍华气笑了：“合着你还知道剃阴阳头不好啊！你现在能明白那些被你们剃了头的人的心情了吗？”
见他爹态度松动，钟新澄立马顺杆往上爬，十分狗腿的道：“爹，我真的知道错了，开学我就退了组织，以后再也不干了。”
小小兵再风光也没他的头发宝贵，再说了，要是被他爹剃了阴阳头，小小兵是不会要他的，没准他们还会连着他一起打。
“给丽丽道歉！”
“对不起，丽丽，我不该吓唬你的！”
钟新澄顺从的低头服软。
“这个假期你就留在家里老实干活，哪也不许去，有力气去游街，还是家里让你过得太快活了！”
村里小孩一放假就帮家里干活，他们没让钟新澄必须下地干活，所以他没事就闲的到处溜达，这是他们的错。
气温骤降，他们要赶在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把供给国营饭店还有供销社的咸菜送到指定地点。
钟新澄跟着搬比较小的坛子，他接受‘劳动改造’已经快一个月了，身子骨都结实了不少。
钟家忽然有客来访，是他们的老熟人。
第85章
‘咚、咚、咚～’
院门被扣响。
“请问是陈显英家吗？”
一道男声骤然发声。
“谁呀？”
大门从里面打开，陈显英和男子迎面撞上。
“你是？”
陈显英见他有些面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究竟在哪见过。
该男子脸上胡茬横生，满是遮掩不住的风霜，显然是长途跋涉来到此地，还未曾休整过的模样。
“我是宋茹的父亲宋冬宇，之前我们在海市见过。”
陈显英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你看我这记性！”
她在海市人家帮了她那么多忙，这都能忘记，该打该打！
转头她又想，宋冬宇这胡子拉碴的，跟在海市的形象差远了，她认不出也正常。
“是小茹爹啊～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坐。”
陈显英给他迎进堂屋之后，脑子还有些迷糊，她有点想不明白，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为何他会来自己村里。
迷茫归迷茫，也不耽误她招呼客人。
“家里没什么好茶叶，这是自家种的薄荷泡的，你尝尝！”
钟家岗一年四季都爱喝这个，夏天消暑，冬天提神解渴。
“谢谢！”
宋冬宇还真渴了，一路上都没顾得上喝水，他的嘴唇都干的起皮开裂了。
头发也乱八七糟的，额头全是汗。
要不是身上的衬衫西裤，还有黑色的大衣，给他撑起了门面，这个样子走出去说他是流浪汉都有人信。
‘咕嘟～咕嘟～’
宋冬宇端起茶碗，仰头连喝几大口，直至碗里的茶水都喝完了才放下碗。
陈显英忙不迭的又给他添了一碗。
看着他又是一碗下肚，陈显英暗自腹诽：“天可怜见的，这该是渴了多久啊！”
薄荷的凉气顺着喉管延伸到胃部，乃至全身每一个部位，宋冬宇喟叹了一声：“舒服了！”
“陈大姐，我这次来是有点事想请你们帮忙！”
调整好状态后，他终于表明他的来意。
“我家有个亲戚，因为沾上一点事，被送到你们这边来了。”
“我查了，她不在你们这个村。”
“我想着看能不能把她给调过来，你们帮着照顾点。”
“她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了。”
想起步履蹒跚的姑奶奶，宋冬宇就是一阵心酸。
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学生污蔑，搞的晚节不保。
陈显英没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迟疑道：“方便说说是啥事吗？”
不是她没良心，忘恩负义。
她这一家老小的，经不起一点波折。
“对不住啊，是我忘记说了！”
宋冬宇慌忙解释，他明白陈显英的顾虑，就算是他自己，突然被亲戚朋友上门求助，也会问明白原因的。
何况又是这个风声鹤唳的节点，人家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我家姑奶奶是当老师的。”
这话一出，陈显英就理解了大半。
老师出事，不就那一二三种原因吗？
“她以前留过洋，你放心，不是私下去的，是公派留学。”
“我那姑奶奶一心想着学成归来，报效祖国，刚一毕业，立马就坐飞机回来了。”
热爱祖国的人，陈显英很是敬佩。
“前段时间因为和学生起了冲突，被人举报贪图享受，让下放到了这边。”
宋冬宇继续解释道：“她不是贪图享受，她是以前腿受过伤，没办法长时间行走，这才雇了个小保姆给她推轮椅。”
“上课的时候，为了教学效果，她就强撑着站着讲课。”
“那些人举报的时候就说她明明能够走路，却奢靡到要花钱请人推着走。”
“可我姑奶奶每次上完课，回到家，那两条腿都需要按摩很久，才能消除缓解疼痛。”
宋冬宇越说越激动，捏紧了拳头把桌子锤的哐当响。
他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是怎么了？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一心为了学生好的老师，能一个个被举报下放到农村。
反而一些沽名钓誉之辈，被高高捧起，好似他们真的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他们那年代的学生可没这么多心眼子，一个个见到师长就像小鸡见到老鹰一样，被管的服服帖帖的。
陈显英连忙劝道：“你冷静一点！”
宋冬宇缓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又恢复成往日那个儒雅冷静的模样，他笑着道：“不好意思啊，陈大姐，是我太激动了。”
“没事，没事！”只要不再砸她家桌子就行。
“这是我从海市带过来的！”
宋冬宇拿起堆放在脚边的包裹，大一包小一包的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陈显英都怀疑他是把家给搬过来了。
“这一部分是我给你们带的礼物。”
宋冬宇分出一半的行李，推到陈显英那边。
“来都来了，带什么东西啊？”
“你先别忙着拒绝，听我继续说。”
“我姑奶奶不知道要在这边待多久，少不了要麻烦你们帮忙照顾着些！”
“你放心，也不是说要给她特殊优待啥的，只要她不挨打，病了能看医生就行，所有的钱我来出！”
宋冬宇又推过另一半行李，接着开口道：“这是给我姑奶奶的，里面大多是她的中药，缓解腿部疼痛的，还有一些营养品，我担心放到牛棚那边，这些东西她吃不到嘴，所以想着先放你这里，你们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她就行。”
“药吃完了我会从海市再寄。”
“麻烦你们了！”
宋冬宇站起来冲着陈显英深深鞠了一躬，一直挺直的背终于弯了下来。
他姑奶奶知道自己要出事前，把全副身家都托付给他了。
说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回的来，东西让他看着处理。
其实两人只是远房亲戚。
宋冬宇拿着那些财产不做些什么，实在良心不安。
