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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虫饲育实录 四只鳄 80066 字 1个月前

第91章 二刷·妥协 虫族到底是什么

看到霍尔维斯下来,青灯有气无力地点头示意,算作打了招呼。

他勉强直起身子,嘟囔道:“天啊,少尉,千万、千万别生孩子!小孩子简直就是上辈子的债、你根本还不清……”

霍尔维斯没有什么想要和他拉家常的兴趣,只是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柜台上。

“我不会生孩子的,我也生不了,”霍尔维斯敲了敲柜台,道,“估个价,我要寄卖。”

青灯有些惊讶地看着霍尔维斯拿出来的样品,脸上有一瞬间的混乱。

“哦……这个……现在出现了一些少见的情况……”

青灯结结巴巴地说着,看了一眼霍尔维斯那张漠然的脸——似乎是想起了某个同样金发碧眸又不苟言笑的男人,青灯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地收下了这样物品,低声道:“……好的,少尉,我会认真评估,给出一个让您满意的价格的。”

大概半个小时后,霍尔维斯离开了医馆。

两个小时之后,奥德里奇带着苏醒过来的亚当也离开了医馆。

街对面的那只铁笼子里,那只人面虫冷眼旁观着他们的离去。而在笼子后方,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是的,那家的孩子,霍尔维斯,他离开了医馆……他是带着伤员进入医馆求医的……哈哈,但是谁又能肯定他没有买或者卖些什么呢……”

人面虫温顺地靠近声音发出的方向,将自己的拟人投影靠在了铁笼边缘。

一只像是干瘪的老树皮一样纹路纵横的手伸进去,轻柔地抚摸“少女”的面颊。

人面虫发出了舒爽的低声吟叫。

但是下一秒,那精致的拟人画面就被那只苍老的手捏碎——谁能捏碎光呢?

没有人能捏碎光。

那只手捏碎的是丑陋的人面虫口腔里的那盏类似灯的发光器官。

伴随着器官碎裂的声音,美丽的少女轰然倒塌,人面虫也不复存在,铁笼里只剩下一滩黄绿色的脓液似的液体。

轻盈的羽毛和闪亮的珍珠落在这摊恶心的粘液之中,美丽依旧。

而那只丑陋的手和那个沙哑的声音,就这样隐入了铁笼后的黑暗之中。

“……让我们期待月中的拍卖之夜吧,看看这位大少爷能拿出这样惊艳的拍卖品。”

帝国军校。

夜色被晨光涂抹殆尽,图安等人也终于回到了学校。

昙雅一路上都在念叨门禁的事,但是不管是进入学校还是回到宿舍——都畅通无阻。

图安都快忘记这回事。

因为古文明挖掘系实在是人丁稀少,所以其实学校内没有专门给古文明挖掘系的学生提供宿舍。

而刚好,这一届的三个学生:大胡子、昙雅和图安都是住校生。

学校特别划分了教师宿舍里的一层楼当做宿舍给他们使用。

听上去很爽,但实际上,这栋教师宿舍是在校园最偏僻处的一栋老房子,一共就只有三层楼的小洋房,面积并没有很大。

划分给古文明挖掘系的这一层楼在二楼,是一个套间设计,两个大卧室,其中一个稍微小的大卧室内嵌一个小卧室。

大卧室里住着法布里和昙雅——法布里以前也是古文明挖掘系的学生,后来毕业留校,担任助教。按理来说,法布里算作教职员工,可以住到别的单间去,但是昙雅实在是太不安分,法布里实在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住。

“总觉得她一个人住很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法布里如是说。

大胡子是三年级生,据说休学了一年,不然早就该毕业了。

而昙雅,说是二年级生,但是她对大胡子没有一点尊敬,大胡子偷偷告诉图安,其实他们以前是同级生,但是昙雅没有修够学分,不得不一直留在二年级重修。

图安本来以为大胡子也住宿舍,但是大胡子直接上了三楼。

“琴主任有梦游的习惯,最近越来越严重了,”昙雅告诉他,“为了我们古文明挖掘系的声誉和存亡,他得守在琴主任门口,随时准备把琴主任架回去。”

法布里说:“三楼都是单独的房间,乔利亚住在琴主任的对门,他觉浅,很容易被对门的动静惊醒。”

“这正好,”昙雅说,“反正他本来就是睡眠周期长但是不稳定的族类,睡一个觉醒来十多次都是正常的。”

图安:“是吗。”

昙雅和法布里盯着他。

图安:“……你们非要坐在我床边聊天吗?”

他礼貌地扯起被子捂住了胸口。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天气有点凉,他有些没有安全感。

昙雅嗤笑一声:“哟,现在又遮起来了?”

她还在记恨图安没有做个清清白白好男孩这件事儿,咬牙切齿道:“你说你一开始怎么不这么贞洁烈虫呢?”

图安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法布里哎哟一声,看图安的眼神更加怜爱了。

“真可怜,就这样稀里糊涂就失去了,这个、完全没人在意的、也不是那么重要的、完全无足轻重的第一次呢!”

因为是从法布里嘴巴里说出来的,所以就算听上去是在阴阳怪气,图安还是觉得对方是真的这么想的。

“这个到底重不重要?”

图安问。

“我哪儿知道?”昙雅开始玩自己的头发,“我又不是雄虫。”

法布里略微思考过后说:“应该重要吧?我看电视剧里那些小雄虫把这个东西看得蛮重要的,要是第一次没有和自己的理想型做的话,都要死要活的……”

“那也许只是一种艺术表现手法。”图安说。

因为他对这件事最大的感想就是没什么感想,没办法对法布里嘴里那些要死要活的小雄虫有什么共情。

法布里自己也不太确定,她属于生性迟钝的长寿虫种,对于这种东西的热情也很匮乏,身边也没有可供参考的例子。

她只能拼命回忆自己看过的电视剧或者小说,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没怀上孩子就没事吧?”

图安倒抽一口凉气:“孩子?”

“你自己还是个小崽子呢,想什么孩子?”

昙雅给了他一下。

图安:“……什么样的情况会怀孩子?”

“看运气。”

图安迟疑:“……我运气一向不好。”

“那完了,”昙雅幸灾乐祸,“你这辈子都要不了孩子了。”

图安听到前半句,心里咯噔一下,听到后半句,长舒一口气。

不过听她话里的意思,在这个地方,要运气很好才能怀上孩子?

“繁殖能够壮大族群,族群壮大就可以四处征战开扩领土,不管这么想都是好事吧?”

看来虫族是个好战的种族。

图安垂着眼,没有说法,法布里以为他困了,拉着昙雅往外走:“哎哟,你也累了吧,赶快休息吧!”

说完,咔哒一声,门关上了。

只留图安一个人待在卧室里。

这是那个大卧室里的小卧室,不超过十五平米。天蓝色的墙体,木质的上下床,看上去莫名像个儿童房。

床边的墙上,还有一盏嵌在墙壁里的星星夜灯,锤一下可以看见旋转的星星投影。

也不知道之前的住客是个什么人。

图安静默地坐在床上,没有开灯,只有星星夜灯暖黄色的微弱灯光在发亮。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

这会只有昙雅一个人。

她蹑手蹑脚地钻进来,关了门,然后和图安大眼瞪小眼。

“你为什么还不睡?”

昙雅率先发难。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我没有交电费,房东可能会停电,”图安平静地说,“冰箱里的东西会坏掉。”

昙雅愣了一下。

然后才反应过来,图安说的是原来那个世界的事情。

她忍不住摇头,道:“你真的很奇怪。”

“告诉我正常是什么样子,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做到你想要的正常。”图安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太武断,补充道,“至少看上去是正常的。”

昙雅嘲讽道:“正常的人可不会说这种话。”

“是吗,”图安没听出来,还以为她真的在教,追问,“还有呢。”

昙雅盯着他半天,好像从没见过这么荒诞的场面似的,然后突然捂着额头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怪渗人的。

她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我真是服了!虫母在上,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图安心想,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呢。

不过出口却是:“我们到底是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昙雅笑出眼泪,她一边拭泪一边道,“是人啊。”

“我们都是?”

“谁不是?”

“……”

所以虫族的自我认知还是人类?

那么以前的他呢?他这样的没有虫族特征的人,在这些人的眼里算是什么?没毛猴子?

“你来是跟我说晚安的吗?”

图安突然问。

昙雅饶有性质地看着他:“你说呢?”

“……这个给你。”

图安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银色的边夹。

比起道晚安,昙雅的目的更可能是这个她在医馆的时候就一直在关注的小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昙雅嘴上说这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却还是帮图安从青灯手里骗来了这个边夹。

昙雅也没有拒绝,接过来,握在掌心,用指腹细细地抚摸边缘。

“你不问我为什么想要这个东西吗?”

图安看了一眼昙雅的脸,然后说:“你的刘海总是掉下来遮住眼睛。”

昙雅轻笑:“唔,就当是这样吧。”

第92章 二刷·求助 敲响那扇门

她起身,却又顿住脚步。

“你还要多久才会睡?”

她问。

“我不知道,可能一会儿吧,”图安低着头说,“我不太困。”

“可能是因为气味的原因,”昙雅说着,顺手捡走了图安放在椅子上的外套,道,“大胡子不知道拿的谁的外套给你,陌生雄虫的味道会让你本能地产生排斥反应,亢奋到睡不着觉……我帮你把它拿出去,你再开个窗透透气,应该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图安有些恍惚。

说实话,他根本没意识到那件外套上有什么陌生雄虫的味道。

但他还是说:

“谢谢。”

昙雅转身离开,关门前,犹豫再三,还是低声说了句:“晚安。”

走出图安的卧室,昙雅把那件外套放进了洗衣机,回身的时候正遇到法布里在厨房热牛奶。

法布里把热牛奶递给她。

昙雅接过牛奶,但还没有喝,只是盯着杯子上方袅袅的热气。

雾气弥漫,让她的面容有些模糊。

“你看上去挺喜欢他的?觉得他人不错?”谭雅的语气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她冷声警告。“别离他太近,也别和他交心,人是最虚伪的生物。”

法布里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直到她饮完一整杯热牛奶,接过空杯子,法布里吃吃地笑了起来。

“看来你真的累坏了。”

昙雅闻言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法布里哼着歌去了厨房,洗完杯子,她经过客厅,透过大卧室敞开的大门,看到小卧室的门虚掩。

门前的软毛地垫上的纤毛上留下了非常浅的脚印的痕迹。

法布里微微一笑,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下了一串钥匙。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黑暗里,某个角落,似乎有人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房间里,图安换下了那身陪伴自己从「神弃牙」到「黑市」的衣服。

老实讲,这是一套很奇怪的服装。

乍一看是很正式的一套小礼服设计的制服。

但是仔细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首先,西装外套是廓形平直、没有收腰处理的休闲款式,下摆呈异形设计,视觉上拉高了下半身。

内里的马甲倒是贴身的,将白色内衬束缚得没有一丝褶皱,但是也没有按照传统选择白色,而是和外套相同的黑色,纽扣是低调的银灰。

腰封,腰封是最奇怪的,黑色的缎带宽而薄,勒紧之后更凸显上面钉着的两排银色圈扣。

形似A形的黑色短裤,裤腿与膝盖齐平,如果两腿并拢,看上去更像是一条气质内敛的半身裙。

这是一套既正式、又有些淘气的制服,而且模糊身体线条、似乎是特意不作出性别之分。

翻过外套,领子的防滑边里用浅金色的丝线缝了一个一个小小的H的字符。

而西装胸前的口袋搭扣翻下去之后能看到一处专门用来别姓名牌的空位,那上面还有被别针戳过的痕迹。

毫无疑问,这是一套学生制服。

这是那个人给他的,所以这个H代表的是霍尔维斯?

