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请吩咐。”

姜似锦却并未直言,而是微微倾身凑到沈从易耳边,低语半晌。

夜风细细,送来若隐若现的桂花香气,姜似锦说完,稍稍退开了些,却留下沈从易一脸肃容,他望着姜似锦,

“太后可知,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不似沈从易的凝重,姜似锦神色平淡,想来这些话他已经反复思量过,“也只有这样做,才能尽可能的保全枫儿。”

“皇上若是知道,也不会赞同太后的做法。”

“正是知道他不会同意,我才想请沈相帮忙。”

向来从善如流的沈从易,这次却异常固执,他退后几步,躬身抱拳道,“此事干系重大,万望太后三思。”

知道难以说服沈从易,姜似锦并不急在这一时,他转身继续前行,良久后问到,

“沈相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这次既能同意我和枫儿的计划,想来是有应对之策,对吗?”

君臣多年,姜似锦是了解沈从易的,毫无胜算之事,他不会做。

“天下苦世族久矣,先皇有意想削弱他们,却因边境动乱不断,所以只能听之任之。而今皇上重拾此道,是大势所趋,更是众望所归,新政的推行虽会受阻,但也将获得许多支持。”

沈从易跟上姜似锦的步伐,对他娓娓道来,

“兵强马壮者王。端王跋扈,根所倚仗是世族豢养的私兵,想与之抗衡,就必须借助同样强大的力量。”

说到此处,沈从易望着姜似锦,意有所指道,

“太后应当知道臣说的是谁。”

不肖细想,姜似锦也知道沈从易说的是李鸿岳,能与梁晟分庭抗礼的人,只有他。

大梁的军队共有两支。一支是驻守十二道的地方军,一支是拱卫京城、戍边守民的中央军。

地方军驻地分散,又疏于训练,所以战斗力较弱。而中央军纪律严明,战斗力强悍,其中翘楚当是李鸿岳治下戍边的十几万大军。

沈从易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梁枫要与梁晟对抗,就必须得到李鸿岳的支持。

可是......

姜似锦垂睫,微阖的眼睑也遮不住他沮丧的目光。

想要拉拢李鸿岳又谈何容易?这些年他对李鸿岳的讨好几乎人尽皆知,收效却甚为微弱。

何况,真要说来,他对梁朝皇室应是有恨的。

李老将军早年屡立战功,隐有功高震主之势,老皇帝颇为忌惮,所以纵容朝臣对他进行诋毁,并借机打压谪贬,将军府上下为此吃过不少苦,李鸿岳的母亲何氏更是因此落下病根,常年缠绵病榻。

子代父过,如此情况下,李鸿岳能在梁晟与梁枫的斗争中保持中立已是难得,想让他支持梁枫,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几日前,我曾请沈相帮我代转一封书信,可在回信中,沈相并未提及此信的下落,不知此信李将军可有收到?”犹豫几许,姜似锦终是问出了这个疑惑。

“太后的信臣已送往将军府,只是李将军已经回乡,所以他是否收到此信,臣也不能确定。”

即是如此,那便只能当面询问李鸿岳,可姜似锦心中并不抱有期望,毕竟他的解释单薄而苍白,纵然李鸿岳看了信,只怕也会将他信中所言当做狡辩之词。

现在危机四伏,若是求助,李鸿岳会不会以为自己只是在利用他对付梁晟?

姜似锦心乱如麻,可是形势逼人,李鸿岳相信也好,误会也罢,他都没有退缩的余地,

“若得李将军相助,沈相觉得胜率有几成?”

“六成。可是臣并没有把握能劝服李将军施以援手。”

六成,足可以支撑梁枫放手一搏。

姜似锦心中已有决断。

一路步行,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玄清观。

一轮满月,云遮雾绕,一座道馆,孤独耸立,在萧萧落木里,更显凄清。

姜似锦眺望片刻,而后转头看向沈从易,问他,

“我与沈相相识多年,可对沈相却不算了解。平日得了空,沈相都爱做些什么呢?”

他的语气轻松,似乎已经一扫阴霾。

沈从易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一瞬才回答道,

“不过读书作画罢了。”

读书作画?

倒像是沈从易应有的喜好。

姜似锦微微一笑,他绕去通向落花亭的小道,对着身后的沈从易招手,

“今夜月色如此美好,我带沈相去个好地方。”

落花亭里,扶珠已在石桌上摆好了颜色各异的花灯,蜡烛在花心里燃烧,被夜风吹得明灭不定。

姜似锦走了上去,他将一盏花灯捧到胸前,在烛火里笑得明艳,

“每年中秋我都会来这里放灯,把写着心愿的纸条塞到灯里,然后看着花灯顺着水流飘走,期许着自己的愿望能变成现实。”

“太后是在怀念家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