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他们口中的那位‘王爷’,看都不看那小路,也不上马,只随意坐在草头山岗上,叼着不知道?从哪来的草叶子,“你很害怕?”
被叫到的黑衣汉子吞了?吞口水,生?死?关头、赌命之举,常人哪有不怕的呢?“......回王爷,小人......”
“哈,那就是怕了?。”他嗤笑一声,也不怪罪这个黑衣侍卫,他们这些人本从前就不是正经?侍卫。他随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遥望夜空,不知为何,草原的天空总显得那么苍凉,那么高。
清瘦的手掌在视野里将依稀高悬天际的紫微星遮住、抓起,可惜星星并不能?落在他手里。
抓住的只有旷野的风。
“阿七,你记住,”他终是将手落了?下来,“这世?间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有活路。”
哒哒马蹄自远方响起,他仔细辨认了?一番,终是笑了?,“我还是赌赢了?......”
远方而来的几人均身穿黑斗篷,恨不得将身形遮掩个十成十。‘王爷’粲然一笑,翻身上马,迎了?上去。
“斛律大将军果真好胆识,连我的邀约也敢单枪匹马地来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野的风吹低了?草木,也吹淡了?连年征战的这片土地上深深浸染的血腥味。风卷过?斛律宣的衣袍,他虽然不再?年轻,那一双眸子也依旧璨若寒星。
吐出的话语也让对?面的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本公也没?想到,一个陈国送给?突厥的质子,最后居然能?成为突厥的鬼将军。”斛律宣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看向他的眼神愈加深邃,“说的没?错吧,陈国的广陵王,陈芜。”
被认出来的陈芜笑得欢快爽朗,丝毫没?有被拆破身份的窘迫,说的话倒是气人:“斛律大将军认人的本事,倒是比打?仗的本事更好些。”
......
“郡主果真聪慧,没?有辜负先帝期望。”
九龙池,重华阁。
萧约的禁足令本就是高瑛的一场戏,萧约托江柳同高瑛说了?句想去重华阁抄几天经?书祈福,高瑛二话不说就准了?。
该说是巧还是不巧呢?早先高瑛的试探选在了?这个地方,如今真的‘唆使’之人来了?,也和她选择了?同一个地方与?萧约碰面。
那些画是为萧约准备的,自是盼着萧约窥破画中的玄机,早日与?他们搭上线。让萧约没?想到的是,来的人居然是高瑛身边的近侍之一。
她本就聪慧,自幼过?目不忘。
见居然是高瑛身旁的近侍,心下不由沉了?沉......这件事,高瑛可知道??
“......你听命于谁?”萧约问近侍,脑中并没?有停止思考。
“素闻郡主聪慧,郡主不妨猜一猜。”内侍捋了?捋自己的发丝,手上的虎头骨韘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寒色。
好大的胆子!
萧约眯了?眯眼,若这人是萧家家臣,真的忠心伯父,定是不会对?她说出这种话来......而且这骨韘怎么......这么熟悉?
不过?......这普天之下的梁国皇室,活下来的又有几个是忠于伯父的呢?那些忠于伯父的人,要么早年间被奸臣攀污,要么死?在了?陈挺叛乱时?,建康宫的一把火里。
如今活下来的,要么是诸如萧祐这般被北面虏去的,要么是投降了?陈挺,在新朝过?着安稳日子的。
再?不然......就只有那几个叛乱之时?还远在各地的藩王了?。
萧约心里有了?准,“说吧,是萧铎,还是萧钊。”
萧约口中的两人分别是萧泽的第七子,和第十三子。
建康叛乱之时?,萧铎在益州任职,萧钊在荆州任职,俱是拥兵不救驾,想着萧泽死?后自立为王。结果陈挺大军一到,本就是些在地方上为祸一方的荒诞二世?祖,哪里比得过?陈挺的北江军?
战败得摧枯拉朽。
如他们一般的人其实还有很多,但只有这两个是萧约自始至终没?有听到过?殒命的消息的。
“呵,那萧钊哪配同郡王相提并论。”近侍没?有说萧约猜错了?,听见萧钊的名?字之时?还嘲讽了?一番。
那便是萧铎了?。
其实萧约心里觉得这俩人都半斤八两。
萧泽最叫人诟病的毛病便是包庇亲族,法度不明。那萧铎和萧钊都是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惯了?的,弹劾的奏疏就没?停过?,据说他们的府库内珍宝无数,大有要将石崇比下去的架势。
杀人放火、掳掠农民、鱼肉百姓,在这俩人、不、不只这俩人,在萧泽当政时?期的梁国,简直司空见惯。
萧泽却将弹劾的奏疏都压了?下来。
他的溺爱和‘宽厚’并没?有换来儿孙的感激,反倒搅得朝野乱七八糟,身死?国灭之时?,那些儿孙还不及一个素日里唯唯诺诺的谢胥。
“......他想要什么。”萧约对?这个堂兄可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是奈何她心中被道?德礼法所?束缚,萧铎毕竟是萧泽的血脉,也是她的堂兄。
“益州。”
“这可真是怪事了?,”萧约分明语气很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像极了?嘲讽,“如今南地归了?陈挺,南阳郡王想要封地也该找他才是,怎的求到妾身头上了??莫不是还要妾身去将那益州城打?下来,送给?郡王?”
近侍愣怔了?片刻,往日俱是知道?萧约是个知礼的性子,也只在文章方面会有些傲气,哪里还见过?她还会挤兑人的?
“......郡主到了?北地,说话到时?比以往更加口齿伶俐了?。”近侍咬牙,“郡主当真不将丧国之痛放在心上?莫不是做了?那鲜卑小儿的妾,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吧。”
这阉人挤兑起人来,倒是比萧约口齿更为伶俐,句句都在戳萧约脊梁骨,就差没?指着鼻子说她无父无君弃国弃家。
饶是萧约好修养,此时?也被气得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郡王究竟是为国,还是为自己,你当比我清楚。”好不容易平息了?心头的火,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
固然她是梁国皇室,可如今见到同宗子弟不肖如此,梁国国祚断绝真是天命使然。
“先帝诸子,如今唯有郡王一脉尚存,”在近侍看来,萧约只不过?是嫁出去的宗室女,也不是他主人,说话一直都不甚客气,“郡主若是真心念着先帝与?先皇后的好,就应当帮一帮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