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正文完】(1 / 1)

第61章 正文完 直到太阳照常升起。……

翌日下午, 燕习带他去了海岛,和探险队的人汇合。

郑应他们几个过来,打着招呼:“燕哥, 好久不见。”

燕习介绍着他:“祁衍,我爱人。”

“你们好。”祁衍打招呼说。

队里的人很自然就接受了祁衍的身份, 挨个握了手, 报了名字。

一圈人往那里一站,和祁衍预想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原本以为会和纪录片里的野外冒险者一样,穿着帅气利落的工装衣, 身姿飒爽, 实际上……眼前这几个人满目狼狈,衣服是湿透的, 毛线帽上全是沙土。

“不好意思啊。”郑应笑着说:“我们刚去潜水上来,赶上大雨, 衣服让淋了, 都没来得及烘干。”

祁衍摇头笑着:“很酷。”

“酷个屁。”队里有人爽朗笑着:“瞎折磨人的细碎功夫, 真是闲着没事儿干, 整这一出。”

这口音一听就是东北人,后边问了才知道是辽宁的。

“嘿,责任落实制啊,一下飞机,是不是你说, 要滚进零度的水里先醒醒神?”

那人爽朗地笑了好几声。

“先去换衣服吧。”燕习递给他行李。

祁衍应了声, 进去换衣服。

八月份的挪威,阴雨不断,潮湿阴冷的气息几乎能渗进骨子里,所有人都套了羽绒服, 还在发抖,每个人都背着半个人高的包,脖子上挂着相机。

他和燕习刚换上装备,一层一层穿好,祁衍感觉自己身上负重了好几斤铁。

燕习递给了他一杯水,还有药。

“晕船药,要上船了。”燕习轻挑眉说:“三天。”

祁衍接药姿势僵了下:“燕哥,我这算上贼船了吗?”

燕习轻笑了声:“你还记得你来之前说了什么吗?”

祁衍一知道要去看虎鲸,什么也没问,拎着行李就要出发,中间燕习和他说了好几次环境艰苦,祁衍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天大的事儿都不算事儿。

“但你没和我说要在船上呆三天啊。”祁衍说。

燕习轻挑眉:“现在下船还来得及。”

祁衍盯着燕习几秒,扫了圈,没其他人,他扯过燕习的领子,在他下巴上亲了口说:“上了你的贼船,就没打算下去。”

燕习表情复杂,笑了:“从哪学的?”

“嘿嘿,短视频。”祁衍一口闷了药。

“还嫌不够冷?少学这些。”燕习呼噜了把他头发,走了。

祁衍在船上呆了三天,几乎是从早吐到晚,吃了吐,吐了吃,他之前也坐过船,但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你之前那是船?”队员笑着:“那是摇摇椅。”

祁衍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和这艘船在海面的颠簸程度相比,他之前都是过家家。

吐是吐了,但是虎鲸也看见了,祁衍缩在杯子里,冻得直抖,手里还握着相机:“欸!又来了条,它一直在我们旁边转悠。”

船员下来说:“一百米外有群海豹。”

队员用望远镜看,笑了:“嘿,怪不得绕着我们走,前面有群海豹。”

“这群海豹完怎么不跑啊。”祁衍说:“虎鲸马上就来了。”

郑应说:“跑不过,没用。”

燕习手上拿着无人机遥控器转着,他们要拍摄素材。

只是瞬间功夫,祁衍眼前的光暗了一秒:“怎么了这是?”

“往下看。”燕习手里晃着无人机把手。

祁衍往船下看了眼,瞬间脊背发麻。

深不见底的海面被虎鲸笼罩,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们的船托举出海面,成群的海豹四处逃窜,像是要借他们的渔船暂时躲避虎鲸的攻击。

但下一秒,虎鲸袭来,弥漫的黑色涌过海豹,深蓝色海面被血色分裂开。

有深海恐惧症的人看到这一幕,估计能直接晕过去。

“啧啧啧。”队员们倒是早已见怪不怪,只转头和船员说:“加快速度,晚上得到对面的海峡。”

船底浓重的黑色逐渐褪去,虎鲸带着他的战利品离开了。

祁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一抬头,刚好撞进燕习的视线。

燕习朝他笑了笑。

“虎鲸不会攻击我们吗?”祁衍问。

燕习说:“当然会,但是它们智商很高,在它的眼中,人类应该是个阴晴不定的生物,偶尔会帮他们拔出身体里刺入的生锈鱼叉,偶尔却会毫不留情取走他们同伴的生命,或许它们也不敢赌,这艘船上的人类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而且我们不属于海洋生物链,面对人类,它们更愿意选择无视,甚至远离。”