上一个世界里,霍尔维斯可没有给他这样的衣服。

真见鬼,他跑到山里去犯下一起杀人案件的同时为什么还要随身携带自己的学生时代的制服?

图安莫名笑了一下,真是有够变态的。

不过拿都和他没关系了,他不会联系霍尔维斯的。

他们在这个世界线里,就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

制服上没有太多的味道,只有山野的湿润的气息和一点从医馆里带出来的药水的味道。

图安犹豫着,凑近了闻了闻——他只是希望从中得到更多线索——大概吧。

隐约似乎有胡桃木的味道,这件衣服也许曾经长时间被存放在一个胡桃木做的衣柜里,这个衣柜的空间不会小,因此这件外套上没有多余的折痕,而且连袖口都有淡淡的木质香气。

似乎还有些甜甜的,鼠尾草的气息?

图安说不上来,他不能肯定,这个世界上还会有鼠尾草吗?

或许只是这个房间里飘散开的昙雅的洗发水的味道也说不定。

总之,先把这件衣服收起来,洗干净之后放好,也许有一天,自己会有机会把它还回去。

悄悄地,不被霍尔维斯发现,不和他产生反应——

不知道是把这件衣服物归原主的那一天先到来,还是自己找到「李途安」的那一天先来。

图安打了个哈欠,这次是真的有些困了。

他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法布里第一个起床。

钥匙还放在原来的位置,纹丝不动。

她没有说什么。

图安就这样迎来了开学。

别人开学都在熟悉校园,而他一整天都窝在宿舍里。

昙雅给了他一个智脑和一个抑制腕带。

智脑可以用来上网查询信息和通讯,抑制腕带可以隐藏他的信息素。

“这年头当雄虫挺危险的,还很受歧视,装一下比较好。”昙雅说。

图安拿到智脑的第一件事是比对地图。

地图上是不会出现「黑市」这个地方的,但是学校是一定会有的。

那么他就有了第一个定位点。

然后是根据地质景观,很快找到了石林断崖所在——那个地方是一个部分开放的景区,很好找到。

图安联系了A37。

当然,不是为了投诉他,而是为了了解这个在地图上信息甚少的冷门景区:「神弃牙」。

A37知无不言:

“这个地方的自然条件恶劣,也没有什么生物,没有可开发资源,而且很危险,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失踪、尸骨无存,后来就成为了禁区,大家都说这里是神弃之地,因为那些石林很像是尖锐的牙齿,断崖像是舌头,所以就说这里其实是怪物的嘴巴,吞噬了那些失踪者,但是怪物嘴作为一个名字有些太难听了,所以大家更愿意称呼此地为「神弃牙」。”

他很感谢图安没有投诉他,因此还特别告诉图安一个只有附近当地人才知道的、不太光彩的消息:

“其实在成为禁区之前,这里更多被当做一个垃圾处理点,附近人因为这个垃圾处理点赚了很多钱……流程不规范嘛,自然就总是有很多油水的,但后来因为担心引来社会舆论批评,所以才大幅宣传这里的凶险……其实这只不过是一个地质景观有些奇特的山林罢了,没有那么多怪力乱神的东西。”

两个人聊得很好,A37 成为了图安的第一个网友。

他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垃圾处理点。

图安试着将「神弃牙」和垃圾这两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进行网络信息筛选。

然后发现当地人果然是下了一番功夫,没有任何公开的信息表示「神弃牙」附近有大的垃圾处理点。

只有一个网友在分享自己到「神弃牙」附近的旅游经历的时候表示自己在迷路的时候看到了连绵起伏的小山。

“像是很多大馒头一样。”

这条评论下面只有零星几个回复,基本都是在质疑他的,因为「神弃牙」的地景观特点就是怪石嶙峋,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某种野兽的满嘴獠牙,根本不可能出现连绵起伏的、像是馒头一样的小山。

但是如果是那些紧挨在一起的垃圾山在夜色中的剪影的话,这个比喻其实就很生动形象了——而这名网友之所以会把垃圾堆认作小山、而没有往垃圾的方面想,很可能是因为没有闻到气味。

如果垃圾堆高耸得像是小山,那么按理来说,那个气味应该也不会微弱,但是图安自己去过,所以知道,因为处于「古文明」的领域,所以那个垃圾场的垃圾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是没有气味的。

这就能说得通了。

垃圾场其实就是紧挨「神弃牙」的,不,甚至有可能,那个垃圾场就是「神弃牙」的一部分。

而「古文明」就在那个垃圾场之下。

那么当地人、或者说是传出「神弃牙」吃人怪谈的人,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为了隐藏垃圾场、还是为了隐藏这个「古文明」?

「神弃牙」的范围很大,图安又根据那个网友提供的旅游路线和发送迷路地点的定位,大致确定了垃圾场的范围。

应该是在「神弃牙」的东侧。

「神弃牙」服务站在地图上有标注,连接服务站和帝国军校,根据比例尺可以推断出两者之间的实际距离。

然后再根据昙雅他们开车从服务站回到学校花费的时间大致估算出车速。

有了车速,就可以根据从黑市回到学校的时间算出一个距离,然后以学校为圆心,以这个距离为半径画圆,黑市的位置就在这一圈圆上的某个点。

之后再根据沿途看到的景观和建筑,确定大概方向。

最后缩小范围,定位到的是一个花鸟市场。

这个花鸟市场位置偏僻,沿河而设。

确实很适合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商品交易。

图安确定下来黑市的位置之后,就开始查询公共交通,发现乘坐公共交通的话,到达那里需要最少两个小时。

而现在……刚到中午。

他的时间很充裕。

图安关了智脑,换了衣服——学校的制服还是有些太招摇了。

他犹豫了一下,上楼,敲响了挂有写着「乔利亚」三个字门牌的房间。

第93章 二刷·集市 狡诈奉为上等

大胡子开了门。

这才过了一天不到,他那在医馆被剃掉的胡子就隐隐又有了卷土重来的架势,下班长脸上几乎遍布粗硬灰青的胡茬。

看来大胡子重回大胡子指日可待。

“有没有干净的衣服,借我一套。”

图安开门见山。

大胡子睡眼惺忪:“哈?”

等回过神来,他有些惊讶:“你来上学一件行李都没带?”

图安随口扯谎:“来的路上弄丢了。”

“幸好你是雄虫,不然这么丢三落四,以后连对象都找不到……”大胡子嘟囔着进屋换了衣服,然后出来。

图安没有在他身后上看到任何自己能穿的衣服:“?”

“我的衣服你怎么穿?像是小孩被装进麻袋似的!”大胡子打了个哈欠,道,“不如去买几件新的。”

图安提醒他:“我没钱。”

大胡子嘿嘿一笑:“当然,你这样的小雄虫怎么会有钱?有钱也肯定不是自己的。”

图安:“所以?”

大胡子搂过图安的肩膀,恨铁不成钢道:“你可是雄虫啊!”

图安:“……?”

他缓缓开口:“我不想为了一件衣服牺牲这么大。”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是不愿意为了「李途安」牺牲这么大。

大胡子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抬手给了图安一下,嚷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图安:“……”

他觉得自己好像每天都在挨打。

等他找到「李途安」,这些挨的打,他都要还给他。

等到了校园超市,图安才意识到大胡子那句“你可是雄虫”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之前单知道自己可以刷“虹膜”进学校大门,因为昙雅他们提前把他的信息运作进了校园系统。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相当于他拥有了一张在校园内不限额度的校园卡。

只要是学校里卖的,不管是超市还是食堂甚至是自习室的自动贩卖机,都对他“免费”开放。

“说免费不妥当,是相当于学校为你买单,但是这些钱本来也是学校赚嘛,羊毛出在羊身上,所以还是相当于免费啦。”

大胡子毫不客气地用图安的身份刷了一瓶饮料。

图安若有所思:“这个校园卡是只能在学校里用是吗?”

“是的。”

“那我……”

图安话还没说完,大胡子警觉地打断他:“喂喂,校园内学生间贸易是要扣学分的,你想和昙雅一样留级到地老天荒吗?”

图安还没有来得及亮起来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哦。”

大胡子喝了一口免费饮料,打了个嗝,道:“而且,你的消费记录都会记录在案,吃的喝的随便买就算了,你可千万不要买些怪东西。”

图安还沉浸在失望之中,下意识地问:“什么怪东西?”

大胡子被嘴里的饮料呛了一下,口齿不清道:“就、就怪东西……哎呀,你小孩子一天天地问东问西干什么!”

说着,似乎生气了,捏着饮料瓶、脚步重重地往前走。

图安莫名其妙,小跑着跟上去。

大胡子和图安的课表不一样,一开学就有课,所以带图安逛了一会儿超市之后就去上课了。

图安一个人逛。

然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一堆印着学校大名和校徽的纪念衫里翻出了一套颜色炫彩的短袖T恤。

这套T恤一共五件,色彩鲜艳至极,每一件上都画了巨大的桃子和一些有的没的图案。

说不上丑,但确实有些惹眼,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卖不出去而被塞到角落成了滞销货吧。

图安豪气万丈,一次性购入五件。

并搭配灰色休闲男大学生宽松短裤五条。

收营员是兼职打工的学生,他一脸疑惑地结账,然后趁着工作间隙,在学校论坛发帖:

求问,刚有一只脸很生的雄虫打包购买了五件求偶屁屁T恤,他是不是海王啊?

1L:不是,楼主怎么知道人家是雄虫啊?

楼主回复1L:他用了雄虫校园卡权限啊,我是收银我看到了。

2L:脸很生?不会吧,学校里总共有几只雄虫啊……是新生吗?新生这么猛?

3L:真无语买几件T恤就说人家是海王,楼主是不是太刻板印象了!

4L回复3L:帮雄虫说话?想被连钩子了是吧?真丢人!

3L回复4L:你不想连?老子干涸一整个冰河世纪了都,就想被海王灌溉一下不行吗?你扪心自问你不想?

