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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再做那种事情。◎

“会用淋浴喷头吧?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江予淮点头:“有。”

靳舟抬起头:“之前来这里不是也洗过澡吗?”

江予淮解释道:“没用过浴缸, 想试试泡澡会不会让人轻松点。”

靳舟开口解释了一遍:“这个圆形按钮是调节温度的,往左是热往右是冷,另外的这个是调节出水口的……”

江予淮理解起来很快:“我明白了, 谢谢。”

说完这句话, 空气安静了下来, 有些冷场。

按理来说,就这样不说话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毕竟她们也不是什么需要假意迎合虚与委蛇的关系。

可靳舟的心绪却有些躁动。

她有话想说。

似乎是看出了靳舟的犹豫,江予淮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靳舟的嘴张了张,从嘴角憋出一句关心。

“现在就泡澡,你的伤口没问题吗?”

那日在医院, 靳舟受的伤最严重,伤在肩膀处, 几近贯穿。

江予淮好一些, 脖子上的伤口只是刺破了皮肤,腹部的伤口不深。

但到底是伤口, 那天觉得不需要江疏易代为喝酒是真的,今天担心伤口沾水也是真的。

江予淮的脚步停在原地,直直地看向她。

“舟舟这是在关心我吗?”

靳舟嘴上不认输:“毕竟你昨天在车上太累了,如果因此把腹部的伤口扯开,我也该负一点责任。”

昨天——自然是指车上的荒唐。

在靳舟的预想当中, 提起这件事情之后, 江予淮少不了会羞恼尴尬一番,这样她也好占些主动权。

可现实是, 江予淮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也轻飘飘的, 似乎还带着一丝调侃。

“舟舟打算怎么负责?我很期待。”

靳舟皮笑肉不笑:“你把单子拿回来, 我给你报销。”

江予淮勾了勾嘴角, 似乎在笑她嘴上功夫一般。

靳舟皱了皱眉头,准备开口扳回一城。

江予淮却又见好就收道:“伤的不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靳舟只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哦。”

想到对方说过的那些话,她又状似无意地开口:“你说的那个抢救无效死亡的患者,过程可以跟我讲讲吗?”

江予淮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靳舟看向她:“怎么了?这是什么不能外泄的医疗机密吗?”

院方对这种容易引起舆论风波的事情向来管控很严。

江予淮垂下眼眸道:“凌晨1:55患者被送到医院,中途经过55分钟的高级心肺复苏抢救,患者自助循环始终未能恢复,凌晨2:55的时候宣告死亡。”

更进一步的情况是患者存在有多个冠心病危险因素。

长期高血压、重度吸烟、肥胖导致其冠状动脉发生了严重的粥样硬化斑块。

最终死亡原因是急性大面积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引发心源性休克和心室颤动。

不过这些靳舟未必听的懂,江予淮就没提。

对于这些专业名词靳舟听起来确实并非能完全理解,不过她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总之,急救人员都已经尽力了,最终也没能改变结局,对吗?”

江予淮微微点头。

靳舟明白了,这就是一起再经典不过的医闹事件。

医生这个职业在社会中一直享有很高的声誉,为人所尊敬。

但也是由于过高的期望,和接近神化的舆论造势。

在很多医疗纠纷当中,他们也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天然的道德弱势地位。

就算所作所为一切都合乎章程,也已经为了挽救患者生命做出最大努力。

但若是出现患者死亡的情况,又不幸地遇上不理智的家属。

便会在一夜之间从‘白衣天使’跌落到泥潭里。

“全都是你的错!”

“你们害死了我的家人!”

即便明知对方宣扬的是不实信息,可为了避免事情闹大损坏医院名誉,大多数医院也只会牺牲医生的利益息事宁人。

江予淮所说的这件事也是这一社会现象的真实写照。

但这样的报复一般都是有针对性的,不太可能面向整个医院的医生。

靳舟问:“他报复过多少人?”

“不多。”

不多?

江予淮的眉眼微微下垂,语气很平淡。

可靳舟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其中包括你吗?”

答案是肯定的。

事实上,作为在场权限最高的主刀医生,江予淮是对方最讨厌的那一个。

半个月里,那人有三四天都是在蹲书香佳苑附近。

他的报复行为,大多数都只在她身上实践过。

江予淮也曾困扰了一段时间,直到对方被行政拘留,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如果知道情况的话,靳舟应该会担心。

还少不了后怕。

于是江予淮顿了一下,没说实话,只回答:“找过。”

靳舟皱起了眉头。

作为一名职业律师,在涉及案情的时候,她的直觉向来是敏锐的。

江予淮的保留代表着——

对方在这件事情当中所涉及的程度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要高。

可按理来说,江予淮现在负责外科的门诊和住院事宜。

应该没机会接触到急诊的纠纷。

不对——

医院的岗位并非绝对的固定。

对方完全有可能是从急诊被调动到当前这个位置的。

靳舟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参与了那次急救?”