钟莹莹跟着钟新澄一块帮着搬小坛的咸菜，刚搬完就听说知青院和牛棚那边的人闹起来了，好像谁把谁打了，姑侄俩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改变脚下的方向，拐了个弯去知青院了。
到的时候那边正热闹着呢。
“你说，这信是谁写的？敢借着我们知青的名义胡乱造谣，我看你们这些坏分子还没改造到位啊！”
几张写满了字的信纸随着其中一名知青的动作洋洋洒洒的由空中飘落。
“不要再打了！我们写这些，对你们就没有好处了吗？”
一头发花白的老头戴着个镜片碎了一半的眼镜，狼狈的抱头鼠窜。
“揪出国家蛀虫，对大家来说都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上面一高兴，大家都可以回城了！”
老头子想的很简单，一个村的人都被他举报进去了，那该是多大的功劳啊！
他戴罪立功，回城之后又可以风风光光的，没准还能官复原职呢！
“还回城？我看你是想去农场待着！”
改造都没完成，又出了个瞎编乱造摸黑当地农民的事，不被送进农场就稀奇了。
老头不解。
“你举报之前都不调查清楚的吗？人家村民是合法养殖！”
王岳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可算不只有他一人挨打了。
“怎么可能？”
那么多鸡鸭，老头自认为自己近视，但不眼瞎。
“一户三四只，人家一家可不止一户！”
“不止一户？”
什么意思？老头呆愣住了。
“老子和儿子分家了，可不就是不止一户！”
王岳看他的反应乐的不行。
‘啪！’
新来的知青给了他一个大巴掌，他笑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活干不明白，打架那叫一个真的狠啊。
他的跟班朱志鑫倒戈到对面去了，他一个压根打不赢一群人。
王岳想哭，但又不敢，哭了还要挨打。
今天钟强先去镇上开会去了，上面还特别强调了要重视知青与下方人员的管理问题，可他一回来，就瞧见他的知青在打他的下放。
顿时，他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立马蹿到二者中间。
“你们在干什么？聚众斗殴是吗？”
“一个二个好日子过够了啊！”
想找死也不要死在他们村啊，死远点。
“叔，他们要举报我们！”
钟新澄唯恐天下不乱，这阵子被拘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干活，他心里像蚂蚁爬了一样痒。
这会儿有机会参与村里的大事，他立马拱火道：“你看，举报信还在地上呢！”
钟强先闻讯捡起地上的纸张，看了个开头就已经怒不可遏了，他压根忍不到看完全部的内容，就爆发出巨大的怒火。
“我们怎么得罪你们了啊？你们就想着编这些东西举报我们？”
但凡举报信上有一条是真的，那整个钟家岗的村民都难逃此难。
什么违规养殖，撬国家墙角。
什么私人办厂，资本主义余孽。
什么私下采购，钻制度漏洞。
……
一条写的比一条狠，要不是看到这些信，钟强先还不知道，他们村竟然能犯下如此多都‘罪名’。
钟强先后悔了，他不应该把他们放在知青院和牛棚放任不管的，就应该像其他村子一样，狠狠的鞭策他们，让他们没时间去搞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
“村长，这些不关我们的事啊！”知青们想要撇清关系。
“聚众斗殴你们参与了吧？”
闻言他们垂下了脑袋。
“念在你们及时发现这些坏分子的阴谋诡计，这次我就不上报了。”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钟强先逐渐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领导人。
“至于你们……”
钟强先把目光转移到这群看似老弱的‘坏分子’身上，他想不明白，都沦落到这种境地了，这些人咋还那么能折腾。
“我会去镇上如实说明，你们收拾收拾，准备去农场吧！”
第86章
都没隔夜，当天那群老东西就被钟强先带着，包袱款款的滚蛋了。
没被送去农场，他们一开始还高兴来着，但是等到地方一看，笑不出来了，乌漆漆的煤矿，满身煤渣、黑着脸的矿工，这是矿上啊。
人家矿工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挖矿是因为工资高，他们呢，没工钱，白做工，还得被人盯着干活。
“要不……还是送我们去农场吧！”老头舔着脸往送他们过来的那个负责人身边凑。
那人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不阴不阳的说：“你当矿上是你家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给你说，你们要是在这还不好好的接受改造，下次别说农场了，篱笆子都没你们的份！”
不去农场，不蹲篱笆子，还能有什么去处？只能是老菜市场前面的刑场了。
搞举报的，就没人瞧得起。
谁不怕哪天一个不注意，被他们抓到把柄，也让他们举报咯，是人就有犯错的可能。
老头不求他了，他知道求也没有用。
那群老东西也跟老头闹掰了。
“你不是说只要举报信送上去，我们就能回城吗？”
“现在呢？”
“都来矿上挖煤了！”
“是啊是啊，这挖煤是人干的活吗？”
“你快给我们想想办法，把我们弄回村里去！”他不想回城了，他现在觉得村里也蛮好。
挑挑粪，种种田的，只要不找事，老实干活，也没人骂他们，打他们。
一群老头老太太不敢让旁人听见，但是又实在生气，只好压低了声音吵架。
“这都怪我吗？当初举报的事情，是大家举手表决一致同意的。”
“出了事，全都赖在我身上了？合着你们什么错都没有？”
老头指着自己的鼻子，他扪心自问，虽然在这件事中自己有私心，但是绝对不全是他的错。
他们这群人因着利益团结在一起，又因为利益一拍几散。
这群人刚走没多久，宋冬宇的姑奶奶就被转到了钟家岗，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托的关系，竟然只来了她一人。
“钟大哥，陈大姐，我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宋冬宇请的假很短，只够他过来送个东西，并不能让他在这里久留。
“有什么事，你们给我拍电报，或者寄信都行。”
“行，但是我们也不敢保证太多。”钟伟先只能说在能力范围内，且不影响自家人的情况下关照一下她。
“有钟大哥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宋冬宇也很识趣，他自己都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去关照他姑奶奶，又怎么奢求别人牺牲自我，帮他照顾姑奶奶呢。
宋晴芳是个小脚老太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走不快。
说话也温吞的很，没人跟她说话，她能一整天都不开口。
钟伟先和陈显英没过多的和她接触，甚至连面也没碰。