楼主:不是,怎么歪楼了,别在我这里吵架啊,我就是想知道那个雄虫是不是海王啊,他长得好乖,我好喜欢,想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因为我是常被人说很有吸引海王气质的那种类型你们懂吧,就,前凸后翘,气质清纯的那种,感觉如果是海王的话我机会很大嘻嘻嘻~

管理员:此贴因违反「禁止求偶」的版规,已被锁定禁止回复,请大家文明礼貌上网、共创和谐绿色论坛!

而在论坛之外,图安穿上了新买的大桃子T恤出门,准备前往「黑市」。

禁止校园内交易是吧?图安用在学校里买的徽章和校门口车站的一个阿姨换了一张车票。

他的说法是自己忘带钱了。

钱有很多种形式,也许是卡,也许是现金,也许是电子支付,但总之,任何形式都有可能被忘记。

就算是刷脸——也可以找补成为自己忘记往账户里充钱了。

而且纪念徽章的价值是很明显大于一张单程车票的。

所以阿姨不疑有他,同意了这个交换,买了一张不记名的车票给他。

图安就这样获得了一张车票。

车票是全程通用,图安在终点站下车,然后又如法炮制,在换乘点用一方手帕换了另一张车票。

但是这并不能立马抵达「黑市」。

毕竟它总不可能大大咧咧地开在车站旁边还安个指路牌说我们这里是黑市哦买卖虫体器官合法哦~

通过公共交通只能抵达「黑市」附近,具体位置是不明确的。

图安绕着终点站的花鸟市场绕了好一圈,然后才选中了一个方向往里走。

「黑市」就算藏在花鸟市场里,也不会真的就打开大门无差别地欢迎所有顾客。

它对于客人一定是有所筛选的,只有知道「黑市」的人才可以进入。

而黑市和一个真的贩卖花鸟宠物的市场之间的不同之处是什么呢?

是商品的种类?顾客的类型?道德败坏的程度?

这些都是图安无法分辨的,他无法分辨,那么其它人也不能分辨。

一个人人都能分辨,但又不引人瞩目的特征……气味。

虫族的每个人都能感知到「信息素」,自然对于其它的气味也分外敏感。

花鸟市场的气味是很浓郁的,不管是植物花卉还是宠物昆虫,这些活物都有很鲜明的味道,被商家大大方方地摆出来,甚至当做招揽顾客的活招牌——

黑市不同,黑市的绝大部分商品都是不会被摆出来的,街道上干净整洁,看不到什么鲜活的生鲜商品。

黑市里的部分人甚至会隔断这些商品的气味,因为那气味很有可能也是一种珍贵的商品。

所以只要循着没有气味的地方走,自然就会被引往「黑市」入口。

在花鸟市场中七弯八拐,图安一直走到了花鸟市场中心的地下城入口。

地下城中间是镂空的,站在地面上可以将下层的风景尽收眼中。

地下城贩卖的多是一些不喜光的植物或者夜间活动的小动物,这些东西仍然是具有浓郁气味的。

图安站在地下城入口出的旋形楼梯边。

气味确实是在这里越来越寡淡的——但是如果往下走,那气味也会浓郁起来。

他在入口处徘徊了半分钟左右,然后转身走开。

气味随风飘逸,界限不明,看不着也摸不到。

但是有个东西却是有形的。

那就是水。

花鸟市场临水而设,是为了方便运输。

那么黑市临水而设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利用水隔绝气味。

图安开始摒弃气息的浓淡,转而追寻水声。

循着水声穿梭街头巷尾。

最后挤进地下城边缘的窄巷,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喷泉。

淅沥的水声不绝,气味在这里接近于无。

喷泉向两侧喷射,形成两道翅膀形状的水帘,图安快速地跑过水帘。

下午,天气还算晴朗,午后阳光落在地砖上,拉扯出喷泉细长的倒影,那些被带出来的水珠子在石砖上轻微跳动,然后很快蒸发。

图安眨了眨眼,睫毛上落下一颗水珠,他抬手,薅了一把头发,只有最上层的发丝沾了水。

眼前的景色没有丝毫变化。

图安眼皮跳了跳。

判断错误?这角落里的大喷泉就是个摆设?

他迟疑地往前走,经过过一个雕刻有鲜花和翅膀的石膏柱之后,穿过一扇圆形拱门。

石膏柱的两面雕刻有不同的装饰,图安没有看仔细,因此忽略了那翅膀之下缠绕的双蛇。

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根商神权杖。

而手持商神权杖的赫尔墨斯同时也是盗贼的庇护者。

这意味着他即将步入一个把狡诈奉为上等美德的集市。

第94章 二刷·遗物 古文明遗物也包括我……

这条路和图安离开黑市时走的路不太一样,但是很快,他就见到了自己熟悉的街道。

沿着他记忆里的建筑物往前走——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那所标志性的红色房屋。

而等走近,他无意中瞥了一眼那街对面的铁笼。

笼子已经是空无一物。那只拟态完美的人面虫不知去向。

铃铛声响起,柜台里的青灯抬起头。

青灯对图安的出现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只是有些不解他为什么是从那个方向走进来的。

“你去街道尽头逛了逛吗?”

“不,我一来,就直奔你这。”

青灯短促地啊了一声,笑着说:“你是从喷泉过来的,是吗?”

图安随意地嗯了一声。

“哦,那可真是不巧,你和昙雅是反方向呢,不过你师姐刚刚离开呢,你要是现在出去说不定还能追上她。”

青灯说。

“你会告诉她我来过吗?”

“如果她问我的话,”青灯说,“如果她问我,我又愿意告诉她的话。”

图安敏锐地察觉到青灯话里对昙雅的不满。

“她怎么惹你了?”

又买东西没给钱?

“和你有关。”

“……她又来卖那个古文明开采权?”

“真聪明。”

“……”图安深呼吸之后问,“这种东西不需要过问当事人意见的吗?”

青灯偏着头,语气懒散:“一般情况下是要的……但是你们之间不是一般的前后辈关系吧?”

图安有一瞬间以为青灯知道了自己和昙雅之间的关系——

不,他和昙雅之间有什么特别关系吗?也说不上。

图安迅速反应过来:“……她是我的监护人。”

但是看青灯这个样子,昙雅并没有成功地代替他把神弃牙垃圾场的古文明开采权卖出去。

“出什么问题了吗?”

“……嗯,其实不算是大问题,”青灯耸耸肩,“就是你的古文明开采权好像不太完整。”

“啊?”

青灯从柜台里抽出一方木盒。

这个木盒很扁,形似烟盒,便面雕刻着一株不知名的植物。

青灯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盒身,然后推动盒盖,露出了木盒里的内容物。

那个东西看上去很眼熟。

“这是「古文明」的样品。”

青灯说:“这是你和昙雅带来的那块上取下来的。”

然后他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根银针。

他举起手——图安戒备地往后躲了一下。

青灯哭笑不得:“我又不会扎你。”

图安不太相信拿着针的大人:“……可你拿着针。”

青灯面色平和:“哦,这根针起的是缠线的作用。”

说着,前倾身子,把这根巴掌长的银针拿到图安下颌处,图安下意识地抬起下巴。

那根银针在他耳侧的空气处打了个转,看上去像是要把空气都“缠绕”在针尖上似的。

“这叫「取味」,”青灯说,然后把那根银针扎入样本中,“你看,这是「验证」。”

那片树皮一样的东西在被针扎之后像是被灌注了空气或者液体进去似的,开始无端膨胀起来,最后爆裂而开,在柜台上留下了一篇绿色的浆液和碎片。

青灯毫不在意地从柜台里掏出一块抹布擦拭台面,道:“这是「反应」,即使只是一部分残肢,但是对冒犯它的人的气味仍然十分敏感,有反应,说明你的确拥有这个古文明的开采权。”

那么问题出现在哪里?

图安用眼睛询问青灯。

青灯微微一笑,翻过木盒:“可是我搞错了。”

木盒底部贴有标签用作区分,只是上面的名字并不是昙雅或者图安。

而是一个大写的H。

“……这并不是你和昙雅带来的那块样品。”

图安愣了一下。

青灯缓缓道:“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有两个人同时拥有一个古文明的开采权。”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昙雅有没有告诉过你售卖古文明开采权的代价?

卖一次,是天外横财,卖两次,是刀口舔血,卖三次,命悬一线。”

图安垂眸,凝视着那块样品的残骸,低声道:“……那看来,现在我的命和某人绑定在一起了?”

他想起了千年虫「同舟」。

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千年虫?这个古文明开采权又是什么新设定?》

图安隐隐意识到自己的二刷优势似乎荡然无存。

因为游戏设定,好像不对了。

“感谢我吧,要是我没有发现你们两个共有一个古文明开采权的话,你们很容易就会超出售卖限制次数,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古文明」虐杀。”青灯叹了一口气,“谁叫我是很守规矩的人?这种两人共享古文明开采权的情况,是不应该估价回收的。”

他话里有话:“但并非所有回收点的管理人员都有我这样高尚的情操。”

图安却不以为意,只是点了点头:“是吗。”

然后问青灯:“你说完了吗?”

他这个反应让青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平静,青灯只能谨慎道:“……说完了。”

图安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那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东西估个价。”

“……我这不是当行。”

“哦,我知道的,古文明遗物回收点嘛。”

青灯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你还……”

图安打断他:“我这就是啊。”

他盯着青灯的眼睛,肯定道:“我这就是古文明遗物啊。”

青灯狐疑地看着他,又低头看看那块小纸片一样的东西——“这不就是一块茧衣的残片?你想告诉我有一个古文明是只刚孵化出来的大虫子,然后这个茧衣是它的伴生物,所以也是古文明遗物?”

青灯甚至自己帮图安补充了设定。

图安笑了笑,点头:“嗯,差不多吧。”

反正这个世界的人类的设定是带有虫族特征的人类——那么不带虫族特征的人类不就是一种原始人吗?

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又明显高于地球,那么就当做是未来人类进化的一种方向吧,虽然不知道这个地方和地球在不在一个维度内……

那这样算的话,地球文明怎么就不能算作是一个古文明呢?

那么他从地球带来的茧衣残片,就很明显也属于古文明遗物的范畴。

青灯被图安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给气笑了:“不是,小孩,你搞清楚什么是古文明没有啊?”

“不太清楚。”

图安很诚实。

青灯被他的诚实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图安反问:“你很清楚吗?”

他本意是想让青灯给他讲讲,但是青灯被这么一问,嘴巴一张,竟然卡壳了。

“我、我当然……”青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这种东西,科学家都没搞清楚呢,我怎么敢说我搞得清楚?”

图安不太相信:“你不是回收点的人吗?”

这个回收点干的不就是回收古文明遗物的活儿吗?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回收了干什么?

“我也就只是个帮人打工的啊,上面在想什么我哪里知道,”青灯面露尴尬,“总之,这玩意儿有人买,我们回收了拿来卖,就这么回事儿。”

“那你凭什么不要我这个。”

“你这个压根就不是古文明遗物啊!”