比起疑问,这句话更像是在下结论。

对方移开的视线则更加成为了有力的佐证。

靳舟的心一沉:“江予淮,你最好别告诉我,那个人针对的是你。”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面传来小声的。

“……是。”

靳舟的心中无端涌上一股怒气。

气对方不珍视自己的生命,也气对方遇到这样大的事情也从未想过向自己求助。

靳舟压抑着火气道:“试过报警吗?”

江予淮小心翼翼地回答:“试过。”

靳舟又问:“处理结果呢?”

“拘留十日,并处罚金。”

预料之中的答案。

越是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反而越是难办。

恐吓行为的界定模糊,只要不做出实质性的伤害行为,就无法刑事立案,警方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以其他方法威胁人身安全的,情节较重者。

依据治安管理条例,处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下的罚金。

这已经是当前最重的处罚,但却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十日之期一到,对方被放出来之后,照旧可以继续尾随江予淮。

到时候,她打算怎么办?

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通过民事诉讼拿到那一点赔偿精神抚慰金和对方不痛不痒的道歉。

还是等到那人真真正正地伤害到她,才……

思及此处,靳舟的拳头攥紧:“这件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话说出口,她才想起来,按照半个月前两个人的相处方式而言,江予淮根本没有合适的机会开口。

可对方却十分干脆地道了歉。

“对不起。”

就好像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一样。

靳舟没说话。

江予淮便又将眉眼放低些,细声细气地讨好道:“舟舟,别生气了……”

靳舟看向江予淮。

灯光下,对方眼底的黑眼圈十分明显。

事到如今,靳舟也分不清那黑眼圈的来源到底是她在医院时长年累月地值夜班……

还是被人整日尾随跟踪所导致的精神紧绷和噩梦缠身。

从实质上来讲,江予淮是受害者。

她根本没做错什么。

可她此时却低垂着眼眸,承受一个‘无关之人’的苛责。

攥紧的拳头终于放开,酸涩的感觉却如同潮水般一阵一阵地涌上心头。

靳舟深吸了一口气。

“抱歉,我刚刚语气不好。”

“我是律师。”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试着多依靠我一些。”

江予淮有些意外地抬眼,这才发现靳舟有些泛红的眼角。

“舟舟……”

话音戛然而止,空气陷入安静。

直到。

哒——

哒——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僵持。

再然后,江予淮又开口了。

“舟舟,你在关心我。”

开始的那句话是问句。

现在的这句,则是笃定。

靳舟嘴硬:“我只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认识的人被尾随出事。”

江予淮轻声问:“只是认识的人而已?”

“是。”

靳舟倔强地看着江予淮的眼睛,不知道回答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

江予淮轻笑一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她的眼神在靳舟的脸上游移一圈,逐渐往下,最终定格在胸口处。

在浴室这样的位置,这个画面未免让人有些想入非非。

靳舟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只能下意识后退,然后无措地抬起头。

在触碰到墙壁退无可退之后,江予淮终于将手伸向了她的衣服。

靳舟攥住她的手腕。

“江予淮!你干什么?”

江予淮明知故问:“怎么了?”

靳舟手上隐隐用力,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我们在讲正事,你就不能等——”

江予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什么?”

靳舟移开视线:“等会儿再做那种事情。”

“那种事情……”

江予淮的双唇微张,眼中似乎有一丝讶然闪过。

“舟舟,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

【📢作者有话说】

又迟到啦[爆哭][爆哭][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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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予淮,不用手一样也可以。◎

“啊?”

“……哦。”

靳舟的脸有些发热, 浅红色从耳尖染到了脖颈。

江予淮偏头问她。

“怎么了?”

靳舟拿手扇了扇风,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有,我随便说说。”

江予淮却没打算放过她。

手指微动, 解开一颗扣子, 再贴着轮廓往下, 去解开下一颗。

她俯下身贴着靳舟的耳朵问:“舟舟刚刚在想什么不能说的东西吗?”

在那带着凉意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下,靳舟被引得一阵战栗。

她颤声道:“我……嗯……什么都没有想。”

“真的吗?”

江予淮的呼吸打在耳侧。

身体诚实得过分。

靳舟有些窘迫:“江予淮!”

江予淮应道:“嗯?”

靳舟不敢和她对视,只抬手把身前的人往外推。

“你放手……”

江予淮轻轻捏住她的手腕,恍若未闻般道:“为什么要放手?难道——只许你关心我,不许我关心你吗?”

