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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 岸上歌 94785 字 1个月前

第81章 第81章“抱”

第81章

温胜寒一怔。

她说得含蓄,但他听明白了。

喜悦控制不住地汩汩渗出,但下一刻,更大的无措扑面而来,他苦苦维持了一个早上的镇定,在这一刻全部瓦解。

时间接近中午,太阳光变的越发刺眼,小小的包厢内,温度逐渐攀升。

或许是因为热,空气闷得难以呼吸,温胜寒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滑动了几下,胸膛内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只是每跳动一次,痛苦就加深一分。

顾蜻游浑然不觉,她脸上泛起红晕,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裙子,这种无异于告白的话,让她十分羞涩。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他,却浑然不知自己的眼神中,赤裸。裸地袒露着内心的喜欢和依赖。

她眼中那点赤诚狠狠地刺了温胜寒一下。

久经折磨的胃部开始一抽一抽地痛,阵阵胃酸上涌,口中漫开一片苦涩。

生理上的感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身体的异常。

阳光下,女孩儿的皮肤白皙,盈润而饱满,这是一副健康的躯体,一呼一吸都带着令人艳羡的生命力。

她不过才

二十岁出头,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不像他。

明年的今天,他会在哪?

他又能……陪她走多远呢?

温胜寒错开目光,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下。

她才刚从失去至亲的痛苦中缓过神来,这种痛苦,经历了一次就足够了。

理性如此,但亲自掐断这份感情,又谈何容易。

他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能发出声音,脑中思绪陈杂,正是那一瞬间产生的欢愉,令接踵而来的痛苦,愈加深刻。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打破了胶着的气氛。

回到底部的摩天轮,座舱的门自动朝两边打开,新鲜而微凉的风鱼贯而入,冲散了沉闷的空气。

工作人员站在门口,微微弓着身,小声礼貌地请他们下来。

顾蜻游微微一怔,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

她似乎并不纠结于他的回应,听见工作人员的话,低声道过谢后,便借着对方伸出来的手,踩着门框跳出了座舱。

就像一只活泼的鸟儿。

仿佛刚才那场对话,只是他一场隐秘而暧昧的错觉。

温胜寒无声呼出一口浊气,他垂下眸子,一言不发地踏着门槛走下座舱。

*

大抵是真的玩得开心,从游乐园回来之后,顾蜻游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虽然话还是不多,但是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也不再像往日那样整日地窝在卧室里,天气好的时候,她就拿上书坐到院子里看书,偶尔心情好,还会到外边去散散步。

韶姨和陈伯看在眼里,宽心了不少。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顾蜻游突然提出要回去上学。

说这话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吃早饭,顾蜻游的话音刚落,饭桌上静默了几秒,韶姨和陈伯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相比之下,温胜寒则要淡定得多。

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撩起眼皮看向她,眸色认真:“你想好了?”

顾蜻游轻轻“嗯”了一声,眸色光亮,神色平静。

温胜寒没有说话了,她能振作起来,自然是好的。

于是他说:“等一会,我陪你去学校办手续。”

顾蜻游翘了翘唇角:“好。”

临出门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小雨,青灰色的大理石的地板一片湿漉漉的,上边沾着几片被风吹落的粉紫色花叶,活像一幅水墨画,倒是有些别样的情趣。

顾蜻游没看脚下,出门时走得急了些,脚下不住一滑,就要往后倒下,恰好温胜寒随着她身后出门,正好扶了她一把。

淡漠平静的男声从身后响起:“小心。”

天气渐热,顾蜻游早就已经换上了夏装,此时露在外边的手臂触碰到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好凉。

顾蜻游微微一怔,正想回头看他,男人已经先一步收回了手,大步往前走去。

回想起方才客厅里开了空调,料想是室内温度太低的缘故,顾蜻游便没有细想。

两人沉默地上了车,今天没有叫司机,是温胜寒自己开的车。

一路上很安静,车内只有纯音乐的声音。

气氛倒也不显得尴尬,顾蜻游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两人都不是多言的人,独处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各自做事。

她用手撑着额头,看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高楼大厦,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

她好像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上一次还在建造的房子,现在已经变成大厦,路边之前开得灿烂的春花,也只剩下郁郁葱葱的绿叶。

雨过天晴,阳光在高楼之间跃动,彰显着夏天独有的灿烂和生命力。

有这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生活还是可以继续走下去的。

遇到红绿灯,车子稳稳停在斑马线前。

贴了膜的车窗颜色有些暗,模模糊糊地勾勒出男人侧脸的轮廓,饶是这样,仍然好看得惊心动魄。

突然有一个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顾蜻游飞快地转过头,对着温胜寒说道:“温先生,这个周末,我们去旅游好吗?”

温胜寒表情一顿,似是有些诧异她的提议,但下一秒,他就直接应了下来:“好。”

他答应得爽快,反而叫顾蜻游惊讶了,她双眼睁大,直愣愣地看着他:“真的可以?”

温胜寒颔首。

女孩儿的眸子亮了起来,似有星辰落入其中,她扬了扬嘴角:“太好了。”

说话间,已经变灯了,温胜寒放下手刹,重新启动了汽车。

前边转个弯,南城大学就到了。

停好车后,温胜寒陪着顾蜻游去办了返校的手续,完事之后,又将她送到教学楼下。

温胜寒停下脚步,垂眸看她:“今晚……”

“我要回家过夜,”顾蜻游飞快地接上,她也回望他,眼中波光流转:“您来接我回家,可以吗?”

这是一双让人难以拒绝的眸子。

温胜寒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哑声应道:“好。”

眼前的女孩儿又笑开了,恰逢这时,课间铃声响起,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转身就往教学楼的门口跑去。

浅白色的阳光像给她的背影蒙上了一层薄纱。

末了,等进了门,她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朝他招手。

温胜寒不自觉地也半抬手应了一下。

顾蜻游笑了笑,转身走了。

*

许久没回学校上课,课程落下许多,突然回来听课,说不吃力,那肯定是假的。

幸运的是,顾蜻游发现自己能集中注意力了,加上之前一直有提前预习的习惯,适应了一会后,她很快就找回了状态。

见她回来上课,几个舍友觉得十分惊喜,课间休息的时候,几人将她团团围住,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聊了许久。

或许是从其他途径得知了她前段时间休学的原因,几人都十分默契地对她不回信息这件事避而不谈,转而关心她目前的情况。

顾蜻游看在眼里,心里十分动容,主动向荆佳喜她们道了歉。

“佳喜,前段时间我一直没回你们的信息,是我不对,让你们担心了,我很抱歉。”

这话落下,三个舍友顿了两秒,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了一下。

“你没事就好,这些都没什么,”荆佳喜主动拉起她的手:“看见你回来,我们就放心了。”

“对呀蜻游,只要你没事,其他都不是事儿。”路秋十分爽朗地笑笑,“终于人齐了,要不咱们今晚去聚餐吧?庆祝蜻游回归咱们506大家庭!”

“这个主意好!”

“啊对了,彤彤,上次你不是说有家新店想探吗?干脆就那家吧!”

“我觉得可!我找找,离学校很近,就在南兴路那边……”

顾蜻游看着热闹讨论的舍友,心里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暖意。

*

晚上十一点,几人才尽兴而归,明天就是周末,几人都玩得有些疯。

荆佳喜叫了车,几人便站在路边等待。

晚饭过后,她们又转场去了KTV,玩嗨了便有人提议喝酒,不知不觉中,喝得有点多。

其中酒量最差的要属路秋,如果不是招书彤扶着,早就已经软成一滩泥了。

顾蜻游的酒量也不好,此时此刻被湿热的晚风一吹,头脑晕乎乎的,眼前似有无数个小人在跳舞。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她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温胜寒。

她眉眼一弯,按下接听键,语气中带着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甜腻绵软:“喂?”

对面的人顿了两秒才做出反应:“你不在学校?”

顾蜻游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她揉了一下眼睛:“温先生,我好困,想睡觉。”

女孩儿的语气中带着不

同寻常的甜腻感,温胜寒反应过来,她的状态不正常,语气便不自觉地染上紧张:“你喝了酒?”

顾蜻游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清冷磁性的男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似是带着电流:“别乱跑,我去接你。”

电话挂断,下一刻温胜寒的信息就发了过来:【定位发一下。】

顾蜻游撑着晕乎的头,动作极其缓慢地发了定位过去。

对面没有回复。

或许已经出发了。

于是她慢慢蹲了下来,看着对面的街道出神。

一旁的荆佳喜在打电话,语气十分不爽,顾蜻游强撑起精神听了一会,明白过来是被司机爽约了。

这边的地段不好叫车,也难怪荆佳喜会这么生气,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重新叫一辆车。

又等了大概十五分钟,新叫的车终于到了,荆佳喜招呼着几人上车,等她和招书彤合力把路秋塞进车后,正想关门,回头一看,却发现顾蜻游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荆佳喜喊她:“蜻游,车到了,快上车吧!”

顾蜻游的睫毛颤了颤,她慢吞吞地抬起头看向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眼神一片迷离。

没想到她也醉了,荆佳喜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只好认命地下车,想把人扶上来。

就在这时,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冷白色的车灯照得她下意识地眯了眼。

白光中,有个高挺的身影急匆匆地下了车,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顾蜻游跟前,微微躬下身:“能站起来吗?”

荆佳喜一愣,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然而,令她更惊讶的在后头——

地上的顾蜻游头一歪,竟然朝男人张开了手。

“抱——”

第82章 第82章“答应我,嗯?”(抓虫……

第82章

温胜寒的呼吸一滞。

夏夜很静,这个地方偏僻,没有什么车流经过,只有草丛中发出细弱的虫鸣声。

路灯暗黄的光映在她潋滟的眸子中,像是星辰跌入凡间。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眼睛很好看。

眼型偏圆,眼尾却微微上扬,无辜又勾人,笑起来的时候,叫人恨不得把心捧到她眼前。

如今,他在直观地体会到这种美的同时,心脏却微微一抽。

不远处,一个女生正诧异地看着他们,看装束,他猜测是她的舍友。

温胜寒不知道她是否和自己的舍友提起过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向舍友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因此,回观眼下的情况,他不确定回应她的这种需求,是否恰当。

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性。

温胜寒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耐着性子哄她:“自己站起来,嗯?”

听见他的话,女孩儿的双眼微微睁大,似是没想到他会拒绝,下一刻,一片水雾腾升而起,在她眼中弥散开来。

她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红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温胜寒的心脏被轻轻一捏。

他轻轻一叹,败下阵来,伸手去抱她。

像是藤蔓找到了可以依赖的大树,顾蜻游双手十分自然地缠上了他的脖子,头顺势贴在他的颈窝处,闭上眼睛。

温胜寒只觉得颈侧肌肤一热,像被羽毛轻轻擦过,撩拨得心脏也微痒。

她就像一只归巢的雏鸟,带着深深的眷恋与依赖,整个人柔柔地贴在他身上,似乎身心都彻底放松下来。

温胜寒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女孩身上。

瞧他看过来,那女生也顺势上前了几步,迟疑着问他:“请问你是?”

“我叫温胜寒,是蜻游的……”他迟疑了两秒,随后才接上:“家人。”

最后两字落地很轻。

“怎么证明?”女生的双眉揪起,脸上的疑虑并未消下去,反而因为他那两秒的迟疑戒备更深:“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蜻游在南城还有其他亲人。”

温胜寒不语,他抱着人的双手往上颠了颠,调整了一下姿势,腾出手去拿口袋里的手机。

他打开通讯录,找到顾蜻游的名字,在荆佳喜的注视下,摁下了拨出键。

下一刻,顾蜻游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荆佳喜一愣。

温胜寒一脸平静地摁下了挂断键,顾蜻游的手机随即安静下来。

收好手机之后,他撩起眼皮看她,语气平缓:“还需要其他证明吗?”