图安严肃:“何以见得?”

“……”青灯长叹一口气,“那你说,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神弃牙。”

图安很流畅地回答。

青灯倒是没想到他回答得怎么快。

“……算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只回收有人买的古文明遗物,所以就算你这个真是从某个没本人发现的野生古文明里找到的,没人出价的话,我也回收不了。”

所以这个顺序是,有人出价求买某物,然后这个回收点才会回收某物?

“没有人要你们就不回收?”图安难以理解,“没有需求你们不知道创造需求吗?”

还黑市呢,竟然这么死脑筋!

青灯被噎了一下,反驳道:“你以为需求是那么好制造的啊?”

他说着,指了指图安拿出来的那方茧衣残片,质问道:“你倒是说说,消费者买这玩意儿回家去能干什么?是用来当抹布擦桌子啊还是用作手绢擤鼻涕呢?”

“你敢说你卖出去的每一样古文明遗物都有实际作用吗?”

图安一针见血。

青灯沉默了。

但是他还是据理力争:“你这东西也没有收藏或者纪念的价值啊,连个工艺品都算不上……”

两个人正吵着呢,门口铃铛突然咣当作响。

比起人影,率先袭来的是一阵浓烈到让图安有些想吐的味道。

推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他戴着墨镜,神色严肃,一只手臂挡着门,不让自动关合的大门将后来者阻隔在外。

而在他身后施施然进入店内的人显然才是这股浓烈气味的主人。

这个人身形高大,但是腰肢纤细,肩膀又很宽阔,看着像是一只行走的沙漏。

他穿金戴银,连头发上都坠了圆润的珍珠——图安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闪亮的人。

他连牙齿都有几颗是金子做的。

这个人穿一身绿色长袍,金色链子和首饰点缀其上,让图安想起夏日的碧绿麦田,眼光落在麦穗尖端,晃眼看过去,也是这样一片绿上点缀些许金黄。

不过风吹麦浪是宁静祥和,和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给人的感觉……莫名高高在上。

第95章 二刷·禁锢 小孩子的涂鸦

说起高,图安忍不住又有些怨念起自己的身高。

他小时候发育较同龄人迟缓,一直到成年的时候才猛然窜高。

自己还没来得及享受这身高多久呢,就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身体自适应环境之后,迎合虫族的生长周期,给了他一个刚成年的虫族该有的身高。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身高竟然缩水了缩水了。

天杀的,变成虫就算了,怎么还是变成一只虫少男,偏偏这个世界的每个人还都膀大腰圆、身高惊人,看他都要低着头,像是看未成年似的。

不过他也没有仰视这只大绿虫的机会——因为白西装的保镖呵斥一声,挡在了他和男人面前。

青灯连忙压下图安的后颈,道:“这是王子殿下,不能随便直视的。”

图安:“王子?”

什么年代了,真封建。

那位王子殿下倒是很宽宏大量,抬抬手,比了个免礼的手势,道:“没关系没关系,抬起头抬起头,我允许你们目睹我的容颜~”

图安迟疑地抬起头,对方微微一笑,又道:“哦,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小雄虫,我最不介意和你们那美丽的大眼睛对视~”

图安:“……”

莫名想起了那个口水有毒的绿色海胆头。

这两个人如果去参加油王争霸赛,也不知道谁会勇夺桂冠。

“我们来取一早预定的东西。”

白西装硬邦邦地说。

图安本来打算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等待他们离开——可是那位王子殿下却对他很感兴趣。

或者说,他对柜台上摆着的那方白色茧衣残片很感兴趣。

“这是你的东西?”王子殿下说话像是在唱歌。

图安眼神一动:“你认识吗?”

“唔……如果是我以为的那样东西的话……但是不好说,因为只有这么一小片的话……但是你可以试试用至高至纯的火焰灼烧它,”王子殿下说,“如果那种特别的火焰也无法损伤它一分一毫,那么它也许就是我认识的那样物品。”

“那是什么?”

图安忍不住追问。

此时青灯已经为王子殿下取来了他预定的物品。

王子殿下接过之后,对图安微微一笑。

一种无声息的、却又蕴含着巨大能量的飓风在狭小的店面内骤然生起,就像是在平静的水潭掀起滔天巨浪。

图安这时候才惊觉,原来王子殿下的发声器官并不是喉咙,他也从来没有张开过嘴说话。

那三颗闪烁的金色牙齿也只不过是因为他咧嘴微笑才得以被外人所看到。

王子殿下温柔地注视着在他面前如同孩童般无知又弱小的图安,“开口”道:“那大概就是「王茧」吧。我的孩子,你该多读读书了。”

等那股带有压迫性质的飓风散尽,门上的铃铛已归于平静。

图安才从那种莫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王茧」。

好重的一个名词,仅仅只是听到,就仿佛泰山压顶,让人抬不起头来。

“哎哟,真是,你还卖不卖这玩意儿?”

青灯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又伸手在图安面前打了两个响指,问:“疑似王茧的话,这东西就有点值钱了,但是你也别抱太多希望,我可以把它放入拍卖清单里,说不定有人会处于赌博心态拍下他,你也能赚一笔钱……”

图安呆在原地,没有什么表情。

青灯提高了音量:“喂喂喂!你怎么傻了?到底还卖不卖!?”

“……不卖,”图安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中透露出一些疲惫,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青灯,青灯对比起自己,可以说是神采奕奕,这让他有些困惑,“我这是怎么了?脑子像是一团浆糊,整个人都是晕的。”

“很正常,王子殿下是王族啊,他会释放出「王血威压」,这种威压对于你们这些虫子来说基本是无法违抗的。”

“我们虫子?”图安挑高眉,“那你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

青灯歪了歪头,声音变得年轻起来:“你不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图安询问青灯是否是可以从成熟体逆转到幼年期的族类。

图安释然一笑,轻声道:“哦,你是水母。”

而且不是普通的品种,是在人类认知中几乎等于永生的灯塔水母。

没有死亡,只有不断循环往复的逆转衰老。

那个红发不是也说过吗?虫族,人鱼,兽人……这个世界的人类有多样的面貌。

这个世界的神可真有意思,在人的身体上混合其他物种的特性,创造出了与众不同的、只存在于旧世界幻想中的「新人类」。

而图安从旧世界来,却也成为了新人类的一员。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实在是很难想像这层纤薄的人皮之下藏着虫子的血液,而其中蕴藏的虫族基因不仅能让他皮肉生骨还能嗜血好战。

真奇妙。

“我还是不太适应,”图安自嘲地说,“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的世界、”

青灯把这句话当做是小地方的人来到大都市拓宽眼界之后的感慨。

“这不是挺好的吗?一直困在旧的落后的小世界里,你是不会有什么长进的,来到新世界也许是疼痛不安的,但是只要熬过这段阵痛期,你会迎来新生的。”

青灯语重心长道。

图安抬头看着他。

那双灰色的眼睛实在是太像那个人,被这样的眼睛注视让青灯莫名紧张起来。

但好在这双眼睛并不冰冷。

眉眼微弯,嘴角上扬,脸颊上显出小小的梨涡,图安露出一个很乖巧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蜕变吗?我会迎来蜕变?”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眼神是虔诚而真挚的,图安的话里透露出一种无端的信赖,好像只有青灯点头说是,他便把这句话奉为圭臬并为之努力。

这让青灯莫名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而自己总是以一种年长者的姿态对其谆谆善诱。

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对这孩子有一种责任。

一旦产生这种想法,想到自己的话会对一个孩子的人格塑造产生莫大的影响,青灯一下子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他也不敢说些武断的话,只是含糊着说:“这取决于你的选择和努力。”

说完,青灯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发言实在是太过敷衍,有些对不起这孩子。

更别提图安在听了这种敷衍的回答之后还很认真地点头,一副要把这句话记在心里的模样。

青灯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天来找我不就是想要寄卖这枚茧衣残片吗?怎么突然又反悔了?”

图安平静地回答:“我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如果你愿意收下它,那么只要有人透露出购卖意愿,我就可以从买家下手,调查出它到底是什么。”

“但是王子殿下也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青灯直白道,“说实话,这东西是「王茧」的可能性很小,你随便去找本书查一查就好了,「王茧」流落民间的可能性比王子公主流落民间的可能性都小呢。”

王子殿下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这个东西更可能只是某种平平无奇的虫子的一枚平平无奇的茧的一个小碎片。

不过年纪小的孩子就是喜欢随地捡拾些垃圾一样的小玩意儿,并当做珍宝,青灯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很喜欢捡一些漂亮的贝壳然后幻想它们是海中女王的收藏。

“我知道,”图安伸手准备把那枚茧衣收起来,“我也知道我的想法有些荒诞可笑,但是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是吗?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可能,也会去做出尝试,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

像是潺潺流水一样娓娓道来,图安的语气没有像是他话里描述的溺水稻草一样的急迫,却反而更让青灯有所触动。

“那么现在,你不要这根稻草了吗?”

“……我只是觉得,因为我一个人的无谓的坚持,费这么多功夫,甚至给别人平添麻烦这样不太好……很荒谬,对吗?我们都清楚它更多可能只是一块普通的垃圾。”

图安已经摸到了茧衣残片。

但是一只手覆了上来。

“别……”

青灯制止了图安收回茧衣的的动作,他迟疑了一瞬,然后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也许有人知道。”

图安勾了勾嘴角。

“谢谢。”

而在柜台之后,写写画画的小孩子摇了摇头,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

短胖的小手按着的画纸上,刚好出现两个歪歪扭扭的单词。

一个是愚蠢,一个是学习。

智慧的老者的灵魂被困在连语言系统都没能发展完善的幼童的躯体之中。

一个声音无声地说,蠢货,他学会了。

青灯承诺会安排时间,让图安和那个可能知道这枚茧衣残片是什么的人见面——

这是个大人情。

为表感谢,图安表示自己愿意给出单次的古文明开采权让青灯出售,但是青灯摇头:“你这种情况比较特殊,需要那个和你共享古文明开采权的人同意之后,才能够放在我们店里寄卖。”

图安装作可惜的样子叹了口气:“哦,是吗。”

青灯就这样成为了他智脑通讯列表里的第二位联络人。

第96章 二刷·碎片 这是疼痛的警告

说起来也是有些奇怪,这个智脑的通讯列表里除了固定的监护人联系方式和导师联系方式之外,加起来的可添加联系人数量只有十个。

想要再添加联系人就必须申请。

校园内的无限额消费、通讯设备的人数限制……图安觉得自己似乎隐约摸到了自己这个身份在这个世界的地位。

稀少而珍贵,但并不被当做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待,而是被监管和控制。

对他来说,这个身份有利有弊。

利在于他衣食无忧,可以心无旁骛地追寻「李途安」的踪迹,弊在于他池鱼笼鸟,行为受限,而他并不知道这份限制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帝国军校的供养和馈赠代表的不会是私人的意志,而假如违反这份意志,图安不觉得自己能够幸运地全身而退。

那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这个角色,在不违反角色设定的情况下继续自己的任务。

在此之前,图安想要先给自己摸个底。

他实在是很好奇,自己做到什么程度,会引起那份意志的注意。

大手大脚地花钱?在学校惹是生非?