“舟舟?这不公平。”

话到后半句, 江予淮的声音越来越低。

依然带着如山泉般的清粹冷意,又好像多了某种模糊不明的意味。

靳舟的喉咙有些干涩, 她不自觉地吞咽一下。

“那你就看一眼, 不能乱动。”

江予淮轻笑一声。

“好。”

得了允准,江予淮的动作越发没有忌惮。

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 带着半分暧昧和三分直白。

所有的扣子被解开,衬衫半挂在肩膀上。

裸露在外的不止还未愈合的半新伤口,还有一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羞怯。

手指从伤口上抚过,如同春风拂过般,在内心荡起一圈波纹。

江予淮直勾勾地盯着那里。

“疼吗?”

“不疼, 痒。”

靳舟过了一会才回答, 声音有些哑。

江予淮手上的动作停下来。

“痒?”

靳舟的气息不稳:“嗯。”

「痒」

这个字可以代表着多种含意。

可以是没愈合的伤口长出新肉时的痒。

也可以是——色沾欲染、予取予求的痒。

至于是哪一种含义。

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江予淮问:“舟舟想要怎么做?”

靳舟舔了舔嘴唇。

左手用力,上半身翻转。

被压在墙上的人变成了江予淮。

占据先机、咄咄逼人的变成了她。

眼中的怯畏不知道什么时候褪了个干净, 只剩下一片深重的黑。

靳舟看向被压在身前的人:“想要——这样。”

场上的局势瞬间调转。

江予淮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意外。

不经意间,花洒的开关被打开,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来。

原本就不算厚重的衣服被打湿, 湿哒哒地贴紧在她的身上。

起伏的线条一览无余。

江予淮仰起头看她, 眼神温柔。

有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流入深不见底的沟壑里。

“不是说……现在不说这种事情吗?”

懒洋洋的灯光下,升腾的雾气里,纯与欲交织在一起。

坚定的意志被潮湿的水汽侵蚀瓦解。

靳舟终于忍不住低下头。

她又一次尝到了江予淮的味道。

如同雪山涧的清泉。

初入口时,冷冽清寒。

回过神来,留在心尖的只剩下一抹甘甜。

良久,终于分离。

靳舟没有放过眼前人的任何一点神色变化。

此时的江予淮唇瓣晶莹剔透,眼中似乎有春水在荡漾,脸上是清浅如飞云般的绯红。

她半靠在墙边,低低地喘着气,似乎有些脱力。

明明没有沾染过酒精,却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带着十足的媚态。

终于找回了身在主场的感觉,靳舟意有所指道:“我改变主意了。”

被迫紧靠着背后的墙壁,一阵一阵的冷意传来,江予淮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只剩下那双放在腰侧的手,散发着逼人的灼热之意。

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更多。

她垂下眼眸,嘴角微微勾了勾,似乎是挑衅,又似是邀请。

“你的右肩受伤了,舟舟。”

灯光闪烁明灭。

水声渐响渐息。

跌落谷底,飞越云端。

低低的啜泣声隐去。

卡着深夜迈向黎明的时间点,靳舟的声音响起。

“江予淮,不用手一样也可以。”

——————————————————

十一点钟,c市第一人民医院,门诊室内。

身穿白大褂的江予淮熟练地对着电脑输入着药品种类,嘴上叮嘱着。

“少熬夜,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定时到医院复查。”

面前的少女点了点头:“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江予淮将就诊卡交还给她。

“药已经开好了,拿着单子去前台缴费吧,药房在一楼。

少女离开后,江予淮喝了一口水,准备叫下一位患者入内。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音响当中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电流声。

然后是一阵急促的女声。

“紧急通知。”

“多发伤会诊,请脑外科、胸外科、骨外科、医务部、骨科至急诊抢救室会诊。”

江予淮面色肃然,立马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

“靳律!中午好!”

靳舟走进律所,前台的小李笑着跟她打招呼。

她微微点了点头。

还是午休时间,律师们正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聊天。

李晓溪第一个看见她:“靳律中午好!”

刘怡挥了挥手:“我买的新零食,芒果干,靳律要尝尝吗?”

“我吃过午饭了。”靳舟礼貌拒绝,随口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李晓溪回:“今天早上发生的恶性伤害事件,靳律有听说吗?”

每一位律师对于伤害案件的敏感度都远超于常人。

所以当听见这几个字的时候,靳舟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还没有来得及注意新闻,怎么了?”

李晓溪还没开口,刘怡已经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

“靳律,您是不知道!”

