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他什么都有了,他获得了青训营破格的年薪和补助,接了广告,半个学校的女生挤在他的班级门口,他爸的公司送了一套公寓给他,别人的15岁想都想不到的这些东西,都推挤到了他面前,就算他妈用了许多中文谚语告诫他,他也还是得意忘形了。

在派对上喝得烂醉,宿醉的酒还没醒就把车开到环山公路上,贴着悬崖飙,之后又差点在车上和一个他都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发生关系,幸好他在最后一刻想起来他妈对他说过,如果知道他把女孩肚子搞大,一定会打断他的腿时,终于清醒过来,决定还是先回城里买套。

一整个晚上,有数次机会让他的腿真的断掉,但他都躲过了,他是在买完安全套后兴奋地离开商店时,被几个人打晕塞进车里拖走的,而那个等他买套的女孩目睹了这一幕,因为害怕,没有报警。

他被丢在一处郊外的烂尾楼里,几个人轮番殴打他,不是抢劫也不是绑架,没有人说话,他起先拼命抱住头,在发现对方瞄准了他的腿后,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些人的目的。

15岁的他颤抖着说:“求求你们,不要打我的腿,我可以给你们钱,他们给你们多少?我给你们十倍。”

领头的人好像笑了,然后用一根棒球棍砸向他的小腿。

那些人走了,他被扔在原地哭嚎,那种痛,过去了很多年单准都清楚记得,身体从内部断裂,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肢体以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形状曲折着,痛得听不见自己的大叫,并且很快晕了过去。

后来他被警察找到了,送进医院后她妈在手术室外晕过去了三次,他度过了危险期,但医生说他不可能再从事运动了。

那伙人被抓到了,都是未成年,只能送管教机构。谁都知道幕后主使一定是敌对球队,但烛照队的敌人太多了,最终这件事不了了之。

从那天开始,差不多有一个月,单准很少说话,有时候一整天一个字都不说,他只是不停地复健不停地复健,医生的诊断越来越乐观,最后他终于被允许重回赛场,而这一切他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哪怕在医学如此发达的当下,都是个奇迹。

他在15岁的那一天被打碎过,他重塑了自己,开始坚定自己的形状,以抵御自身的愚蠢和外界的伤害,一直到踏上这座岛,他都一直认为,他已经学到了足够多,也足够坚强了。

但上天似乎认为他太过自满了。

那鸥斯,这座岛上发生的一切,都像那个烂尾楼里的殴打,与其是来自面前的施暴者,更多的是来自看不见的暗处,而那些暗处,反而是构建这个世界的规则本身。

他是在被断腿截口的幻痛折磨得浑身冷汗的时候,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认识得太晚了,以至于15岁那年没有被夺走的腿,还是在18岁这年被夺走了。

***

“埃拉斯谟。”单准抱着听完他的故事后一动不动的金发少年,神情坚定而平静,“你最后还是救我了,对不对?哪怕你很害怕,我看得出来你很害怕,不是害怕奎利,也不是我,是害怕别的。”

“……”

“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是,埃拉斯谟。”

“……”

“你愿意和我一起,摆脱这一切吗?”

风突然大了起来,把阳台门刮地嘎吱作响,掀起了窗帘,深色的云遮蔽了月亮。

埃拉斯谟放开单准,在这片深沉夜幕中唯一的暖色灯光下,看着单准湿润明亮的眼睛。

他朝他笑了一下,很浅,但带着无比的信任。

埃拉斯谟倾身上前,吻住了单准。

单准的手指动了动,最终没有推开。

To be continued

群~⒋⒊1634003? 整理.2022?03?18 00:46:30

第四十五章

没有被推开,这让埃拉斯谟欣喜若狂。

但他立刻压抑住了,反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轻轻地啄吻单准的嘴唇,单准没有动,而是轻轻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很轻,与其说像是害怕惊动旁人,倒像是害怕惊动自己。

单准感觉到埃拉斯谟的嘴唇凉凉的,干燥得有些起壳,那双嘴唇在轻柔地吻他,渐渐温暖湿润起来,单准睁开一点眼睛,看到埃拉斯谟沉浸又克制的半张脸,心里想。

……他那么喜欢我?

恰好在此时,埃拉斯谟也抬起眼帘,两人的目光避无可避地撞在了一起,这是一个将晦暗的浅吻挑明的机会,埃拉斯谟抓住了它。

埃拉斯谟微微张开嘴,伸出舌头,舔吮单准的嘴唇,单准终于有了反应,触电一样后撤,但立刻被埃拉斯谟揽住了腰,鼻尖蹭着单准的脸颊,他什么都没有说,这时候一切言语都会让单准有退缩的空间,他只是让单准听他压抑的喘息,两人的脸若即若离地贴在一起,亲密地触碰。

他们在草地上一起吃早餐,在沙发上一起打游戏,还在安静的夜里分享彼此的过去,在这座绝望的岛上,他们是最像亲密伙伴的人。

单准突然抬起手,捧住了埃拉斯谟的脸,闭着眼睛重新吻了上去。

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了。

单准知道自己想抓住唯一可以信任的温度。他怀疑过埃拉斯谟,警惕过埃拉斯谟,甚至短暂地厌恶过埃拉斯谟,但这个笑容澄澈,性格却浑浊不清的少年,总是一次次把自己拉向他,直到单准了解他,无法放下他。

「我已经不怀念以前了。」

单准想起自己是这么对万舒说的。

那明朗的、简单的、有序的、爱憎分明的过去。

再温暖的回忆,都抵不上此刻的沉沦,要更能支撑他这个再也不能以双足站立在世间的人了。

他们侧身倒在床上,互相抓揉着对方的头发,气息不稳地变换角度,埃拉斯谟吻得一次比一次深,用舌头推挤单准的,舔舐、吮吸、噬咬,单准从接纳,到主动地吮吸埃拉斯谟的嘴唇,节奏慢了下来。

埃拉斯谟掀开眼帘,看到单准闭着眼睛,睫毛轻柔地颤动,将嘴唇微张,含住自己的唇珠。

这么多天来被关在阴暗地下的愤怒就这么被抚平了,埃拉斯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饱含温柔的亲吻,与情欲无关,与释放无关,更像是一个带着伤的同类,凑过来舔了一下自己的伤口。

埃拉斯谟的胸腔升起一股巨大的酸楚。

就是这种酸楚,让他产生了错觉。

错觉他和单准是同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