这些都是他记忆中坏孩子的表现。

但是雄虫的校园卡只能在学校内使用,在学校里他怎么豪掷千金?包场食堂吗?

至于在学校惹是生非……昙雅是不是说过他们系的存亡好像岌岌可危,连老师梦游这种级别的丑闻都有可能导致古文明挖掘系不复存在?

那么在学校里惹谁生非这一条也行不通。

那么他能做的是不是就是在学校外搞点事情,然后测试一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要不干脆去警察局报案,说自己参与了一起山野凶杀案并帮助杀人犯将现场伪装成失足落水?

不不不,这个好像有点太严重了,说不定界限没有测试出来,自己先被抓了,到时候别说什么寻找「李途安」了,可能是「李途安」要来寻找牢里的自己了。

而且不是都说好了吗?他帮那个人的忙,对方原谅他恶意进入觉醒期的事——

琢磨到这儿,图安突然觉得不对劲。

这个所谓「觉醒期」,什么信息素什么引起人冲动啥的,其实就是虫子的繁殖期发情期呗。那这玩意儿还能有恶意一说吗?

图安自己又不能控制!

虽然结果是他们都有点倒霉,一个被信息素刺激得直接杀生了,一个丧失了处男之钩。

但是图安觉得自己无辜的成分比较大。

因为他记不清楚具体细节了,所以他觉得自己无辜的成分比较大。

图安过于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因此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了一群人。

他们吵吵闹闹,来往行人都避之不及,因此出现了他们走过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无人通道的情景。

而在这条无人通道上,突然钻出了一个沉思自己是否无辜的图安。

“我哥这不有病吗!”

伴随着一声叫骂,两个走路不看路的人撞上了。

图安一愣,一抬头,看着对面的红毛。

红毛摆着一张臭脸瞪着他。

红毛身边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

“你小子走路没长眼睛啊?”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男的扯着嗓子质问图安。

他毛发旺盛,长得像一头棕熊。

图安在心里称呼他为毛多多。

毛多多看着就不是个好脾气,撸起袖子就过来了。

图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后又看了一眼红毛——真见鬼了,他刚还在心里想在神弃牙的事情,怎么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一个当事人?

红毛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恶人脸,就是那头鲜艳的红毛似乎有所修剪,稍微短了一些。

“声音那么大干什么?”

短发版红毛伸手拦了一下毛多多的黑胖子,走到图安跟前,露出一抹笑来:“唷,小雄虫?”

图安:“……”

这已经是第几次被人这么喊了?

这里的人搭讪都好没有新意。只要听到这三个字,必是油王出世。

果然,红毛下一句就像是油田开采第一泵,油汪汪地往外冒:“这么直勾勾往哥哥怀里撞,是不是被哥哥帅得钩钩痒,想找个有力的大腿夹一夹?”

图安面露难色,如临大敌地退后一步。

糟糕,这一位是毫无例外的油王争霸赛冠军——传说中的三级黄油王!

黄油王看图安往后退,信心十足地跟进。

图安退一步,他往前更一步。

如果不是头发太短没有刘海,图安相信他还会手撩刘海,扬起下巴,立马发起第二轮黄油攻击。

图安再退,黄油王再跟!

图安:“……你踩到狗屎了。”

黄油王嘴角的自信微笑有一秒钟的凝滞,他低头,抬起脚。

对方的这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让图安回忆起了自己童年看院子里的姐姐踢羽毛毽儿的样子。

姐姐说了,踢毽儿最重要就是重心要稳,否则一定会摔。

而红毛一看就是个下盘力量薄弱的。

图安趁机往外跑,肩膀重重地撞在红毛手臂上,一下子就把他推了个人仰马翻。

红毛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的瞬间,他的同伙们就飞快反应过来,一半人追赶图安,至于另一半则手忙脚乱地去搀扶红毛。

红毛粗鲁地推开一只伸到眼前的手,自己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戾气道:“给我追,今天不追上这小子,我就不姓莱斯特。”

奥德里奇刚上完厕所出来,就看到街边一个卖花的小孩子紧跟着霍尔维斯,嘴里不停念叨着,哥哥买束花吧。

“你这是踢到铁板了,”奥德里奇走过去,对那小孩子做了个哭哭脸,道,“这位哥哥这辈子都不会买你的花的。”

小孩子有些茫然无措,看看奥德里奇,又看看霍尔维斯,声如蚊讷:“难……难道哥哥没有喜欢的人吗?”

奥德里奇刚想开口说当然了,就听到霍尔维斯硬邦邦道:“为什么有喜欢的人就一定要买花?”

霍尔维斯垂着头,穿着的大衣是硬挺的面料,因此衣领竖直,遮住他凌厉的下颌线,让他看上去比起平常更平易近人。

小孩子一脸天真:“花是爱的表达,有喜欢的人当然要买花!”

“花又不能吃又不能用的,而且各人审美喜好不同,觉得花不漂亮的人也大有人在,花能表达什么爱?除非我喜欢上一只有授粉习性的虫类,否则没有买花的必要。”

霍尔维斯回答。

他一字一顿说得认真,看得出来因为是和小孩沟通,他甚至放缓了语调。

但这细化还是让那小孩子听得一知半解,然后忍不住鼻子一酸委屈得眼角泛红。

这孩子大概只被大人教过如何说漂亮话兜售鲜花,从没有想过会遇到霍尔维斯这种人。

听完霍尔维斯的发言,小孩子嘴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仅仅攥在手里的花束也跟着小小的身体一起在风中颤抖。

得,又来了,不愧是孩见愁的霍尔维斯。

奥德里奇在心中无声叹息,刚想上前解围。

就看到霍尔维斯伸出手接过了小孩子仅仅攥在手中的那一束满天星。

包装纸是颜色清浅的薄荷绿,绑了蛋壳白的缎带,在那一簇温柔的绿意中,细碎的小白花受微风轻拂、左右摇晃,像是一场绝不会在这个季节出现的细雪。

“没有喜欢的人也可以买花。”

小孩子的大脑显然还不能及时处理这样的转折,有些懵懂地给出花束、接过钱币。

交易完成后仍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似乎是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

但那滴眼泪没能成功溢出眼眶,在眨巴几下大眼睛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买花给谁?”

小孩子吸了吸鼻子,问。

“不给谁,给我自己。”

“哪儿有人买花给自己的?”

“多的是。”

“好吧。”

卖花的小孩子远远地跑开了。

奥德里奇啧啧称奇:“你竟然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霍尔维斯瞥了他一眼,只是把花递过去。

奥德里奇吓了一跳:“喂喂,老大,你做什么!”

霍尔维斯不为所动,那束花几乎要砸到奥德里奇脸上。

奥德里奇担忧地双手抱胸,惊恐道:“我是听说过开过荤的人是会大开杀戒来者不拒的,但是连我都要下手你会不会有点太不挑了?你这是真饿了吧!”

霍尔维斯有些不耐烦地把花塞到奥德里奇怀里。

奥德里奇嘴唇颤抖,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闻到一丝不太对劲的气味。

“咦?”

扒开满天星花束,奥德里奇睁大了眼睛。

在茎叶之间,竟然夹杂有一块灰白色的甲壳碎片。

这块碎片很轻薄,因此才能藏在满天星花束里而不被人察觉。

“这是什么?”奥德里奇用指甲拨了拨那块碎片。

这块碎片很干净,没有血污,而且断面整齐。

所以应该不是战斗时候不小心从身上掉下来的,而更像是特意从某人身上截取下来的。

“战士的臂甲上的碎片。”霍尔维斯低声道,“这是最接近掌心的那块,轻而薄,但是连接很多神经,收到损伤时痛感也是最强烈的。”

奥德里奇震惊地看着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从碎片上收回视线,道:

“……这是警告。”

第97章 二刷·巷子 水坑里的东西

“这些该死的……”

奥德里奇压不住火,想要骂人,缺一时间想不到什么难听的词,急得咬牙。

霍尔维斯却已经将视线投向了街对面。

?“你在看什么?我们的战士、天啊,他们如此无耻……”奥德里奇还在语无伦次地抨击对方的恶毒,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一抬头,就看到霍尔维斯正拧着眉,凝视街对面的一场闹剧。

不是多么新鲜的事情,不过是一群地痞流氓在危难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年轻。

奥德里奇并不能闻到对方的味道。

也是,公共场合雄虫一般都会佩戴抑制腕带阻隔气味,又是隔着一条街的安全距离,能闻到就有鬼了。

但是从外表上也不难看出那个被为难的孩子是只小雄虫,样貌清秀可口,气质清新干净,如果咬上一口的话,口感大概像是新鲜的青笋一样脆生生的——

最近是不是流行这样像是水洗过似的小孩儿?怎么感觉总是遇到……

等等,不对,那张线条单薄的脸,那副让人摸不清在想什么的平和的表情!那双铁灰色的、像是漂浮在神弃牙上方的薄云一样的眼睛!

这不是夺走霍尔维斯贞操的男人吗?

不不,这样说不准确,应该是被霍尔维斯夺走贞操的男人……不不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小子似乎陷入了麻烦之中?

给他制造麻烦的人也长了一张奥德里奇并不陌生的脸。

那头鲜艳的红发,那刻薄的嘴脸,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很明显,他的姓氏是莱斯特,横行霸道的莱斯特。

天杀的,不过是陪霍尔维斯来逛个街,怎么就会遇到如此戏剧性的展开?

他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这块被夹在路边买花小孩递过来的花束里的臂甲碎片呢!就又遇上了这样的、像是偶像剧一样的情节!

奥德里奇脑中疯狂头脑风暴。

霍尔维斯则只是旁观。

直到红毛步步紧逼、将那小孩逼到街边,然后莫名其妙金鸡独立,抬起一只脚观察自己的鞋底——

少年猛然发力,像是初生的小牛犊一样莽撞地前冲,不仅把红毛撞了个四脚朝天,还连带着勾引了一串人跟在他身后在街道上狂奔,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

“喂喂喂!”奥德里奇急得跳脚,又不敢真的对霍尔维斯做什么或说什么,只能干着急,隐晦地提示对方,“……是他啊!”

他以为霍尔维斯没有认出来那受欺负的小雄虫就是他的开荤对象。

霍尔维斯不动如山:“我又不瞎。”

“那你还这么淡定!”

奥德里奇简直要疯了。

莱斯特的人都是没有人性的禽兽,就算没有招惹他们也有一定的概率被针对,更何况还是当街让他们出丑,按照他们记仇的性格,是一定不会放过那位年轻的朋友的。

更何况他们还人多势众!

