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苏知道自己只是在负隅顽抗，陈国内部已经动?荡不安，吴地又多了许多叛乱，人人都想打入建康，分它一杯羹。

她既然已经赢不了，那倒不如?在青史上留个体恤百姓、一心为国的好名声。

“……哈，”她笑了，笑得凄厉，这番说辞是出自袁录也好，陆雁也罢，当真?很懂得拿捏人心。

可是他们?独独算错了一点：陈苏的初衷是为了保全?建康城中?的萧晚，除此之外所有的都要排在第二位。

“如?果陆将军不想自己来日留下个暴虐不仁的名声，尽管以此相?胁!”

她消失在城楼之上。

“哼……她想守寿春，就让她守好了。”陆雁看出来对面这人是个硬骨头，但而?且还是个一根筋。

她挺喜欢一根筋的对手的，陈苏比陈芜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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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顺江东下，刘炯直接去打扬州，关滕两千支轻骑，佯攻石头城。”陆雁在帐中?有条不紊，“她一定会着?急，万般无奈就只能放弃寿春。”

“建康也会着?急，在这个位置给他们?留一道口子，等?他们?渡河，我们?就──”说罢陆雁用?手作了个刀砍的姿势，“都听?明白了？”

……

“阿娘，打下陈国后，陈国的皇帝……会死么？”

今日奏报少了许多，高瑛同萧约正腻在一块，谁知高谌忧心忡忡地自式乾殿外头进来，一来就往萧约怀里钻，还抛出了这么个带着?些许容易触犯到?高瑛的问题。

“谌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萧约没有指斥她说话不吉利，而?是悉心询问。

“我听?江丞相?说，一国之君不能保有皇位，多半下场凄凉。”高谌皱眉，小脸苦哈哈的，“又常听?说说皇帝是天子，天命所归，不能轻易作践……”

“谌儿?想让他活么？”原本一言不发的高瑛忽然出声。

“……”犹豫半晌，看了看萧约，又看了看高瑛，最终点了点头。

“她倒是像你，心善。”高瑛粲然一笑，倚着?萧约，转而?面向高谌，“你是齐国太子，那是陈国皇帝，你如?今可以说想不想他活的这番话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证明了皇帝的权柄不能保住，就会沦落到?由人不由己的地步了。”

“谌儿?，成就皇帝的是权力，而?不是天命。”

高谌年幼，尚且还听?不懂这些话里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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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多大，你说这些。”

“哼……不小了，鸾儿?都能去徐州镇抚了。”高瑛瘪瘪嘴，“话说回来，如?何安顿陈国皇室，倒真?是个难题。”

斩尽杀绝太难看，可来日让他们?来洛阳，同萧约对上，萧约更?不好看。

“慢慢来，不急。”萧约摩挲着?高瑛的指骨节，当年的灭国之仇，她并未遗忘，但也看开了。

在齐国的年岁不知不觉占据了她整个人生的大半多，曾经的家人已经远去，而?现在，有高瑛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第111章 第111章 西洲曲

“海水梦悠悠, 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寿春城下?，齐国的士兵们故意将营帐扎得近, 营帐连布, 远远望去无数光点沿河处, 偶听得金锣两声，黍麦飘香。

谁都知道寿春守不住, 陈国大势已去，分出去的兵力已经打下扬州，不日便会合围石头城。

城中粮草已尽, 无盐无水, 士兵们开始宰杀战马, 生饮马血，劈骨为柴，人间地狱莫过如是。

陆雁派军离寿春这?么?近扎营，就是为了让里面的人闻见若有?若无的香气, 让那些意志不坚定者赶紧投降。

齐军整日整日唱起《西洲曲》, 唤起城中那些身在地狱之中的人们想起家?乡的乌桕树、伯劳鸟，唤起他们忆起故园的亲友家?人。

陈苏站在墙头, 她一样听见了齐军的《西洲曲》, 她只敢在深夜的墙头偷偷红了眼眶。

萧晚……萧晚……

她守不住了……

从寿春被围至荆州失陷, 再至扬州被攻克, 整整三?个月，她率人整整守了三?个月。

南风知我意, 吹梦到西洲。

她遥望东南, 那是建康的方向，她听得见么?, 她看得见么?？

“……梧桐落木又一秋，江风吹浪水悠悠。铜雀台内宫人老，豆蔻难忆梦回?愁……”

愁上眉头，陈苏吟罢，苦笑?不得。

她抽出随身佩戴的的长剑，宝剑剑身锻打而成的花纹在这?些日子里都渐渐模糊，四处都是豁口。

即便那日袁录来劝降时，在寿春城上她说?不信天命，然而命运本就会向每个人奔来。

就好似陈芜明知回?建康是十死无生。

就好似如今陈苏被拉扯撕碎。

如果可以，她想流干了最后一滴血，淌在红泥里，用这?种近乎毁灭的方式来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宣誓自己无法诉诸于口的情。

但当这?份情的代价是无数人要?陪着她一同毁灭在这?寿春城中时，陈苏犹豫了。

她没有?办法直视士兵们因为饥饿而瘦削下?去的脸颊，亦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城内时不时消失的老弱妇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