荆佳喜一噎,心里的疑虑还未完全消散,但也的确一下子想不出其他东西。

毕竟,顾蜻游主动让他抱,她也是亲眼看到的。

就在这时,身后的车摁了一下喇叭,催促她快点上车。

荆佳喜抿了一下唇,道:“等蜻游醒后,麻烦你告诉她,在宿舍群里回个信息。”

温胜寒颔首:“好。”

看着那辆车离去,温胜寒也回过神,把怀中的女孩儿放进小车的后座。

或许是失重感令她感到不安,她抱着他脖子的手变得更紧了,一双小腿飞快地弹动几下,嘴里模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挣扎着不愿被放下。

男人清冷的眉眼染上无奈。

温胜寒微微一叹,只好抱着她,直接坐进车中,带上门。

汽车启动,女孩儿靠在他肩上,再次沉沉睡去。

夏衣轻薄,她的胸膛随着匀称的呼吸起伏着,湿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胸前,带着若有似无的酒味,即使隔着衬衫的布料,仍叫他心口发烫。

黑暗之中,视觉不便,其余的感官就会被放大。

空调呼呼吹着,身上的温度依然节节攀升。

若即若离的柔软触感、她发丝上的香味、以及女孩儿微烫的皮肤……温胜寒无声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后背绷直,冒出点点汗意。

他将目光移向窗外,脑中努力回想着今天下午下属汇报的方案,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某种生理性的反应上抽离。

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煎熬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当车子开进熟悉的道路,温胜寒才缓缓松了口气。

打发司机离开,温胜寒抱着顾蜻游走进温宅。

韶姨和陈伯早已休息,客厅留了灯,在玄关处帮她换过鞋后,温胜寒干脆抱着人往楼上走去。

揿亮卧室的灯,他单膝跪下,动作轻柔地把人放在床上。

或许已经熟睡,这一次顾蜻游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过多的挣扎。

莹润的灯光下,女孩儿的皮肤堪比凝脂,脸颊酡红,像极了熟透的浆果,又长又卷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阴影。

温胜寒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看着她的脸,忍不住伸手。

当指尖碰到温软的皮肤时,他又如触电一般清醒过来,倏地收回手,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他转身下楼,再次上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杯水和一小板醒酒药。

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伸手轻轻去推女孩儿的肩膀,轻声哄道:“蜻游,醒醒,起来吃药再睡。”

女孩儿秀气的长眉揪起,并未睁开双眼,喉间发出不满的模糊音节,但是却很配合他的动作,半就着他小臂的力度,软软地靠在他肩膀上,任他摆布。

温胜寒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好轻轻地捏着她柔软的腮肉,把药片推进她半开的唇间,然后一点一点喂她水喝。

做完这些,后背又起了一层薄汗。

喝过水的红唇,显得越发红润有光泽,温胜寒屈起手指,轻轻擦去她唇边的水迹,然而就在他收回手指的前一刻,一小节殷红的舌尖自她唇齿间探出,舔了舔他的手指关节。

柔软而湿润的触觉,像带着电流,迅速地蹿上大脑皮层,带起阵阵麻意,温胜寒只觉心尖一颤。

他有些失措地收回手指。

像火星落入干燥的草堆,刚刚才偃旗息鼓的反应,又似有燎原之势。

他不得不站起身,通过拉开距离来平息自己有些过促的心跳。

站了好一会儿,那些奇异的感受才慢慢散去。

温胜寒拿过一旁的遥控器,把空调调节到合适的温度,又弯腰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肚子上。

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她卷过被子,缩成一团,像一只茧。

可爱又可笑。

温胜寒勾了勾唇,只觉得无奈,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晚安,小酒鬼。”

*

顾蜻游是在第二天早上六点醒过来的。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好一会儿,意识才重回脑中。

不是在学校,是在温宅,她微微一愣。

手肘撑着床,坐起身来,或许是昨晚喝太多酒的原因,喉咙干得有些发

痒,身上的衣服还穿着昨天那套,上面残留着酒精的味道,熏得她头脑发昏。

奇异的是,没有宿醉的头疼感。

顾蜻游坐在床上缓了一会,才站起身来去找衣服洗澡。

一边走进浴室,一边回想昨晚的事。

她隐约记得昨晚是温胜寒把她接回来的,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又记不清了。

洗完澡后,身上的酒气才彻底散去,顾蜻游洗漱过后,下楼吃早餐。

温胜寒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见她下来,抬头说了声早。

顾蜻游也道:“早。”

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温胜寒关掉平板电脑,端起桌面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开口叫住了她:“蜻游。”

“嗯?”她疑惑看他。

“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顾蜻游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双颊一烫,声音低了下去:“还行。”

温胜寒点点头。

一时无言。

顾蜻游的心里却无端有点忐忑。

她的酒量不好,喝一点就会上头,更别说是昨晚喝那么多,今早起来不会头痛,估计是温胜寒昨晚悉心照料过。

她有些扭捏地开口:“昨晚……谢谢您接我回来,我没有给您添太多麻烦吧?”

闻言温胜寒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顾蜻游咬了咬唇:“我昨晚……发酒疯了吗?”

温胜寒眸中荡起一丝笑意:“那倒没有。”

顾蜻游舒了一口气。

“只是,”温胜寒不疾不徐地说道:“蜻游,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去喝酒。”

顾蜻游一怔,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昨晚,是对您做了很过分的事吗?”

温胜寒脸色不变,说的话却有些避重就轻:“如果真的要喝,也不许贪杯。答应我,嗯?”

即使他不说,顾蜻游也明白过来了,她双颊泛红,躲开他的目光,细弱蚊蝇地“嗯”了一声。

看着她懊恼的表情,温胜寒勾了勾唇,像是为了缓解她尴尬的情绪一般,提起另一个话题:“机票已经定好,一个小时后出发去机场,可以吗?”

顾蜻游一愣,才想起来昨天说要去旅游,连忙囫囵吞下口中的面包:“我去收拾行李!”

温胜寒点头,但还是道:“别急,够时间,先吃完早餐。”

顾蜻游胡乱地点点头,仍不自觉地加快了吃早餐的速度。

面包比较干,一不小心,就噎着了,顾蜻游喉间发出剧烈的咳嗽。

厨房里的韶姨吓了一跳,连忙走出来倒一杯牛奶给她,嘱咐道:“诶唷我的小祖宗,慢点吃好不好?”

顾蜻游拍着胸膛,腾出手接过牛奶灌下,把气理顺后,说了声谢谢。

三两下解决完剩下的早餐,她以最快的速度上楼收拾好行李,再次下楼时,车子已经停在大门前。

温胜寒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走吧。”

第83章 第83章时间不多了。(小修……

第83章

飞机落地的时候,顾蜻游刚好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她看着舷窗外有些雾蒙蒙的天气,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恍惚。

“醒了?”旁边传来一道清冽的男音。

顾蜻游回头,温胜寒正好合上手上的杂志,抬眸看过来。

眼前男人清隽的容颜和梦境中逐渐重合,方才那种心脏骤停般的情绪还残余在胸膛内,顾蜻游眉眼微垂,伸手抓了抓胸前的衣服。

“嗯。”

她的声音如轻雾般缥缈。

温胜寒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突然朝她抬手。

温热的指腹擦过顾蜻游的眼角,揩去残余的泪水,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木质香弥散过来,说话的语气很轻:“做噩梦了?”

顾蜻游郁闷地点点头。

温胜寒没有说话,伸手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顶。

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她莫名其妙地,突然有点想哭。

怪他太过温柔,和梦中形成强烈的反差,正是这种反差,令她恍惚,不自觉地怀疑当下才是一场美梦。

残余的情绪笼罩着她,情绪持续地低迷。

这时,飞机的广播提示可以下飞机了,机舱内陆陆续续传来解开安全带的声音,有人站起来搬行李,人声嘈杂。

顾蜻游打开手机,定位显示已经到了云城,表情还有些恍惚。

云城地势比南城要高,即使是在七月,温度也比南城要舒适得多。

刚下飞机不久,就下起了小雨,顾蜻游机械地跟着温胜寒走下飞机。

直到坐到接机的汽车上,手里被塞了杯热可可,人才清醒过来。

她眨了眨眼,轻声说了句谢谢,双手捧着杯子,浅呷了一口。

热可可的味道恰到好处,不会甜得过分,顾蜻游感觉到自己脑子里被噩梦盘成一团的神经终于被梳顺。

旁边的温胜寒看着她的动作,目光似月光般温柔。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温胜寒的注意力短暂地转移了一瞬,去看手机屏幕,但他在接起电话的前一刻还不忘嘱咐:“慢点喝,别烫着了。”

顾蜻游点点头,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心间,涤荡刚才残余的负面情绪。

她转头看向车窗外,云城不愧被誉为花城,进入盛夏,沿路的花依然开得熙熙囔囔,灿烂得让人有种一头扎进锦绣堆里的感觉。

看着就让叫人欣喜。

顾蜻游的心情在不知不觉中好了起来。

这一次旅游,她只提出了去玩的想法,至于去哪里玩、什么时候出发,都交给温胜寒来决定,即使对温胜寒抱着百分之百的信赖感,此时此刻还是有种被惊艳到的感觉。

打完电话,温胜寒抬手看了看时间,侧头征询她的意见:“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饭?”

顾蜻游颔首,语气十分轻快:“都行。”

温胜寒点点头,转头又去打了个电话。

*

车子短暂地穿过繁华的都市,往偏僻的山里驶去。

空气中的湿度陡然升高,打开车门的时候,顾蜻游只觉得有一团又湿又暖的雾气扑面而来。

这家餐厅开在半山腰,一眼望去,入目皆是青翠,白色的丝雾飘荡其中。

早已有人等在门口,两人一下车,侍者就上前带路。

穿过大门,是一条石头小径,两侧花草葱郁,潭水清澈见底,几尾游鱼钻进假山中。

顾蜻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环境。

这里环境幽静,来用餐的人却不少,小木桥上人影穿梭。

走上小木桥前,抬头瞥见桥另一边站着一个扶着行李箱的卷发女生,她脚步下意识一顿。

女生背对着几人打电话,情绪有些激动,顾蜻游看着看着,越发觉得那背影有些眼熟。

像是印证她的猜想一般,当再走近一些,一把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耳中:“周新,你这混蛋!”

说完这话,女生关掉手机,蹲下身子,将头埋进双臂,肩膀抽动。

顾蜻游一怔,越过前面两人快步上前:“小尹?”

裴尹肿着一双眼抬头,见到顾蜻游,惊得连哭泣都忘了,挂着两行泪看她:“蜻、蜻蜻?”

“真的是你!”顾蜻游乍然一喜,下一刻语气却变得担忧:“怎么一个人在这?”

听到这话,裴尹的泪水突然变得更汹涌,她站起身一把抱住她,放声哭了出来。

顾蜻游被吓到了,有些无措地去拍她的背。

动静有点大,来往的客人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在两人身上。

顾蜻游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

迎面走来的温胜寒。

温胜寒走近,抬手扶上她的肩膀,冷静的语气像一剂镇定剂,他低声道:“进去说。”

*

坐进包厢后,用过热毛巾,裴尹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像是故意把空间留给两人,温胜寒借口打电话,出去了。

在裴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顾蜻游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一周前,周新说想来云城拍视频,裴尹便陪着他出发了,结果到达目的地后不久,裴尹无意间发现了他竟然和其他女生在聊骚,甚至谈到什么时候约。炮,裴尹气得哆嗦,当场和他吵了一架,周新便把她一个人丢下跑了。

“我的身份证还在他手上,他刚刚还把我拉黑了!”裴尹咬牙切齿:“混蛋。”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顾蜻游听完后只觉得愤怒,然后就是忍不住的后怕。

她不敢想,如果没有遇上他们,裴尹一个女生被扔在陌生城市,身份证还遗失了,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毕竟,早几年的云城,还传过拐卖人口的消息。

但是……虽然不想承认,她觉得周新的背叛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其实她不止一次,在社交平台上见到周新和其他女生互动,她也曾经提醒过裴尹。

可事到如今,看着好友伤心的样子,她也无法说出这种和落井下石无异的话,毕竟感情这种事情,不是当事人,又怎么知道真相呢?

顾蜻游抿了抿唇,递过一张纸巾,轻声安慰:“小尹,会没事的,有我们在。我下午陪你去办临时身份证,好吗?”

裴尹接过纸巾,抽泣着点了点头。

顾蜻游伸手抱了抱她。

开饭前,温胜寒才挟着一身水雾从外面回来了,顾蜻游和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平静,很爽快地同意了裴尹同行。

于是二人游变成了三人游。

吃过饭后,时间已经指向一点,派出所的上班时间还未到,温胜寒便提议先去下塌的地方休息。

或许是多了一个人的缘故,加上裴尹情绪不好,一路上的气氛有些沉闷,车内几人,各自保持着缄默,只剩下车载音响在播放着纯音乐。

外面的天气叫人有几分昏昏欲睡。

到达目的地后,顾蜻游发现,住的地方竟然不是什么酒店,而是一间半山别墅。

她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温先生,难道您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产?”