“有一名中年男子在街边公开袭击了两名年轻女性,场面真的太血腥了,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反胃。”

靳舟扫了眼关注的官方媒体账号,目前还没有发送最新通报。

她开口问道:“朋友圈流传的视频?”

刘怡点了点头:“算是吧,听说是路人拍的。”

“受害者现在怎么样了?”

刘怡回答:“还在抢救,没有官方消息。”

在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不过这种视频有很大可能是合成造假,靳舟顿了顿,开口对面前的实习生嘱咐道:“少看这些。”

刘怡顿了一下,讪讪道:“哦。”

回到办公室之后,靳舟着手处理起了手上的工作。

经济纠纷的案子到了送审的阶段,还有一件离婚诉讼案要收集证据。

按照往常的进度来看,一个小时内就能解决,但今天的效率有些慢。

过了半个小时,手依然放在键盘上,迟迟敲不出下一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一直围绕着一股不安定的感觉。

靳舟按了按太阳穴。

是因为昨天晚上江予淮所说的话吗?

那个尾随犯确实存在着不小的风险。

她思索了一下。

打开网站查看调取档案的审核流程。

昨天晚上才提交的调取申请,这么短的时间内通过的可能性很小。

果不其然,页面显示正在审核中。

将电脑屏幕关闭休眠。

靳舟轻轻地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看上去像是在出神。

过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给江予淮发送了一条消息。

「晚上我来接你。」

对方没有回复。

vx界面下移。

是昨天下午和温妍的聊天信息。

温妍:「你和江予淮怎么样?和好了吗?和好了记得告诉我们。」

靳舟:「。」

温妍:「哈哈哈知道你脸皮薄,不逗你了,明天我和然然要去买戒指,挑到好看的一定第一时间发给你,回聊。」

靳舟:「回聊。」

屈指在屏幕上滑动一圈,靳舟又想起刚刚刘怡所说的话。

‘有一名中年男子在街边公开袭击了两名年轻女性’

两名。

年轻女性。

这些字眼在某个瞬间忽然变得振聋发聩。

温妍和曲歆然——也是两个人。

靳舟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会这么巧吗?

不可能吧。

她的指尖一顿,给温妍发了条信息过去。

「戒指买好了吗?」

嘀嗒——

嘀嗒——

办公室很安静,手表的指针一圈一圈地转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温妍没有回复。

即便心中早已经最好了对方在忙,没有时间看手机的预设。

这段等待的时间也逐渐变得煎熬起来。

五分钟过去,靳舟的耐心告罄。

她打开联系人列表,拨通了那个备注为温妍的电话。

嘟——

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靳舟的手心出了些汗。

她又一次按下拨通键。

传来的回应依然是冰冷的机械音。

咚咚咚——

有敲门声响起。

靳舟回过神来。

“进来。”

刘怡从外面走进来:“靳律,外面有人说来做消防抽检,苏律不在,您看……”

靳舟心不在焉地开口:“让前台小李带他们去。”

“好。”

刘怡掩着门打算离开,靳舟叫住了她。

“等等。”

刘怡有些疑惑:“靳律还有什么事情吗?”

靳舟将手机放好,严肃地看她:“今天早上说的那件事情,可以再说给我听听吗?”

刘怡愣了一下。

虽然有些意外于靳舟在短时间内的态度转变,但她还是开口讲起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意外发生的时间是早上十点左右,地点位于c市白羊区某知名步行街的珠宝店门口。

两名年轻女子从珠宝店出来之后,一个带着口罩的中年男子手持刀具突然向她们之中的其中一位发起了进攻。

由于毫无防备,该女子在短时间内身中数刀。

同行女子试图救下该女子,却在与男子缠斗途中被击中要害,丧失意识。

行凶之后,男子第一时间逃离了现场。

当前,两位年轻女子已经被送往医院,警方正在调查当中。」

一口气说完自己知道的情况,对面的靳舟的脸色反倒越发阴晴不定了起来。

刘怡的表情有些忐忑。

那个视频她已经看过了,情况确实大多都对的上。

就是不知道靳舟是不是会责怪她在没有求证之前就擅自传播不实信息。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她听见了对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视频给我看看。”

“好。”

———————————————————

靳舟立马开车前往医院。

门口站了一大群扛着摄像机等待后续的记者。

靳舟绕了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急诊中心。

可惜的是,还是有些来不及了。

越是往通道深处走。

撕心裂肺的哭声越发明显。

终于,她站在了手术室面前。

上面的手术中三个字已经熄灭。

她看见了两个白发的老年人,他们是温妍的父亲和母亲。

还有人群当中的江予淮。

老年人的情绪激动,哭到瘫在地上起不来,两个护士正不忍心地搀扶着。

靳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她穿过人群走到江予淮面前。

江予淮的表情十分冷静,看到她出现在这里,似乎也一点都不意外。

靳舟开口问:“里面的人是谁?”