天啊,一群气势汹汹的雌虫和亚雌追逐一只落荒而逃的年轻鲜嫩小雄虫!

追到之后的画面会有多血腥下流他都不敢想!

奥德里奇脑中已经开始循环播放能上社会新闻的小年轻受辱画面,他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几乎要失声尖叫:“你还在这里干看着!”

霍尔维斯岂止是在这里干看着,他甚至是很悠闲淡定地在干看着。

甚至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微低着头,将下巴收入衣领内避风,好像在街边等人一样神情闲适,仿佛街对面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但怎么会无关紧要!

那可是霍尔维斯干涸了半五十年以来迎接的第一场甘霖!谁知道这场雨之后霍尔维斯又会要死不活地干涸多少年?

作为霍尔维斯为数不多的好友、重要的副官、戈让家族的邻居,奥德里奇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这场雨的清澈。

霍尔维斯不管,那他管好了吧?

反正他们作为特遣队的成员,保护帝国居民的生命安危本就是职责所在。

奥德里奇当机立断跳过路边栏杆,加入了这场追逐。

于是街道上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画面。

一个穿着T恤短裤的年轻男孩在最前面跑,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大学生晨跑,而他身后则跟着一群顶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社会闲散人士。

在这些闲散人士中,一个红毛的情绪最为亢奋,挥着手臂就往前冲,大有不破此虫终不还的气势。

而在他们身后,一个穿着体面的长腿青年正全力冲刺,不多时就追上了这群人。

一双浅绿色的眼睛漠然地旁观着这一切。

大概过了几十秒钟,街边已经没有了那个穿着大衣的男人的身影,只有街道边的长椅上,遗留一束细雪般的满天星。

奥德里奇追了一路,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小雄虫始终和红毛那帮人保持着一个很暧昧的距离,就几米左右,有时候拉长到十几米,红毛那些人咬着牙加速,将那距离缩短,但也只能缩短,并不能追上。

而当红毛那些人感到疲惫、略微放慢速度时,前面那人似乎也同样精疲力尽放缓速度。

如此一来,那些追逐者根本不会跟丢

简直就是像是故意一样。

奥德里奇在这样的疑惑中放缓了脚步。

本来,以他的身体素质,想要追上这些人轻而易举。

但是现在奥德里奇也开始控制速度。

于是三方就始终保持着一定的、稳定的间距,一路跑到了偏僻处。

在那年轻人“慌不择路”地逃窜进一条无人的巷道之后,红毛扫了一眼巷道口摆放着道路施工无法通行的提示牌,然后发出了一声嘲讽的笑。

他们慢下速度,一部分人堵住了巷道,另外一部分人跟着红毛向巷道深处走去。

红毛一边往里走,一边语气兴奋道:“哦,这就像是抓小猫似的,堵到角落,让它怎么都跑不出去!一拥而上,不要吝啬力气,狠狠掐住那小畜生的皮或肉……”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弯下腰。

红毛的双手抬起来,十指张开弯曲,像是捧着一颗球似的,他把掌心向前,仿佛他眼前真有一只亟待捕捉的小猫似的。

那个被图安在心里取名做毛多多的胖乎乎的男人一看就是这伙人里最得红毛关心的,红毛在那里跟梦呓似地絮絮叨叨半天,没人敢接话,就他和红毛心有灵犀,张开就是:“哎哟,它会叫的,不是喵喵的,是扯着嗓子,比春天发了情的母猫还叫得凄厉的!”

说着,那张没有攻击性的、线条圆润的脸上露出一个看似憨厚的笑容。

因为这个笑容,肥肉堆叠的脸上挤出一排排的褶子,这些褶子中间,他肥厚的嘴唇撅起来、一样地被肥肉挤着,险些让人没有意识到那是他的嘴巴。

紧接着,那张嘴里发出了类似猫的尖叫声。

他模范地惟妙惟肖,也许向一百只受折磨的猫咪取过经。

红毛被胖子出色的演出逗得发笑,同时,眼眶里的眼球子左右转动,隐约可以看见浑浊的眼球边缘爬满了鲜红的血丝。

奥德里奇感到有些不舒服。

他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不同的是,红毛他们脚踩地面向前,奥德里奇则是背着手在巷子一侧的屋顶上无声行走。

很快,就到了施工禁止的路段,路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水坑挡住了去路,为了防止行人不慎跌入,水坑两侧还专门搭了施工墙禁止通过。

图安就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他背对着身后的追逐者们站在施工墙跟前,两手扒拉着施工墙上的空隙,透过防尘网窥视着水坑里的积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跑啊,你继续跑啊,”红毛抱着手臂,意味不明地舔了舔嘴唇,道,“反正我有很多时间。”

红毛上下打量图安的背影。

他的视线落在T恤的花纹上,喉结上下滚动,转过脸,和身边的胖子低声说了几句话。

胖子嘿嘿一笑,招呼其它人一起后退到不远处,紧接着背过身去。

看架势,是“留空间独处”的意思?

奥德里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总之静观其变,他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你也是不嫌脏。”

冷不丁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奥德里奇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霍尔维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背后。

屋顶上有积水灰尘,霍尔维斯嫌脏也正常,奥德里奇习惯了,也不会说什么——

但那是以前。

奥德里奇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都天为被地为床在野外搞起来了,还跟我整这套爱干净的贵公子人设呢?”

话没说完,霍尔维斯斜了他一眼。

奥德里奇立马闭了嘴。

而巷子里,红毛已经走到了图安跟前。

图安仍旧没有回过头。

红毛也不在意,一只手跟着搭到施工墙的网洞上,另一只手不太老实地落在了图安的肩膀上。

他的手掌缓慢地移动,以和肩头相接触的掌心为轴心,手指旋转散开,握住了肩胛骨的上角裹着皮肉的位置。

“你真瘦,不爱吃饭吗?这小肩膀薄得割手,”红毛笑笑,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手下的那层薄而紧实的皮肉,语气轻浮,“……全身上下都这样没有二两肉?”

图安没有理他,只是垂眸,专注地盯着那水坑里的东西。

第98章 二刷·施压 从天而降的拯救者……

水坑里能有什么?下过雨之后的积水?沉淀在坑底的淤泥?还是水面上漂浮的落叶或者是在水中上下游动的孑孓?

“你说,为什么蚊子小时候是在水里生活的,但是长大了,却必须要离开水生活呢?”

图安问。

红毛压根没有听他讲话,只是着迷地欣赏着图安扣住施工墙孔洞的手指。

关节弯曲泛白,指节下压,指腹抵在绿色的防尘网上,被细小的绳节勒出细细的凹痕,更衬皮肤下透出的鲜红的血色。

指甲也是光泽莹润的,修剪整齐,边缘洁净,看山去就像是个家教很好的乖孩子——

他最喜欢乖孩子。

为一张纯洁的白纸染上色彩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血脉偾张的事情之一。

红毛低下头,下意识地想要亲吻那只手的尾指,却因为图安突然地缩回手而落了个空。

红毛的眼神迷醉,视线随着那只手转移到那张干净的面孔上。

嘴唇的线条单薄,唇色不被边界约束,仿佛流动的一抹浅红色,红毛不受控制地凝视那一抹红色。

嘴唇开合,露出洁白平整的、偶有尖锐棱角的齿。

唇齿相接,少年清冽的声线像是下过雨之后的空气——“你会害怕翅膀被水打湿吗?”

红毛笑了一下,故意压低声线,道:“不怕啊~”

“是吗?”那双灰色的眼睛眨了眨,语气平和,“那你到水里去。”

红毛脸上笑容更甚。

他把这误会成一种调情时的玩笑。

红毛俯身,正准备把眼前的男孩拉进怀里,然后说这里的水太脏了,不如去我家,用我卧室旁边的步入式泳池演示给你看——

但是还没等他伸出手,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往旁边一歪。

施工墙本来就不是牢固的材质,被红毛身体的重量一带就直接歪斜倾倒,而红毛随即跌入水坑。

水坑并不深,红毛跌落进去,只是溅了满身泥点、模样狼狈,但是并没有受伤。

然而他整个人呆愣住,坐在水坑里,一副茫然震惊的模样,似乎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跌落到这个脏水坑里。

而水坑边上,图安微微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定定地看着他。

“哦,没错诶,”图安略微地弯了一下嘴角,直勾勾盯着他,道,“你不怕水呢。”

不远处、那些红毛的同伴们仍旧维持着背对两人的姿势一动不动,其中一个人听到动静想要转过头来,被身边的胖子给打了一巴掌制止了。

“不懂事!”胖子低声道,“就是地裂了,都不准给我回头!”

地不会裂的,但是看红毛的表情,他脸上那副稍微像点人的“人皮面具”就快要裂开了。

“他们家族的人真不是类虫种出来的吗?感觉动不动就卸掉人类伪装露出怪物的一面啊……”

奥德里奇喃喃自语。

他想要询问霍尔维斯的意见,还没有回头,就突然心凉了。

他的后背,明显感觉到了一个受力。

这个形状,是霍尔维斯的靴子的鞋尖。

这个施力方向,来自身后的霍尔维斯。

预计的力量大小——

真是服了这个霍尔维斯了!

奥德里奇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大冤种!他屁颠屁颠儿跟过来还不是为了霍尔维斯的未来幸福着想?难道是他自己想看热闹才跟着这些人一路过来、坐在这脏房顶上消磨时间吗?

他是为了谁!

而霍尔维斯不知感激就算了,竟然还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霍尔维斯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秒钟里,奥德里奇脑子里竟然有怎么多想法冒出来。

他只是施施然收回踹人的右腿,然后在奥德里奇调整姿势还算优雅地落地之后,跟着从房顶上跳入巷子里。

红毛刚想从水坑里爬出来,就被准确落地的霍尔维斯一脚踩中了手。

“搞什么啊!”

红毛发出一声怒吼,疼痛并未消减,甚至有加重的趋势。

奥德里奇拉了霍尔维斯一下。

霍尔维斯才垂下眼,像是才看到这里有一只人手似的,抬起脚,后退一步。

在他后退之前,不知道有意无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吧?想要挪开那只踩住异物的脚,可不得使点力气?一时间没有搞清楚力是往下还是往上,身体习惯性地就会往下踩一脚,然后再抬脚后退。

红毛手都被踩麻了,一时使不上劲儿,好不容易重获这只手的自由,可惜重获自由之前又被重重地踩一脚,一时间没受住,手一抽,松开,然后又直愣愣摔回了水坑里。

泥点子又溅了他一脸。

红毛愤怒地抬手抹了一把脸,结果是越抹越脏。

他抬头,仰视坑边的男人,高声道:“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垂眸,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回了一声:“哦,莱斯特家的老二。”

他这样的语气,莫名让红毛觉得自己被看低了。

“我有名字!”

