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1 / 1)

男人五官齐正, 个子?比寻常男子?更?矮瘦, 一身华贵的窄袖锦袍撑不起来。他走路时?头身不动, 但?若细看, 那双尖细的三角眼总好奇地不住往左右瞄, 似要窥探些甚,而嘴角总不经?意地得意勾起。

鬼奸巨猾。

裴厌辞透过窗子?看他从小径处一路走来, 心里对此人做出了?初步判断。

棠溪追原本还磨蹭着, 见萧与进来了?,三下五除二将?玉冠戴好, 服侍裴厌辞站起,整理好衣襟,让他先出去?。

裴厌辞从卧房里出来,赶巧碰见了?萧与正撩起下摆跨进前厅。

他明显没?想到这里还能遇见旁的人,双脚在门?槛一前一后凝滞了?下,这才迈步进来。

“这位公子?倒是瞧着面生,在下萧与。”青年知道这人能从后厅出来,身份必然不一般,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先行躬身行礼。

“裴厌辞。”他也回礼道,微微挑眉。

这里是棠溪追的主院,不见此人有任何局促拘谨之处,想来他们关系不错。

“早就听说萧公子?名讳,如雷贯耳,今日特地央了?九千岁与你相见,希望不会扰了?公子?。”

“是萧某荣幸。”

两人嘴里互相客套着,让座一番后,这才坐定?。

“不知裴公子?今日找萧某是为了?何事?”

这时?,棠溪追也给自己梳好了?发,走了?出来。

萧与和裴厌辞忙起身行礼。

“坐。”棠溪追没?坐到他们那边,兀自到了?旁侧的长?榻侧卧着,“今日是裴司业找你,别在意本座。”

屋内出现两排美婢,各自将?厅内蜡烛点燃,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四周亮堂起来,萧与行完礼直起身的时?候,目光正好扫到棠溪追的左脸。

荒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明晃晃地多了?几道交错的红色条状肿痕,一看就是别人的巴掌打的,凄艳靡丽,惹人无边遐想,又危机暗藏。

萧与顿时?觉得他脸上带着警告的笑瘆人得紧,收回目光,再看向裴厌辞时?,发现这人的唇有点不对劲。

破了?点皮,整张嘴有点肿,红得不自然,明显刚刚饱受过蹂/躏。

萧与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遭,想说点甚又不敢,憋得有点辛苦。

懂,都懂。

裴厌辞正在亲自为两人倒茶,错过了?这一幕。

安静到略显压抑的厅内忽而传来一声?棠溪追的浅笑。

裴厌辞抬眸,将?询问的目光扫向榻上的美人。

棠溪追锋利的眉骨下压,浓稠的阴影里,墨瞳投向自己的视线阴湿而贪婪,带着炫耀的姿态露出自得的微笑。

他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终于得到了?一块完整鲜美的肉块,迫不及待地留下自己的印记,叼着它?从臭水中探出脑袋,濡湿成结的毛皮还未晾干,就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得到了?宝贝。

萧与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揶揄,脑海中已经?开始浮想联翩,若非棠溪追还在这里,他能当场执笔就开始作画,全然不顾及旁人。

他的视线如此明晃而直白,裴厌辞想忽略都难,不免脸色淡淡。偃月眸子?眯了?眯,他将?手从袖中拿出,并未取出任何东西。

他舔了?舔破皮的嘴唇,正色道:“之前听闻朝中正在热议的新税法改革,最先是从萧公子?笔下流出,那时?便已对公子?心生几分敬仰叹服之心。在下有幸入朝为官,忝列国子?监司业,今欲改革国子?监,力除积弊,不知萧公子?能否为在下指个方向。”

“不敢当。”萧与身上无半点官职傍身,如此礼贤下士,他的语气比刚才的散漫多了?几分惶恐客气,正色道:“在下有幸曾研究过国子?监造成如今结果的缘由,痛陈过当今乱象。”

接着,他指出了?国子监当前亟需解决的四个问题。

其一,入学监生品行学问逐年下滑,出师考核形同虚设,严进宽出之下,乱象频生,有徐度之流依靠祖辈功勋进来,成日只知走鸡斗狗,流连于赌坊青楼,一做学问就睡觉,朝中结党抱团的风气在这里也日益深重。

二来,国子?监从前对大宇各州府的官学是有管辖权的,但?随着大宇国土日益壮大,出现了?鞭长?莫及、捉襟见肘的状况。三十年前,先帝干脆让各州府刺史一并管了?各自辖下的官学,这无疑削弱了?国子?监的地位和权力。

第三,国子?监没?了?对各州府官学的管控,其拟定?法策治理权也随之被剥夺,如今只管着安京这一亩三分地,成为了?对国子?监最致命的一击。

郑家和其他世家一直想劝说太子用自己派系拟的税法条策,无疑是因为其中暗含着巨大的真金白银利益纠葛,还有极大的权力分配。

没?有了?法策拟定?权,管不了?各州府的官学,就没?有话语权。

第四,国子?监式微,州府官学各自为政,导致私学崛起,这些年来,状元频频出在各大名山书院之中,鲜少有官学出身的学子?出现,这又导致了?一个问题书院高?昂的束脩让穷苦出身的布衣百姓的孩子?毫无出头之日。兜兜转转,朝中还是那些姓氏那些人。

除了?第一点,剩下几个问题一环扣着一环,最终成为拖垮国子?监的死?结。

他嘴里提起的“拖垮”一词,就目前来看还有些危言耸听,国子?监仍有虚名在外,依然是全大宇文人学子最敬仰向往之处。

只是内里,只有身在其位的人才能感觉到其悲凉之处。

萧与叹道:“可惜,举措想得再好,也得落地实施。改革一事困难重重,齐大人曾与礼部和三省抗争了?五年,没?有成功推行过一条举措不说,国子?监的地位还在不断下降,礼部在今年会试中找了?个错处,欲夺了?国子?监三年后协理会试的事务,好在我与督公大人交情不错,这事才罢休。”

这是削权。

现在的国子?监权力已经?不大,若还没?了?协礼部主持会试的资格,只怕地位更?加难看,日后国子?监空有虚名,而无半点实权。

那裴厌辞待在国子?监有何意义呢?

“萧公子?与齐大人很熟?”

“齐大人是萧某的忘年交,也曾与他讨论过改革一事,不过最后不了?了?之。”

“国子?监怎么闹成如今的地步?”裴厌辞道,萧与所言与齐祥的文书陈述差不太多,“之前那好几任祭酒都不作为?”

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变成这样的,从文书中列举的历届国子?监高?中前三甲数量来看,至少从三十年前先帝的一些改革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