只是和村长钟强先说，现在牛棚没啥人住了，可以把牛牵回去，牛棚有点漏水，需要维修一下，把棚顶的草换了，还有四周的围栏都用竹子围结实了，免得到时候给牛冻病了。
钟强先秒懂他的意思，立马喊来村里的小伙子们，给牛棚来了个里外大翻新。
牛棚的棚顶和四周的围栏都被用厚厚的秸秆给覆盖住，里面也用竹竿扎成简易的隔断一分为二，比较大的那部分牛住，小隔间宋晴芳住。
小小的隔间只能放得下一张很窄的竹床，躺下一个人后，几乎不能再容纳第二个人。
但就是这巧妙的设计，就算后面再有人下放过来，也不会被送到这里来，最多再另外的地方再给他们搭个草棚子。
宋晴芳住进牛棚后，睡了下放后的第一个好觉。
厚实的稻杆把整个隔断间包裹的密不透风，竹床上也垫了厚厚一层干净的稻杆，简单的铺上薄薄一层褥子松软又保暖，进隔断小屋要从放牛的那一侧进入，虽然和牛住的地方联通，屋里免不了会有一些味道，但对于宋晴芳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环境了。
她在另外一个村子住的房子差且不说，最近冷了还四处漏风，本来她身体就有问题，那个地方如果要一直住下去，她估计自己恐怕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虽然还不能确定是谁帮了她，但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正确与否，这两天应该就有答案了。
没出她的预料之外，在她安顿下来的第三天晚上，牛棚里来了一个给牛送干草的人，那人送完干草没有走，反而从草堆里取出一大包中药和一个熬药的瓦罐来。
“宋老师，我长话短说，冬宇托我照顾着些你，但是，你也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我只能说，尽量让村长给你分些轻省的活，现在冬天村里活少，你把牛伺候好就行。”
“每天早上要给它换上新的干草和水，牛粪要铲到外面的粪堆里堆肥。”
“你干的慢一些，多干一会儿，这样别人心里不会有什么想法。”
“上一批的人都被送到矿上去了，知青那边也会老实不少，你在牛棚安心干活，他们不会来找你麻烦。”
“冬宇给你带的东西，我会分批给你带过来，牛棚不能藏东西，容易被发现，你自己小心一点。”
钟伟先能说的都说了，要是这个宋晴芳是宋冬宇说的那样，是个为国为民的好人还行，要是不是，那她身子骨这么差的情况下，死在钟家岗也不是没可能。
“我知道了，谢谢你！”
在学校工作那么多年，被自己的学生给举报，游街示众，还被扔烂菜叶子，臭鸡蛋，宋晴芳原本已经不对这世界的人性抱有期待，但是来到钟家岗后，她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仅仅因为友人的嘱托，就能把牛棚给翻新了，还冒险给自己送来药品，钟家岗的村民是仁义的村民。
陈显英在牛棚外面给钟伟先望风，主要防着的是爱作妖的知青，村里的人就算发现了，也只会帮忙隐藏。
这次‘举报’风波，十分可惜的是知青们没有怎么参与，除了聚众斗殴这一错处，他们甚至还算是立功了。
钟强先没法顺藤摸瓜给人都弄走，他也不想把人弄走。
这来的知青一批比一批质量差，这批门神送走了，万一下一批来的更差，更爱搞事，他哭都没眼泪哭。
好在天气凉，外面冷飕飕的，西北风冻的人脸疼，大晚上的压根没有人外出。
“干草堆好了吗？都说了白天送过来，你非得晚上来，冻的人手都僵了！”
见钟伟先从牛棚里出来，陈显英搓着手不断的抱怨。
这话是说给暗中的人听的，谁也不知道角落里有没有人在盯着他们，稳妥一些比较好。
钟伟先把她的手拉过来踹进自己的衣服兜里，笑着说：“那不是白天忘了吗？明天送过来，牛棚里没干草了，让牛饿着吗？”
“还指望着那牛干活呢，万一饿病了，饿没力气了，活也没牛干了。”
“走吧，回家吧！”
“车我来拉，我不嫌冷！”
架车子上面的干草全都被卸下来了，现在只剩下一辆空车，人拉着一点也不费劲。
“要不要上来坐着，我拉着你走？”
钟伟先调转车头，把架车子推到陈显英面前。
“谁坐你的破车，快走，也不看看啥时候了，黑灯瞎火的，你看这村里还有一个人吗？”
“你不困我还困呢！”
陈显英叭叭一通骂，骂完自己先走了。
“孩他娘，等等我！”
钟伟先背过身去，*反手拉着架车子，跑的飞快，那速度竟然比平常老牛拉车的速度还要快。
黑暗中的那两双眼睛也收回了视线。
“你不是说这次来的坏分子指定有鬼吗？”王岳十分不满的质问朱志鑫。
“咱俩在这蹲了这么多天，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你是不是在故意报复我？”
王岳狐疑的看着朱志鑫，之前因为墙头草的事，他被那群知青打了后就把朱志鑫给打了一顿。
这人要是想报复自己，也不是没有理由。
朱志鑫觉得自己冤枉的很：“我要是报复你，会和你一块蹲在这里吗？”
王岳揉了揉自己僵硬发麻的小腿，好半晌后站起来道：“你最好不是！”
下次再不跟他混一起了，这朱志鑫就是个丧门星，跟他搅和在一起准没好事。
还说能让他回城呢！他呸～整天胡说八道，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那根葱了！
朱志鑫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外面的风呼呼的刮着，透骨的冷，他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怀揣着满肚子的疑问，跟在王岳后面回了知青院。
钟伟先和陈显英还不知道，他们俩在无形中逃脱了一次可能会对家庭造成毁灭性打击的磨难。
夫妻俩一到家，放下车子，就舀了热水，洗完手脚后上床睡觉了。
他俩是睡着了，钟莹莹却一直醒着。
宋冬宇的事情，钟伟先和陈显英没给家里其他人知道，只说他是出差路过这里，给家里送点东西来。
出差？从海市来她们这个犄角旮瘩里的村子？钟莹莹不信。
第87章
宋冬宇前脚刚走，钟家岗的牛棚里就送来一个老太太，还刚好也姓宋，任谁说这里面没问题，她都不会相信的。
她还只是个孩子，这些事情她爹娘能处理的好，她也就不想再去管。
睡觉睡觉，春困夏盹秋乏冬眠中的冬天威力不是盖的，要不是为了等她爹娘回来，看看他们干什么事情去了，她早就梦会周公去了，哪会一会儿一个哈欠，衣服穿的好好的，扒在窗户上忍受凉飕飕的冷风。
牛棚里的事情，只是钟家岗漫长冬日里的一个小插曲。
钟家岗村民的生活重心还是放在各自的家庭上面，外面的风风雨雨都和他们无关，在村里的小孩都脱离了外界各种干的热火朝天的组织后，村民们关于这场斗争做的最多的也就每天象征性的念几句语录，敷衍一下就算了事。
原先斗志昂扬的知青们也在这样的氛围中，被传染的萎靡不振，整日只想着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之前闹的这么厉害，村里人还会给他们分吃的吗？杀猪会有他们的份吗？好想吃鸡蛋啊！可恶，为什么知青点没有养鸡，这不公平，他们要斗争。
“村长，我们也想养鸡！”
“对，我们也要养！”
一群人斗志昂扬的彷佛在做什么伟大的事情一般，闹到最后只是为了想要弄几只小鸡仔。
“也没人说不让你们养啊？”