温胜寒被她这话逗笑,向来清冷的眉眼透出几分无奈:“只是暂时借用一个朋友的。”

沉闷的气氛松动了几分。

当然很快,顾蜻游就知道了这位朋友是谁。

进门后,客厅沙发上大喇喇坐着一人,白衫黑裤,上衣衬衫领口半敞着,见几人进来,好看的桃花眼挑了挑。

许久未见的陆长津朝他们举了举高脚杯,声音蜜里调油:“哟,来了?”

裴尹循声抬头,对上陆长津的眼睛时,一愣。

这个人,眼睛长得有些过分好看了。

陆长津似乎未注意到她,凑到温胜寒面前,笑得意味深长。

温胜寒面无表情,顾蜻游则是礼貌地叫了一声“陆先生”。

陆长津眉毛扬了扬,手腕晃动着高脚杯里的红色酒液,整个人懒散得像是没有骨头:“怎么回事啊温总,带小蜻游来约会还带着其他人。”

听见这话,裴尹垂下眼帘,表情流露出几分局促。

顾蜻游察觉到她情绪变化,安抚性地拉了一下她的手,小声向她解释,陆长津性格就是这样,没有恶意,不要放在心上。

另一边,温胜寒放下手中的行李,语气很平静:“某人也没提前说要过来。”

陆长津嚷嚷:“我过来又怎么了?我现在可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没有我,你们能吃好喝好玩好吗?再说了,我又不是外人,你这个人跟闷葫芦似的,单独和你在一起,小蜻游不得被闷死……你说对吗,小蜻游?”

突然被cue到的顾蜻游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扯了扯衣服下摆,小声反驳:“温先生才不闷……”

话没说完,耳根倒先红了。

陆长津:“……”

他无语转头,目光略过顾蜻游旁边的裴尹时,神色一顿,英气的长眉又扬了扬:“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裴尹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嗫嚅道:“裴尹。”

陆长津笑眯眯:“名字真好听,别紧张,来到这里就开心地玩。”

裴尹别了一下鬓边的头发,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低低“唔”了一声。

温胜寒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转头看向顾蜻游,语气温和:“蜻游,先带你朋友上楼休息一会,下午再出发去城里办临时身份证。”

顿了顿,又道:“楼上房间随意选,挑你喜欢的。”

顾蜻游回头,唇边抿出一个笑:“好。”

*

午间,窗外的雨势变大,冲刷着玻璃窗户,形成一种天然的白噪音,叫人睡得越发昏沉。

朦胧中时,温胜寒是被一股猝不及防的痛感唤醒的。

像是有千万根钢针,密密麻麻地匝在胃部,痛得叫人呼吸不过来。

他伸手捂住胃部,强忍着痛意从床上翻下来,差点摔在地上,扶着床边站稳后,脚步踉跄地朝前方的行李箱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凌空的钢丝上,肌肉不自觉地颤抖,冷白的额头上很快就布满汗珠,冷意蔓延全身,胃抽搐着,一阵强烈的呕吐感从喉咙涌上来,又苦又涩的腥味在口腔中弥散开来。

他用力地咬着后槽牙。

不远不近的几步路,此时此刻却走得分外艰难。

触碰到行李箱时,他已经不能很好地控制住手上的力度,捏着拉链的手骨节发白,青筋毕露,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拉链硬生生地扯下来。

药放在行李箱的内胆,抖着手拉开链子后,他几乎没有更多的力气去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他从来不是一个害怕疼痛的人,此时此刻却将近破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下一刻,门被轻轻叩响,传来顾蜻游柔软的声音:“温先生,您起来了吗?”

温胜寒的心脏一缩,痛感似乎蔓延至心房,灼得他心房生痛。

他紧紧咬着下唇,没敢回应她,整个人几乎要跪趴在地上。

痛感像潮水一样冲刷着全身。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颤着手去拿内胆的药片,近乎粗暴地撕开包装盒。

取出药片含进嘴里,他艰难地起身往一旁的桌子走去,上面放着一壶水。

门外的顾蜻游没有久久没有听见温胜寒的回应,心想他或许还没起来,踌躇半刻,正想抬脚离开,就在这时,里面传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毯上,随即是男人的一声闷哼。

顾蜻游被吓了一跳,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温先生,您还好吗?”

门内又是一片沉默。

她有些着急,伸手拍了拍房门,正想伸手去拧动把手,里面的人出声了:“别进来。”

他的声音像是绷着一根弦。

顾蜻游一怔,停住了动作。

她咬了咬下唇,轻声开口:“温先生……您真的没事吗?”

又沉默了几秒,里面传来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像是平静的冰面下汹涌的潮流:“……去楼下等我。”

“……好吧。”

站了一会后,顾蜻游看了看房门,慢吞吞地往楼下走去。

她抬手摸了摸胸口,里面好像无端空了一块,这种感受叫她想起了今天早上在飞机上做的噩梦。

在梦中,她陷于大雾之中,似在无人之境,恐惧到极致将要崩溃之时,她看到了温胜寒。

她连忙扑上去抱着他,向他哭诉自己的恐惧,他却抬手,十分冷漠地推开了自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哭得一脸狼狈。

就在她再次想伸手去拉他的手时,他凭空消失了,顾蜻游用力一抓,却只抓到了一缕青雾。

怅然若失的感觉塞满心房。

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缓缓咬住了下唇。

*

房间内,温胜寒狼狈地吞下了止痛药,整个人脱力般靠着桌脚坐在地上。

等痛感消去,身上的短袖睡衣已经全湿了,像一层冰凉的蛹皮,紧紧裹在身上。

他抬头看向落地窗外。

空濛的青山间,雨雾缥缈。

他十分真切地认识到一个问题。

他的时间不多了。

第84章 第84章他的温柔

第84章

顾蜻游在楼下等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见到温胜寒踩着楼梯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换了一身衣服,一件灰蓝色的长袖衬衫,衬得他的皮肤更白,像山巅终年不化的雪,他一边系着袖口的纽扣,一边朝她走过来。

顾蜻游连忙迎上去:“温先生,您……”

“我没事,”温胜寒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但很快就缓和了语气:“刚刚没注意,从床上摔了下来,问题不大,让你担心了,很抱歉。”

顾蜻游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看了一眼他的手腕,总觉得那血管颜色比平日里还要清晰几分。

叫上裴尹,几人很快就出发,陆长津则是一个人留在了别墅里,笑嘻嘻地

说帮他们准备今晚的晚餐。

去往城区的路途不远,但一来一回要花的时间却不少,再加上在派出所办理临时身份证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

事情办完,两人返回别墅的路上,顾蜻游忧心忡忡地拉着裴尹的手:“小尹,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联系上周新吗?身份证这么重要的东西,被留在他这种人手上,不是很安全……”

裴尹懂她的意思,有了身份证,而且是还在有效期内的身份,想要干点什么坏事,简直不要太容易。

她抿了一下唇,沉声道:“他不会。他还想着毕业之后可以回老家考体育老师,这种作奸犯科的事,他不敢。”

于是顾蜻游便没有再说话。

回到别墅时,已经将近五点,正好是饭点。

陆长津倒也没有托大,真的正儿八经地准备了晚餐。

陆家家大业大,几年前刚好投资了旅游业,自然不缺相关的资源,毫不费力就搜罗了一堆好吃的,大到著名特色菜,小到地道民俗小吃,应有尽有。

最用心的,是把用餐地点安排在山顶温泉度假区,准备了酒水,几人可以边吃边玩,席间还能透过玻璃墙看楼下的民俗表演。

美食和温泉的攻势之下,即使是情绪不佳的裴尹,也逐渐打起精神来。

两个年轻女孩对温泉的兴趣更大,晚饭吃了个六分饱,就换衣服下水去了,隔着一层玻璃,只剩下温胜寒和陆长津留在屋内。

餐桌已经收拾干净,换上了茶水和鲜花饼,没坐一会,陆长津嫌弃在室内闷得慌,又让人把东西搬到院子里。

温泉是露天的,旁边建了个木亭子,两人就坐在那盏昏黄的灯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陆长津从烟盒里咬出一根烟,然后递给旁边的温胜寒,扬眉示意:“来一根吗?”

温胜寒摇头。

陆长津收回烟盒,掏出打火机熟练地点烟。

一番吞云吐雾,灰白的烟雾滞凝在半空,即使陆长津抽的不是什么劣质烟,此时此刻温胜寒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阵阵反胃上涌,他的脸色越发冷肃。

隔着袅袅烟雾,陆长津突然开口道:“说起来,你知道吗?前段时间听我哥说,在医院肿瘤科碰见了你,还问我你出啥事了。”

温胜寒神色一顿。

陆长津看起来不相信这件事,他夹着烟笑道:“我就笑他应该去看看眼科,你这个人一向讨厌医院,没事怎么可能会上医院去,更何况,不都有家庭医生吗?还几年都不叫一次,身体好上什么医院。”

正说着,他边摇了摇头边掸掉烟灰。

一旁的温胜寒突然出声:“是真的。”

“什么?”

“你哥说的,是真的。”温胜寒垂下眸子,语气镇定得像是在阐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胃癌中晚期,已经没法做手术,医生说只能先通过化疗试试。”

陆长津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茶壶中的水沸腾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一小方天地,彻底陷入沉默。

直到烟灰掉落,烫了他一下,陆长津才遽然回神。

他颤着手逼自己吸了口烟,哑着嗓子开口:“你……”

刚起了个头,他张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荒唐、震惊、难受、害怕……各种情绪轮番交织,他甚至怀疑温胜寒在讲冷笑话。

但认识了那么多年,他明白,温胜寒不是一个爱说笑的人,如果万不得已要说假话,他宁愿沉默。

他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烟,抽着抽着,突然想起些什么,又急忙掐灭了烟。

半晌,他才重新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小蜻游知道吗?”

温胜寒不语,钴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却冲不散他身上的冷寂。

不远处,两个女孩在草丛发现了一只小猫咪,便从温泉池子中上来了,两人裹着浴袍,一边拿着手机拍照,一边叫咪咪。

顾蜻游抓到那只三花小奶猫,捞进怀里抱住,笑着和裴尹说了些什么,看起来很高兴。

陆长津看着他的眼神,扯了扯嘴角:“懂了,你不打算让她知道。”

“我会接受化疗。”温胜寒的语气很淡,脸上看不出表情。

陆长津皱眉:“那为什么不告诉她?我觉得,多一个人陪着你,不是更……”

“她才刚失去最后一个亲人。”温胜寒言简意赅:“她还年轻。”

这是一场没有定数的豪赌,以生命作为赌注,他不愿她入局。

她还年轻,还有很多可能。

她才刚刚从悲痛中恢复过来,他不想去赌她能不能再次承受打击。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陆长津不知道这个话题要怎么延续下去,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难受:“总不可能一直瞒着。”

以后?

温胜寒垂下眸子,淡淡的自嘲感浮上心头。

他不敢去想以后。

沉默在空中交织。

直到有侍者过来说,陆长津方才叫的鲜花果酒都准备好了。

“送上来吧,”陆长津搓了搓脸,牵了牵嘴角,勉力换上一贯轻佻的笑,对着远处两人喊道:“两位大美女,有好东西,过来吃啊!”

远处两个女孩儿应了一声,放开那只小猫,换衣服去了。

等两人回来,糕点和饮料都送上来了。

或许是泡过温泉的缘故,顾蜻游的脸色变得十分红润,显得皮肤越发的莹润白皙,透着健康的光泽。

她在温胜寒旁边坐下,笑着问他:“温先生,您不去泡温泉吗?挺舒服的。”

她看过来的时候,眸若点漆,波光流转。

温胜寒极轻地笑了一下:“不了。”

顿了顿,他又反问:“觉得开心吗?”

“开心!”

“那就好。”温胜寒拿起玻璃壶,给她倒了一杯玫瑰樱桃酒。

两个女生的加入,令聊天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陆长津是个活跃气氛的好手,提议一起玩桌游。

顾蜻游知道温胜寒一向不参加这种活动,但还是抱着期待去问了:“温先生,你玩吗?”

温胜寒看她:“你想玩吗?”

顾蜻游点头。

“那一起玩吧。”

顾蜻游一怔,随即喜上眉梢。

玩的都是类似大富翁之类的运气游戏,没有什么复杂的技巧,但很容易收获快乐。

陆长津心里装了事,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喝着喝着,还和同样解酒消愁的裴尹玩起了猜拳。

几人一直玩到深夜。

顾蜻游酒量不好,酒里加了她喜欢的樱桃汁,喝起来没有酒精的味道,更像是果汁,不免贪杯了。

即使温胜寒有意控制她喝酒的量,到了后面,还是有些飘飘然,只能靠着温胜寒的肩膀昏昏欲睡。

温胜寒低头看她:“想回去吗?”

