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爸爸,妈妈今天带我去摸小狗啦!】

【爸爸,我有点想吃楼下王阿婆的尖bing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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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半降,阵阵冽风迎面吹灌,将许直行额前的短发用力扬起,耳膜闷闷作响,神经松懈酸麻,他紧绷着的肩线终于缓和几分。许直行一手摁了摁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与其撒谎说太忙了,没看到,还不如坦荡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无数次听筒就在旁边,他却迟迟被那点分量压得抬不起手来。接通了然后呢?说我也想你,说能不能和妈妈快点回家。

可是不行。

逐字逐句顿在咽喉,小孩子才有直话直说的勇气,成年人明白思念是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节奏轻缓的童谣一路低唱,记忆如海底沉沙扬起,随着窗外的花光树影倒带不前。车速在悄然中逐渐加快,等许直行反应过来时,已经稳稳当当刹停在了学校门口。

正好是放学的时间点,校道人来人往,交警的吹哨声此起彼伏,许直行停在原先每天等待小姑娘的树荫下,瞥了眼腕表,于嘈乱背景中一抬头,便轻易找见了那两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妈妈”

许愿依旧背着那个快比她人还大的黑熊书包,遥遥望见彭南生的车,便迅速甩开旁边的伙伴冲了过来。

屁颠屁颠的,活像个精力撒不玩的野牛犊。

彭南生熄火下车去接她,小姑娘迎面撞过来,把他扑得踉跄几步。“怎么今天晚了半个小时?”他眼尾含笑,轻抚着扎手的小寸头,已经比刚见面时长了很多。

“因为...”许愿攥着书包带子乱晃,纠结半天还是实话实说,“班主任罚我,抓我留堂了。”

“哦?”彭南生双手抱臂,靠在车门边挑眉睨她,但那并不是一个生气或者责备的表情,“为什么?你做错什么事了?”

“我上语文课偷吃牛奶饼干被抓到了。”小姑娘撇撇嘴,怕被骂,只敢垂着头偷觑对方。

出乎意料的是,彭南生没有分毫要怪罪的意思,反而问道,“是中午带去的便当吃不饱吗?明天要不要给你多装一点?”

小姑娘有些错愕,随即眸底迸发出无尽光彩。原来他那个看起来比许直行要严格千百倍的omega妈妈,其实也很善解人意,很好说话。

许愿仰起脸看他,许久,挠挠头,竟有些腼腆,“嘿嘿...是你烤的饼干太香啦,我忍不住。”

彭南生成功被她逗笑。

小姑娘做错事欲盖弥彰的样子实在灵动无比微蹙的乌眉,杏眼滴溜溜转动,嘴角轻悄勾着,仿佛一只挫败而被迫收起利爪的漂亮狐狸。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太像许直行了,父女俩人脾性乖张,聪明伶俐,站在人群中比太阳还要闪闪发光。斑驳晕影透过树缝在她脸上肆意亲吻着,她就像带着漫天星月而来,挥一挥手,便赶跑成年世界里所有的灰黑色彩。

“那你下次要小心点,别再被发现啦。”彭南生忍不住伸手去掐小朋友肉鼓鼓的侧颊,一颗心脏柔软得能被捏出形状。

马路对面。

许直行怔怔收回将近痴狂的视线,单向车窗上映出他转瞬即逝的轻浅微笑,盯着看久了,竟产生这俩人本就属于自己的荒谬错觉。

他嘲讽地摇摇头,像做了一场极致短暂的美梦。而现在,当所有幻境都如泡影般破灭了,他的丑态也就原形毕露。他是暗渠里的老鼠,从来只敢躲在背面偷偷窥探着别人幸福。

太阳西沉,落日余烬烧红了半边天。四周依旧来去匆匆,影影绰绰,许直行指节轻颤着,在黄灯闪烁的最后一秒,踩油门离去。

与此同时,彭南生眉心剧烈跳动,似有所感地扭过头,可马路对面空空如也,他茫然望去,什么也没看见。

.........

砰砰砰

羽毛球被难以想象的巨力击飞,球杆在空中数次挥起又放下,破风声呼啸驰过,终于对面的人熬不住了,率先认输。

“我说许哥,你最近是有什么糟心事吗?”同事小李输球输到怀疑人生,一屁股坐地不起,严重怀疑对方是拿自己来泄愤的,毕竟哪有正常人打个羽毛球,能打出杀气凛然的感觉。

一滴剔透汗珠从侧颊骨淌落,许直行随手扯过衣领胡乱擦拭着,脸部轮廓的线条紧绷而锋利,浑身气场极具攻击性。

他没接话,继而问,“还打不打?”

“不了不了。”小李摆摆手,寻思我逃命都来不及,真是活见阎王爷了。

可、可没理由啊?全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他许大主任升职在即,备受老板青睐,不出一月就能彻底脱胎换骨,从苦逼社畜翻身做主了,恰逢这等喜事,怎么当事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而且前段时间大家天天爆肝加班,现在好不容易得空了,都一窝蜂跑去度假旅游,小李是单身狗外加社恐人士,所以才每天宅在公司运动场健身,但他听说许直行是有家庭的,还有个六岁大的闺女....这不科学。

于是脑子少根筋的傻孩子便上赶着触霉头,关切道,“许哥,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你咋不回家陪老婆闺女啊?难道你们这些已婚alpha现在都如此自由吗?”

许直行灌水的动作一顿,顷刻间冰凉液体从唇缝溢出,打湿了喉结脖颈。

很复杂的情感重重压住心口,他下意识蹙紧了眉,果然还是甩不掉...

原以为通过暴力运动就能将那些繁芜心绪消耗殆尽,其实不然,他神思动荡,浮躁难安,偏偏烦扰与困惑如荒原野草,烧不尽,也割不完。

许直行心想,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婆闺女都跑了,难道我特么回家对着墙横眉冷眼,自导深情吗。

但他什么都没说,眼底氤氲一层雾蒙蒙的嘲讽,静默半晌,收拾球拍起身,“走了。”

“诶、诶?”小李满头雾水,欲言又止,他怔怔望着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出神。

明明对方高峻、强大而自带疏离感,却不知为什么他从许直行身上看到了另一种萦绕不散,盘踞已久的气息孤僻、清淡,哀伤起来又是那么隐秘,不带分毫重量。

简单在淋浴间冲过澡后,许直行又转回办公室审核了几份文件。

或许人就是宇宙中最奇怪的生物,先前夙兴夜寐早出晚归,忙得快要过劳死时,期盼赶紧放假,能停下来调整休息;可真等到如愿以偿后,又嫌空下来的时间太漫长,分分秒秒如临煎熬,钟表像是被人刻意回拨,每转一周都久得能抵上一个季候。

熬到六点,公司几乎不剩一人,许直行关闭电脑,最终打算驱车回家。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晚风带着深夏雨后的清爽。他堵在车流中,一直没忘今天是女儿的生日。

历年来,许愿对自己的生日尤为重视。小孩子心性如此,每年的这天都是最具特权的唯一时刻能呼风唤雨,世界唾手可得,理所应当认为地球只为自己而转,感受到的幸福简直难以用言语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