江予淮回答:“温妍。”

靳舟深吸一口气:“结果怎么样?曲歆然呢?”

江予淮顿了一下,然后才说:“抱歉。”

如此宣告死亡的流程,靳舟从没想过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她的脸色有些冷,眼睛也泛着红。

在李欣播放的那个视频里。

曲歆然是最先受伤的那一个。

那个持刀的男人往她的胸口腹部、甚至是头部,穿刺了数十刀。

一旁的温妍见证了全过程。

为了救下曲歆然,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她便和男人缠斗起来。

可空手白拳的女性怎么能打得住一个手持刀具的男人呢?

温妍的身上很快便连中三刀。

地上满是鲜血。

为了让温妍逃脱,曲歆然在丧失意识的边缘也一直在用尽全力拖住身前的男人。

温妍没有离开。

她在寻找机会救下躺在地上早已经血肉模糊的爱人。

直到后来——

男人的刀割向了她的喉咙。

视频没有声音,所以靳舟无法想象当时的她们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

但那样严重的伤势,她早已经做好了两人会离去的思想准备。

靳舟没有再问其他的。

温妍是家里的独生女。

作为在场唯一的年轻人,她需要打起精神帮助她的父母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死者家属,麻烦在死亡证明上签下字。”

“温叔叔,我扶您——”

靳舟把地上的温父扶起来,往前走去。

晚些时候,警方派了人过来传唤。

作为原告代理律师,靳舟跟随温父温母一起。

曲歆然的母亲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当场昏迷了过去,只剩下曲父也随同一起前往警局。

————————————————————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警,留着及耳的短发。

她伸出手:“您好,我是何以安,本次案件的专案组组长。”

靳舟同样伸出手:“您好,我是靳舟,受害者家属委托的诉讼代理人。”

在照例的情况了解之后,何以安终于开始说起了犯罪嫌疑人的情况。

“由于本次案件的恶劣影响,市局在第一时间成立了专案组。”

“通过调查沿途监控录像,以及行车记录仪,我们已经初步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温父红着眼睛问:“他到底是谁?”

何以安递过来一份文件,那张a4纸上面的黑白头像毫无疑问就是监控录像当中对温妍二人痛下杀手的男人。

温父逐字逐句地看着那人的生平介绍,试图从里面找出对方行动的动机。

靳舟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份文件。

其中的关键信息不多。

冯志。

三十九岁。

长期失业待家。

何以安开口问:“方便问下两位受害者是什么关系吗?”

几人沉默了。

靳舟开口回答:“情侣,马上要订婚的未婚妻妻。”

同性情侣在国内算得上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不过确认受害者之间的关系对于案件侦破也存在着重要的推动作用。

何以安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靳律师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

第一个开口的是温母。

她的脸上皱纹不算多,一看便知是保养得当的贵妇人。

可发间却掺杂了不少银白的发丝,看起来有些憔悴。

“两个孩子感情很好,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商议订婚的事情,今天出门……”

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温母的声音发颤,她深吸了一口气,十分困难地将整句话补全。

“也是为了买戒指。”

何以安的笔顿了一下,继续问:“受害者和他有过节吗?”

曲父的情绪有些激动,当场便大声道:“你什么意思!然然那么乖,性格那么内向,连和陌生人说话都要考虑的人,怎么会去招惹这样的疯子呢?”

何以安一边记录一边安抚着曲父的情绪:“您别激动,目前嫌疑人在逃,作案动机尚不明确,这也是例行询问。”

温父显得冷静许多,他沉声回答:“两个孩子都才从国外回来没有几天,对国内不是很熟悉,不会和这样一个人有过节。”

何以安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局里已经派了人员分头行动,一部分继续追踪其行踪,一部分在其家附近二十四小时蹲守,我们会尽全力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

————————————————————

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台边,靳舟看着走走停停的人群出神。

脑海中血腥的画面如同没有暂停键的电影来回放映。

眼角已经湿了又干,呼吸变得匮乏,心脏也如同被掐住一般,沉闷的痛。

靳舟察觉到自己深陷在负面情绪当中,可却无力自洽,只能保持着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熟悉的气息靠近,然后温柔地将她包裹。

靳舟终于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望向前方:“江予淮,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今天五千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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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一路无话。

靳舟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大门。

“你先休息吧, 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没看江予淮的眼睛,她径直地往书房走去。

说是事情没处理完,但把电脑打开之后, 靳舟也只是盯着主页面看了半天。

点开委托书文件, 又点开身份证明, 该走的程序都走了。

罪犯没抓到之前,能做的事情实在是有限。

抓了抓脑袋,靳舟将电脑屏幕重新合上,望着房间的角落出神。

恍惚间,她又想起曲歆然笑眼弯弯地说。

‘你们两位真的很般配, 如果可以的话一起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靳舟的手指已经将手机解锁, 露出停留在vx聊天页面的屏幕。

「哈哈哈知道你脸皮薄, 不逗你了,明天我和然然要去买戒指, 挑到好看的一定第一时间发给你,回聊。」

如果没出事的话,现在温妍应该已经挑到心仪的戒指,和曲歆然一起回家了吧?