钟强先斜眼看人，好像在说，看吧，这群没出息的货色，最后还是得求到他的头上。
但他也没想难为这群人，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不再搞事，钟强先希望各自能井水不犯河水，直到送走他们为止。
“小鸡崽村里有那家里孵化多出几只多，得你们自己过去换。”
“你们人多，每人算一户，能养多少只鸡不用我提醒了吧？”
搞定红眼病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们也给拉下水。
知青们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一人两只鸡，村里不缺鸡吃的东西，就是冬天，那水沟边野草啥的都不少，多养就是多赚。
两只鸡，一天下两颗蛋，可以吃一颗，攒一颗，私底下还能拿去换钱。
“对了，你们的鸡蛋吃不完，村里会收购，按四分钱一颗蛋价格，不违规，村里有镇上的批条的。”
什么？不光不限制他们养鸡，还回收他们的鸡蛋，众知青顿时红了眼。
“可之前……他们会把小鸡崽换给我们吗？”
想到之前的矛盾，知青们又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要是他们，在被人威胁举报过后，也不会愿意以德报怨的。
“村长，你能不能帮帮我们啊？我们知道错了！”
之前还趾高气昂的知青们在钟强先面前低下了他们那高贵的头颅。
“放心吧，我们村的人都大气的很，不记仇！只要你们不在干那没脑子的事，没人针对你们！”
钟强先让他们放心去做，可知青们内心仍旧很忐忑。
但为了小鸡崽子和鸡蛋，他们豁出去了。
好在，村民们和钟强先说的一样，虽然一开始对于他们的到来都很警惕和怀疑，但等他们表明来意，又说明说钟强先同意了的时候，最后还是给他们每个人都换了四只小鸡崽子。
知青们说只要两只，但是村民们热心肠的告诉他们：小鸡崽子生长过程中，有很大的夭折率，新手养鸡，能活一半就很不错了，要是运气好，都养成了，那宰了一半吃肉，也不违规。
“你们这群孩子啊，十七八岁就被送到乡下来，我们包容你们不容易，但你们也不要总是想着闹幺蛾子，搞什么举报啊，欺负人的事。”
这群知青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村里的老人看他们也不过是个孩子，才不计较的。
“在村里好好干，村里的粮食一年收两季，肯定比不上你们在城里的生活，但也饿不着、渴不着、冻不着。”
“老老实实干几年，我们又不欺负你们，国家的压力缓解了，你们肯定还是能回城的！”
“你看周岱那几个小子，人家都没申请，上面直接召回的，我给你们说啊，老早之前你们住的那个地方，还住过一个高级干部，人家也是来劳动改造的，但没待多久，就被人开着军车接走了，听说要去搞什么研究去了。”
“有能耐的人放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的，让你们沉下心来干活，多学点东西，是为了你们好。”
钟刘先的老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年纪大了，就爱多管点闲事。
这群年轻人，虽然路子走歪了，但心不全然是坏的，多教育教育，总能回归正途的。
众知青被一农村老太太给教育了，偏生她说的道理都是他们无法反驳的，这一群小年轻个个红了面孔，为自己以前的恶意揣测感到心中不安，愧疚感瞬间爆棚。
“奶奶，对不起，以前是我们不对！”
村里人对他们如此宽容，他们还能恩将仇报，是他们不是人。
有一个道歉，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这群知青在钟刘先老娘面前挨个道歉了。
之前已经在村长面前低过了头，这次再低头，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于是这批知青每一个都拿了一个小篮子，捧了四只小鸡崽回到了知青院。
钟刘先家里自然没那么多的鸡崽，剩下的是钟刘先他娘一家家和村里人换的，见这个老太太为了他们的事，走遍了全村，众知青心中越发羞愧。
等人走后，钟强先突然闪现在钟刘先家里，钟伟先也来了。
“强先，你让我说的那些话真的有用吗？”钟刘先老娘有些怀疑的看着钟强先。
钟强先连忙摆手道：“那可不是我让你说的，是伟先说的，伟先你来和婶子说。”
原来之前钟刘先老娘那一番煽情且动人的话，都是钟强先一句句教出来的，而钟强先又是钟伟先教的。
一个教一个，要是钟莹莹知道这事，八成会用葫芦娃救爷爷来形容这三个人。
“有没有用不知道，但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总好过他们一直盯着村里人，你们也不想干啥事都被他们盯着吧？”钟伟先是事后知道知青院那边有两个神经病大半夜不睡觉盯着牛棚的，因为那晚他确实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惊出来一身冷汗，后面就下定决心，要分裂一下知青，不让他们再没事找事。
新的这批知青一回院里就闹起来了，主要是王岳和朱志鑫与他们之间的矛盾。
“你们去换小鸡怎么不叫我们？”
“叫你们干嘛？我们关系有那么好吗？”
新知青们也不惯着他俩，他俩虽然是先来的，但是他们新知青人多啊。
“你……”
王岳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和新知青们关系不好，他认，但他的跟屁虫也没得到消息，就让他感到有些诧异了。
王岳冷着一张脸对着朱志鑫冷嘲热讽道：“看吧，你给人家当狗有什么好处？人家压根不带你玩，给我当狗，我高兴了还会给你扔块骨头吃呢！
讽刺完朱志鑫，心中的怒火被发泄出去，他的心情立竿见影的变好了。
王岳的气愤算是轻的，朱志鑫才是气狠了的那个。
他之前都背叛王岳，倒戈新知青了，没想到这群人压根没把他当自己人。
那他的倒戈还有什么意义？不仅得罪的王岳，还没打进新知青内部，两边都不讨好。
在这种情况下又被王岳给刺伤了他那廉价的自尊心，当即他就要去找村长，也弄几只小鸡回来养。
“村长，我……”
“是来换小鸡的吧？早都给你准备好了。”
朱志鑫话才说了一半，钟强先就掏出一篮子毛茸茸的小黄鸡，递到了他手里，语重心长道：“志鑫呐，你跟王岳比他们来的早，在村里也没少干活，我心中是偏向你的！”
“你以后少跟他们掺合那些事情，你看之前牛棚那群人都被害得去了矿上，跟他们一起混，准没好事。”
钟强先这是在混淆视听，牛棚那群人分明是自己作死，才被送走的。
但朱志鑫正处于愤怒之中，自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他也觉得新来的那群是扫把星。
如果他们不来，老知青们还在，他没准就能跟着老知青混个功劳，也回城去了，就是因为这群新来的，挤占了老知青的位置，让他们早早的回城了，朱志鑫现在回想起那群人，是越想越恨。
“村里的这小鸡崽是烧了煤升温孵的，每一只都宝贝的很，你带回去要好好养啊～”钟强先一副我看好你的样子，把朱志鑫给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煤哪来的呢？之前那群坏分子换来的，给矿上送去这么一群不要钱的白工，虽然老了些，但也不是不能干活，对方投桃报李的低价卖给了村里一些煤炭。
