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清河王名高琮,高瑛的庶母弟。
若说高瑛在外还能有几分仁君模样,那这二位就是实打实地现在还在战战兢兢的可怜模样。
这二人无一不是被先帝们的嗜血暴虐吓得丢了魂的人,生怕自己的这个皇帝侄儿/‘哥哥’也将屠刀砍到他们头上。
尤其是高琮,他可不是斛律太后的亲子。
高瑛尚且对斛律大将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这庶出弟弟又能从哪讨到好呢?
“诺,对了陛下,萧夫人可要一同请?”
话已出口,高瑛一双蕴含怒气的眼睛就毫不客气地瞪住了李闼,吓得李闼浑身一激灵,方才想起这是在列为大臣面前。
“.......再说吧。”
“诺.......”李闼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不由得将自己往后藏了几步,就盼着杨盘的身躯能替他挡一挡陛下的怒意。
萧约.......
高瑛想到她就觉得慌乱和烦闷,可是若是要她从此见不着她.......她又觉得可惜。
如此人物自不能叫她离去!
可是.......
杨盘见高瑛神色有异,不由得关切,“陛下可是有什么烦难之事?可需要臣替陛下排忧解难?”
“无需丞相挂怀。”高瑛又顿了顿,这不是变相承认自己有烦难之事了么?于是又颇为掩耳盗铃地来了一句:“朕也没有什么烦难之事。能让朕犯难的也无非是北边突厥与遭灾各地罢了。”
分明不是!陛下昨儿个晚上分明一个人对着空点心盘发了半个时辰的呆!
李闼抿了抿唇,不敢说话。
“是。陛下圣明。”
分明是一般的奉承套话,可传到高瑛耳中却好似带了刺,闹得她心里哪哪儿都不爽利。
“今儿个怎么不见裴丞相?”高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头了,“以他那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性子居然没有来?”
听见高瑛的评价,杨盘哭笑不得,他纵使不满裴团,但那人到底是与自己同朝为官多年,又有个儿子对自己脾性成了忘年交,只好说,“他......估计在教训二郎吧。”
“教训裴敛之?为什么?”高瑛皱眉,但很快心里有了答案,心下嗤笑一声,但又不由得感慨,“当真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惟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朝中谁都将这场针对高瑛的刺杀的嫌疑指向了斛律宣,又因为皇帝遇刺,谁都忽略了那个忠勇的小裴公子,毕竟就连高瑛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给裴敛之太多赏赐。
就算给了,对裴家来说也是烫手山芋。
裴团和萧约的心思其实有些像,身处旋涡却又妄想旋涡不波及到他们,但实际上自己内心也当知道,万人之上便是风口浪尖,都不需要找,处处便是暗流涌动。
尤其是裴团这种,激流勇进得来的位置,焉能容人避开风暴安然而渡过?
多少人盯着呢。
啧,怎么好端端地又叫她想起萧约了。
“既然小裴将军与裴丞相多有不睦,想来日后龃龉加深,弄不好还会分府。”
高瑛面上出现的少年人该有的调笑表情着实不多见,杨盘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果然,斛律宣一走,这朝中总算能让人喘口气了。
“传朕旨意,裴敛之行猎护驾有功,赐百金、锦袍,再将朕府库中那把‘洪绸’一并赐予他,就说,守帐之功远不及裴郎之才,朕等着他有朝一日替朕守国门,镇抚天下。”
急流勇退?呵,我偏要你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有的人要抚,有的人要逼。
还有的人......要杀!
高瑛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晦暗,但旋即又挂上那副温柔无害的天真模样,若不是身后还跟着那么多人,杨盘都怀疑她会不会一蹦一跳哼着歌欣赏着洛水沿岸的好风光。
“对了陛下,”杨盘想起一事,高瑛闻言止住了步子,转身瞧见杨盘自袖袋中掏出折叠整齐的宣纸,墨洇纸背,带着一股子竹浆和墨水的冲味,在秋季澄明的风中十分明晰,叫高瑛皱了皱眉,“这是江楝、江柳二人所献上的赋。”
这么快?
“这二位如此之快便做好了?”
如此捉急,若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便是真有急才。
“是。”
“这二人......就不能换个好点的墨用?呛得朕嗓子疼。”高瑛揶揄了一句。
“臣也是这样说的,毕竟是献给陛下,应当珍慎,但是.......”杨盘呵呵笑道,“那二人均说,自己一身才华比价千金,何拘用什么墨?这分才气,只卖给识货的。”
真是倨傲又自信。
高瑛点点头,不置可否,示意李闼收好,“那容朕回去细看。”
君臣二人一路紧走慢走晃晃悠悠地到了洛阳城门,这可苦了不少身后娇生惯养的公侯贵胄。高瑛这才坐上车驾,回了宫。
李闼知道陛下等会儿定是要看那二人所献的赋,故而早派人将太极殿侧殿掌了灯,好让高瑛一入殿就可以坐下来读。
“《炭赋》.......”
高瑛率先打开的是江楝的赋,这人光看题目便知道是个简明之人。再往下看,入目的便是那一笔好字。
力透纸背,锋利刚直,与时人现下喜爱的字体多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