双颊酡红的女孩儿乖巧地点点头,又长又卷的睫毛轻扇。

另一边两人没有停止的意思,依然玩得火热,沉吟半刻,温胜寒揽着顾蜻游的肩膀起身。

两人坐缆车下山。

晚间山风凌冽,吹得座舱也微微摇晃,顾蜻游靠在温胜寒肩膀上,整个人安静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忽然,她出声:“温先生。”

温胜寒一顿,淡淡应声:“嗯?”

沉默。

过了一会,她叫:“温先生。”

“嗯。”

沉默。

又过了一会:“温先生。”

“我在。”

……

“温先生。”

温胜寒终于可以确定,她在

耍酒疯。

清冷的月光照进座舱,男人的眉眼染上无奈,但他还是认真地回应她:“我在。”

顾蜻游不说话,突然抱住了他,将头埋进他的颈窝。

又痒又热的呼吸扫在颈侧,带着淡淡的酒精味,温胜寒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她闷闷的声音从颈窝处传来,像是梦呓:“您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这一次,他久久没有回答。

温胜寒其实不是没有察觉的,自从顾奶奶去世之后,顾蜻游就陷入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中。

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自己不会被抛弃,似乎成为了她与这个世界链接的唯一办法。

但是,这一次,他实在无法坦然地回应“不会”。

他收回了原本轻轻拍打她后背的手。

半晌,他轻声道:“你喝醉了。”

顾蜻游抬起头看他,晶莹的泪涌上眼眶,无声控诉委屈。

男人的脸半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就在这时,缆车的站点到了,座舱的门朝两边打开。

温胜寒摸了摸她的头发,他喉咙干涩,说话的语气很轻:“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

凌晨三点半,顾蜻游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朦胧,不远处已泛起鱼肚白。

她心血来潮,衣服都不换,跑下楼去敲温胜寒的房门。

开门时,温胜寒还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睡衣,没有戴眼镜,睡眼朦胧。

很明显,是刚从梦中醒来的。

顾蜻游有些忐忑,突然对自己的莽撞感到后悔。

她抿了抿唇,刚才那个想法有些说不出口来。

温胜寒倒也耐心,没有责怪她,见她赤着脚,反而低下头去关心她:“又做噩梦了?”

他的语气带着还未睡醒的慵懒,用那副清冷的腔调说出来,好听极了。

顾蜻游突然就来了勇气,她眼巴巴地看着他道:“温先生,您可以陪我去看日出吗?”

温胜寒表情微顿,似乎有些惊讶。

但下一刻,他却点头了:“好。”

顾蜻游的双眼骤然亮起。

温胜寒扶着门槛道:“先换衣服,楼下见。”

顾蜻游点头,心就像飘上了云端,像一只欢快的燕子般飞回房间换衣服。

换好衣服下楼时,温胜寒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等她,语气温柔:“走吧。”

他拿了车钥匙,亲自开车去山顶。

凌晨的山风清冽而莽撞,吹得人神清气爽,顾蜻游扶着车窗,看着红色一点一点侵蚀蓝灰色的天空,胸膛内的心脏咚咚直跳,有一种要赶不上的紧张感。

温胜寒一声不吭,手里稳当地握着方向盘,开得飞快。

风吹得头发凌乱,打在脸上,有些生疼,顾蜻游却无暇顾及这些,双眼紧紧地盯着逐渐变亮的天空。

像是一块红色的颜料坠入青蓝色的湖水,一点一点把澄澈的湖水染红。

终于,在太阳露尖之前,他们到达了山顶。

顾蜻游连忙拉开车门,飞快地冲到栏杆边,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天际。

清新的空气灌满鼻腔,她的衣裙被风吹得翻飞。

温胜寒锁好车门,走到她身边,同样安静地看着这一场盛大的日出。

云层逐渐变成玫瑰粉色,整个天空透着一种浪漫的紫粉,随即慢慢向金橙色过渡,直到最后彻底被满头金色取而代之。

顾蜻游的胸膛被一种难以言状的快乐塞满,她转头对温胜寒笑道:“温先生,真的好美啊。”

“嗯。”温胜寒的眉眼变得柔和,他眸色认真地看着她:“开心吗?”

顾蜻游看着他脸上的笑,却一时怔然。

阳光洒满他侧脸,如同霞光映雪。

顾蜻游不切时宜地想起了一句诗。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股难以言状的感受流入心脏,鼻子又酸又涨,她突然有点想落泪。

顾蜻游有些慌张地别开脸:“开、开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想。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温柔。

温柔得就像在诀别。

第85章 第85章他当然知道。

第85章

从云城回来的第二天,温胜寒一早就离开了温家。

顾蜻游照常回学校上课。

还有一个月多就要期末考试了,加上要补回落下的课程,顾蜻游忙得不亦乐乎,温胜寒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温家,她也没了每天回去的欲望,干脆就宿在了学校。

之前周教授要求写的小论文前期工作已经做足,后面只需要补充实验数据就能完成了,顾蜻游熬了几天把实验做完,趁热打铁写好初稿,在上课之前发到了老师的邮箱。

原本以为要隔几天才能收到回复,没想到早上的课程刚结束,就收到了老师的微信留言。

【上午下课后到办公室一趟。】

顾蜻游一愣,抓着手机,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她收拾好东西,和荆佳喜她们告别,就独自去了行政楼。

周教授一早就等在了办公室,见她敲门进来,摘下老花镜,和颜悦色地叫她坐。

顾蜻游舔了舔下唇,在沙发上坐下。

周教授手里捏着几张纸,在她对面坐下,问:“最新身体怎么样?状态好点没?”

“谢谢老师关心,”顾蜻游有些受宠若惊:“已经没事了。”

周教授点点头,又问:“下个学期就大三了,也是时候该考虑以后发展的问题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顾蜻游微微一怔,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对于未来,其实不是没有想过的。

以前总想着快点出去工作,好赚多点钱让阿嫲过上好生活,可如今……

顾蜻游垂下眸子,语气遗憾:“抱歉老师,我……还没想好。”

周教授笑笑,倒也没放在心上,他把那手上两张纸推到她面前,问:“有没有想过以后继续读研?”

顾蜻游有些迟疑,只好老实说:“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周教授点点头,又道:“我们学校和美国几所顶尖高校都有合作,目前正好有个合作项目准备开展,咱们院长的意思是,下个学期刚好有交换生的名额,可以派个人过去学习……”

顾蜻游一怔,心跳逐渐加快。

“如果表现好的话,说不定可以留在那边读研,”周教授看着她,缓缓道:“蜻游,我们几个老师开会讨论过,觉得你比较合适,你怎么想?”

即使有所心里准备,顾蜻游的脑子还是一轰,她舌尖有些发麻:“我……”

“交换生期间的费用,是学校出的,学费按这边的标准,也不影响奖学金的评选,这个你不用担心。”周教授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顾蜻游不说话了,她低下头,有些无措。

她明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出国,意味着要独自面对一个全新的未知世界,熟悉的、不安的情绪如同海水一般涨上心头,没过头顶,叫人呼吸困难。

两年。

期间她要离开这里熟悉的一切,不能再像现在那样随意地见到想见的人。

顾蜻游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下唇,再次开口的声音有些暗哑:“周老师,我想我……不能去。”

周教授一愣。

顾蜻游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他:“很抱歉,周老师。”

周教授不语,看向她的眸光中带了点意味不明的情绪。

沉吟半刻,他将桌面上那两张纸往前推了推,道:“你不用这么着急给我答复,回去好好想想,两周之后,真正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顾蜻游不语,心脏就像一团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

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收起桌面上那两张纸,然后起身告别。

当她走到门口,听见身后的周教授再次叫住了她。

她不禁回头。

逆光中,周教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蜻游,这个世界上,想读研的、在读研的人并不少,但是,真正适合读研的人却不多。”

他轻叹了一口气:“其实做研究,也是需要天赋的。蜻游 ,不要浪费上天给你的礼物。”

顾蜻游微微一怔,沉默半刻,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老师。”

*

周末,因为陈伯生日,顾蜻游完成了罗列的学习任务之后,提着蛋糕回了一趟温家。

韶姨和陈伯都很高兴,一家人兴致勃勃地准备晚餐。

“一个多星期了,温生怎么还不回来,”韶姨一边和面,一边感叹:“这次出差,也太久了点。”

顾蜻游牵了牵嘴角,没有搭话。

她也有同样的疑惑。

这一个星期里,顾蜻游期间有断断续续地给温胜寒发信息,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他太忙,还是因为时差,温胜寒回复的频率并不高。

过去一个月两人几乎朝夕相处,有了对比,她心里难免失落。

只是……顾蜻游想,她应该相信他。

顾蜻游呼出一口气,努力用轻松的语气道:“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真的太忙了。”

“也是,”韶姨点了点头,“上一次的风波,不是刚过去么,向来是有其他合作要谈。”

把菜蔬清洗干净,接下来的事情交给韶姨,顾蜻游把手洗干净,走出了厨房。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顾蜻游闻声望去,喜出望外:“温先生,您回来啦!”

温胜寒把换下的鞋子放进柜子里,直起身来,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原本紧蹙的眉头松开,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空中飘摇了一个星期的心脏终于落地,顾蜻游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她上前几步,想伸手去接他手中的行李。

温胜寒抬手一挡,忙道:“不用。”

顾蜻游微愣,“哦”了一声,缓缓收回了手。

温胜寒拎着东西上楼。

顾蜻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有些失神。

方才无意中触碰到温胜寒的手。

好冰。

一阵怪异升上心头。

顾蜻游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楼上温胜寒消失的方向。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疲惫,就像是虚脱了一般。

一个小时后,晚饭准备好了,韶姨在楼下叫了几声,楼上没人应答。

几人面面相觑,顾蜻游站起身道:“我上去叫吧。”

穿过长廊,顾蜻游正要往温胜寒卧室的方向走去,经过书房时,她瞧见门缝处透出几丝亮光,不由脚步一顿。

她上前轻轻叩了一下门,随后转动把手:“温先生,该吃饭了。”

屋内的温胜寒像是走了许久的神,听见她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般,猛地把手上的东西合上。

顾蜻游微微一愣,下意识道歉:“抱歉……”

温胜寒脸色未变,朝她摇了摇头:“没事。”

他把手中的东西放进书桌的抽屉,淡淡地说道:“走吧。”

顾蜻游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

顾蜻游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勾勒出刚才他手中拿着的那个本子。

绿色硬皮封面,上面勾勒着玫瑰的花纹。

那是一本相册,那本几年前高三寒假,她帮忙搞卫生时在阁楼发现的相册。

一股微妙的感受爬上心头。

顾蜻游垂下眸子,掩去其中的思绪。

*

周六晚上,陆家设宴,邀请温胜寒出席。

顾蜻游也收到了邀请,陆长津的妹妹陆怡联系她说,这是自己的生日晚宴,希望她能过来玩。

顾蜻游笑了笑,在电话里回了一句“好啊”。

两人几年前在陆长津的生日宴会上认识,此后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联系,虽然关系说不上有多亲密,但也不坏。

当天晚上,顾蜻游带上礼物,跟着温胜寒一起去陆家赴宴。

上流圈子的生日宴会,一般情况下都不只是一场晚宴那么简单,很多时候更像是一个社交纽带,加强利益集团之间的联系。

或许是几年前有过不好的印象,顾蜻游对这些场合,往往有种淡淡的反感。

所以等踏进陆家大门,她发现一眼看过去,多数都是年轻面孔时,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陆怡收到礼物后,十分高兴,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要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温胜寒则是和陆长津站在一块。

期间有其他人上来打招呼,又是一阵寒暄,温胜寒看着笛形杯中的香槟,心里涌上一丝疲惫。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社交令他感到乏味。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绿色抹胸礼服的人缓缓朝他走了过来,施莉抬手用杯子碰了碰他的杯沿,扬眉一笑:“温总,好久不见。”

温胜寒微微一怔:“好久不见。”

自从结婚之后,施莉已经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这次见面,她的肤色看起来深了不少。

温胜寒淡淡地问道:“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南非。”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施莉笑笑:“去了三个月,这不刚回来,就听见了一件事。”

温胜寒表情微顿,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关于你家小孩儿的,我想你会很感兴趣,”她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晃了一下杯子中的酒,唇角微扬:“借一步聊聊?”