王岳见朱志鑫走了，他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便跟着朱志鑫也来到村长家，只是速度上要慢了一些，等两人话都说完了，他才到地方。
见刚骂过自己的人也来了，朱志鑫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就抱着小鸡走了。
他走之后，钟强先把对他那一套又给王岳来了一遍。
钟伟先的策略十分有效，小小的知青院，八九个知青，就这么被分成了三派，新知青一派，王岳和朱志鑫各成一派。
第88章
这样一来，如果其中一方想找事，那另外两方就会拼命的去搞破坏，知青们自己就内斗起来了，哪还会去关注村里的事，反而会因为想要争夺村民们的支持，对钟家岗怀揣着好感。
而且黄茸茸的小鸡崽一领回去，他们也没心情再找别的事情，每天伺候小鸡崽还来不及呢！
新生的小鸡崽非常的脆弱，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死给你看。
温度要合适，吃食要剁的碎碎的，再加上一些水，拌上一些麦麸，才能喂给它们吃。
新手鸡倌们忙的手忙脚乱，冬天村里没啥活，他们闲着没事就到处去找些嫩草来喂鸡，王岳为了卷新知青，想给自己的鸡养的更大一些，更是到处挖蚯蚓，剁碎了喂给小鸡吃，他的鸡还真就长的快了些，其他人眼红，纷纷效仿。
有聪明的见水里有螺蛳和河蚌，大冬天的也不嫌冷，脱了鞋袜卷起裤脚就下水去捞，浅水处的螺蛳几乎被他们捞了个干净。
拿回去小鸡还不能直接吃，得用砖头把螺蛳壳给砸碎了，把螺蛳肉给切成小块才能喂鸡，不然大块的肉小鸡吃了卡在喉咙里，会被噎死的。
他们每天眼睛一睁就是干，偶尔吵架吵的也不是阴险狡诈的勾心斗角了，而是类似你的鸡偷吃了我的鸡的饲料，你得赔。
‘那片嫩草是我先发现的，你干嘛偷偷摸摸跟着我，把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草都给割完了！’
知青们安静了，村里的氛围也变得一派祥和。
临近过年，村里终于杀猪了。
养了半年，虽然不算特别膘肥体壮的猪还是被吊在了树上。
辛苦劳累了那么久，人们需要犒劳一下自己，才能够在新的一年里更加努力，再创辉煌。
太久没吃到肉的知青早就望眼欲穿，馋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村民们也不遑多让，虽然境况比知青们好些，但这个时候，谁不馋肉啊？
“快，拿盆把猪血接住，一滴都不能洒喽！”猪肉要拉一半，交公粮，猪血可是他们全部自留的。
浪费一滴他们就少吃一滴，那是在割他们的肉。
“猪下水也都装好喽，一会洗干净做猪杂汤，咱们就在食堂吃，一人喝一碗热乎汤！”
妇女们忙着清洗内脏，老少爷们儿刷干净食堂荒废已久的大锅，给灶里添满柴，燃起熊熊大火。
村民们还各自从家里拿来配菜，不拘青菜萝卜还是土豆，反正最后统统都要洗干净切了放到锅里去。
知青们也不太好意思吃白食，纷纷回知青点取来家里寄来的特色美食，虽然量不多，但是心意在那里，这个举动一出，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大家利益一致，那当下大家就是团结一心的。
“呼呼呼～好烫啊～”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你让我慢点，你自己慢了吗？刚盛到碗里的饭，都没等它热乎气冒出来，你就全给吃了，你这吃的是人参果吧？”
没看过西游记的不知道，但是看过的都知道，这是在骂他是猪呢！
钟莹莹端着一碗猪杂小口小口的慢慢吃着，一大碗饭里有猪杂，还有各种菜，红薯粉也放了一些，配上干辣椒，里面再泡上饼子，一吃一个不吱声。
屋外的寒冷全都融化在这一碗小小的猪杂里。
而原本生活中各有搓磨矛盾的人，也在同一个屋檐下，暂时的达成了一致，这就是美食的力量。
远在牛棚里的宋晴芳没有参与进来，村里人也给她送了小半碗过去。
按照钟强先的说法是：上面把人送来是参加劳动改造的，不是送来虐待的，只要能改造好，她也是好同志。
王岳跟朱志鑫现在也老实的很，嘴里有吃的，心里记挂着自己的小鸡，哪里还有心思去关注牛棚里的人怎么样了。
这次过年钟莹莹拿到了六块钱的压岁钱，家里这么大方的是因为村里的咸菜大卖了一笔，尤其是咸鸭蛋咸鸡蛋，那一戳就流油出沙的质感，让它们压根就供不应求。
其他的菜也卖了不少，因为味道好，前几年没卖还有人找到村里来，问为什么不卖了，得知是因为没有原料后，他们很失望的回去了，现在村里重新开放售卖，咸菜又是冬天必不可少的吃食，更何况钟家岗的卖价也没比他们买当季新鲜的菜贵多少，那他们自然愿意卖钟家岗咸菜的帐。
货物卖的好，村民们分到的钱就多，就连知青们一人都被分了一毛的‘分红’，说是给他们沾沾喜气。
“我就说钟家岗不错，我去县里碰见我同学了，他们说在他们分到的那个村里连饭都吃不饱，我们在这还吃上杀猪饭了，感觉比城里吃的还好呢，我都不想回城了。”
新知青里有个年纪小的，在家排在中间，不是很受待见，一来钟家岗，竟然还拿到钱了，虽然只有一毛，但对他来说已经很珍贵了，现在搞的孩子都乐不思蜀了。
“之前咱们还要举报他们，实在太不应该了。”
看着知青院里养着的小鸡崽，再想到小鸡崽长大后下的蛋，长大后的小鸡崽还能宰了吃肉，新知青们越发的对钟强先感到感恩戴德。
“以前的老知青那么出息，咱们能不能也做点什么啊？”
人家都上报纸去县里接受表扬了，他们太落后了也不像样子，至于中间的王岳和朱志鑫，这群人就没把这俩人当作一回事。
他俩除了搞事，还能干什么？听说中间还被退货了一次，也不知道咋舔着脸又回来的。
“教书教书不成，种地种地种不过人家，我们还能干啥？”众人感到很迷茫，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有人提议：“去问问村长吧，他应该知道我们能做些啥！”
钟强先最近正烦着村里的建设问题，人啊，手里一有了余钱，就变得想要更多。
村中的鱼塘之前一直是随便养养，随便放点小鱼苗，有收获就留着吃，没收获也没人管，现在想想，那两口大鱼塘啊，如果能够规范化的养殖，不知道已经给他们钟家岗创造多少价值了。
以前他做事之前总要问问钟伟先的意见，现在钟伟先让他自己拿主意，他就有些摇摆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心想，要不去县里的农业局请专家？可他在那没啥关系，不一定请的来人啊！
知青们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钟强先就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家里有农业方面的专家吗？最好是养鱼的！”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不瞎胡闹嘛，他们能知道什么。
