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约端详着高瑛的面容,她骤然发现这个?人已经较记忆中瘦削了许多,指尖不由自主地轻抚她的眉眼,心中骤然升起不该有的懊悔:自打她入宫以来,与高瑛多有争端分歧,但几乎每每都是高瑛先?服软。
她想,若是自己能再温和些,劝谏的时候不那么强硬些,是不是就不至于每每惹得她生气。
她又想起她入宫没多久的那个?除夕夜,铁花飞舞如银树,那时的小皇帝脸上?还带着稚气,却牵着她说希望她能高兴。扪心自问,这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能给她如此尊重和偏爱,可这个?最不该有尊重与偏爱的人给了她。
“......近来老见你哭......怎得今番又哭了。”沙哑而虚弱的嗓音自床头响起,高瑛半眯半醒地朝着萧约轻声说道。其实萧约不爱哭的,她总是许多事埋在心里,印象中拢共也就那日琵琶舞曲时抱着高瑛哭得情?难自禁。
今日也不过是第二次罢了。
高瑛真的很难受,也是真的被她给气狠了,原想着醒来好好冷着她,非逼得她好声好气来给自己道歉认错才是。
可当她听见啜泣声,迷蒙中瞧着这人拈帕拭泪,心中那点脾气倒也消了,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奈。
高瑛觉得她上?辈子?当真是做了孽,以至于这辈子?身在皇家,还爱上?这么个?人,一颗心就这样说栽就栽,半分道理都不讲。
“莫哭了,”高瑛叹了口气,挣扎着将身体撑起,取了帕子?要替她拭泪,“哭的我?心都碎了。欸”
帕子?还未到那人脸上?,就不防被人抱了个?满怀。高瑛下意识地环住她,愣怔地看着怀中人。
鼻尖全?然萦绕着属于她的香气,墨发衬雪肤,服服帖帖的发髻将她的耳朵露了出来,微微低头,恰好能瞧见她的耳尖。
一直被强行按压在冻土里的情?种?又开始破土抽芽,高瑛没忍住,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尖。怀中的人敏感地颤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离开。
高瑛收紧了手臂,将人抱的更紧,也更加‘大?胆’和‘放肆’起来,嘴唇与鼻尖摩挲着她的耳畔,时不时落下一个?吻,含糊着气音说道:“贞卿这是......愿意接纳我?了?还是......瞧着把?我?气狠了......想以这种?方式向我?求和?嗯?”
伴随着那个?温柔又带着些欲念的‘嗯’字,又在她的耳旁落下一个?吻,激得萧约攥紧了她的衣袍,却不想这个?动作带着高瑛背后一阵酥麻,呼吸又重了几分。
萧约经她这么一闹,早就止了啜泣,可高瑛的话又叫她没法回她,只?能在她的胸口埋得愈发紧了,脑内混沌一片。
“怎么了?我?又不会?吃了你,怎得连话都不会?说了。”高瑛觉得有些好笑,但也知道这话萧约不好回,索性只?将人拥紧,也不闹她,半晌发出了一声谓叹:“若是非得呕血才能得到贞卿如此相待,那朕希望自己天天呕血,心甘情?愿。”
愈发说得不着调了。萧约埋着头,幽幽地说道:“陛下......休要再说这种?话,妾身希望......希望陛下太平顺遂,长乐一生。”
高瑛深吸一口气,最后那点旖旎的心思也没了,顺着萧约的背:“好,借贞卿吉言,我?与贞卿,皆要太平顺遂,长乐一生。”
阖室寂静,在高瑛怀中呆了半晌,萧约才退开。高瑛没有阻拦,她方醒不久,身上?还虚的很,就又撑着自己躺回了床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贞卿若真不愿伤那歌伎性命。”事情?既然因此起,自是当因此结,高瑛盯着床帐上?的冬青纹,“朕就派个?人,日日盯着她。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只?要她有分毫旁的心思,朕都会?杀了她,绝不留情?。”
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萧约心中一暖,又忍不住酸了眼眶:“多谢”话还没说完,却被高瑛止住了,“不必言谢。都是朕心甘情?愿的。我?只?担心,担心我?走以后,宫内风波争斗,朕凭着生前打点护不住你。”
她不知道她终究是会?要走的。萧约咬紧下唇,不叫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殊不知她的表情?落在高瑛眼里,隐忍意味实在是太过明显。
萧约内心亦不断诘问自己,当真到了那一日,自己真的舍得么?