温胜寒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还是抬脚跟着她去了阳台。

喧嚣的乐声一下子低了下去,庭院中传出淡淡的虫鸣声。

施莉浅呷了一口杯子中的酒,慢条斯理地开口:“前几天开会,我遇到了南大生命学院的周教授,他现在带着蜻游做研究。之前见过几次,他都对我说蜻游是个好苗子。”

温胜寒抬手松了松领带,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

“他和我说,想培养她做接班人,恰好遇上有交换生的名额,就和她提了这件事,想把名额给她,可是,你家小孩儿拒绝了。”施莉双眼倒映着细碎的光,唇边挂着微妙的弧度:“他向我打听,蜻游不想去的原因。毕竟,这可是一个不多得的好机会。”

温胜寒的心重重一沉。

毫不费力地,他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他当然知道。

他当然知道。

他的唇角下垂,慢慢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施莉用手拨了拨头发,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道:“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两个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胜寒不语,月光打在他脸上,在鼻梁处切割出一小片阴影。

“依我看来,蜻游并不是对科研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所以我想,应该是有其他原因。虽然我知道,以你的财力,以后想让她出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是,”施莉顿了顿,正色道:“我认为,通过自己实力获得这个机会,终究意义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劝一下她。”

温胜寒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第86章 第86章对自己好一点,嗯?(小……

第86章

陆怡的朋友都挺热情的,顾蜻游不过是跟着她走了一圈,手机上就加了好几个新的微信。

年轻人扎堆,话题就没停过,这群人从小生活就优渥,出国旅游几乎是家常便饭,有人分享着前段时间去澳洲旅游的趣事,顾蜻游也听了一会。

听着听着,突然就想起了前几天周教授提的那件出国当交换生的事。

顾蜻游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顿。

对有些人来说,出国只是一件和喝水一样平常的小事,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无异于独自游过一片汪洋大海。

心里没由来地觉得闷得慌,顾蜻游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

她重新回到会客厅,厅内的灯光调暗了一些,乐队演奏着旖旎的音乐,有人相拥跳着舞。

费力找了好一会,才看到独自一人靠在吧台的温胜寒。

他今晚身上穿了一套浅灰色的西装,内搭一件白色衬衣,原本系着的领带不知道去哪了,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小片白如雪的肌肤。

他微垂着眸子,手里不松不紧地捏着一杯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一颗心落回胸膛内,像是重新找到了归属感,顾蜻游扬起嘴角,往他那边走去。

“温先生。”顾蜻游走过

去,语气轻快地叫了他一声。

温胜寒像是这才被她的声音唤回神,表情顿了一下,才恢复如常。

他看向她,语气听不出情绪:“不去玩吗?”

顾蜻游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舞池中晃动的人,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带着点撒娇的味道:“您可以教我跳舞吗?”

温胜寒没有回答,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后,突然出声:“蜻游。”

“嗯?”顾蜻游疑惑转头。

昏暗的光线下,温胜寒的眼神深邃得像海底,像是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又像是能把人的灵魂看透。

顾蜻游被他看得心脏突兀地跳了一下。

这种欲言又止的气氛,让她没由来地有些紧张和心慌。

温胜寒又沉默了。

又过了几秒,他错开了目光,抬起手捏了捏鼻梁,正好抽回她拉着的衣袖。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沉:“抱歉,我有些累。”

顾蜻游紧绷着的神经一松,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没事。”

就在这时,温胜寒的手机响了,他抬手接起,没说两句,就把手中的酒杯搁台面上,出去了。

顾蜻游不由得有些好奇。

然而,她这点好奇心,在温胜寒回来之后,徐徐沉入了海底。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了一个人。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缎面包臀长裙,头发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耳上戴着一对珍珠耳环,明明是一身很复古优雅的打扮,但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又平添了几分甜美。

顾蜻游直起了身子,她下意识地往温胜寒的脸上看去。

温胜寒脸上依然平静,淡漠得如同一捧雪,但是周身的气场却让人觉得柔和了不少。

他没有带着女人往这边来,反而是朝另一堆人走去,对着那几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女人主动朝对面伸出了手。

相谈甚欢,十分和谐的场面。

顾蜻游收回目光,心湖像被投进一枚小石子,咕咚咕咚地冒起一串不安的气泡。

她叫了一杯樱桃苏打水,一个人坐在吧台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中的饮料,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另一边。

那个女人似乎轻而易举地融入了这个圈子,被几人围在中间,侃侃而谈,笑容满面,即使离得有些远,顾蜻游也能感受到那边的气氛很好,就连素来清冷的温胜寒,眉梢也染上了几分暖意。

这么看着看着,顾蜻游突然就觉得有些乏味。

喝完之后杯子中的饮料后,她悄无声息地转身回了原来的房间。

*

宴会直到凌晨还没结束。

接近十二点时,顾蜻游接到了温胜寒的电话,他问她,今晚是想留下来过夜,还是现在跟着他回家。

顾蜻游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她猫着身和陆怡道别,然后就轻快地跑出了门外。

来时的车子已经停在庭院门口,顾蜻游拉开门,瞧见温胜寒已经坐在里面。

他靠着座位的后背,阖着眼,拿着眼镜的手搭在额头上,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月光从一侧车窗照进来,洒在他脸上,像蒙了一层薄纱,可顾蜻游不知道怎么,竟觉得今晚的月色过于清冷了。

他像是被刚才的社交吸取了所有精气,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顾蜻游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车门被合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嗙”。

假寐的温胜寒一下子醒了,他把手放下来,转头去看她,眸子中还带着些许迷离。

“来了?”他的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

顾蜻游点了点头。

车子启动,驶入一条绿荫道,随着车内光线黯淡下去,沉默也在蔓延。

两旁没有路灯,唯一的光源是车前灯,后座一边昏暗。

黑暗之中,温胜寒突然开口叫她:“蜻游。”

顾蜻游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秒,鼻腔中发出轻轻的一声:“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温胜寒的声音很轻,似乎轻轻被风一吹,就会消散在半空。

顾蜻游的神经一紧,她慢慢地挺着了腰背,指甲嵌入手心。

这话问得莫名,却让她无端地想到了前段时间和导师的谈话,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故作轻松:“没有呀。”

温胜寒不语。

她能感受到他在黑暗中看着她。

顾蜻游别了别耳边落下的头发,鼓起勇气转过头去看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破绽:“我有什么东西好瞒着您的?”

温胜寒依然没有说话,黑暗中,有微弱的光落在他眸子中,微微荡漾着。

突然,他抬手抚上了她的脸侧。

空调静静吹着,两人之间隔着一截小臂的距离,他的手心浅浅的温度贴在脸侧,带来别样的感受,顾蜻游脑子里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大概是常年握笔,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大拇指摩挲擦过柔软的皮肤时,有一种奇妙的颤栗感,像是有电流在四肢游走,她的身子甚至有些忍不住微微颤抖。

就连吸入胸腔内的空气,似乎都带着热意。

只是渐渐地,她突然意识到一点不对劲——他身上的雪松味,好像消失了。

顾蜻游微怔。

他一直都有用香的习惯。

温胜寒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女孩儿的皮肤又薄又嫩,白皙得吹弹可破,又长又卷的睫毛轻轻扫动,如同扑簌的蝶儿,她贴着他手的那一侧脸,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像是小猫一样,带着浓浓的眷恋。

温胜寒的喉结轻微地滚动着,一股微妙的情绪流进胸膛,心脏微沉地堵。

她不打算告诉他。

好像已经自己做了决定。

他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段时间他放任自己去亲近她,本来是想着,能够尽自己的努力,多陪伴她一点。

可如今,他有些害怕了。

不知不觉中,有些东西已经偏离了原来设定的轨道。

温胜寒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收回了手。

骤然消失的温度令女孩儿一愣,她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温胜寒偏过头,又叫了她一声:“蜻游。”

顾蜻游稳了稳呼吸:“嗯?”

男人重新转过头看她,又恢复了以往那种冷静克制的模样。

他的声线清冷低沉,像是夹着薄冰的溪流:“对自己好一点。”

顾蜻游微愣,有些不明所以。

但温胜寒似乎不打算解释,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坚毅:“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记得优先考虑自己。”

顾蜻游看着他的双眼,一时没了声音,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轻微地翻滚着,不安、不解、酸胀……几种感受分辨不清,丝丝缠绕着她的心脏。

温胜寒薄唇微动,缓缓吐出几个字:“答应我,好吗?”

黑暗中的对视,有点像无声的对峙。

他的眼神太过矛盾,既温柔,又强硬,似是一定要得到她的回复。

也似乎要把她的灵魂看穿。

顾蜻游不敢不答。

不得不答。

过了许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像枯叶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嗯。”

第87章 第87章“是关于温胜寒的事。”……

第87章

下午三点,顾蜻游从楼上下来时,韶姨正行色匆匆地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提着两大袋食材,衣服上和头发上都沾了水。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新闻电视台的主持用一本正经的腔调报道:“今天中午十二点,台风‘乌沙’在桐城登陆,风力高达10级,预计明天晚上到达南城,我们现在可以看到,南城街道已开始准备防汛工作……”

顾蜻游往外一看,雨水冲刷着落地窗,形成一道水帘,外面的天色沉得厉害。

她收回目光,上前帮忙,一边问道:“韶姨,怎么今天突然买那么多菜?”

平时温宅的食材都是让人定期按量送过来的,很少需要韶姨亲自出门买菜。

韶姨一边整理食材一边飞快答道:“温生说今晚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家里吃饭,我中午做菜时看了一下,早上送过来的松茸不够新鲜,就亲自去了一趟……哎!就是没想到半路下起了雨。”

顾蜻游疑惑:“不是陈伯送您过去的吗?”

“老陈去接客人了,我是打车去的。”

顾蜻游恍然大悟,心里却不禁琢磨,到底是什么样的客人,竟然这么隆重。

韶姨把买回来的松茸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上面的泥土,边打发她道:“阿妹,你去忙你的吧,今天的菜有点难做,我自己来就行。”

顾蜻游依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不敢再添乱:“那好,您需要的话再喊我。”

她转身走出厨房,正好碰见温胜寒从楼上下来。

男人身上穿了件月白色的衬衫,纽扣沿着领口向上,打理得一丝不苟,下搭深色西裤,这一身打扮在家里,显得过于正式了些。

夏日潮热,屋内即使开了空调,还是带着些许闷热。

或许是走路的动作过于激烈,顾蜻游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她侧头端详着他的衣着,心里不禁越发地对客人的身份感到好奇。

温胜寒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后,顺手拿过了旁边的平板。

顾蜻游端着杯子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心不在焉地拿起旁边的英文杂志。

温胜寒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平板电脑上,短短的十分钟,他抬头朝门的方向看了好几次。

顾蜻游的唇角缓缓回落,心里无端有些不安。

一切都太过反常。

当墙上时钟时针指向六点,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温胜寒抬头,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大步朝门的方向走去。

顾蜻游一愣,也连忙站了起来。

没一会儿,门被打开,陈伯握着把手,微微朝身后点头,态度恭敬地为后面的人让出路来。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门口,来人一身香槟色的长裙,一头浓密的长发披在后背,逢人先露三分笑。

顾蜻游立刻就认出来,她是昨天晚上温胜寒带到陆家宴席上的那个女人。

一颗心徐徐沉入水底。

“嗨,温!”女人笑得很灿烂,一上来就热情地抱着温胜寒来了个贴面礼。

温胜寒没有拒绝,只是结束后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轻声问道:“路上堵不堵?”

“还可以,”女人说话的腔调听起来有些生涩,像是用不惯汉语,语速却像倒豆子:“就是你的车子坐着不太舒服,我还是喜欢Maybach多一点。”

温胜寒极轻地笑了一下,清冷的眉眼染上些许暖色。

两人走到客厅,女人见到顾蜻游,飞快地眨了眨眼,也十分热情地举起双手朝她摆了摆:“嗨~”

顾蜻游牵起嘴角,朝她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温胜寒。

温胜寒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情绪:“这是周珍琳。”

说着又转向女人,轻声道:“她叫蜻游。”

闻言周珍琳眉毛挑了挑,突然凑近温胜寒,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温胜寒低垂的眉眼微动,语气有些无奈地回了句“yes”。

顾蜻游抿了抿嘴角,有些局促地看着两人的互动。

几人重新在沙发上坐下,陈伯给几人上了茶,周珍琳道过谢后,从随身的珍珠提包中拿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盒子,推到温胜寒面前,道:“这是礼物。”

做完这些,她看向顾蜻游,脸上露出抱歉的表情:“蜻游,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也在,这一次只准备了一份礼物,如果你不介意,请你收下这个。”

说着,她把手递到她面前,朝上摊开,一个椭圆形的精致怀表静静地躺在她白皙的掌心,瓷质表面上印着红色的玫瑰的形状,复古又好看。

“这是我前段时间自己做的,希望你喜欢。”

顾蜻游微微一愣,低声说了句谢谢。

周珍琳眉眼微弯。

她重新转过头看向温胜寒,又道:“温,你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吗?我花了很多心思挑的呢!”