专家？养鱼？村长在说些什么啊？好多人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个被人笑拿了一毛钱就开心的找不着北、没出息的小知青举着手道：“我、我、我知道！”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他吞了吞口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钟强先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真能诈出一个专家来，他连忙站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到小知青面前：“别着急、你慢慢说～”
小知青叫郑光羽，他在家不受宠，所以上面一说每家必须有一个孩子要下乡，他就被丢到乡下来了。
郑光羽坑坑巴巴的说：“我、我、我有个小叔叔，他就是学农业的，而且还是搞水产养殖方面的。”
“他在哪里？”
钟强先大喜，直接握住了郑光羽的手。
“他、他、他在家里。”
钟强先被这话给噎住了，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
但是又实在需要郑光羽的帮忙，他便忽略郑光羽的小结巴和无厘头，继续问道：“我知道他肯定在他家，我是想问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他呢？”
“我、我叔叔单位有电话，我知道电话号码，你可以打电话给他！”郑光羽用力吐出一大口气，可算是能讲出完整的句子了。
电话？他们村没有，想打电话得去县里，公安局有，他小舅子在那边，能借到电话，钟强先在心里盘算了一遍，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小同志，你这算是立了大功啊！要是村里的鱼真能养出规模来，我在你的档案上给你记上一功，有回城名额的话，县里肯定会优先考虑你！”
事情还不知道能不能办成呢，钟强先的大饼就先画上了。
其他知青一听这事关系到回城，立马一个个嫉妒的眼睛又红了。
钟强先也没忘记他们，大饼人人都有，反正又不花钱，顺嘴的事。
“你们也不要着急，大家都能回城的。”
“小郑的功劳也是属于你们全体知青的功劳，到时候咱们村一发展起来，上面看，咦？钟家岗的知青搞建设这么厉害的嘛？城里也需要他们！直接全给你们接回去了也不是没可能。”
“到时候你们都走了，我还不知道上哪去找这么多文化人呢！你们说是不是？”
众知青都被他描绘的蓝图给逗笑了，脑子里不断浮现真有那一天，他们衣锦还乡该有多么的荣耀。
钟强先安抚的差不多，就想着先办正事，他直接开口问郑光羽：“你今天有什么事没有？没事的话跟我去一趟县里，给你小叔叔打个电话，我想问一些事情。”
第89章
“喔～我有时间的，现在就可以去！”郑光羽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钟强先不在意这些细节，他满门心思都在村里的鱼塘上面，拉了郑光羽就去牛棚牵牛，连车子还没套就想走，还是钟伟先拉了自家的驾车子拴好绳子套到了牛脖子上，让两人坐着车走。
到了公安局又是闹了一番笑话，起先人家并不愿意借电话给他用，理由是不能公器私用，搬出他小舅子黄有德的名字也不行，局里换了新领导，对这些事情查得很严。
钟强先别无他法，又想带着郑光羽去邮局看看，邮局是能打电话的，就是费用比较高，而且对方回电的话，他们这边接不到。所以钟强先一开始才没有把邮局给放到首选位置。
他想的是，如果有其他信息，郑光羽的小叔叔能把电话打回公安局，然后留言给黄有德，这样他就能及时收到信息。
都带着人走到门口了，忽然他又折返回去，对其中一个干警说：“我想见你们领导！”
钟伟先和他说过，遇事不要横冲直撞，多换些角度思考，没准就成了呢？所以他想再试一次。
干警有些无奈：“都说了局里的电话不能借给私人用，你找我们领导没用的！”
“我有正经事，而且我借电话不是私用。”
“真的？”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黄有德是我小舅子，他的人品你该信的吧？如果我骗你，你又不是找不到我了！”
钟强先装的一本正经，还真把年轻的小干警给唬住了，乖乖带他去见了领导。
“领导你好，我想借用一下贵局的电话。”
“不是私人的事，是为了我们村的集体建设。”
坐在办公室的白手套还没说话，钟强先就给他来了一套连环话术，堵的他张不开嘴。
接着他又道：“是这样的，我们村集体最近在搞水产养殖，但是遇到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本地的专家可能无法解决，这位小知青的家属中有从事相关行业的专业人士，所以我们想致电他们单位，看能不能得到一个解决办法。”
“您放心，我们不白用，费用的话，我们付双倍！”
农业局的不一定不知道怎么处理，只是他不一定能请的来人，请来人后，也并不确定真要养殖成功，需不需要分出一部分利益给他们，毕竟是双方合作养殖的。
如果换成外地的专家就没有这个顾虑了，而且这个外地专家还是村里知青亲戚，能不花钱肯定选不花钱的。
比起请专家的费用，打电话才花几个钱？
白手套终于得到插话的机会，立马道：“你们都愿意付双倍的费用了，为什么不去邮局打电话呢？”
钟强先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丝老农民的憨厚来：“不瞒领导您，我有个小舅子在你们局里上班，想在你们这打电话，也是想着如果专家那边有回电，能够及时得到通知，在邮局那边没有这方面的……”
剩下的话钟强先没有说完，全留给白手套脑补了。
“你们村的那个养殖是个什么情况？上面不是说了吗？不允许私人买卖！你们这是顶风作案，到我这自投罗网来了？”
白手套似笑非笑的看着钟强先，似乎是在说这下我看你还怎么解释。
钟强先慌里慌张说：“哎呀～搞错了，不是私人买卖，是集体交易，跟工厂一样的，我们是合法的。”
“而且我们村的鱼还没往外卖过，除了每次有收获的时候，会交给镇上一半，其他的都是村民们自己分了吃的。”
“国家对于家禽养殖数量有限制，我们是知道的，哪敢知法犯法，做超纲的事啊！”
钟强先表面上慌得很，实则心里也一样慌，他都想骂自己一句：为什么就自己一个人莽撞的来了县里，要是带上伟先，那挨骂的会不会就不止他自己了？这个小知青像个呆头鹅一样，人家还没问他呢，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说话了，要是有人质问他，估计会吓哭的。
到底是年轻人，没见过世面。
像他这样的老油条，就镇定多了。
“既然不往外卖，你们村人口又不多，随便养殖点不就够吃了，干什么还要找专家，扩大养殖数量，还是说……你在骗我！”
白手套眼睛微眯，用审视的眼神死死盯住钟强先。
钟强先害怕极了，但嘴上仍在不停的输出：“青天大老爷啊！我冤枉啊！”
“我就一个老农民，哪里敢骗您啊！”
“村里的鲜鱼不往外卖不假，但是我们想卖咸鱼啊！”
“我们村有个咸菜加工厂，证件什么都是齐全的，只卖素菜感觉有点单调了，所以想多创造一些新品类出来，搭配着售卖。”