“这个?孩子?......”高瑛不忍心她陷在那些叫她痛苦的事情?上?,强打了精神,媚着一双桃花眼,故意将目光在她小腹上?转了一圈,“贞卿可有想好要给他取什?么名字?”
“......孟浪。”萧约轻轻斥了她一句,倒不像责怪,反倒是像她拿了拂尘轻轻刮过她养的那只?狸奴的腹部似的,高瑛反倒极为受用,“妾身去给陛下端些膳食过来。”
高瑛目送着她离开,才又将眼睛阖上?。她心中有种?预感,这个?‘属于’她们的孩子?的到来,会?将这些隐藏的暗流浮出。
萧约端了膳食进来时,见到高瑛床头伫立了一身着寻常禁军着装的侍卫,顿时心中一紧,急声道:“大?胆!陛下寝殿,谁容许你进来的?”
那侍卫听闻萧约喝问,也不争辩,只?毕恭毕敬地回身给萧约行了一礼。“贞卿勿怕,此人算我?心腹,是我?叫他来的。”
早年高瑛既然下得了狠手杀斛律宣,自然也时时防备着斛律宣会?同她一般突然发难。是以她也暗暗扶植了自己的心腹。
“你先?退下吧,就按朕交代你的办。”那人似乎是个?哑巴,口中发出几声响就算做是应了,退了出去。
萧约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人身上?,直到那人出去了方才转到高瑛这,放下托盘,取出当中的羹汤:“纵使是心腹,陛下到底是女儿身,怎好叫外男挨得如此近?”
高瑛起身,靠在床头,挑了挑眉,用目光示意萧约喂她。鲜甜的肉糜在嘴里化?开,高瑛咽下,方才开口:“贞卿......你没发觉那侍卫是位小娘子?吗?”
她当时情?急,哪里管了这些?
萧约抿了抿唇,也不知怎得就说了句:“小娘子?也不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那人得了这话,那双桃花眼又开始做了害人精的帮凶,流光溢彩,“好,小娘子?也不行。”
这人忒讨厌,萧约恨不能将这碗盏都给放下,让她自己吃去。
高瑛看起来心情?总算好了,用了大?半才摆摆手示意不要,萧约唤人进来将食盒收了,“这两日的奏疏,妾身吩咐李总管搬来了,陛下若是要批......”萧约说着,看了眼天色,“明日身体好些再批吧。”
“......也好。”高瑛没有执拗,“贞卿......不好奇我?要那侍卫,去做什?么吗?”
“陛下不说,妾身便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为人所?知的事,萧约自己都做不到对高瑛事事坦诚,又如何?要求高瑛非得坦诚呢?更何?况,高瑛还是帝王。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高瑛挑眉,将床榻让出一半,“只?是为着这事,贞卿今晚,还请务必宿在朕这里。”
“为何?”问到一半,萧约意识到什?么,顿时熄了声,涨红了脸:“孟浪!”
第065章 第65章 玉真
“哈, 你们中原人不过是些狗脚小儿,也配同我突厥勇士比划刀兵?”八月朔北,寒风夹雪。
“将军, 隔得?太远了, 咱们可?要追上?去?”身旁的副将勒马问裴敛之, 身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白霜气自马儿鼻腔内喷出。时隔多年, 裴敛之再次踏上?这片朔北的土地。
“隔得远?隔得远才好呢。”裴敛之冷笑,张弓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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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突厥人显然看到了他的动作,正欲哄笑, 三支箭矢便如流星划破云霄, 裹着霜寒, 瞬时毙了对面三个突厥人的性命。
原本讥笑的突厥人顿时鸦雀无声,曾经的裴敛之在这朔北草原上?丢了一只?眼,而今,他要让这些突厥人血债血偿!
寒光出鞘, 长刀如虹, “众家好将士,随我杀!”
神凤三年五月, 骠骑将军裴敛之大破突厥, 这支队伍高唱着‘将军三箭定?边关, 北海长歌勒石还。’驱突厥于北海, 虏获牛羊上?万,成?为高瑛自即位以来最漂亮的一场胜仗。
同月, 宫内太医传来消息, 萧昭仪怀有身孕两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