她一定会打着电话过来炫耀今天挑选到的钻戒,顺便八卦她和江予淮今天怎么样。

还有两天就是温妍和曲歆然的订婚仪式了。

靳舟甚至能想象到她们穿着漂亮的礼服挽着手并肩而行的样子。

如果没出事的话……

两人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 就好像一切都发生在刚才一样。

可比那更清楚的——

是满地斑驳的血迹、鼻腔浓重的铁锈味。

是血肉模糊、白骨裸露的脸。

是皮肉翻起、满是伤口的身体。

一股酸意从胃部涌上来, 靳舟干咳几声,眼底多了一抹无法克制的生理性泪水。

一阵脚步声响起。

江予淮出现在书房门口。

“舟舟。”

靳舟擦了擦眼角, 勉强平复下来:“怎么了?”

瞥见还没有完全熄灭的手机屏幕,江予淮没说话, 眼中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靳舟故作轻松道:“没什么, 我只是想着说不定今天晚上人就抓到了, 再去对下程序,免得明天出错。”

“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早上再起来处理吧。”江予淮似乎没看出她的伪装,声音却放的十分轻柔,似乎面对着一块易碎的玻璃。

余光看见表盘上时针和分钟合一。

已经马上要十点钟了。

靳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但江予淮有低血糖。

“都这个时间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站起身来,如同机器人似的起身朝厨房走去。

“我去做晚饭,你累了一天,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靳舟自言自语地路过江予淮,对方却在这时拉住了她的手。

她顿了一下,回头看去:“怎么了?”

“不急。”

说完这句话,江予淮蹲下身来抬起她的脚。

直到那双手轻柔地将脚上的高跟鞋脱下。

靳舟这才发现到自己进来的时候恍恍惚惚地忘了换鞋。

被拉着回到门口,江予淮给她套上可爱的拖鞋,再一丝不苟地将高跟鞋归位放好。

在这一刻,比起自己来说,江予淮更像是这个家的主人。

靳舟想。

如果这些年她们没有分开过的话,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靳舟抿了抿唇:“谢谢。”

江予淮手上的动作停滞一下,抬眼看她:“突然这么客气,有点不像刚才那个鼻涕眼泪一起流,哭着着叫我名字的人了。”

靳舟的表情一僵。

刚才在医院楼下是她情绪最低谷的时间段,乍一下看见江予淮,便有些失态。

情绪恢复之后,靳舟自然是尴尬的。

但一路上江予淮都没有提及,她便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了。

没想到这人会在这个时候说起。

靳舟抓了抓衣角,有些难为情。

“你别说这件事情。”

江予淮眉眼微微下垂,嘴角带起一丝如春风般细密的柔情。

“好,我不说了。”

靳舟的脸后知后觉地有些烧的慌,她移开视线,几乎要落荒而逃。

“你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江予淮真的没有继续就着这个羞人的话聊下去,似随口般道:“我来吧,刚刚看过了,冰箱里剩下的食材刚好够做番茄炒蛋和土豆顿牛腩。”

这人从手术台上下来还忙碌了一段时间,刚刚歇下不久。

靳舟想开口反驳。

可对上江予淮微微蹙起的眉头时,她瞬间就明白对方没说出口的心思。

靳舟最终退了步。

“……好。”

江予淮处理食材的时候靳舟也没闲着。

她在一旁削土豆。

削好之后,便站在一旁看着那人忙碌的身影。

江予淮没说话,却一直有意无意地挡住视线,不让她去看面前的番茄和牛肉。

靳舟张了张嘴,到底是欲言又止地将那句‘我没事’收了回去。

或许是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江予淮开口问:“在看什么?”

靳舟下意识摇了摇头,这才想起她看不见。

“没什么。”

本以为话题会就此暂停。

可江予淮顿了顿,却继续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认真,靳舟也不自觉地站直了些。

“你问吧。”

江予淮没有立刻发问,似乎思索了很久才想到应该如何开口。

“你是不是……去过案发现场了?”