“我知道,”霍尔维斯略作停顿,“忘了。”

红毛被他这样坦然的态度给震惊到了:“你、你!”

他气到结巴、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霍尔维斯好整以暇:

“我是霍尔维斯,你刚刚已经喊出过我的名字了,”说着,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侧过脸,盯着图安,放缓了语速,道,“霍尔维斯·伊蒂凡·戈让。”

九个字,好长的名字,中间名是什么意思呢?听起来像是个漂亮的项链……图安在一旁漫无边际地想。

恍惚间,视线无意撞上那双碧波荡漾的瞳孔。

真是形状标志的一双眼睛,端正的、无可挑剔的长相。

图安有一瞬的失神。

为什么他总是能在那双眼睛里窥见一丝淡金色的浅光?

他定住神,和那双眼睛对视。

然后察觉到对方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似的。

鬼使神差,他说:“我叫图安。”

毫无疑问,霍尔维斯就是在等这句话。

而红毛则是在听完霍尔维斯那句话之后就沉下脸来,怨毒地望着霍尔维斯,声音阴冷:“你是什么意思,阁下?”

奥德里奇凑到霍尔维斯耳边,低声道:“……他是莱斯特家的旁支过继到主家去的,对家族姓氏这些东西很敏感。”

估计是把霍尔维斯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一句自报家门给误解成讽刺了。

但是奥德里奇知道,霍尔维斯绝无此意——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看不上自己的这个姓氏所属的家族的人,即便那代表无上荣光。

奥德里奇隐晦地看了一眼那个沉默寡言的小雄虫。

他“柔弱无助”地站在一边,有些呆呆地,看上去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也意识不到自己差点遭到怎样的对待。

哦,真是可怜又可爱——至少在霍尔维斯看来是这样的吧?奥德里奇猜测道。

他和霍尔维斯相识多年,当然能察觉到霍尔维斯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背后的真正用意。

霍尔维斯的全名不是说给那个莱斯特家的红毛听的。

他是想说给那孩子听。

不过还好,他不至于那么迟钝,至少告知了霍尔维斯自己的名字。

其实这有点奇怪,他们两个人明明已经有了那么亲密的关系,再见面,却还是像陌生人一样要生疏地自我介绍。

奥德里奇觉得好笑。

真是两个怪人。

突然地,空气里飘起牛毛似的细雨。

图安抬起头,看了眼灰蒙的天空。

红毛则是在被霍尔维斯无视之后骂骂咧咧地喊来了毛多多——毛多多颤抖着全身的肥肉,惶恐地跪倒在水坑边缘,声嘶力竭:“天啊!吕克斯少爷!你怎么会、啊!我马上拉你上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把吕克斯·莱斯特拉上来,就被制止了动作。

奥德里奇笑着反剪住毛多多的双手,将他按在水坑边的地上,道:“不要当我们不存在吧,小胖子。”

毛多多刚想破口大骂你算是什么东西,一抬头,就看到自己脸颊边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款式经典的轻量军靴,长筒,系绳,大齿底,在靴筒边缘缝有带编号的细长标签。

毛多多对这种款式的靴子并不陌生,他在家里的鞋柜里见过。

毛多多的父亲与叔叔都为帝国奉献了一生。

他们的靴子上也有相似的标签,标签上有深棕色丝线缝制的编号。

编号具体意味着什么,家里人没有告诉他,但是他却从编号前缀的单词意识到那大概代表着部门所属。

父亲为军械部工作,因此编号前缀是Hephaestus——古希腊神话中的锻造之神。

叔叔征战前线,因此编号前缀是Ares——战神。

而现在,毛多多眼前的这双军靴上标签上缝制的前缀是Athena——智慧与战争女神。

这是个什么部门?已经有一个战神了,为什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

这两者在职务上不会有重叠吗?

但不管是哪个部门,毛多多都不敢造次。

“胁迫和侮辱雄虫都是重罪,”霍尔维斯声音从上方传来,“你在学校里没有学过吗?”

毛多多下意识地想要抬头,却因为脖子太短又被奥德里奇死死地压着后背,根本抬不起来。

他看不见霍尔维斯的表情,心里慌乱,结巴道:“不不、长官,我没有,我们没有那种意思,我们根本不认识他,只是在路上碰到了,恰好方向一致罢了。”

第99章 二刷·温和 你不该去那里

奥德里奇哦了一声:“可是我怎么看到你们追在他身后跑呢?”

“那是因为、因为他一个雄虫在路上走,还穿那么少,露出手腕和脚脖子……我们很担心他,想要追上去保护他,免得他碰到坏人!”

“保护?一群人,把他撵到没人的死胡同……你们准备怎么保护他呢?”

毛多多听奥德里奇的语气,还以为他真信了,嘿嘿一笑道:“我们少爷……哦,我的朋友,吕克斯,准备和他聊聊天,让他安心一些,然后我们再送他回家。”

奥德里奇恍然大悟:“哎呀,怪不得我看到吕克斯的手搂着他的肩膀呢,原来是贴心地和他聊天、想让他安心呢。”

“是的!吕克斯就是人很好的,你们不要误会啊!”

毛多多忙不迭点头,三层下巴一起磕在地上的泥浆里,给他染上一圈滑稽的“小胡子”。

这时候吕克斯也已经自己从水坑里爬了出来。

他狼狈地抖抖身上的泥浆,道:“行了,省省力气吧。”

奥德里奇抬头,和他对上视线。

吕克斯似乎认出了他,像是被电扎了一下似的,飞快地转移视线,落到霍尔维斯脸上。

一看到霍尔维斯,他脸上的厌恶就像是实体化了似的,脸色沉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黑色的浓浆。

“别搞这套警察小偷的把戏,捉弄我的跟班很好玩儿是吗?你们还真是喜欢这套化身从天而降的正义使者拯救落难者一样的戏码,不管几次都玩不腻。”

吕克斯不屑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然后走到霍尔维斯跟前——他和霍尔维斯差不多高,但是无端地,让人觉得霍尔维斯就是要比他更高达可靠。

也许是因为霍尔维斯的背总是挺得很直,身子也不会莫名晃来晃去。

“霍尔维斯大少爷,你有什么只管冲我来好了。”

吕克斯道。

霍尔维斯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越过吕克斯的肩头,看向图安。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水坑和巷子的边墙连接的地方,弯下腰,不知道在看什么。

隔着一个吕克斯,霍尔维斯问:“他们有对你做什么吗?”

图安转过头,似乎还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讲话。

他摇头。

霍尔维斯又补充:“任何让你感到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说。”

图安还是摇头。

本来有些紧张的吕克斯放下心来,嗤笑一声:“喏,看,我什么都没做。”

他不在乎图安为什么否认。

也许是害怕了吧?这样的雄虫他见过很多,敏感得要死,被人看两眼摸两下就像是天塌了一样,但是真要他们说说自己遭受了什么样的侵害,一个个却又像是哑巴似的开不了口。

本来的事,吕克斯想,自己确实也没能做成什么。

只是尾随,追逐,驱赶,然后——

他确实是准备做一些坏事,但是,这不是没得手吗?顶多就是搂了一下肩膀,能把他怎么着?

吕克斯正想着呢 。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图安问霍尔维斯:“如果他对我做了什么,是不是会被法律制裁?”

“是的。”

“是吗……”图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笃定道,“没有,他没有对我做什么。”

“你确定吗?”

“当然,”图安站起身,面向霍尔维斯,又道,“但假如是我对他做了什么呢?”

他追问:“我会不会被法律制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灰色的瞳孔似乎在隐约发亮。

只是细雨绵密如一层银色丝网阻隔视线,让人看不仔细。

霍尔维斯定定地看着图安,回答:

“在一定限度内,你不会收到任何处罚,但如果超过这个限度,你会收到警告,并有可能被限制活动范围。”

回答完毕,霍尔维斯突然勾了一下嘴角。

哦,他知道了。

隔着细雨,他清楚地看到图安的表情。

时间似乎在此刻定格又倒转,他们又回到了神弃牙服务站。

那时候在服务站,图安问霍尔维斯:“你的任务是什么?”

当时的霍尔维斯无声发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任何长眼睛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他们这个五人小队身份不一般。

图安竟然还能像是问天气一样问出你的任务是什么这种话。

也不知道是该说他心大呢,还是天真。

不过霍尔维斯还是回复了一句废话:“我们的任务保密。”

“我又没问这个!”

“……”

两双眼睛对视。

长久地沉默过后。

“哦,”队长的语气微妙,“你看出来了。”

那个时候,图安也是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就是这样狡黠的、调皮的表情,让霍尔维斯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男孩是个聪明的、又有些恶劣的小疯子。

他的眼睛像是在说话似的,扔出来一个让人觉得不正常的答案然后再用无辜的样子蛊惑人心。

那双眼睛在说:你看,我告诉过你了,我就是这样想的,如果你没有理解到,那不是我的错。

霍尔维斯心情微妙。

因为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在那件事之后,不是他“摆脱”了图安这个变奏的小插曲,而是图安“摆脱”了他。

他才是那个对图安来说无关紧要的人、那个小插曲。

但是没关系,他们可以重新产生联系。

“要我帮忙吗?”

霍尔维斯很绅士地询问图安的意见。

“啊,不会太麻烦你吧。”

“没关系的,我很乐意。”

“那就真是太感谢了,您帮了我一个大忙,”图安顿了一下,不太熟练地喊出了那个名字,“……霍尔维斯阁下。”

听到这句话。霍尔维斯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微微合拢,右手的尾指不自觉叩了裤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称呼。

奥德里奇瞧着这两个人跟打哑谜似的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相谈甚欢,有些憋不住:“你们说什么呢……”

“说不定是这两人看对眼了,调起情来了呢,”吕克斯冷嘲热讽道,然后走过来,粗鲁地一把推开奥德里奇,把地上的胖子给拽了起来,“傻看着我干什么?自己爬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重!”

毛多多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奥德里奇退后到一边。

他有些搞不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看样子,那个小雄虫、叫什么图安的?和他们家的霍尔维斯少尉似乎都不太在意这两个人以及身后那一群人的去留?

所以是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吗?

自己是又白担心一趟?

奥德里奇耸耸肩,刚想着今天这趟就当活动筋骨算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很脏的脏话。

脏到他的耳朵自己给他打了码。

奥德里奇都愣住了。

而图安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脏话,他甚至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但是仍然隐隐约约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恶意。

“什么意思?”