温胜寒从善如流地拿起桌面上的小盒子。

顾蜻游的目光忍不住追随过去。

但只是一眼,就足以让她脑子一嗡。

黑色的绒布上,夹着两颗豆粒大小的椭圆形袖扣,独特的猫眼绿,琉璃般的质感,宝石中央的金光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顾蜻游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轻而易举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它的场景。

装潢华丽的店面,高高在上的展示台,令人不敢直视的价格,以及……她卑怯的心。

那是高二某个冬天的晚上,下晚自习的她路过南城最豪华的商超时,看到的那对袖扣。

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她想买下来,送给温胜寒。

可惜价格令她望而却步,那是她不可能企及的高度。

后来攒了钱,却买不到了,只能退而求次买钻石。

顾蜻游呆呆地看着那枚袖扣。

一种滑稽可笑的阴差阳错。

也是这个时候,顾蜻游才发现,原来有时候缺憾就是缺憾,是不可以用其他东西去弥补代替的。

“它很适合你。”

周珍琳的声音像破开浓雾的利刃,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笑着对温胜寒说道:“你戴上它,一定很好看。”

顾蜻游下意识地去看温胜寒的表情。

男人的神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轻声道:“谢谢,我很喜欢。”

“啪”的一声,他合上了盒子。

顾蜻游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碎掉的声音,她抬手抓住了胸前的衣服,微微垂着眸子不语。

一时间,荒唐、好笑、自卑……各种复杂的感受争先恐后地浮上心头,她突然就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温胜寒问:“给你找的房子,住得还习惯吗?”

“非常好!特别是那个露天的游泳池,体验感真的很好……”

后面的话顾蜻游没有听进去,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厅。

*

晚饭开席,顾蜻游重新从楼上下来。

很显然,周珍琳和温胜寒方才的谈话十分愉快,落座的时候,她还转过头对着温胜寒说话,顾蜻游听了一耳朵,只捕抓到“ROA”“成本”“预算”之类的字眼。

她默默地垂下了眸子。

上完菜后,等韶姨落座,周珍琳的话头才堪堪停住,注意力被菜色所吸引。

她表情夸张地“哇”了一声,朝韶姨竖起大拇指:“真的太好吃了!这是我来到中国后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韶姨被这话哄得心花怒放,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连连给她夹菜:“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多吃点。”

“谢谢阿姨,碗要装不下了。”

“诶呀,不多!喜欢吃就多吃点!”

场面非常和谐,原本还有些尴尬的气氛,被笑声彻底冲淡。

一旁的温胜寒神色平静,却也说了句:“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顾蜻游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一家人。

她咂摸了一下这几个字。

突然就觉得嘴里的饭菜有些咽不下

去了。

心不在焉地吃完一顿晚饭。

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外面的天彻底陷入黑暗,略坐了一会后,周珍琳起身道别。

几人一起将人送到门外,陈伯开车送她回家。

临走之前,周珍琳十分亲热地拥抱了每个人,韶姨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说道:“下次再来吃饭。”

轻而易举地俘获人心也是一种能力,顾蜻游想。

她发现,她也对周珍琳讨厌不起来。

只是,心脏像是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堵在胸腔内,不上不下。

似乎轻轻一捏,就会滴出又酸又苦的液体。

汽车远去,温胜寒双手插兜,淡淡地收回目光。

余光瞥见旁边人有些低垂的脑袋,他脸上的神色微顿。

他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女孩儿的头发,俯身问她:“要出去走走吗?”

顾蜻游微愣,抬眸对上他的平静的双眼。

“……好。”

*

夏夜潮湿,下了一天的雨,到晚上终于停了,空气又闷又湿,像极了顾蜻游沉甸甸的心事。

别墅附近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泊,睡莲浮萍绿叶间,隐约可见交颈的天鹅。

两人并排走在石子路上,谁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任由沉默一路蔓延。

顾蜻游的睫毛有些不安地乱扫,脑子里思绪乱撞,和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叫人烦躁。

但说到底,所有想法都能归纳成同一个疑问——

周珍琳,和温胜寒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蜻游咬住了下唇。

“蜻游。”黑暗中,温胜寒突然出声叫住了她:“对于以后,你有什么想法?”

顾蜻游不明所以地抬头,还没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什么?”

“未来的职业规划,”温胜寒的语气不紧不慢:“有想过吗?”

似曾相识的问题。

顾蜻游一怔,顿了好一会儿后才小声道:“还……没想好。”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许久,温胜寒的声音重新在黑暗中响起:“喜欢……做研究吗?”

他顿了两秒,又接上道:“我看你,对实验课题还挺上心的。”

顾蜻游闷闷地“嗯”了一声,双手抓着裤子两侧的布料,一阵心烦意乱。

“以后想不想出……”

“温先生,”顾蜻游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温胜寒脸上的表情一愣,估计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转移话题。

下一刻,他整理好脸上的表情:“你说。”

“周珍琳,是谁?”

顾蜻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去看他。

温胜寒停住脚步,垂眸,若有所思地对上她的眼睛。

半晌,他开口道:“她算是我的大学学妹,今年MBA刚毕业,法学双学位,我祖父母和她家里有些渊源,从小熟识,我想邀请她入职温氏。”

“她从小在法国长大,高中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去美国留学,我那时候在读大学,学校在同一个城市,交流便多了一些。前段时间去美国,碰巧她毕业典礼,便见了一面,我和她说了工作的事,她同意了。”

顾蜻游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

她微微低下头,心里想的却是,即使如此,但会不会还是太过亲密了一些?

顾蜻游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有把这个问题提出来。

以前学过法语,她清楚的,贴面礼是国外常见的见面礼,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是她的心态……有些奇怪了。

只是,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感性上依然无法接受。

她想,如果她向温胜寒提出希望他和对方保持距离,他也会觉得这很无理取闹吧?

更何况,她这又是以什么身份去要求温胜寒做这件事做这件事呢?

心里漫过淡淡的苦涩,眼眶一阵酸涩,几乎是一瞬间就湿润了。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往上牵了牵嘴角,拉出一个勉强的笑:“我有些累,我们回去吧?”

温胜寒没有说话,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带着淡淡的探究。

有光落在他的无框眼镜上,折射出幽蓝的颜色,他的目光似有实质,像是能轻易看穿她的伪装。

顾蜻游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突然,温胜寒抬起了手,似是想碰一碰她的脸,顾蜻游先一步错开了目光,低声催促道:“有蚊子咬我,好痒,快走吧。”

温胜寒的动作一顿,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喉间发出沉沉的一声:“嗯。”

*

或许是台风即将来临,第二天一早,厚重的云层围在天边,根本看不见太阳。

温度倒是有所下降,没有往日那么热。

顾蜻游一早出了门,去参加学生会组织的台风防汛志愿工作。

南城大学靠近南江河,活动地点就在学校附近。

干的都是抬沙包堆高河堤、加固路边树木之类的工作,因为这项工作是市政府组织的,他们也只是帮忙打下手而已,并没有很累。

但毕竟是体力活,活动结束的时候,还是狼狈地出了一身汗。

顾蜻游帮忙把最后一箱工具抬上货车的车尾箱,看着车子远去,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没有知觉,此时此刻安静下来,便觉得浑身酸痛。

“辛苦大家啦,今天可以解散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顾蜻游把身上的红马甲脱下来,还给组织活动的同学,拿上自己的帆布包,正想转身离开。

“这位同学,请你等一等。”

身后传来急急一声呼唤,顾蜻游微微一愣,停住脚步转过身。

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男子站在她身后,额头上带着汗珠,看起来像是刚小跑过来的。

顾蜻游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认出是附近咖啡厅的工作人员。

她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有位顾客,想邀请您过去喝一杯咖啡。”男子微微侧身,手向后伸:“请您跟我来。”

顾蜻游一怔,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到了坐在落地玻璃窗旁的女人。

一头栗色长卷发,那张脸艳丽得近乎尖锐,叫人想起了鲁迅笔下的美女蛇。

苏蔓茜。

温胜寒的前未婚妻。

她托着腮,眼神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一种难以言状的不适感自顾蜻游的脊背处爬起。

顾蜻游只觉得一阵恶寒,她皱了皱眉头,对侍者说道:“不用了,我不认识她。”

侍者的脸上闪过一瞬的犹豫,他接着说道:“那位小姐说,她有事情要告诉您。”

“是关于温胜寒的……她说您会感兴趣的。”

话音落下,顾蜻游愣在了原地,抬头看向那边的女人。

苏蔓茜朝她挑了挑眉,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一种无声的勾引与邀请。

顾蜻游上钩了。

她沉默了半刻,才开口道:“带路吧。”

第88章 第88章台风眼

第88章

浓云在天际翻滚,江堤的大王椰子树被吹得枝叶翻飞,叫人怀疑这些树要被风连根拔去。

屋内屋外俨然两个世界。

顾蜻游拉开椅子,在苏蔓茜的对面坐下,侍者低声地问她想喝什么,顾蜻游回了一句白开水。

侍者离开,这一隅重归平静。

苏蔓茜单手扶着下巴,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遍,她的眼神让顾蜻游觉得很不舒服,像毒蛇爬上肩膀,在耳边嘶嘶吐着信子。

顾蜻游唇角抿直,桌面之下,双手紧紧地拽着帆布包的带子,骨节突起发白。

苏蔓茜拿起桌面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身子往椅背靠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带着玩味:“你很紧张?”

“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顾蜻游的后背绷直:“我们不熟。”

苏蔓茜挑了一下眉:“但你还是来了。”

她身子重新前倾,靠近她,一双眉目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明明对我想说的东西很感兴趣。”

“既然如此,请你有话直说。”顾蜻游的语气很冷静:“我的时间很宝贵。”

闻言苏蔓茜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像是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几秒之后,她嗤笑了一声。

“你和他,还真像,近墨者黑吗?”她扯了扯嘴角,眼神染上戏谑:“小姑娘,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一句,尽快离开温胜寒吧。”

顾蜻游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她。

“他

要联姻了,对象是周家……你知道周家吧?“苏蔓茜笑吟吟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温家的世交,产业都在欧洲,家世不是一般的好。”

听见前半句话,顾蜻游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握紧了双手,指甲嵌入手心:“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她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背叛过温先生。”

温胜寒没有直接对她说过这件事,但是这个事实从韶姨陈伯,还有陆长津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验证。

苏蔓茜的眉毛轻挑,双眼微微眯起。

“我不否认,”她唇边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的确,为了顺利地离开他,我使了一点小手段。但那又怎么样,不妨碍他是一个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人。”

正说着,她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双眼炯炯地看着她:“当然,你可以选择信与不信——我只是想告诉你,温胜寒,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不过是他心目中的一个替代品罢了。”

顾蜻游心神一震,定定地看着她。

“信不信?只要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

苏蔓茜缓缓靠近她,乘胜追击:“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找上你吗?”

她伸手,涂了酒红色指甲油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像蜿蜒爬行的毒蛇,她笑得意味深长:“因为我知道,他拒绝不了你这张脸,你和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太像了。”

“但现在,有了联姻的对象,你觉得他还会留下你吗?”

苏蔓茜的眼神中透着诡异的冷酷与怜悯,她一字一句补充道:“温胜寒,他永远都是一个理智大于感性的人。”

像是有一个巨浪迎面扑来,把顾蜻游拍在礁石上,她的脑子一片嗡然,发出阵阵耳鸣。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她攥着袋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顾蜻游急促地呼吸了一下,偏头躲开了苏蔓茜的手,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带着深深的惊疑。

苏蔓茜也不恼,收回了手,唇角微挑:“你可以去考证。温馨提示,阁楼里还藏着不少好东西。看完之后,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了。”

顾蜻游没有说话,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心脏飞快地跳动着,像是要冲出胸膛。

一些以前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在脑海中慢慢浮现,串联成线。

脑子乱成一锅粥。

恐惧、不安、惊疑轮番涌上心头,顾蜻游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过了好一会,她才听见自己故作冷静的声音响起:“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苏蔓茜眨了眨眼,脸上做出无辜的表情:“很难理解吗?我心地善良,不想看你栽坑罢了。”

说着,她又笑开了,眼神染上冷意,笑容中透着一丝讽刺:“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他好过。”

“小姑娘,你会感谢今天来见我的自己。”

*

暴雨如约而至。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玻璃上,风咆哮着,门框也在微微晃动,外面的绿植以极其夸张的姿势摇晃,像极了尖叫扭曲的人影。

韶姨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筷,抽空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不由忧心忡忡地道:“这天气那么差,也不知道阿妹和温生今晚还回不回来……老陈,你要不给阿妹打个电话,看看要不要去接她?”

