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举杯欢呼,只有单准兴趣缺缺,他侧身穿过聚拢的人群,想到角落去,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不知道为什么,单准看到对方的脚,就认出了对方,那个人下午穿的是一双黑色运动鞋,现在穿的是一双牛津鞋。

周围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来人,纷纷散开,本来应该有了更充足的空气,但单准却感觉气氛像发条一样,被不动声色地拧紧了。

单准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人,这家伙在暗调的灯光下显出一种和白天不同的俊美来,三件套西服和大背头,眼睛藏在轮廓极优秀的眉骨后面,瞅着单准,像瞅一个物件。

单准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不友好的调笑:“历山?听说你找我?”

历山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没有必要,单准越发不爽了,尤其现在很多人都在看他,这让他显得特别没面子。

“你直说了吧,是不是因为下午的事,赔偿或者开除你让那个叫康奇的来,不用跟我来虚的。”单准企图把状况引向历山跟他阳奉阴违的状况去,好让自己看上去强势一点,但这话似乎没用,历山还是面无表情,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到底……”

“你叫单准?”

历山打断了单准,这次因为离得近,历山的声音放得也轻,听起来浑厚又富磁性,那声音让单准没来由地从脊柱蹿起一股酥麻,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揣进裤兜:“对啊。”

历山突然朝他伸出手。

单准低头看那只戴着半掌手套的手,愣了愣,他以为历山要握手,心里还想着,握手不是应该脱手套吗?下意识伸手握了上去,结果历山轻拍开他的手,示意另外一只,单准就把愣愣地把自己的左手伸过去了,而后被历山顺势牵住。

周围的人笑着起哄,虽然是带着各大洲口音,夹杂外语的克制的起哄,但在单准听来,就跟街边小流氓的吹口哨没什么不同。

历山牵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单准猛地把手抽了出来。

“你搞什么啊?”

起哄瞬间噤声。

历山回身看向单准,露出了他的第一个表情,一个很温柔的,但让人觉得汗毛倒竖的笑容。

“没什么,我很喜欢你,想带你四处看看。”

单准一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

历山又笑了:“这也许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抱歉,我在贲罗海岸长大,民俗与内陆不同,我们牵别人的手……”历山再一次执起了单准的手,“只是为了表达友善。”

“……哦,”单准还是觉得别扭,好在历山看了他一眼,放开了他。

“我请你喝一杯?”

单准想说他已经喝过了,但历山看着他的眼神让他莫名地有些不敢拒绝,只好点点头。两人来到吧台边,历山让酒保上两杯贲罗酒,单准听说过这种酒,贲罗登陆后被生物武器污染的威士忌,一种变异酒,工序复杂,很稀有。

酒保打开瓶塞,注入装了冰块的杯中,立时酒香四溢,酒液是一种单准从未见过的红色,很像血液弥散在水中的颜色,但又微微偏蓝。单准看一眼历山,历山笑笑,用杯子碰了碰他的杯子,一边啜饮,一边垂着眼睛看他,单准见对方喝了同一个瓶子里的酒,便也喝了,还在心里想自己会不会防备心太重,这里到底是学校,就算报复也不至于在酒里下东西。

酒非常辣,难以下咽,然而用舌头卷住在嘴里留了一会儿后,又神奇地渗出极香醇的口感。单准有些惊喜,很快喝了第二口。

“喜欢吗?”历山笑着问。

“很不错啊这个,我第一次喝。”单准答。

他没有注意到,大厅里的人们,在陆陆续续地转移,电梯门开开合合,楼层显示,电梯在将人们一趟趟送往地下。

“这是我最喜欢的酒,第一口像迎头痛击,但只要适应了,就能尝出难以言表的香甜。”

“嗯,是挺妙的。”

“而且你发现了吗?”历山晃着杯子,酒液表面摇晃的反光映在他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上,“它有点腥。”

单准凑着杯口,轻轻嗅了嗅,心想这酒上头有点快,他有感觉了。

“好像是……”

“像血。”

单准还想嗅第二次,闻闻看是不是像血,然后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吧台上,发出“咚”的一声。

擦拭玻璃杯的酒保对这动静仿若未闻,没有停下手上细致的动作。

历山喝完了的酒,放下杯子,红色的酒液从杯口缓缓地滑落。

蒙了一层淡红色的杯壁对面,历山摘下手套,把手放在单准的耳后,轻轻抚摸那一片被酒染成粉色的皮肤。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

单准猛地睁开眼睛,被强光刺激得又连忙闭上,眼睛刺痛,分泌出泪液。单准用了几秒钟适应过亮的灯光,而后才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长方形的房间,刷成全白,没有门窗,他此时坐在一张靠墙的铁床上,床和床单也都是白色的。

单准想跳下床,这个动作太猛了,扯到了手臂,这时他才发现他的手腕被皮套锁住了,这间房,只有这个皮套是黑色的。

他一丝不挂。

单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心跳速率到了他难以呼吸的程度,肌肉紧张地虬结起来,眼角的眼泪茫然地滑落。

而他对面,那面看起来光洁崭新的墙的后面

是嘈杂的人声和音乐,那些在酒会上彬彬有礼的人,端着酒杯跳舞,酒液全都洒了出来。

这里没有开灯,因为他们面前,一整面墙都是剔透的玻璃,那间纯白房间的光亮都透了出来,照着他们迷醉的脸。

历山站在玻璃前,看着单准从床上小心地下地,四处张望,有些发抖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们之间只隔咫尺,但单准看不见他,只能用那双通红的,可怜的,羔羊一样的眼睛,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