江予淮的面色复杂,但靳舟却早已经做好了会面对这个问题的心理预设。

她回答得并没有太过犹豫:“是。”

“那个视频……你已经看过了?”

靳舟垂下眼眸,继续回答:“是。”

江予淮继续开口,但清冷的嗓音似乎被锅里翻滚的热气和泡泡感染,带上了一丝柔软温暖的意味。

“你是怎么样想的?”

怎么想的?

想为什么发生温妍和曲歆然发生意外的时候自己没有在身边,不能帮她们承受哪怕一点点的痛苦和绝望。

也想昨晚为什么没能在温妍发出那条信息时说些什么,说不定就能够避开这个无妄之灾。

最想的还是能回到意外发生的前一天就好了。

去告诉温妍和曲歆然。

不要在今天出门买戒指,不要去白羊区,也不要去那家珠宝店。

这样她们就不会被那个男人盯上,不会那么凄惨地丢掉性命。

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攥紧,掌心似乎有什么湿热的液体将指尖侵染。

靳舟面上却表现的很轻松。

“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世事无常吧。”

将砂锅的盖子盖好。

江予淮解开围裙挂在一旁,专注地回头看她。

“还有吗?”

看起来是在提问,心中却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有一瞬间靳舟感觉自己已经被江予淮看透了。

试图遮掩情绪的时候,这样的感觉会让人十分讨厌。

她皱了皱眉头,语气微微下沉:“没有了。”

江予淮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笃定地摇了摇头。

“你在撒谎。”

靳舟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想的?”

江予淮沉默着,大概是在思索着应该如何措词。

空气安静下来之后,窗外呼啸的风声和突然加重的嘀嗒雨声便十分明显了。

靳舟莫名地有些烦躁。

“江医生大可放心,我不是六年前那个幼稚的可怜鬼。我会调控情绪,不至于将无关的情绪强加在自己身上。”

靳舟的话轻描淡写,似乎她真的已经足够成熟理智。

理智到可以把自己学生时期最好的朋友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委托人,冷静无情地去处理调查诉讼的每一道程序。

可靳舟没有看见,她自己的眼睛已经充血发肿,遍布红血丝,嘴唇也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缺水而皲裂开口。

即便这才短短一天的时间过去。

江予淮欲言又止。

“我听苏律师说,你推掉了手上其他的案子。”

靳舟冷冷地看向江予淮,最终忍住了没问她在什么时候加上了苏赟的联系方式。

“只是因为这件案子情节恶劣,处理起来比较棘手而已,这个答案江医生满意了吗?”

靳舟实在有些生气,甚至久违地用上了‘江医生’这样的陌生而疏远的称呼。

江予淮的嘴唇抿起,眼中有看不懂的情绪。

“我承认你是一名成熟理智的成年人,更是一名优秀的律师,已经可以独自处理好所面对的一切突发事件。”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舟舟,你背负的东西太重了。”

靳舟微微眯起眼睛:“江予淮,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懂我?”

江予淮微微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自大到觉得在你没开口的情况下就能读懂你的每一条心路历程,也没想过要和你针锋相对。”

靳舟冷冷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对面传来轻柔到微不可闻的声音。

“我只是想说,这不怪你。”

靳舟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想开口反驳。

可在开口之前,那人眼角的一抹红先映入了眼帘。

如同夏日的细雨将心间的燥热平息了大半,汹涌的气势如破了洞的气球倾泄而出。

靳舟的脸上只剩下些许无措。

“为什么……不怪我?”

江予淮温和地开口。

“舟舟,这件事情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提前预知到的,灾难的发生也并不是因为你没有阻止她们在今天出门。”

靳舟的表情有些动摇,但却依旧没有说话。

江予淮继续道:“我明白你短时间之内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是——”

话音未落,身前的人往前靠近了些,靳舟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可江予淮只是伸手抚过她的侧脸。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有点卡文删删改改到现在久等啦[可怜]

34 ? 34

◎遇见你的概率是——三十分之一。”◎

听到这句话, 靳舟原本飘忽不定的心脏终于有了落到实处的感觉。

江予淮说的对。

纠结无法改变的过去没有意义,她现在也依旧还有能做的事。

让犯罪嫌疑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才是对于她们的灵魂最好的告慰。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靳舟浑身低落的气场缓和了不少。

但就在这时, 她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发的那一通脾气有些没有道理。

江予淮又没做错什么, 不过是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靳舟不自在地盯着地板看了看,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前方的人。

江予淮的视线早已经从她身上移开了。

此刻这人正认真地品尝汤勺中的汤汁。

厨房的灯是冷白光,打在江予淮的睫毛上,映下一层不深不浅的阴影。

琥珀色的眼睛深邃而平静,连带着眼尾的痣也染上了一分理性克制的颜色。

似乎无论是刚刚的争吵,还是白日里的死亡悲剧, 都只是一个小插曲一般。

实际上——

相比起一位主攻民事诉讼案件的律师来说,常年在生死线上游走的医生对于血肉模糊的场面适应性确实要强的多。

可亲眼见证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的手下缓缓消逝, 人的情绪到底还是会受影响的。

如果那张手术床上躺着的是自己认识的人, 甚至是熟识的好友……她会是怎么样的想法呢?

