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张筠寻到惴惴不安,强行在官员面前镇定自若的江楝,“陛下有诏,请您入帐详谈。”
这哪里是?陛下有诏?
江楝苦笑,拱手道?,“烦请张医倌带路。”
进?入龙帐内,江楝便闻见若有若无的腥臭味,原本还有半分希冀,希望是?自己想错了的心霎时间跌入谷底。
“江大人?乃一国宰辅,您看如今这情形,该当何如?”张筠显得格外镇定,这让江楝有些高看她。
“......”江楝上前,高瑛的尸身被?锦被?盖得严严实实,他伫立半晌,继而坚定:“战事当前,自以国事为重,先以陛下名义向裴骠骑处去信,盼其早胜,后方一切调度,均有我来承担!”
“江大人?忠义,下官佩服,”张筠缓和?了眉眼,但换上一副蛊惑人?的语气,“可是?江大人?这些年做陛下的刀,朝中内外不少人?都盼着您死呢。”
“如今陛下溘然崩逝,江大人?,您不怕自己落得个?商鞅、吴起?的下场吗?”
江楝垂头,张筠的目力很好?,瞧见他脊背颤抖,似是?极度挣扎。
“说来不怕医倌笑话。”江楝长舒一口气,语气沉重如铅,“怕,怕极了。”
“原以为,生死算什么,人?皆有之,无论重于泰山亦或是?轻于鸿毛,结果?都是?一样的。”
“现在发现我错了,”江楝笑笑,攥紧了袖口,“我并非不惧,生命亦并非不足惜。”
“然自古变法注有牺牲,”江楝望向高瑛的尸身,缓缓跪下,“一介白衣,能得陛下如此看重,已是?楝之幸事。纵不愿自己落得个?商君故事,然楝更做不了赵高、李斯。”
“焉能为一己之命,而断送齐国国祚乎?”
在九死一生与十死无生中,江楝选择了没有退路的那条路。
张筠看着一片光影中跪的笔直的人?,半晌,“江大人?,您先掀开锦被?看看。”
江楝被?张筠突如其来的话给吓了一跳,“张,张医倌,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筠却不说话,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江楝颤颤巍巍地自地上爬起?,行至高瑛身侧,轻声道?了声,“陛下,得罪了。”方才将盖在高瑛面上的锦被?给掀开。
锦被?中的人?的确死了,那冷箭淬了毒,射穿了他的眼。
只是?这人?......
“陛下呢?”江楝吓得将锦被?扔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张筠面前,压低声问道?。
“陛下根本没有离开洛阳。”张筠很冷静,高瑛早就?料到对面会来这一出?,故而早就?找了个?身形与之相差不多的小?内侍,化了妆扮作她。
“如果?您选择了错误的决定,我可就?不敢将真相告知于您,为自己庆幸吧,江大人?。”
“庆幸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江楝被?这番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有些忌惮得看了眼床上内侍的尸身。
“陛下口谕,前线及关中,托付给大人?了。”张筠向江楝行礼道?,指着床上躺着的人?,“您只需记住,这段时间内,这才是?陛下。”
江楝‘扑通’跪下,“臣,谨遵圣旨。”
“我要见郡王。”
萧约头一次找上了安插在宫内的内侍,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他应当在洛阳。”
“郡主这是?做什么呢?”内侍皮笑肉不笑,“郡王在西南,不在洛阳。”
“不必拐弯抹角。”萧约冷着脸,当即捅破了他的掩饰,“禁军首领哪里是?那么好?收买的。不怕动作做多了,反倒惹人?怀疑吗?”
“郡主今儿?个?怎么转性了?”内侍既讶异萧约的转变,但看向她的目光也愈发怀疑,“您不是?向来看不上郡王的手段的么?”
“的确看不上。”萧约丝毫不掩饰她的厌恶,“可谁让他托生在皇伯母腹中,又谁让他姓萧呢?”
内侍懒懒得抬了一眼,语气阴阳,“是?嘛?我还以为郡主已经?当自己是?高家人?了呢。”
“还是?......郡主的萧家,只有江夏王这一家?”
萧约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转身欲走,丢下句话,“如果?你们想进?宫,我有更好?的方法。”
“郡主,”内侍也不藏着掖着了,拦住她的去路,“郡主能想到这里,想必是?想通了,高瑛会被?”
萧约顿住脚步,冷淡地说道?,“恩情偿还尽,前尘皆作空。”
这般铁石心肠的话语,叫那内侍都啧啧称奇,“好?一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说什么‘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要我说,你们女的狠起?心来,倒叫我们男人?都愧之不如啊。”
萧约不欲听他那些浑话,绕将开来。
“欸,夫人?,”内侍再一次堵住她的去路,“夫人?想不想听听,郡王的手段?”
“什么?”
“夫人?,您知道?的,崤山奇峻,走函谷是?条窄道?,大军只能拖延着队伍慢慢走。”内侍阴险地笑着,“我们那些兄弟,早早就?自益州翻越秦岭,进?入崤山一带。”
“冷箭毒药,足够她喝一壶了。”
萧约如坠冰窟,内侍的话端的残忍,“不成功便成仁,郡主,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亡命之人?,对吧?”
毒蛇朝着她吐着信子,逼着她用?尽自己平生坚强:“自然。齐国皇帝而已,死了就?死了。”
“有郡主这番话,在下就?放心了。请郡主安心歇几?天,郡王很快便会给你答复的。”
那毒蛇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如芒在背,万千冰锥刺入心脏,冻结血液。
这宫中上万人?,萧约不知道?谁会是?萧铎的人?,她不能在人?前露出?分毫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