他问。

霍尔维斯回答:“……你不用管。”

图安于是就真的不再追问了。

而脏话发出者——吕克斯则没有他们那么淡然了。

他张开嘴,还准备骂出更多脏话。

但是他已经不能发出声音了。

他惊恐地瞪大眼——而吕克斯一开始会骂出那句脏话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因为有什么东西无影无形地攀上了他的颈项,然后瞬间收缩,让他接近窒息。

毛多多不明所以,他和吕克斯正准备往外走,叫兄弟们一起回家,只是还没迈开步子,就看到吕克斯猛然举起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然后骂出了那句脏话。

但是很快,他也从吕克斯呼吸困难的样子上看出来问题所在。

吕克斯张大嘴,吐着舌头,满脸通红,眼球凸起,满头大汗,而那涨红的脸很快变成了骇人的绀色。

这一切发生只不过几秒钟,毛多多慌乱中想要察看吕克斯的脖子的情况,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双腿,还没靠近就摔倒在地。

“兄弟们!”

胖子意识到不对劲,大声呼喊自己的朋友们,却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朋友们聊天的声音了。

他们这帮人平时以吕克斯为中心,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之间有很明确的上下级关系——他们也是和吕克斯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只要聚在一起就一定会是吵吵闹闹的。

就算之前吕克斯特意叫他们守在外面,他们也照做了,但也不意味着他们就会安安静静地待着。

在胖子被吕克斯叫过来帮忙来之前,他们也是各聊各的,甚至开着吕克斯和图安的黄色玩笑。

如果不是因为吕克斯觉得自己一身脏水泥浆很丢人的话,这些朋友是会被他一起喊过来的。

他们这帮人一直以来都是连体婴一样地活动。

而现在,这些人消失了。

吕克斯和胖子被他们丢下了。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相较起吕克斯和胖子的处境,霍尔维斯和图安这边就要平和得多,两个人甚至在聊天。

“什么时候感觉到的?”

“从回收点走出来的时候,”图安回答,“大概是因为你也去过那里的原因,所以它一直在回收点附近蹲守我们。”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去回收点了?”

“我可没说过这话。”

霍尔维斯微微一笑,然后试着抬了抬手,有些惊讶地感叹:“好温和的捕捉方式。”

图安看了一眼已经晕厥过去的吕克斯和在地上滚来滚去嚎叫着想要摆脱腿上束缚的毛多多。

嗯,温和。

第100章 二刷·双子 你哥哥欠我一个人情

图安指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霍尔维斯的目光落在图安T恤上的那只大桃子上。

“我的是腰。”

图安言简意赅。

奥德里奇这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靠,这流氓古文明在摸我屁股!”

他像是被火烫了似的飞快地跑离原位置。

“别往外走。”

霍尔维斯出声提醒他。

但还是晚了一步,毕竟一边是没有路的水坑,一边是有路的巷子口,傻子都知道该往哪里跑。

奥德里奇下意识地就往外跑,结果还没跑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住脚步,有些狼狈地摔倒在地。

图安和霍尔维斯对视一眼,结论一致:“啊,被抓住大腿了。”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奥德里奇大腿部分的布料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攥得变形凹陷。

图安腰上的衣服和霍尔维斯的袖口都有同样的凹陷和褶皱。

霍尔维斯解释道:“古文明现身的时候,会产生「域」,「域」隔绝内外,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所以这种时候,越靠近「域」的出口,就越会受到阻拦。

古文明会把想要离开的人抓回来。

图安觉得很新奇。

因为他和霍尔维斯靠近「域」的原点,所以受到的阻力最小,他甚至能感知到腰部那个东西的形状。

类似章鱼触手,一边大一边小。

但是动作轻柔,并没有使出很大的力气,只是轻柔地卷住他的腰肢,不急不缓地收缩。

“能不能早说啊?”

奥德里奇咬着牙道,他爬起来,翻了个白眼,然后一瘸一拐地往水坑的方向走。

越靠近水坑,那股阻力越小。

毛多多见状,立马拽着依然晕厥过去的吕克斯往水坑方向跑。

很快,吕克斯脖子上的那股外力减小。

他咳嗽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然后开始欣喜若狂地呼吸新鲜空气。

等稍微恢复意识,吕克斯立马又骂了一声脏话,接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又开还往外冲刺——

“不要啊!”

毛多多话音刚落,吕克斯往外冲的身子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似的身子打直,吐着舌头翻着白眼,眼看又要昏死过去。

毛多多于心不忍,咬着牙,忍着脚踝上那股仿佛要把他的脚勒断的力道往外爬,然后把吕克斯拖了回来。

吕克斯这回老实了很多。

也可能是因为两次窒息让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折腾。

他虚弱地躺在地上,然后转过头,对着霍尔维斯以及图安比了个不雅的手势。

吕克斯声音嘶哑地开口:“你、你们两个畜生、是谁、是哪一个把古文明引过来的?”

古文明不会无缘无故地放出「域」,这种情况只出现在古文明捕捉拥有古文明开采权的人的时候。

当古文明开始「狩猎」,那就是不讲道理的,它不会管这个「域」里还有没有其它的无辜群众或者路人。

它只是追逐猎物,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展开「域」,当然,因为人越多,捕捉难度越大,所以古文明也会有意避开闹市区,选择人更少的地方展开「域」。

「域」一旦展开,就不会轻易消失,破局之法只有两个,一是古文明成功狩猎,即拥有古文明开采权的人被困死「域」中,二是谈判成功。

图安觉得这第二个方法的说法很有意思。

谈判?这是把古文明当做一个有智慧的人的意思?

不过这古文明确实挺像人的,还知道守株待兔。

吕克斯脸色难看地盯着两个人。

他自己有没有古文明开采权,他是清楚的,毛多多整天跟着他,也没有拥有古文明开采权的可能,至于另外的三个人——

他本能地忽略奥德里奇那个笑面虎,把目标锁定在了霍尔维斯和图安身上。

吕克斯恶狠狠地问:“到底是你们俩中的谁?”

一想到自己是追逐图安才中招的、而霍尔维斯又是凭空出现,吕克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觉得自己中计了。

“你们两个是一伙的是不是!你们就是为了把我引过来……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吕克斯已经自己脑补了一场豪门狗血剧,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惶恐道:

“是我哥哥让你们来的!是不是!”

图安短促地啊了一声,低声道:“原来是弟弟。”

奥德里奇看了他一眼:“你认出来了?”

“那头红发和那个个性,让人认不出也难。”

“也是,”奥德里奇笑笑,然后介绍道,“莱斯特家族的两个少爷,一个是本家的哥哥,一个是从旁系过继来的弟弟。”

“关系不好?”

怎么听吕克斯那语气,好像兄弟之间关系很紧张的样子?

“难说,”霍尔维斯突然插嘴道,“我倒是听说托尔很重视这个弟弟。”

托尔·莱斯特,吕克斯·莱斯特的哥哥,那个把伪装成卡姆的图安推下水的红发男人。

图安闻言不免多看了一眼霍尔维斯。

五人小队,霍尔维斯和奥德里奇的关系亲近,汉顿和托尔是发小,而霍尔维斯和莱斯特家族似乎也有些交情。

这是偶然吗?

一个队伍里有这么多熟人……他们到底是去神弃牙做什么的?

而霍尔维斯,他又是为了什么而带队前往神弃牙的呢?

这趟旅途不能说不凶险,毕竟他们甚至付出了一个队友的生命的代价……

突然地,图安眼皮跳了一下。

哎呀,差点忘记了,自己身边这个男人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杀人犯。

现在自己算是与虎谋皮吗?不对,早在神弃牙的断崖上,自己答应霍尔维斯成为他的从犯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个人就注定无法陌路。

现在不过是合作愉快、又碰巧开始了第二次合作罢了。

“你确定要用这种语气跟我们讲话?”

霍尔维斯看着吕克斯,似乎是笑了一下,语气说不准是提醒还是威胁,“我们这里可是有三个人。”

三对二,其中两个人还是霍尔维斯和奥德里奇。但凡吕克斯聪明一点都不会和他们站在对立面。

可惜,吕克斯但凡聪明一点,也不会被图安给一路引到这个古文明的「域」当中。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是他傲慢惯了,觉得一只雄虫能翻起什么波浪?左不过是一场仙人跳,吕克斯又不怕被敲诈,就当花钱买乐子也没什么不行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等待自己的是远比仙人跳更凶险的处境。

但就算到了这种时候,吕克斯那糟糕的性格也是改不了的。

面对霍尔维斯的善意提醒,他的选择是一个白眼加一口唾沫,骂道:“我就这个语气怎么了,我告诉你们,休想我跟你们合作,老子又不是傻的,古文明想要的只是你们,你们死了,这个「域」自然就会消失,到时候天高任爷飞,谁管你们!”

图安问奥德里奇:“他是不是脑子有点不好。”

奥德里奇小声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吕克斯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毛多多对于「破域」没有半点帮助这件事。

没有帮助就算了,还表露出阻碍的意图,并且人数和力量都处于劣势……

吕克斯甚至直白地表示出了自己的敌意,这种情况下,霍尔维斯完全可以选择率先解决掉这两个麻烦,以免后续的麻烦。

毛多多比吕克斯机灵一点,连忙捂住吕克斯的嘴,小声道:“天啊,吕克斯,你别说出来啊,我们又杀不掉他们,想出去不是只能依仗他们和古文明谈判吗?”

古文明并不能主动杀死「域」里的人,而吕克斯和毛多多战斗力又不足以帮助古文明猎杀霍尔维斯他们,所以如果想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是不可能的。

这种时候,聪明一点的做法就是帮助霍尔维斯他们和古文明谈判、早点离开「域」,否则时间久了,被「域」同化,就再也没有出去的可能了。

吕克斯被捂住嘴也没有安分下来,叽里咕噜半天,估计不是在骂人就是在骂人。

霍尔维斯朝他们走过去。

毛多多和吕克斯都吓得往后缩。

霍尔维斯弯腰,伸出手。

吕克斯吓得打了个嗝。

“你哥哥又欠我一个人情,”霍尔维斯直起腰,面带嫌弃地将那纠红色的头发递给奥德里奇,然后道,“所以别担心,你不会死在这里。”

这个顺序反了吧?吕克斯翻了个白眼。

难道不该是自己求救,霍尔维斯救了自己,然后托尔才欠霍尔维斯一个人情吗?

怎么现在什么都没做,就提前贷款托尔哥哥欠他人情了。

毛多多察觉到手下的吕克斯安静了下来,就松开手。

吕克斯抬眼看这霍尔维斯,声音是和托尔·莱斯特如出一辙的刻薄:“是戈让家族遗传的傲慢让你说出这样的大话吗?”

毛多多紧张起来,而吕克斯还嫌不够似的,冷哼一声道:“想要我哥哥欠你人情,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吕克斯这个人还挺会放狠话的,说话的时候斜着眼歪着嘴,嘴角还一抽一抽的,让人无名火心头起,手痒难耐,立马就想要抽他一巴掌。

图安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拳头松开,有一瞬的怅然若失。

他觉得自己最近的情感莫名浓烈了很多,是因为变成了虫子影响了身体内的激素分泌情况吗?

不,应该是因为吕克斯看着太欠揍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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