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1 / 1)

带着征求试探意味的磨蹭让裴厌辞忍俊不禁,仰起头,主动张开了嘴。

两道身影再次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胡闹了大半夜的后果就是在?这酷夏的日子?里,裴厌辞起床时鼻子?堵塞了,头还突突地痛着,晕乎乎的。

得风寒了。

他张张嘴,半晌打不出一个完整的喷嚏。

棠溪追服侍他穿上?里衣,冰凉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竟觉得舒服的紧。

“感觉发烧了。”棠溪追皱眉,“昨夜在?水中?待太久了,我的错。”

“没烧呢,小事一桩。”裴厌辞搓搓鼻子?,让他快点帮自己穿外衫。

“今日便在?我府上?歇着吧,国子?监里的那点子?破事有甚好让你挂念的。”棠溪追嘴上?不虞,他想多?抱一会儿人都不行,到底还是帮他穿戴好,跪下来将他的脚套进鞋袜中?。

虎背微弓,因着这姿势,肩背肌肉微微隆起出一块块形状,清晨窗子?过滤一遍的细碎暖阳洒透进来,在?要被阳光融化的虬结下,浅淡的阴影描摹出腰腹一条条纹理沟壑。

衣袖下的手?攥紧又松开,裴厌辞喉头滚动了下,强迫自己挪开眼,“还别说,那点破事关系全天下寒士以后的路呢。”

“你关心他们做甚。”棠溪追嗤笑,“那群人就是冥顽不灵的石头,烦人的很。”

“石头也能成金。现在咱们目之所及,七八成都是门阀权贵出身的读书人,不是寒士。”裴厌辞道。

“随你。”棠溪追仰起脸,大而狭长的眸子?蛊惑般地眨了眨,“可要我帮忙?”

裴厌辞呼吸滞了一滞,面不改色地抬脚往他胸口踹去,“你不背地里算计我就不错了。”

“小裴儿,你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棠溪追抓住胸口的脚,乖乖让它装进鞋袜里。

裴厌辞眸光浅笑,眼底薄凉,“在?这朝廷里,谁有良心?”

他从酒楼直接去了国子?监,才刚进格物堂,就见方清都板着一张脸,依旧在?奋笔疾书着甚。

“忙啊,方司业?”他打了声?招呼。

方清都没有抬头,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几分。

见他不理自己,裴厌辞也没所谓,整理好要递交的文书,去给齐祥过目。

齐祥难得没喝得不省人事,洗了把脸将他的文书看了一遍,问?了个不想干的事情:“我何时同意要正式拿出一定的特定名额来纳钱了?”

“上?次下官去找你的时候。”裴厌辞道,“方大人今天来找你了?”

“今天?昨晚半夜就杀到我家里去了,把我从床上?揪起来,劈头盖脸一顿骂,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这官真当不得了。”齐祥摇头叹气,拍了拍脑门,“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酩酊大醉,我哄着你签了字。”

齐祥瞪大了眼睛,“你这人……这人……”

他一拍腿,“太不拘一格了。”

说着他拿了酒葫芦,“我高低给跟你喝两杯。”

裴厌辞也不推辞,做势喝了两小口,顺便将他的见解和构想说给他听。

等说完了,齐祥没开口,表情略带沉思,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世?家不可能这么快就转变态度,因为与区区几个看不顺眼的人共读,就放弃入学国子?监。咱们?自己天天骂,外面的名声?还是很好的好么。烂与不烂,只有你我知晓,只有趟不过去这遭,几十年后的史书评说。”

“所以我这两天去郑家活动活动。”裴厌辞道。

齐祥看他早有准备的样?子?,将他的文书收进袖子?里,道:“你执意要统一入学资格?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事情,你帮了方清都解决了国子?监的财政问?题,他也不会感谢你,反而不理解你的此时所作所为。随路会同意这个举措,是因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艰难,无论是得罪世?家,还是因此让国子?监名声?不再,辉煌消散,都是他乐见其成的,而你,就算是郑家人,到底前头还得加个‘义’字,缘分薄浅。”

“但若统一了入学资格,那些苦读十数载的寒士们?不会再连进国子?监都难,他们?也就有了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齐祥被这番铿锵有力的话?激得连连大笑,他将油亮的酒葫芦抱在?怀里,和蔼而欣慰地看着他。

“你知道,一国之衰亡,从何处可以最先看出端倪?”

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亡国唱衰之论,与当今陛下所言的繁荣昌盛相背离,这要传出去,够他在?扼鹭监大牢走?一遭的。

扼鹭监耳目通天,岂是能乱说话?的时候。

就凭他的关系,把自己捞出来都够呛。

正想着,齐祥已经给出了答案。

“教育。教育不良,则百官无才,不知高低进退,不知百姓疾苦,辨不清黑白大义,有的只是计较个人利益得失。不能说从前这样?的人没有,但当这种?人在?朝中?多?了,祸事便起。”他断言道。

这倒是个新奇的观点,裴厌辞想着,从前他对官学与书院同样?没那么看重?,简直可以说绝大多?数时候都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因为官学体制也和如今一样?早已定型,且那些读书人不会来事,成日不是教书就是做学问?,是在?朝中?极其容易被忽略的群体。

“而要从教育入手?,就必得改革当前制度。”齐祥道,“不是仅仅只靠你我在?国子?监内部的小打小闹,算学和法?学我们?照样?也有招相应方面天赋极高的布衣监生,但这不够远远不够!我们?要推动整个大宇的教育制度改革,让底层的人,也能有更多?出头的机会。”

自从科举这个创举问?世?,就无不称赞它的好,几百年来,就算改革,也只是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大晤灭亡后,门阀世?家林立,行事更加猖獗,朝代变了,情况变了,人也变了几十代,但书院仍是那个书院。

所有人都理所应当一般,觉得官学或者书院就是一个供学生读书的地方,教学的好与坏,取决于书院的先生是不是名山大儒,取决于学生的个人悟性。

一朝之兴衰,是天命,是皇帝无德,是奸臣乱朝纲,是起义与谋反的推翻。

从来没有人怪到教育本身,更没有人将其牵扯到一国之兴亡上?。

“你是信我的?”齐祥笑看他的震惊与沉思,道,“信这不是酒后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