祁衍哦了声,举着相机,对着燕习拍了一张,叭叭什么呢,还挺帅。

晚上,一帮人停靠在海岛休息的时候,祁衍听他们说了很多之前探险的经历。

什么进了沙漠没出来,人干死在里面,晒成干尸没办法运出来,还有闯进部落文明,差点儿被火烧死,和熊在森林里缠斗玩儿捉迷藏,遇见树干粗的巨蟒,吓得拔腿就跑,掉下悬崖结果刚好摔进别人的坟头草,幸运捡回一条命等等。

祁衍安静听着,隔一会儿,看一眼燕习。

燕习偶尔说几句,语气平和,但是话语间的距离感,他能感觉到,这是燕习以前真实存在过的探险经历。

他们围着篝火聊了很久,后面聊起了祁衍,郑应知道他之前在滑雪队的事儿,还告诉了队员。

“你之前是国家队?”队员有人问。

祁衍应了声。

按一般流程,又该问祁衍为什么退出国家队,然后聊到伤病,再一起感怀一下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

“都是虚的。”有人突然说:“活着就行啊,你当时在雪山命都差点儿撂那里,我要是你,捡回这条小命,直接皈依佛门了。”

一群人笑了笑,这话题就过去了。

一行人,七八个,脸上都带着很真诚的笑,他们是真的在庆幸祁衍捡回来这条小命,没人脸上抱有遗憾,没人去在乎他还能不能滑雪,能不能发挥自己所谓的天赋,能不能为国家争光。

篝火烧得很旺,祁衍扫过这一群人,脑子里突然清明了一瞬。

对啊,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他应该抱以激情和感激去拥抱现在的人生啊。

那他这么多年,到底在不放过什么。

这和高考前一天,学生出了车祸,不关心学生生命安全,反而在埋怨学生没办法参加高考的家长有什么两样。

祁衍突然就想明白了。

他这么多年在难受什么呢……

祁衍盯着篝火发愣。

他把什么都看的太重要了,被人人夸赞的天赋,付出九年青春的队伍,比赛场上受人追捧的荣誉……

可这些,有什么用呢。

祁衍无意识叹了口气,旁边突然伸过一双手,递过来个暖宝宝。

祁衍接过来,抬头。

燕习正在和队员们说着话,但还是注意到了祁衍情绪的变化,递给他暖宝宝后,手很自然握住了他的手,再没松开。

手心透过的温度,让祁衍心瞬间安稳下来。

翌日是在船上最后一天,拍完了素材的小分队,打算折返回海岸,到达深水区时,又队员提出要下去潜水。

祁衍的潜水证考了好几年了,但是只用过一两次,还是在专业教练的带领下潜水,像这种野生的潜水域,祁衍还真没底。

“试试吧。”燕习说:“我在呢。”

祁衍笑了下:“那就玩一玩儿?”

燕习揉了揉他头发:“去换装备。”

潜水进入海洋深处,失重感仿佛整个世界将你托起,挣脱了所有束缚,随着深度增加,眼前的能见光越来越微弱,耳鸣声包裹着脑仁,甚至能听见海水涌动的声音。

眼前海洋生物在绕着他旋转,它们身上发光器官,神秘且极具吸引力。

光线越来越暗,海底水压增大,身体明显的压迫感。

祁衍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感受着自己被海水拥抱托起,这一瞬间,他连燕习都感觉不到,只全身心感受着自己的存在。

他不知道在海底呆了多久,甚至无瑕顾及身后氧气还有多少,他只沉浸在这一刻,天地间只有自己的这一刻。

直到有队员用灯光示意他们该上岸了,祁衍才回过神,跟着大部队往上走。

“祁衍不像新手啊。”上岸后,队员说着。

祁衍换完衣服出来,笑了笑:“挺有意思的,我想我以后应该会经常去潜水。”

“嘿,叫上我啊。”郑应笑着说:“什么时候休息?我带你去英国有个海峡,特好看……”

“去哪?”燕习从船舱出来,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不带我?”

“哪敢啊。”祁衍笑着说:“一起去。”

燕习摸了摸他侧脸。

潜水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太阳刚刚落下,暮光在海面尽头蔓延。

天气太冷,队员都进船舱里休息了,祁衍睡不着,裹着被子去甲板上坐了会儿。

他手里拿着相机,在镜头里,看着海面尽头的暮光发愣。

天空和海洋被金黄色的暮光分割开,没有大地的空间,茫茫大海寂静神秘,除了他只有他。

祁衍在镜头里盯了很久,才放下了相机。

放下相机的那一刻,他眨巴了下眼,猛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下一秒,他掀开被子,冲进了船舱:“外面有极光!八月份!有极光!”

