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人群里立刻升起嘈杂的议论,这群上流人士像市场里的缺斤短两的小贩和斤斤计较的客人一样争论,有人说这是个好主意,有人说展品更适合继续公开调教,有人说还没有看够。
“这倒是个好主意。”历山把手插进裤袋,从暗处走了出来,走到了被水晶反射的灯光下,他微微笑着,却看不出情绪,像是有些兴奋,但声音又极冷。
“不过调教不是一蹴而就的,我想再给单准一次机会,如果我的调教仍旧不成功,铅头箭会向所有会员公开拍卖单准,让渡单准的所有权。”
“毕竟铅头箭的宗旨,永远是分享。”
人们闻言,没有再去确认彼此的意思,而是信服地看着历山,纷纷举起手里的酒杯,他们愉悦地,整齐地,说出铅头箭俱乐部的意志:
“分享隐秘,分享财富。”
***
单准在通风管道里爬了十几分钟,他赤身裸体,因为失血和剧烈活动,此时开始感觉到冷了,一边爬一边打冷战,在终于看到出口的光的时候,他最终还是撑不住,眼前发黑,再也动不了了,而后,他模糊地看到穿着连体制服戴着防 爆面具的人打开了出口的隔板,黑乎乎的面罩凑近了他,把他拖了出去,那些全副武装阵仗大得可笑的人,把他放在了担架上,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近他,单准眯着眼睛,认出了对方,是那个给他开药膏的校医。
校医麻利地从他的伤口里把碎玻璃挑出来,清洗消毒,疼痛让单准清醒几分,他瞪着校医,费力开口:“你们是违法的。”
没人理他,这让单准觉得自己说了一句特别没智商的话,校医快速地把他的伤口包扎好,又从随身的医药箱里取出了一支针剂,单准眼睁睁看着那针往自己眼前来了。
他的四肢被按住,校医的手指找到他的眼眶,针尖扎进他的眼皮,他不敢动了,因为那根细长的针管挨着他的眼球,往更深处去,他觉得疼,但针管太细,那种疼痛很微弱。药水会被注射进哪里?他的眼睛后面,只可能是他的脑子。
“睡一觉,就都忘了。”校医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指,把他的眼皮盖下来。
单准在陷入昏迷前想,原来之前他就是这么忘记的。
Θ群 431634003 整理~2021-12-24 19:22:17
第七章
再醒来的时候,跟前一天一样,单准躺在在宿舍的床上,床旁边放着叠好的校服,上面还有芳香剂烘干后的香味。他的视线上移,看到了血袋和吊瓶。
单准轻手轻脚地坐起身,看了一眼缠满绷带的右手,他脑子里混混沌沌,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这副模样,好像去跟人打了一架,竟然还到了要输血的地步,他觉得喉咙痒,咳了几声,咳得肺疼。
这时候卧室门被人推开了,穿着高年级校服的合生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的食物散发香气。单准看到合生,皱了皱眉。
怎么又是他?
合生长得清秀,人也温和,但经历上次他把自己叫到那个酒会后,单准就把他归类到了有钱人的高级狗腿那了,他不知道这其实是个十分贴切的归类。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合生温柔地问,走进房间在床边的矮几上放下托盘,举止自然得好像他已经做过这样的事无数遍了。
单准什么都没说,伸手把托盘够过来,丢在床上,用没有被扎针的那只手拿起盘子里的三明治,狼吞虎咽起来。合生有些意外,在单准喝水的空隙,问他:“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那你会跟我说实话吗?”单准看也没看合生。
“当然会。”合生微笑。
单准瞥见他的笑,那种笑容正是不可信的标志。他抓起盘子里的煎小牛排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就囫囵吞下,然后抬头看了看输血袋。
血袋上的标识是500cc,已经没剩多少了,吊瓶里的药水是消炎用的抗生素,也快打完了,单准伸手拔掉针头,血点立刻溅了一床,合生立刻站起身,意外地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
单准回头对合生一笑。
“上课啊。”
***
单准想,我来到这里,本来就是来上课的。
此时他用左手杵着下巴,坐在阶梯教室的后排,靠着窗,南半球的九月,是微风徐徐的春季,植被浓绿,空气里都是怡人的花香,单准垂下眼皮,俯瞰窗外,这栋教学楼正对着主干道,主干道蜿蜒而上,十分宽阔,行驶的车很少,在阳光下反着光,像一条玉带在茂密的植被中微微闪烁。
单准的耳边悉悉索索,他转过头,一些聚在一起议论的学生散开,另一些则更大胆地打量他,单准不跟他们对上眼神,很快老师走进了教室,宣布开始上课。单准低下头,打开课本,今天这堂课学的是全球历史。