陈伯闻言点头,边拿出手机道:“五点多的时候我发过信息问她回不回来吃饭,她没有回我,可能是在忙。也好,我现在再问问她……”

话音未落,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下一刻,厚重的门被风甩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嘭”。

两人的肩膀下意识一缩,瞧见玄关处湿漉漉的人影时,又俱是一愣。

对视过后,韶姨率先放下手中的抹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朝顾蜻游走去。

玄关钴黄的灯光下,女孩儿全身湿透,衣服和帆布袋上都滴着水,淌在地上,形成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她弯腰去拿柜子里的鞋子,头发垂下来,叫人看不清表情。

韶姨心疼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上前拉住她道:“阿妹呀,这么大的雨,要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让老陈去接你嘛,这种天气多危险啊……冷不冷?”

顾蜻游换好拖鞋,慢吞吞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她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嘴唇,眼睛有些红肿,瞳仁像是浸在水里。

韶姨的心不由得一揪,她说话的语气都轻了几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顾蜻游沉默。

半晌,她摇了摇头,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声音沙哑:“韶姨,我累。”

韶姨心疼地摸摸她的脸颊,心中却无端松了一口气,她语气轻柔,半哄半安慰地道:“累着了?快上去洗个澡,我去给你煮一下姜汤,喝完就早点睡觉,好吗?”

顾蜻游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她眼睑下投一下一小片阴影,叫人看不清她眸中的思绪。

她缓慢地点头:“谢谢。”

说完这话,她攥着湿透的帆布包,往楼上走去。

经过温胜寒的书房时,她的脚步一顿。

刚刚换鞋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还没回来。

就在此时,脑海中又响起了今天早上苏蔓茜引诱的话。

“你难道不好奇他为什么会选择你吗?”

“阁楼里有你想要的答案,别人说得再多,也不如你自己去看上一眼。”

“你会感激我的。”

……

不需要去阁楼,她知道的,那本相册就在书房。

顾蜻游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握住了门把手,往下一按,顺利地打开了书房的门。

里面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是外面的路灯,灯光照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倒映出粼粼水光,给人一种处于深海的错觉。

她把手中的帆布包丢在门外,抬脚踩上地毯,没有开灯,径直往窗前的书桌走去,从抽屉里找到那本绿皮相册。

惨淡而昏暗的光线下,她打开了相册,只是一眼,就成功地将她的心理防线击破。

顾蜻游愣在了原地,下一刻,她疯了一般快速地往后翻着,一种强烈的情绪冲上头顶,一抽一抽地呼吸着,这种溺水一般的感受,叫她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啪嗒”一声,眼泪砸在塑料薄膜上。

照片上,笑得一脸灿烂的白衣服女生,亲热地抱着温胜寒的脖子,彼时两人的脸上都带着青涩的稚嫩感,温胜寒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眉眼之间尽是纵容的温柔。

顾蜻游终于明白,苏蔓茜说的“像”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那一份温柔,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是她偷来的。

她合上相册,抱头蹲下,终于压抑不住,呜呜地哭出了声。

*

温胜寒回到温宅时,已经接近凌晨。

即使再小心,在这样的天气下,也难以避免不被雨水淋湿,他伸手扯了扯领带,眉宇之间尽是倦怠。

屋外狂风咆哮,别墅四面走廊的玻璃窗发出轻微的颤声。

温胜寒拖着脚步走上楼梯,往房间走去,整栋别墅只剩下他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走到楼梯口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缝处没有光线漏出。

她应该睡了吧?

沉吟半刻,他还是放弃了找顾蜻游谈谈的打算。

温胜寒揉

了揉眉心,打开房门,然而就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他愣在了原地。

穿着白色睡裙的顾蜻游坐在他的床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头乌黑的头发垂在肩膀上,倒显得她的脸更苍白了些,整个人像朵易折的海棠花。

听见声音,顾蜻游抬头看了过去,与站在门口的温胜寒对上目光。

“怎么了?”温胜寒把手上的西装外套挂在一旁的落地衣架上,在她面前蹲下,柔声问:“做噩梦了?”

顾蜻游看着他浅棕色的瞳孔,里面静静倒映着她的影子,给人一种他的眼中只有她的错觉。

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遽然一痛。

她连忙错开目光,语气讷讷:“我想……和你谈谈。”

温胜寒脸上的表情微顿,似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点了头:“好。”

这话说完,两人之间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顾蜻游的脑子有些混沌,在他回来之前,她设想过许多,然而当真正面对他时,却不知该如何谈起。

她其实没有任何立场去质问他。

从一开始,这段关系就不是对等的。他们不是恋人,温胜寒也没有任何向她解释的义务,如果从一开始,她就把这段关系当做利益交换,或许她并不会这么难受。

但是……她无声自嘲,谁让她陷进去了呢?

“蜻游,”怔忪间,对面的温胜寒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拒绝出国交换这个机会吗?”

顾蜻游一怔,抬眸看向他。

黑白分明的双眸中满是愕然。

他是怎么知道的?

眼前的男人清冷好看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她,似是耐心地等她解释,又似是看透一切。

顾蜻游双唇微抿:“没有为什么。”

温胜寒顿了两秒,又道:“无论是有什么疑虑,都可以和我说,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从施莉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很多次都想与她认真地聊一聊这个问题,然而总是阴差阳错,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直到今天,他去了一趟她的学校,与她的导师认真谈了一谈。

周教授是认真地想培养她做接班人,才会选择派她去做跨国合作的项目,即使他以后有实力送她出国,也比不上这一次交换的含金量。

他唇边逸出一丝轻叹,伸手握住她膝盖上的手,耐着性子道:“这个机会难得。你的努力和热爱我一直看在眼里,你以前不是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到国外去看看……”

顾蜻游心里无端冒起一丝烦躁,如今这话听起来,更像是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推开,她忍不住开口打断他:“温胜寒。”

连名带姓的称呼成功地让温胜寒顿住,他看向她,眸子中闪过一丝讶然。

顾蜻游用力地闭了一下眼,极力维持平静的声线还是泄露了几分颤抖:“我喜欢你。”

温胜寒狠狠一怔。

顾蜻游看着他,眼眶逐渐变红:“我不愿意出国,就是不想离开你,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你明明知道的。”她一字一句地控诉:“你知道。”

温胜寒沉默了。

意料之中,但这件事仍然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看着她滑落的眼泪,温胜寒的脑子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过了一会才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出国交换,又不是生离死别……”

说到这,他反而自己沉默了下来。

顾蜻游伸手抓住他的手,双肩微微颤抖:“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阿嫲已经走了,她只剩下他了。

只有他了。

温胜寒怔怔地看着她,眼神逐渐染上复杂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再次开口时,男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蜻游,抱歉。”

顾蜻游一怔,整个人像是瞬间跌入深海,她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收紧抓住他的手,声音颤抖:“什么意思?”

明明知道,但仍不可置信。

温胜寒看着她,眸色沉痛,他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扎在她的心上:“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一般从眼眶中涌出,顾蜻游瞬间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依靠,强烈的不安全感将她失控的情绪彻底推向了极端。

果然啊,替代品是没有办法取代正品的。

她只是个劣质的赝品。

她自嘲地想。

也是这时,她伸手脱去了身上的那件轻薄的外套,已经成熟的、姣好的曲线一览无遗,在温胜寒惊愕的表情中,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不是喜欢这张脸吗?”她的声音像是碎掉了:“那为什么,不要我?”

第89章 第89章“我不会爱你。”……

第89章

顾蜻游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只是本能地这样去做了。

溺水的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抱住自己能抓住的一切东西的。

灯光下,女孩儿的肌肤如同牛乳般白皙透亮,叫人根本移不开目光,绵软的触感紧紧贴在身上,如同落入干草的火花,瞬间燎原。

温胜寒的心却遽然一痛,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孩儿,久久说不出话来。

无暇细究她话中深意,一种熟悉的、复杂的情绪汹涌袭来,他僵着身子,脸色逐渐苍白。

他突然就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

那场带走他母亲、也差点夺走他性命的大火。

温父荒唐,出轨妻子好友的事实暴露之后,他便不再掩饰,甚至是变本加厉,带着情人堂而皇之地出入温宅。

温母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终于在一次争吵之后,彻底爆发,点燃了家中的窗帘。

那天他外出上课,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浓浓的黑烟,陈伯告诉他,温母拒绝救援,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温胜寒已经想不起当时自己的想法,他只记得自己冲进了火海,母亲听到他的声音,打开了房门,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从楼上跳下,摔进火海。

这个场景成了他余生的噩梦。

他一直明白,杀死温母的不是温父的荒唐,而是她自己的偏执。

大概艺术家大都天生情感丰富,她把自己困在已经烂掉的感情中,彻底陷入泥沼。

或许其他人会对温母的行为感到不解,但温胜寒知道,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温父感到愧疚。

如此癫狂,毫无理智,可怜可笑。

这种疯狂感情令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这么多年来,他冷眼看着身边的朋友在百丈红尘中打滚,喜怒哀乐贪嗔痴,唯独自己不沾一粒尘埃,除了无缘,更多的是刻意的冷漠和回避。

可他遇到了顾蜻游。

温胜寒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隐忍着胃部因情绪激动而带来的强烈痛意。

他伸手握住顾蜻游的双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稍一用力,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

顾蜻游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他。

男人很快就收回了双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下一刻握成拳头,垂在裤子两侧。

轻薄而冰冷的镜片下,温胜寒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他叫她了一声她的名字:“顾蜻游。”

他盯着她通红的双眼,声音微哑,语气低缓而沉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四目相对间,顾蜻游兀地就想起了第一天见温胜寒的场景。

当看到她浑身赤。裸地躺在他被子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她,看似平静的目光下压抑着怒意,那种锐利而透彻的审视,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无所遁形,无地自容。

顾蜻游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泪如雨下,她却依然扬着头,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我知道。”

“你告诉我,”她的声音带着颤意,如同琴弦嗡鸣:“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温胜寒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她。

看似冷静克制的目光下,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顾蜻游极短地笑了一下,似是自嘲,又似是质问:“你喜欢我吗?”

她眨了一下眼,被泪水沾湿的羽睫打在眼睑上,带来轻微的痛感。

她声音沙哑:“喜欢过吗?”

温胜寒不语,看向她的目光却渐渐染上一种难以言状的哀悯。

良久,他弯腰,捡起那件被她丢在地上的外衫,伸手披在她肩上。

他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扣好,动作强硬而坚决,做完这些,他再次抬眸看向她,眼神怜悯而淡然。

他伸手,动作极其轻柔地拂去她的

眼泪,像是呵护一件绝世珍宝,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一种残忍的温柔:“蜻游,你应该明白的,我不会爱你。”

我不会爱你。

不会。

这两个字彻底击碎了顾蜻游的希望。

她闭上眼,双肩剧烈地抖动起来,眼泪顺着脸庞滑入衣领,一种难以描述的痛意从胸腔内弥散开来,叫她几乎难以呼吸。

原来她真的什么都不是。

替身罢了,连情人都算不上。

而如今,他连替身都不需要了。

她何尝不知道,这样毫无自尊地、卑微地向他讨一个说法的姿态,到底有多难看。

可她还是去赌了,不顾一切,破釜沉舟。

到底是因为温胜寒以前对她太好,让她有了这样的底气。

以及错觉。

这么多次,温胜寒都伸手将她从沼泽中拉出来,如果毫无爱意,何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不相信。

但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丝毫不留情面。

顾蜻游脑子嗡嗡作响,像是彻底失去了生机,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站起来,沉默地朝房门外走出。

错肩而过,温胜寒没有挽留。

直到房门阖上,放出轻微的“咔嗒”声。

他才像是脱力了一般,弯腰撑在床上,伸手抓住了领口,强烈痛意从胃部上涌,如同无数只虫子吞食着神经。

锥心之痛。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打在床单上,晕染出深色的轮廓。

或许是被汗水打湿眼睫,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温胜寒粗重地喘息着,意识却无比清醒。

他不能毁掉她。

这几个月的犹豫不决、进退两难,终于有了断绝。

即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但这样就……很好。

温胜寒看着自己青筋毕露的手背,唇角轻轻往上扬了一下,后又缓缓下垂。

他喃喃道:“很好。”

*

八月尾。

即将入秋,南城的天气依然没有丝毫转凉的意思,赵景洲将行李箱从车子后备箱里拎出来,随口抱怨道:“好热啊。”

这一点,裴尹表示十分赞同,离了空调不过片刻,后背就冒了汗,

顾蜻游伸手拉过行李箱的拉杆,微微一笑:“辛苦你们送我过来。”

“这么客气干什么,都是朋友。”裴尹笑,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又道:“快进去吧,行李需要托运吧?”

