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国事繁忙,但陛下也不?该操劳过头,早些安歇。”萧约随意叮嘱了一句,而后行了一礼,“妾身告退。”
她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阑珊的昏暗处,风吹拂她的衣袍,如石雕伫立。良久,李闼才忍不?住提醒到:“陛下,夜里风大,您还是......早点进殿?”
他不?明白,陛下是不?想萧夫人离开的,为?何不?出?言挽留。
高瑛长舒一口浊气,点点头,“令人备水,朕要沐浴。”
待高瑛用完膳,已?是亥时。又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将朝中奏的急事一条条批复,这才前去沐浴。
式乾殿的汤池宽阔华丽,绸缎锦绣迤逦满室,引自山泉的水经炉子昼夜不?息地加热注入汤池。
高瑛一直不?是很喜欢这里。此前几位叔父都是些荒淫无度的,天知道就在几年前,这汤池内是何种靡丽之景?又天知道以他们的性子,又有几个可怜人葬身汤泉?
念及于此,高瑛不?由得打个寒颤,不?再?深想,倒不?是怕,但多少有些令人反胃。
因着身份特殊,她素来?不?喜欢宫人近身,将人遣下去后,便自顾自地除去了衣物。
殿内有一铜镜,立地约半丈高,是某位先帝在位时留下的,足可窥见?其靡费。
今日萧约恰巧讲完汉代文帝时期,由于先汉建国之初,百废待兴,文帝便习黄老之术,无为?而治。
齐国自立国以来?,就一直在不?断扩张掠地,不?光是此前一统北方、攻入长安,又或是同柔然、突厥边境纷争不?断,南面陈挺亦是虎视眈眈。
立国不?足二?十年,战役倒是接踵而来?。
北方气候又不?如南方温暖,粮食作物时常遭灾。
曾听江楝提起过,他与江柳那些年漂泊的时日里,时常吃不?饱肚子,而那些务农之人,一天只吃两?餐,还只能吃个四分饱。要是遇见?荒年,收成欠佳,更?是有去啃草根树皮者。
他们的遭遇却难以被?统治者看见?,连年的战火和乱世吞噬着他们。
高瑛未曾读过晋以后的史书,不?知这期间,一笔笔的‘岁大旱,人相?食。’、‘毒暴关中,人皆流散,道路断绝,千里无烟。’‘坑斩士女?,鲜有遗类。’
高瑛靠在汤泉的石壁上,舒服地发出?一声谓叹,脑中又想起两?年前,她与萧约前往秋狩之时,萧约眼中的哀婉沉悼:“三百年风波苦厄,最苦是白衣。”
“果然,治国理政不?能操之过急啊。”
热腾腾的水汽将她脸蒸得俏丽,掬起一捧清水,往自己肩头浇去,指腹无意识地擦过斛律雁刺杀她时遗留下来?的伤口那里已?经结痂脱落,露出?内里粉嫩的新肉,总带着恼人的痒意。
目光随意一瞥,瞧见?伤口下方有一根鲜红色的、如血管般的纹路,藏在这痂疮新肉间。
高瑛轻轻用手戳了下,并无痛楚与异样,也就没?再?管它。
翌日朝堂,高瑛按下了此前一展宏图要折腾的心,“连年征战,前年关中大旱,去岁并州地震、肆州蝗灾。朕欲减免赋税,暂停徭役。”
她要与民休养生息,积攒国力?。高瑛听着太?极殿内百官皆呼大帝兴,垂眼盯着摊开的手掌,然后她要荡平四海,九州俯首!
春去秋来?,又值秋狩。
今年秋狩定于了重阳节那日,虽然国君丧期以日易月,但高瑛还是下令简朴行事。
“车内颠簸,贞卿少看些,伤眼。”高瑛不?同以往坐在皇帝的銮驾中,而是换乘了高头骏马,由裴敛之随侍。
自平乱斛律宣以来?,高瑛嘉奖拔擢了许多人,独独没?有动裴敛之的位置,他还是当?着他的征虏将军。
萧约余光打量着这位少年将军,早前他还是一眼便知深浅的少年人,可如今面上黑色眼罩将他的伤眼遮住,看上去深沉又不?苟言笑。
高瑛自是注意到了萧约打量裴敛之的眼神,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裴敛之少年英才,若不?是伤了眼睛,也算是翩翩公?子。
勒住辔头的手悄摸地用上几分力?道,故意让马匹走慢些,将萧约的视线挡住,只许她看自己一人。
“诺,多谢陛下关心。”萧约原也只是感慨边关风霜催人老,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目光自然如她所愿般望向了高瑛,“现下日头还大着,陛下还是当?心暑气。”
或许这些话只不?过是套话,换做任何一个忠心的臣下都会?如此这般提醒高瑛,但入了高瑛耳内,却像是吃了蜜一般甜。
她眨眨眼,有些俏皮,学着萧约的样子,“那......朕也多谢夫人关心?”
萧约被?她这番‘调戏’,顿时有些羞恼,勉强定了心神,故意将语气中加上不?少冰碴子,然而到底不?是真的怒了,反有种嗔怪意味,“陛下,休得孟浪!”
“噗哈哈哈哈”高瑛开怀,笑声引得臣工侍从纷纷朝这边望来?,见?是在与萧夫人调笑,又都低下头去。
知再?说下去,怕是又要说自己‘失礼’,高瑛收了笑容,“贞卿勿恼,是朕不?好,朕去前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便一夹马腹,叱了声,朝前去了。萧约暗暗摇头,将帘放下。
晚风自西吹,金秋圆月朗照明空。篝火中偶有木柴炸开,星星点点,焰中狂舞。
“夫人,陛下来?了。”
萧约起身去迎,高瑛却比她还着急,探身入帐中,扯住她的衣袖,拉着她坐下。
“陛下可有急事?”
莫非得没?有急事才能来?找你不?成?
高瑛瘪了瘪嘴,到底没?说出?来?。“急事倒也没?有,只是明日狩猎......贞卿可愿与朕一同前往?”
第039章 第39章 马骨
“陛下在胡说什么, 妾身?又不会弓马。”
萧约被高瑛突如其来的相邀给愣怔住,摇头推拒。她没有发现,若是换了?以前, 她定是会拿着‘礼法’去搪塞高瑛。
现下说的却非‘于礼不和’而是‘不会’。
“不会没有关系呀, ”高瑛笑脸盈盈, “朕教你。”
之前为了?装着?自己文弱,她哪敢真得将裴敛之和斛律克的弓马本事学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