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瑛终究还是听了萧约的话, 没有?太过?铺张。
但这已经削减过的排场也足够盛况空前?。
新婚以前?,新妇都需要在娘家备嫁。
可萧约哪来的娘家?
那萧右倒是有?几个零星的子侄辈还待在洛阳,但朝中谁都?知道高?瑛不待见这几个人, 让萧约回萧家备嫁, 高?瑛是决计不愿意?萧约受这个委屈的。
于是挑挑选选, 还是李闼是个灵泛的,提醒她, “早年宣武皇帝修缮洛阳时,不是在洛阳外修了座行宫吗?”
那时北方初定,行宫修的规模并不很大, 但比起寻常府邸必然是恢宏了不止一点半点。
高?瑛登基以来不是扑在政事上就是扑在萧约上, 什么行宫什么游园, 她压根就没在意?过?,也怪不得想不起这件事。
“这法子不错,”高?瑛得了方法很兴奋,在殿中来回踱步, “你去安排, 那边服侍的人手?,一应不能敷衍!”
“诺!”
天子喜怒, 动辄伏尸百万, 流血漂橹, 动辄国朝欢欣, 盛况空前?。
整个洛阳都?沉溺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盖因高?瑛大赦天下, 又减免多地赋税, 以示与民同乐。
原本少有?打扫的行宫被宫人们加紧收拾出来,又派工匠连夜将封后大典的用品给打点出来。
而更?叫人没想到的是两封诏书, 一封是册封‘萧约之子’高?谌为皇太子这倒还算是意?料之内,另一封则是册封平原王之女?高?鸾为靖安公主?,入宫伴读高?谌。
以往公主?多以封邑地名作为封号,而高?瑛独独给了她封号,还大笔一挥,食封五千户,封邑落在了光州盛产盐巴,相对富庶。
册封高?鸾之前?,高?瑛先遣人将高?鸾请进了宫中。
高?鸾今年方十?岁,见到高?瑛和萧约到不像以前?那般会扑上去脆生生喊皇帝阿兄和皇嫂嫂的小娃娃了。
高?瑛将她叫来跟前?,“几年前?,朕尝在平原王府问你,可愿伴读谌儿,如今朕还是这个问题,你可愿出入学宫......甚至......朝堂?”
给所有?女?性一条稳定的,能够向上攀爬的道路,高?瑛暂且是无法做到的她纵使有?这个心,也不可能真有?能力去撼动聊以立国的宗法皇权。
在一种固有?而稳定的制度上,自上而下的变动,只能称之为改革。
它有?进步的意?义,但终究可能有?一天会被湮没于暴力,埋没于无人为继,曲意?于外部难关。
这份微光与种子,或许会被青史的灰烬层层压盖,但或许在某一天,在飞光浪潮下,冲开?淤泥,会有?在时光下遥远却?又临近的人,捡起这份难能可贵的,被乌暗时代所吞没的愿想。
带着火种,点燃辽阔苍茫的大地,开?启一个崭新的,充满着光明?的未来,将原本属于所有?弱者的尊严返还。
高?瑛说这话的时候,萧约就在一旁,她静静地看着高?鸾,桌上的宣纸写着‘靖安’两个字,工整大气。
此情此景,太像当年自己的皇伯父与伯母,给自己取字时的情形。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自己人生行至此时此刻,或许才?真正?没有?辜负了这句话。
但单单的‘贞’字,只顾修身,还是太过?于小气了些。
萧约正?出神?,却?听得那边高?鸾脆生生地开?了口:“陛下,臣妹要给殿下伴读。”
她一脸稚气,声音很是坚定。
‘靖安’二字,是愿她靖邦安民。
“这条路并不好走,”高?瑛难得严肃中带了对小辈的谆谆教诲,“......你可以想清楚,不愿踏足朝堂,封号封邑,亦不会短了你的。”
“这朝堂......可不是天真烂漫的人能待的地方。”高?瑛阴着脸,她知道让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做出选择实际上有?些荒谬,可是世事本就荒谬,她不也是一朝被斛律宣强行推上皇位的?
“这地方,是杀人于无形的战场,只适合最聪明?,最狠心,最野心勃勃的人待在这上面。”
高?瑛的声音恍若深渊,又好似蛊惑,蛊惑着年幼的高?鸾从干岸上跳下去。
她说,“鸾儿,你是想过?一帆风顺的,和以往公主?相似的日子,站在那干岸上,还是踏足,要遭受万千业火的深渊?”
......
萧约看见那孩子漆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光芒,转而坚定地直视高?瑛,“臣妹要做太子伴读。”
“陛下,臣妹真的站在干岸上么?”高?鸾趁着高?瑛因为她的干脆有?些愣神?的时候,反问道。
“魏文帝姊妹为汉献帝妻,昔年太原王尔朱荣嫁女?于孝庄皇帝。衣冠南渡,中原空虚,各国主?勾连北方蛮夷,又赔进去多少人?”
“臣妹从来都?没有?站在干岸上,只是陛下让臣妹站在了干岸上。”
......
“噗......哈哈哈,好,好。”高?瑛抚掌,她万万没想到高?鸾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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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你这一番话,来日齐国朝堂,必有?你一席之地。”
短短几年,没成想这孩子倒真长成了让人不敢想的样子。
萧约怔忪,旋即带着几分欣慰和释然她看见了那个年少不可得的自己,终于得偿所愿。
“鸾儿。”萧约招招手?,将高?鸾招到了自己面前?。
高?鸾早慧,但是也经不得高?瑛这么长时间的‘危吓’,那番话虽然掷地有?声答得漂亮,手?上紧紧捏着的衣角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忐忑。
她将齐胸高?的小孩搂在怀里,轻声说道,“鸾儿莫怕,只要有?陛下......和我在,你且只管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