“这年头谁不想吃肉啊？如果有猪肉，腊肉我们也想做，可您也知道，现在的猪肉有多紧俏，上面的规矩是死的，村里养的猪我们自己都不够吃的，哪里还有多余的送到厂里加工成腊肉？”
他自己都佩服自己，在小腿肚子都打哆嗦的情况下，嘴巴能叭叭叭的不停说话，看边上小知青崇拜的眼神，就知道他今天的表现该有多么优秀。
也是多亏了这些知青，一天到晚的整些破事出来让他断案，不然他还不知道自己嘴皮子能这般利索，以前傻啦吧唧的钟强先终究不复存在了。
他现在跟钟伟先一样，也是个聪明人了。
白手套也被他这一连串的话术给惊到了，心想你要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那就没人不老实了。
老实人会想到咸菜加工厂还能加工别的菜，甚至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子饺子？
“钟家岗咸菜厂？”
“对对对，领导您也听过我们厂的名字啊？要不是今天走的急，我高低带两坛子咸菜来给您尝尝，我们村的咸菜在本地说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白手套摆摆手：“带来我也不能收你的，那属于贪污受贿，性质很恶劣了。”
钟强先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你看我这嘴，老是说错话，该打该打！”
“你们村的咸菜确实挺有名的。”白手套吃过，他媳妇买的，他家里现在还放着几坛子呢。
“这个电话我可以破例让你打，但是……”他话锋一转：“如果你们养殖成功，村里产的咸鱼要优先供应我们局里。”
“合规的情况下，鲜鱼我们也能回收。”
跟谁采买不是买，如果可以，白手套更愿意扶持他们当地的产业。
钟强先被这偌大的惊喜给砸的有点晕头转向了，对方不仅愿意借电话给他们用，甚至还提出要收购他们村的产品，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领导，放心吧，到时候就算我们村里没鱼吃，也不会让局里的干警们没鱼吃的。”
他反应过来，立马就答应下来了。
“您都不知道，之前你们打拐，解救了多少孩子，提起这事，村里就没人不竖起大拇指的！”钟强先一边说，一边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给白手套哄的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几条。
小郑知青看他的眼神也更加的敬佩了。
“咳咳咳……好了，别说了，不是要去打电话？”再夸下去，白手套都不敢保证自己脸上还能一直维持严肃的表情。
黄有德还一直说自己有个老实巴交的姐夫，今天一看，这小子一点也不实诚啊！
在打完电话走出公安局的那一刻，钟强先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牵牛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除了接电话的时候喊了一声小叔叔之外，一直装哑巴的郑光羽，这会也像是出现医学奇迹一般，他的声带突然又能正常发声了。
“村长，你也太厉害了吧！公安局的领导你都能搞定。”有这么优秀的村长，郑光羽与有荣焉。
“不是我吹，以前我还见过县长，在他面前我都不带害怕的！”
其实就是*吹的，不害怕才有鬼。
但郑光羽是真的信了，光是公安局内的那一场表演，就让他成了钟强先的小迷弟。
他决定，这么伟大的事情，不能只有他自己知道，等回村以后，他要把今天的事说给每一个知青听。
就这样，钟强先在毫不知情下，在知青点又提升了一波威望值。
郑光羽的小叔叔和他关系很好，所以对于钟强先提出的各种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关于养殖品类、密度、以及鱼食，甚至鱼苗的问题，他都帮忙解答了，还给牵线找了一家研究所，给钟家岗供给优质鱼苗。
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对他侄子好一点，钟强先自然不会不答应。
听说村长突然办成了这么一件大事，钟莹莹是由内而外的震惊。
不过她又很快平静下来，转头就开始思索，自己能在这个事件中做些什么添砖加瓦的事情。
关于高密度养殖，她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打氧问题，尤其是下雨天，养殖密度过大的情况下，特别容易发生缺氧事件，导致鱼类集体死亡。
这个时期又没有打氧机，而他们的地理位置就注定了夏季多雨，该怎么提醒村里人注意这件事情呢？还有就是，这件事情如果发生了要怎么解决才好？钟莹莹觉得，她需要进行更深一步的思考。
第90章
想要增加水体中氧气无外乎两种办法，一种是直接打氧，另一种就是增加水体与空气的接触面积。
前者在短时间内暂时还没有可能做到，后者想想办法还是有方法的。
最传统的方式就是抽放水，最好是用水车，一边抽一边放，抽水的那边，水车把水体高高扬起，与空气的接触面积不要太大。
传统的龙骨水车需要依靠脚踏或者手摇，还有靠水流自动转动的筒车，后者比较省事，但是需要高度差，前者则是适应于各种环境，就是需要依靠人力进行转动，才能通过齿轮或者叶片，将水从低处引到高处去。
钟莹莹这个跟邓荣学机械只学到一半的半吊子自然不会造这些东西，她想到的是远在海市的宋冬宇。
既然他能把家人送来钟家岗，受钟家岗的庇护，那钟家岗的发展，他也该尽一份心力了。
就算不给他们造机械，帮忙改进一下图纸也是好的。
钟家岗有水车，但只有小水车，远远不足以长时间供应两个鱼塘的抽水放水。
鱼塘的抽放水，由高到低，和由低到高两种情况都有，还需要根据具体情况分别设计两种不同的水车。
钟莹莹把想法给钟伟先提了之后，钟伟先什么也没问，就去城里拍电报给宋冬宇去了。
那边回信的速度非常快，但是并没有给出钟莹莹想要的图纸，而是只传递来四个字：姑奶奶，图！
谁知道他姑奶奶是谁啊？钟莹莹感觉他有些莫名其妙。
钟伟先却是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给钟莹莹说：“你宋叔的姑奶奶，就是咱们钟家岗那个！”
村里的？姓宋？宋晴芳？那个沉默寡言的老太太，她竟然有这能耐，钟莹莹在觉得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的同时，还怀揣了一丝对她爹的抱怨。
她故意唉声叹气的说：“爹，下次有什么事情，能不能也告诉我一声，我又不会出去乱说！”
干坏事被抓包，钟强先略微有些尴尬，但是让他选，他下次仍然不会告诉闺女的。
言多必失，事以秘成，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失败。
来了县里一趟，就得到这么个消息，父女俩很快又回到了村里。
这次去找宋晴芳时，他们没再避着人，因为这次有足够正当的理由让他们在人前和宋晴芳这个‘坏分子’接触。
“老太太，听说你会画设计图？”钟伟先装作和宋晴芳未曾接触过的搭话。
