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瑛接过她顺手递过来的竹蔗水,一饮而尽。
“操之?过急,恐有?祸患。”萧约知道高瑛动了杀心。但这把刀往出?家人头上赶尽杀绝般砍去,未免太难看。
“......呵,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她不?在乎了,人固有?一死,十年时间?能做到的太少太少,杀又如?何,后人锋镝指摘又如?何?
“陛下”
“陛下,裴校尉求见。”萧约还打?算劝上两句,内侍却硬生生地?打?断了。
“这个?时候来,怕是灾民安置那出?了什么岔子......”略微沉吟,高瑛便?予以答复:“让他到太极殿先?稍候片刻,如?有?急事?先?办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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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卿可要同朕一块去?”
面前的少年是越来越有?主意了。萧约心中的担忧却是从未减少。
有?多少人面对死亡时能做到真正的坦然呢?
尤其是掌握大权的一国之?君,在面临愈发羸弱的身体,面对虎视眈眈的朝臣宗亲时,又有?几个?不?昏头的?
远的不?说,就拿她的伯父萧泽来看,萧泽年轻时又何尝不?是英姿飒飒、仁义明德?
谁又能想到他在建康城破的那一年,吃着丹药,痴傻狂乱,甚至亲手摔死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
人之?心性,竟是如?此易改易乱。
而如?今的高瑛,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没有?求仙问道,没有?纵酒痴狂,但逐渐将这份疯狂投入到了政事?之?上,愈发急躁,愈发偏激。
可凡事?都讲究个?过程,哪怕给将饿死的饥民塞一石粮食,也只会?噎死他,不?能让他胖。
“贞卿?”高瑛察觉到了这人出?神,凑近,偏头,“在想什么呢?”
萧约被突然走近的高瑛吓了一跳,面前的少女朝她眨了眨眼,像极了异域番邦进贡的猫,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谁看了都得心软三分。
原本?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索性也放弃了。
萧约轻轻摇头,不?多言。
高瑛也不?追问,自顾自替她拿了主意,“那便?一起去,看看卿的才学?能否解了裴二?郎的心头之?难。”
裴敛之?入宫来无非是灾民过多,人员混杂,许多粮草水源不?能及时配给,而且几千个?人搁那洛阳郊外,也是难为了洛阳当地?治理的人。
其次是想要几个?医术高明,擅长治理疫病的太医跟着驻扎在灾民附近,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眼下灾民们自勋州逃到洛阳,总不?能因为害怕未发生的疫病将灾民们驱逐,但倘若一点防备不?做,听之?任之?,哪一日疫病进了宫,那便?是滔天祸事?。
“你说,江楝的那方法,在这边可有?可取之?处?”高瑛听完裴敛之?的话?,先?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头问向萧约。
裴敛之?略微抬眼,看了一眼萧约,又迅速低下头。他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高瑛致力于将自己的妃妾推向前朝。
说是为名吧,可后宫干政到如?此明目张胆的份上,没有?人觉得萧约会?留下什么好名声。
若说是想拿萧约当做活靶子,转移朝中矛盾,高瑛叫萧约做的事?情也不?是什么能得罪太多人的事?*? ?情。
不?懂,但他也不?会?如?以前那般莽莽撞撞地?问出?来。
他是个?心思粗的,但也不?是个?蠢的,不?理解,便?学?着他阿耶,装聋作哑,总归小皇帝也不?是那种要拿江山赠美人的蠢材皇帝,就当她难过美人关得了。
裴敛之?将萧约和高瑛的讨论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抵上搞懂了,这俩人不?想只靠官家府库赈济灾民。
想来也是,如?此多的灾民,想要稳定?住田价,对国库就是一笔巨大的负担。如?果能让周围豪族开仓放粮,自是再好不?过。
现下问题是,江楝在勋州能带兵给人围了,他裴敛之?总不?好带兵将人围了吧?这洛阳郊外的农田,十之?八九可都是朝中勋贵的产业。
裴敛之?沉吟片刻,话?倒是对着萧约,“臣有?一法,但请昭仪襄助。”
不?日,裴敛之?挨个?拜访洛阳城的商户、勋家,说朝廷鼓励雇佣灾民做事?,不?管是铺路架桥,还是修墙补瓦,但凡有?需要,只管挑人做工,也不?需要出?钱,只需支取每日口粮便?可。
挑人做工多的商贾勋贵,能得萧约亲笔题字,甚至撰写文稿。
那些清贵勋家目下无尘,对此嗤之?以鼻者自是不?少,但对南来北往的商贾、朝中想要巴结着往上爬的人,那可就是活招牌、投名状。
“如?此这般,虽解了灾民之?急,但终究损了昭仪清名。”待萧约落下最后一个?字时,裴敛之?方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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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萧约不?光在太学?奔波授课,余下时间?还会?去灾民棚子附近的驻官处看一看,题字施粥。
起初还惊得周围诚惶诚恐,如?今倒是见怪不?怪。
对萧约而言,高瑛在朝中终究是为她顶了不?少流言蜚语,她不?能让高瑛承受这些。
修文撰稿固然能博得士大夫好感,但对于大字都识不?了几个?的民众,这些便?如?同天上浮云,倒不?如?亲力亲为去为百姓做些实事?。
好在,萧约还算是个?正直善良的人,没有?那么多门第偏见,那么多自视甚高。
“清名?”萧约又是好笑,又像是哀叹,“什么清名,为着那所谓清名,就合该折上无辜之?人的性命么?若我这几幅字、几篇赋,能救些许人命,那已是妾身的福分了。”
“昭仪大义。”墨迹干透,弄云将纸张仔细卷起,交给裴敛之?。
“......或许吧。”她原本?心中也有?顾忌,承泰四年冬天的那场雪,那些人和事?同梦魇般缠绕着她,困着她举步不?前。
然而当她带着一点未熄灭的倔意和忐忑的心情,逼着裴敛之?带着她见了那些灾民。
梁国最尊贵的小郡主的双眼同那双和七年前如?出?一辙般灰黑色的眸子相视时,她便?知道,有?些东西,是压不?住,也无法消失的。
哪怕高瑛会?因此担忧生气,甚至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她也依旧会?去做她认为自己应做之?事?。
她是齐国的昭仪,是曾经的梁国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