战后全球政体重组,战火舔舐后的遗迹也多有损毁,在重归和平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各大陆的历史都尤为混乱,于是历史这门课程,重新被重视起来,成为了从牙牙学语的儿童一直到术业专攻阶段的大学生,都必修的一门课程。
然而翻开手里的这本历史课本,单准看到的,却是关于那鸥斯大学的历史,一整课的内容都是关于这个建校不足十年的学校的历史,更奇怪的是,课程是从一个神话故事开始的。
历史老师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衬衫和毛线背心,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和善的老头,他用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希腊神话的卡厄斯讲起,这位混沌之神诞生在创世之前,,他独自生下了幽冥之神厄瑞波斯和黑夜女神倪克斯,厄瑞玻斯又和倪克斯结合,产生了代表天堂的埃忒耳和代表白昼的赫墨拉。
“所以这个世界,是先有了黑暗,才有的光明。”那老头说着,环顾教室,大半学生都没在听,都塞着耳机玩手机的,只有单准盯着他,那老头的脸上扬起一阵莫名的笑容,继续道:
“不过这些与那鸥斯大学有什么关系呢?那鸥斯在古希腊语中,是神庙的意思,我们脚下的这座岛,在战前曾被尝试开发为核弹基地,但因为条件不符而中断了,但也因为深入开发的关系,当时的军队在这座岛的地下发现了一座神庙,考古团队判断这座神庙建造于公元前18世纪左右,甚至早于古埃及最古老的神庙卢克索,并且从这里供奉的神像,和雕刻推断,这座神庙供奉的是一位希腊神,因此那鸥斯大学建立之初,便将校名以古希腊语的神庙命名了。”
单准听了半天,居然只听到了这学校怎么命名,还混杂着一大堆发音拗口的神名,他实在有些不耐烦,低头打开手机,他还记得功能完善的校内网,和活跃度十分高的校内社交平台,要了解一所学校,也许根本不应该从历史课上,而是看八卦。
两千多人的社交平台,成为了一个相当闭合的社交圈,按理说应该没什么意思,但这些年轻的大学生们,在这座穷尽奢侈的岛上,竟然也能换着花样地玩乐和炫耀,在看了一堆跟军工厂差不多的图片后,单准发现了一条热门动态,是写给新生的,上面像旅游攻略一样列举了那鸥斯大学最值得加入的课外组织,每栋楼的功能、风云人物的花边新闻。
那位写动态的po主说他在进入这所学校之前,觉得自己家好歹是大陆首富行列的,但进了学校,才发现自己只是个中产阶级,因为大三的时候他被邀请进入了那鸥斯最有名的一个“课外小组”,见识到了人类的顶层阶级,掌握的从来不是财富,而是包含人类在内的,一切可见物的支配权,金钱只是最低端的。那个“课外小组”就是“铅头箭”,虽然有名,但会员只有数十名,数量很稳定,邀请会员和开除会员都很严格,自己只是参加了一次最“友好”的活动,但回去以后做了三天噩梦。
「铅头箭的会长是烛照集团的继承人历山创办的,烛照集团不用说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哪怕是贫民窟的孤儿,都要被烛照集团赚走唯一的口粮。烛照的生意遍布各个行业,各大陆统领都拿烛照没办法,已经不是经济垄断了,而是一种除了各大陆政体以外的一种新政权,所以我第一次见到历山的时候,还挺紧张的,当然,见到之后更紧张了。这人不仅长得天帅,还特别恐怖。唯一的忠告是,尽量离他远点。」
「不过,历山并不是这所学校唯一的顶级,还有个顶级存在,是奥马利克统领的小儿子,埃拉斯谟,长得非常漂亮,有人叫他校花,脾气很好,很有亲和力,但两年前刚入校的时候,埃拉斯谟和历山起过冲突,当时烛照和奥马利克在谈一个合约,你们应该都知道,烛照想接手亚欧大陆最大的核电厂,奥马利克不想给,正好这两人的儿子作为新生在这里碰上了,好像当时是校长出面,才解决这场冲突的,后来就像奥马利克和烛照握手言和一样,这俩人也再也没出现在一个地方过。」
单准找到目标了,他给自己注册了账号,ID就叫单准,然后登陆平台,找到了埃拉斯谟,他的ID是法文“érasme”,就是那个在医务室拍了单准的人。
单准迅速浏览器埃拉斯谟的主页,发现他拍过很多人,有老师有学生,看上去就像一个摄影爱好者,但只要点开评论,就会发现氛围很暧昧,那个经常在热评里,叫做“波塞冬”的人似乎是埃拉斯谟的朋友,他总是在调侃,说自己不配叫海王*。
除了那些照片,埃拉斯谟的主页找不到更多信息了,于是单准点进了波塞冬的主页,很巧,他两分钟前发了一条动态“游戏室组队”。
单准站起身,对老师说:“抱歉,我要离开一会儿。”
那老头笑着点点头,目送单准离开,继续不疾不徐地讲课:
“对了,我有说地下神庙供奉的神是哪一位吗?是爱神厄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