“谁说的？”宋晴芳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回话的态度异常的冷淡。
两个人演的有模有样的。要不是钟莹莹知道实情，恐怕真会被这两人给骗过去。
“麻烦你态度端正一点，上面把你放到我们村是来接受劳动改造的。”
钟伟先在表明来意前，上去先给宋晴芳一顿骂。
宋晴芳也装成真的害怕了的样子，小心翼翼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像极了被批斗丢过臭鸡蛋的惶恐。
“宋晴芳同志，村里现在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你有信心能完成任务吗？”
“我一个老太太，腿脚还不利索，除了给村里喂喂牛，打扫打扫牛粪，还能干什么？”宋晴芳可怜巴巴的问道。
“听说你会画图纸，村里现在修鱼塘需要再造两架水车，一架引水的，一架放水的，你只要回答我，你能不能办到？”
“如果你把这件事情做成了，那村里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等年终审核等时候，村长会向上报告你劳动改造的成果，事成之后给你评一个改造完成也是不无可能的。”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眼中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光彩，钟莹莹都有些佩服她的演技了。
要知道，这俩人事先并没有排练过，能演到这个程度，足以证明两人都是拿出真心实意的假戏真做。
“这老太婆真的能成事吗？”她除了住牛棚外，看上去和普通老太太也没啥区别。
知青那边对于宋晴芳画图纸这件事持有怀疑态度，他们自己不会画，就认为别人也不会。
“听说是海市来的，没下放之前在学校当老师呢！”
“郑光羽，你家不也海市的吗？你认识她吗？”
“你知道海市有多大吗？”
郑光羽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问话的知青，那人被他盯的十分不自在，灰头土脸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就随口那么一问，想着她是老师，没准还教过你呢！”
郑光羽都不想搭理他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这是随口一问还是刻意想看自己笑话，那人心底清楚的很。
宋晴芳是有两把刷子的，答应钟伟先的要求之后，她先是去实地考察了一番，然后有参照了钟家岗原有的小水车，当众画出了了新水车的图纸。
“还真画出来了！走，我们也凑近一点看看！”新知青不搭理他，朱志鑫也不搭理他，王岳只好自己一个人挤到村民中间，去看宋晴芳画出来的图纸。
用小孩作业纸还有铅笔制成的简易图纸，就算是王岳这个外行，也能看出这个图的专业性。
他又蔫吧了，怎的一个二个都那么有能耐，连个坏分子都比他有本事，他还能干什么事啊？除了养鸡，他啥也不会。
王岳一反常态的、丧丧的回了知青院，生无可恋的躺在自己床上，一动不动。
被留在牛棚跟前的其他知青，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这是怎么了？”这是有人在问朱志鑫。
朱志鑫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他都跟王岳闹掰多久了，怎么他的事还拿来问自己？
王岳不刺他们两句，他们还怪不习惯的。
王岳的心情，除了知青们没人关注，很快，连知青们也不在关注他。
他们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钟家岗新造的水车上面，那可是个大家伙。
一架水车上面的滚轮造的又大又多，和知青们见过的初版图纸对比，显然是又增添了许多新的设计。
“我来试试！”
帮助养鱼的家伙事，就是来帮助他成就事业的，所以郑光羽也不胆怯了。
他迫不及待的第一个站到水车边上，摇起了把手，只见他轻轻一推一拉，鱼塘的水面就激起层层水花，他情不自禁感慨道：“这也太省力了吧？就算换个七八岁的孩子都能推动。”
其他知青一听他这话，本来对做苦力没啥兴趣的，这下也挨个排队，要过去试水车。
“真的很省力。”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其他水车不是一样的能够能用吗？干嘛要花这么多时间，搞这家伙？”
“这你就不懂了吧？吃代用粮饼子也能活，吃白面馒头也能活，都是一样的不会死，让你选，你选白面馒头还是饼子？”
“那必然是白面馒头啊！我又不傻！”
“你说你不傻？那能有更省力的工具，谁愿意使费力的？”
“我……”刚才还说他自己不傻的知青，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村里的鱼苗终于进场了，一尾尾鱼苗被放进水里，村里人严格按照郑光羽小叔叔给的指导建议进行饲养。
他们最常干的就是割一些草还有挖一些蚯蚓来喂鱼。
草容易割，但是蚯蚓挖能挖多少？
钟莹莹又隐约记起，蚯蚓貌似能人工养殖的，而且养殖难度不高，也不需要什么成本。
就是回忆这个养殖方法的时候，略微有些让人反胃。
她本来就十分害怕或者说恶心这种肉色光滑又会蠕动的生物，现在却让她努力的回忆之前见过的养殖过程，包括每一阶段蚯蚓的状态，着实是有些残忍。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开学返校前，回忆起了全部流程。
“你这都哪学的？怎么小方法一套一套的？”钟伟先感觉自己老了，已经要被淘汰了。
现在的孩子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连养殖都能比他这个干了几十年农活的农民知道的多，一上来啥也不说，直接一套完整的流程就掏出来展示了。
钟莹莹眨巴眨巴眼睛：“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回头我也买了学学！”
“看的书有点多，记不清了！”
“咋能记不清了呢？你这孩子，怎么到关键时刻掉链子了？”钟伟先有些着急。
钟莹莹：“反正爹你多看书就对了，多看书总有一天能看到的！”啥时候能看到就不一定了，等几十年后，等有手机了，一搜就能搜出来。
“我上学去了，爹，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等着放假回来吃鱼呢！”
钟绍华拉了牛车，在家门口正等着呢。
现在认识去市中的路了，俩孩子不用大人护送，也能坐火车去上学了。
票仍旧是买的卧铺票，光是购买资格这一门槛就卡掉了太多鱼龙混杂的人。
所以家里就算是多出些钱，也想让她们更为安全的到校，该省省，该花花，钱就该花在刀刃上。
刚一到校，收拾好东西，还没开始上课，就听说她们班有插班生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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