祁衍激动说着。

船舱里的人都睡着了,朦朦胧胧被祁衍吵醒后,看了他一眼,转头又都睡了。

祁衍:……

祁衍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他们这些人常年在北极圈活动,极光什么的,早就见怪不怪了。

祁衍默默关上了舱门,抱着相机,正要离开。

“哇,八月份竟然有极光。”

说话的人声音温和,带着难得的波动。

祁衍转头,看见燕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甲板外,靠着半边舱门,正在看着他。

祁衍笑了:“你怎么在这儿?”

“嗯……”燕习从祁衍手里拿过相机,对着他拍了一张,刚好定格在极光越过海面的瞬间。

“我来看看某人不睡觉在干嘛。”燕习递给他相机,两个人一起去了甲板上。

燕习和他进了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

“你刚才一直在那里?”祁衍意外道。

燕习笑了笑:“我以为你会很快发现我。”

某人刚才在发愣,燕老师根本不敢过去打扰他,又不想进船舱,只能在门口挨冻,盯着他。

“燕哥。”祁衍无奈说:“下次能不能直接过来?”

燕习没说话,只是在被子里握住了男人的手。

原本昏暗的天空,极光突然的出现,让人仿佛瞬间掉入了另个空间,那里梦幻神秘,幸福被滋润,痛苦被抚平。

你站在那里,除了感慨大自然的神秘和强大,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太漂亮了。”祁衍说。

来到挪威这几天,祁衍感觉自己像意外被投放进了另个空间,在这里,他得到了真正的治愈。

手机振动了下,推送了条消息,祁衍下意识看了眼,眼皮微微抬了下,沉默了很久。

“燕习。”祁衍叫他。

燕习嗯了声。

“谢谢。”祁衍很认真说。

燕习没说话。

“你其实计划了很久,带我来这里吧。”祁衍说。

燕习垂了下眼。

今天下午,他和郑应闲聊的时候才知道,其实探险队这个项目去年冬天,素材就已经拍摄完了,上半个月,探险队在冰岛玩儿,突然被燕习给叫过来的。

刚才手机推送了条消息,早在半个月前专业设备就已经预测到,今晚零点会出现极光,是难得一见的,八月份到来的极光。

祁衍看着海面,叹了口气,突然就笑了。

“燕老师真是费心了。”祁衍说。

燕习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那我做的这些,有用吗?”

祁衍没说话。

燕习淡淡开口:“我们生活在现在的社会,被太多东西束缚,人不该这样。”

四周只有海浪的声音,燕习的声音平静又有力量。

“这世界太大了,我们的存在本身微不足道,人拥有自由意志和追求自由的本能,所以人才活成了人。”

“祁衍。”燕习叫他:“没有什么能困住你,没有什么能困住我们,我们的存在不足以撼动什么,所以,索性活得大胆一点,未来的交给未来,过去的早就过去,我们手里握着的,只有当下这一秒。”

燕习握着他手紧了紧:“恐惧的就任由他恐惧,这只是一种情绪,不足以困住你,包括财富,荣誉,亲情,友情,爱情,都不足以困住你,因为你只属于你自己。”

祁衍长久地没出声。

直到太阳照常升起。

祁衍盯着平静的海面说:“从四年前我在日本雪山掉下悬崖,直到遇见你,直到现在,我才感觉真的着地了。”

下船的时候,祁衍进去换衣服,燕习帮他拿手机。

祁衍递给他的时候,刚好弹出条消息。

【祁,你离开挪威了吗?我还是想再和你比一场。】

祁衍和燕习同时看见了消息。

祁衍进去换衣服了,关门前说:“燕哥,替我回了吧,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

燕习垂眼,抬了抬唇角。

这是挪威最大的室内滑雪场,十一年前,十九岁的祁衍曾经在这里拿下了冠军。

当时四周全是观众,人群熙攘着,为他挥舞着国旗,十九岁的他,在赛场上享受着世界的瞩目。

今天,祁衍站在这里,观众席里只坐着燕习,他站在滑雪台上,举起双手,给了燕习一个大大的飞吻。

计时器的数字开始滚动。

祁衍从滑雪台一跃而下,流畅的三周空翻腾空而起,动作干脆利落,雪雾被席卷而起,男人冲出雪雾,破风的声音划过耳膜。

那是来自十一年前的声音,他在今天,终于又一次听见了。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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