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澜明显也看到裴厌辞了,乌黑的眼珠子往他的方向滑了一下,又?转回去,目不斜视,径直穿过他身边,进了国子监。
“你若不挡道,本少?爷会撞着你?”那白衣监生大怒,说着就要揪着他的领子,一只手紧握成拳,抬起就要挥向他的脸。
裴厌辞身形微动,练过武的身子比那酒囊饭袋不知灵敏多少?,那人连他衣角都碰不到。
“还敢躲?”那人不服气道,“你给本少?爷等着!”说着就要冲进国子监找帮手。
才刚到门口,就又?撞了刚从里面快步出来的人。
那人身着深绿色常服,一脸威严肃穆,瘦削的身形笔直异常,仿佛戒尺成了精似的。
“站住,”他拦下了人,“见师长不问安,不行?礼,徐度,你的书白念了?”
“方司业,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着那人,别让他跑了。”徐度把自己的书塞给他,边跑边警告道,“要是?跑了,我?让我?爹削了你的职。”
说完不待方清都回答,人整个跑没影儿了。
他只好走向裴厌辞,替徐度赔礼。
“方司业不必多礼,裴某今日是?来赴任的。”
方清都板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愕然,接着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你是?裴厌辞裴大人?”
“是?。”
显然对方没料到他这么年轻。
“随我?来。”
裴厌辞感觉到这人在听到他的身份后态度顿时有所转变。
沉默了大半段路,裴厌辞见他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以?为不会与他搭话,突然听他问了句。
“你今年几岁了?”
“十七了。”
方清都眉头皱得更深,眉心?的两道褶子仿佛被?砸了一斧子似的,留下两道深深的刻痕。
“你就是?郑相?的义子?”他将“义子”两个字咬得很重。
“是?。”
“难怪了。”
他先一步迈进门槛,遥遥指着屋里一个人道:“把委任文书交给他。”
裴厌辞依言走到那边,拿出委任文书和身份证明。
那位博士看了裴厌辞,又?似乎不相?信般,再三看了文书,道:“你就是?那位新到任的国子监司业?”
“是?。”
“想必文采斐然,天纵奇才,得陛下看重。”博士惊叹道。
“那没有,今年端午时节赢了击鞠赛。”裴厌辞笑道,浑不在意那人惊讶后露出的轻蔑。
清流文人自视甚高,在他们看来,皇帝喜欢击鞠是?玩物丧志的表现,依靠几场击鞠赛就能?轻易拿到六品官职,是?他们所不屑的事情。
对裴厌辞这人自然看轻了几分。
这恐怕也是?郑清来特意将他安排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依靠救下顾九倾的恩情,裴厌辞一个多月前在皇帝面前要一个恩典,郑清来误以?为他会开口要求一个太子侧君的位子,直接说要认他为义子,如此?一来,他就是?顾九倾名?义上的表兄弟,皇帝怎么也不能?让违背常论一事出自他口。
等看到裴厌辞得逞了的表情,他才恍然,之前种种,都是?这小子误导他的。
他掉以?轻心?了。
皇帝也大约明白过来裴厌辞的心思,吩咐了一句郑清来,“都认义子了,你就费点心?,与崔涯一同商量下,如此?良才,可不能?埋没了。”
得大宇皇帝亲自任命的一般都是三品以上的要职,他一般不轻易开口赐予官职。由丞相?任命的都是?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官职。三省六部则拟五品以下百官职位。
皇帝不是?让六部,而是让两位丞相亲自拟,可能?见郑清来刚认了义子,顺口的一句话,也可能?是?当时当地心?情愉悦,下意识想给个不错的官职,没意识到后续问题产生的影响。
之前击鞠赛赢了的人原本就有一官半职在身,升迁一两个位子大家都开心?。放在一个白身身上,一场击鞠赛就给封个五品官,让他出走于皇城与中央官署之间,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只会在史?书上贻笑大方。之后皇帝若回过味来,察觉这事不妥,自然是?他们两个为此?事担责。
最后两位丞相?琢磨着皇帝的意思,给裴厌辞定?下了国子监司业这个六品官职。
一来六品官在安京满地都是?,司业这个职位说是?国子监祭酒的副官,但整个国子监在大宇其实并无太多实权,更加不会惹人注目。当然,六品放在外面却已经是?好些?人的毕生所求,又?显得皇恩浩荡。
二来,之后皇帝若回过味来,觉察出自己下的命令不妥,晓得他们在兜着,自然不会怪罪他们俩甚,反而?觉得这事办的好;若皇帝觉得他们阳奉阴违,下令让他们亲自来办,就是?要给裴厌辞高官厚禄的意思,他们也有理由合适的位子暂时没了,而?国子监祭酒年逾花甲,即将致仕,他们将裴厌辞安排在副手的位子上,好好锻炼一段时间,等祭酒大人致仕,他自然能?升上去。
郑清来和崔涯两相?合计,几句话就让吏部出了个文书,将人丢到这里来了。
裴厌辞原本也没想到自己能?得个六品官。
看来顾九倾太妄自菲薄了,皇帝明显挺担心?他的。
在国子监交完委任文书后,会有专门的职官为他撰写甲历,不日各相?关衙署会将誊抄的甲历送至各处甲库封存,日后每年考核、升迁,那份甲历将跟着他一辈子。
门口原本方司业站的地方只有一名?监生,方司业一声招呼没打就不见了踪影。
那名?监生带他去了日常办公的地方,顺便介绍这里的情况。
等他嘴里的话停下了,裴厌辞也到了地方,那名?监生马不停蹄地告辞离开,生怕多跟他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