顾蜻游点点头。

三人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机场内部人生嘈杂,中英文的各种广播交错,加上步履匆匆的行人,让人不由地精神紧张。

握着拉杆的手心逐渐潮湿,顾蜻游抿了抿唇,勉力笑笑,小声道:“我走啦,你们以后有空来找我玩。”

话音刚落,裴尹就红了眼眶,她一把抱住她,将头埋在顾蜻游的颈窝处,呜咽出声。

顾蜻游的心里也一阵难过,她放开行李箱,双手环上裴尹的腰身。

“蜻游……呜呜呜,你去了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出门注意安全……”

“如果、如果交了新朋友,也不要忘记我,每天都要记得给我发信息,呜呜呜……”

“哪天真的想家了,就回来,我可以给你买机票呜呜呜,房间我一定、一定给你留着。”

顾蜻游的眼眶发热,她重重点头,声音也染上了哭腔:“好。”

一旁的赵景洲眼睛也有些发红,他轻咳了一声,上前拉了一下裴尹的手臂,道:“好啦好啦,快到登机时间了,你这样扯着蜻游干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大不了到时候我陪你去看她,再说了,毕业后你不也打算出国读研么?”

闻言裴尹依依不舍地放开了顾蜻游,脸上的妆已经被糟蹋得一塌糊涂,抽抽搭搭回怼赵景洲:“滚开,你有女朋友又不孤单,当然不觉得伤心!”

自从和周新彻底分手之后,裴尹整个人好像沉静了下来,每天跟着顾蜻游泡图书馆,也开始认真地思考以后的职业发展,最后决定出国留学。

说到这,裴尹又转过头看向顾蜻游,这一次十分坚定:“蜻游,你等我,我一定去找你。”

顾蜻游噗嗤一笑,也十分认真地回应:“好。”

时间逼近,再说了一会话后,顾蜻游重新抓过行李箱的拉杆,朝两人挥了挥手,转身往里面走去。

托运行李、检票、登机,全程顾蜻游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直到在座位上坐下,无意识地点开了微信,点开那个熟悉的白色头像。

上一次的对话停留在一个半月前,她问温胜寒,回不回家吃饭。

鼻子骤然一酸,顾蜻游怔忪地看着这段对话。

那天晚上过后,她立刻搬离了温家,往后的一个月里,做实验、写论文、准备语言考试……她拼了命一样把自己的时间填满,只要稍作停息,就会被可怕的痛苦吞噬,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深陷自我怀疑当中,流泪到天明。

大概是触底反弹,当拿到签证那一天,她终于平静下来,接下来的时间,按部就班地准备出国的事。

顾蜻游拖动手指,点击某个按钮,很快手机页面就弹出“删除联系人”的询问框。

没有犹豫,她按下了红色的删除键,做完这些,她靠在座椅里,疲惫感席卷了全身。

舷窗外晴空万里,似乎不见台风的影子。

很快,传来飞机启动的嗡鸣声。

南城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眼前。

她终于真切地认识到,这一切都结束了。

第90章 第90章“回来了。”(抓虫)……

第90章

顾蜻游接过护照,低声说了句谢谢。

下飞机后不久,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小雨。

风从门口处灌进来,带着初春残余的寒意,顾蜻游默默地拉紧了身上的风衣,加快了往外走的脚步。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机场内的声音更显嘈杂,她攥紧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在人群中搜寻荆佳喜的影子。

“蜻游,这边!”

顾蜻游循声望去,看到熟悉的脸,长眉一展,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荆佳喜满脸喜悦,上来就给了她一个熊抱,放开后又伸手接过她手上的行李,轻快道:“我以为会找不到你呢,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了,果然我们的蜻蜻在哪都是最显眼最漂亮的。”

闻言顾蜻游噗嗤一笑:“果然我们佳喜嘴巴就是最甜的,要被甜晕了。”

两人哈哈大笑。

雨势渐大,两人加快脚步,放好行李之后缩回车上。

荆佳喜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副驾驶上的顾蜻游,一边打开手机导航,念叨道:“也不知道她们到了没,啊,快到晚高峰了,我们得赶紧出发,不然开到晚上八点都到不了餐厅。”

自从大学毕业之后,除了顾蜻游,506宿舍其余三人都留在了南城发展。

荆佳喜喜欢到处去旅游,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坐拥几十万粉丝的旅游博主了,各种推广接到手软,毕业之后,直接全职经营媒体账号;招书彤则选择了跨专业继续读研,毕业后考上了南城的另一所985大学,明年就要毕业了;几人中唯一出去工作的,只有路秋。

“秋秋现在在南城一中当生物老师,可忙了,我约了她好几次都约不出来,有一次好不容易约到了一起吃晚饭,没吃几口她就被电话叫回去开会,”荆佳喜握着方向盘叹气:“以前上学不觉得,现在毕业之后才发现,讨生活真的太难了。”

顾蜻游低头匆匆回完信息,接话道:“的确是这样的,在外面读研的第一年,没了学校的学费补贴,手上的钱根本不够付学费和房租,那段时间我天天焦虑到睡不着,后面逼着自己去多做几份兼职,每天下了班之后累得只想睡觉。”

说到这,荆佳喜一顿,随即问道:“说起这个,我是真的好奇,当年你不是不想出国吗?后面怎么改变主意了?还一走就是四年。”

顾蜻游当时走得匆忙,还没开学就已经

办好手续飞往国外了,几个舍友也是在新学期开学的时候才知道这事,根本来不及去送她,因为这事,荆佳喜还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闷气。

后来大四毕业,顾蜻游赶回国内答辩,几人匆匆小聚了一下,关系才渐渐回温。

可彼时顾蜻游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几人便默契地没有追问其中缘由。

低头打字的顾蜻游手指微微一顿。

但很快,她就笑着回应道:“这么好的机会,当时我是脑子抽了才会拒绝,后面想通了,就出去了。”

荆佳喜一叹:“也是,公费出国当交换生,这种机会多少人想要都没有,傻子才会拒绝。”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说起来,当年交换结束之后,你还能继续留在那边读研,真的太厉害了!虽然说过程有点艰难,但总归是熬过来了,以后你肯定是我们几个中最出息的一个。”

顾蜻游苦笑,没有说话。

有没有出息,她不知道,但未来几年的路有多难走,只有自己知道,特别是她选择了回国读博。

聊到这儿,餐厅也到了,荆佳喜停好车后,两人挽着手走进餐厅。

路秋和招书彤已经先一步到了,见到两人,十分兴奋地招手。

顾蜻游又获得了两个熊抱。

上一次宿舍聚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家的情绪多少都有点激动,菜还没上齐,就已经絮絮叨叨地聊了许多。

顾蜻游很高兴。

原本还担心,多年未见,几人能聊的话题不多,现在发现,是她多虑了,真正的朋友,时间不会变成隔阂,只会酿成更浓烈的感情。

聊到兴上,几人都喝了不少酒。

餐厅里放着慵懒的萨克斯音乐,加上昏暗而有情调的灯光,催人昏昏欲睡。

在国外几年,顾蜻游的酒量并没有见长,几杯红酒下肚,人就开始飘飘然了。

荆佳喜的状况不比她好,又干完一杯酒后,拉着她的手就开始说胡话:“蜻蜻,其实今天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见到了施莉老师,你现在和她好像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个阔别已久的名字甫一出现,顾蜻游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对对对!”另一边的招书彤也快速地接上话:“特别是穿衣风格,还有你说英文的时候,真的好像!那个自信大方的姿态,简直不要太迷人了!果然美女和美女之间,是有共同之处的。”

顾蜻游笑笑,手里捏着高脚杯,酒却是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了。

于是她起身,轻声道:“我去趟洗手间。”

*

冰冷的自来水浇在手背上,带着初春的刺骨的寒意,冻得人一个哆嗦。

顾蜻游恍若未觉,捧起水洗了一下脸,又仔细地洗了洗手心手背,才慢吞吞地关上水龙头。

她抬头看向镜子中的人,长卷发,妆容精致,明黄色的碎花连衣裙衬托得皮肤白皙透亮,束腰的设计显得姣好的身材更加玲珑有致,v字领一直延伸到锁骨下才堪堪停住,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带着一种海棠初放的朦胧美感。

想到刚刚荆佳喜两人说的话,她不禁有些恍惚。

或许是旁观者清,她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荆佳喜她们说的有道理。

但与其说是越来越像施莉,不如说是她终于成为了她曾经想要成为的样子,站在这个角度去想,她本应该感到高兴。

本应该。

可此时此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方才控制得滴水不漏的情绪开始蔓延。

在回来之前,她其实就已经做好了直面过去的准备。

国外的那几年,几乎不用刻意地去回避,有天然的条件让她回避伤痛,忙碌的学业任务让她迎接不暇,即使真的有那么一个瞬间控制不住,周围陌生的环境也会逼着她迅速地从情绪中抽离。

但这一个方法在重回故地后,似乎已经失效。

现在不过是一个与之相关的名字而已,就已经让她失神。

这个前奏让她担忧。

她害怕再回到过去。

顾蜻游缓缓呼出一口气,抽出一张面纸,小心翼翼地吸去脸上的水珠,经过刚才那一遭,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斑驳,但她已经没了去补救的心思。

她想,大概是酒精作祟罢了。

其实回顾过去,她早就明白了一件事,施莉于她,并不是一个敌人,相反,无论是在生活上偶尔施以援手,还是在学业道路上若有似无地指点迷津,即使中间夹杂着其他东西,她也更像是一盏指路明灯。

曾经她对施莉那种微妙的敌意,更多是源于自卑,而这种自卑,源于她的羡慕和渴望,她渴望成为像她那样优秀的人。

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是她想多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平复了不少。

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个人与她再无关系,与他相关的东西,也自然应该被留在过去。

顾蜻游缓缓呼出一口气,抬脚往外走去。

冷风迎面扑来,刚刚出来的的时候走得急,忘了带外套,此时此刻冷得一个哆嗦,在酒精的加持下,她越发觉得头痛欲裂。

顾蜻游伸手摸了摸手臂外侧,一片冰凉,怕因此感冒,她赶紧沿着回廊往回走,只是在酒精的催化下,脚步却怎样都快不起来。

餐吧的后院种了几棵樱花,春寒尚未褪去,枝头也不过刚刚吐蕊,零星几点的粉雪在回廊昏黄的灯光下,冷白与暖黄交织,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回廊尽头,有人背着光,举着手机在讲电话,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月色底下,清晖洒满全身,姿态如同雪中青松。

顺着风,零星花瓣落在那人发上、衣服上,浓重的黑与冷调的粉相撞,月光勾勒出熟悉而令人心惊的轮廓。

顾蜻游定在了原地。

似有感应,对面的人懒懒地掀起了眼皮,回望了过来。

簌簌风声在此刻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鼓动的心跳声。

在这一刻,相比惊讶,顾蜻游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一种名为荒唐的情绪。

同在一个城市,不是没有想过会重逢,却不曾猜到,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快。

她完完全全地愣在了原地,看着对面的温胜寒收了手机,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最后相隔一米站定。 :

大概回忆是本能的,时隔多年未见,乍然重逢,顾蜻游发现自己竟然能轻而易举地想起他从前的模样,并将眼前的人与之对比,最后得出他清减了不少的结论。

她清晰地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雪松味。

清苦而冷冽,与记忆中的重合。

温胜寒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带了一丝恍惚,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却又放下了。

默不作声地打量了她一会后,他脱下了身上的外套。

肩头一暖,带着余温的衣服落在了顾蜻游的身上。

同时落下的,还有一句看似冷静的陈述: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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