靳舟无法探明江予淮的心思。

因为从见面到现在为止,对方看起来都是冷静从容的。

或者说。

从很多年前开始, 江予淮便一直如此。

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时候如此。

面对死亡束手无策的时候如此。

不管深陷怎样的困境当中,她的情绪似乎都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

理所当然的,六年前选择离开时,也是这样一副姿态。

靳舟曾以为那是这人冷血的表现。

可六年的时间过去,站在这里重新端详凝视着江予淮的表情, 她却感觉到了一种另外的可能。

或许江予淮不是真的无所谓呢?

分手时, 她也同样难过。

没救回曾经的好友,她也同样自责失落。

只是因为总是隐藏自己的情绪, 已经熟练到将伪装变成习惯。

才能那么自然地假装冷漠无情,骗过了她一次又一次。

或许是凝视的时间过久, 江予淮心有所感地问:“有话想对我说?”

在咕嘟咕嘟的冒泡声中, 话音上扬。

若是平日里, 靳舟或许会觉得温柔甜腻得有些羞人。

可此刻落在耳朵里,她却只觉得心情复杂。

眼前是和煦的阳光。

背后是连绵的阴雨还是真正的宁静?

无从得知。

她开口问她:“江予淮,你会觉得害怕吗?”

江予淮利落地将食材倒进一旁的炒锅里,嘴上淡淡道:“不会。”

靳舟注视着她的脸。

那里似乎有着一抹似有若无的阴郁。

和江予淮的再次重逢是在半个月前。

也是那次手术失败的时间。

她问:“那时候你出现在酒吧是因为什么?”

江予淮沉默着没有回答。

靳舟便自觉摸到了关键。

她不依不饶地追问:“是因为那个没救回来的患者吗?”

锅里的食材滋滋作响,厨房里飘荡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在这样一个轻松普通的时刻,靳舟的问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沉重。

但江予淮却似乎对此毫无自觉。

在将番茄炒蛋盛装出锅的同时,她也终于做出了答复。

“不是。”

答案是否定的。

靳舟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于自己所听到的内容。

“再有经验的医生也不可能救下每一个患者。如果总是为此介怀,那我恐怕要买醉成瘾了。”

江予淮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我的心理调节能力不错,所以——靳律师不用担心我是受了打击才去酒吧买醉。”

靳舟有些迟疑:“那是……”

江予淮嘴角微微勾起,她没有作答,眼中的情绪却浅白易懂。

靳舟顿了顿:“你在开心?”

“嗯。”

靳舟有些不解:“为什么?”

江予淮的目光直截了当,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因为你光明正大的关心。”

听见这句话,靳舟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脸上飞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她底气不足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江予淮终于开口解释:“其实我每天都会去那里坐半个小时。”

每天——

白班坐诊时,便是下班后。

夜班轮值时,便是上班前。

一年365天里,无论是初春深秋还是刮风下雨,除开在手术台上走不开的情况。

都会雷打不动地来这里坐半个小时。

江予淮也想过。

她或许会就这样一直在角落里坐下去。

直到那天听见两人的话。

她才决定重新出现在这人的面前。

靳舟的面上浮现一丝愕然:“我记得你不爱喝酒。”

江予淮笑了笑:“酒吧不是只有酒的,靳大律师。”

对方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靳舟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傻话。

她强作镇定地避开对面的视线。

“你和苏律师习惯去那个酒吧喝酒放松,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月总会去上一次。”

“时间不固定,大多是周六周天,但有时也会在工作日。”

“所以,遇见你的概率是——三十分之一。”

江予淮放任靳舟的目光逃离。

以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将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望的等待一笔带过。

靳舟的手指微微颤动。

“从什么时候开始?”

江予淮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她:“向日葵和洋甘菊好看吗?”

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却勾起了一段有些久远的回忆。

从国外回来的第一天,靳舟的托运行李出现了丢失的情况。

她在柜台交涉处理了好一阵子,堆放着大件行李的推车便放在转角处。

中间间隔着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会儿没注意,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上面已经放了一束花。

九朵金黄色的向日葵和拥簇四周的白色洋甘菊,花瓣还带着水珠。

确实是十分清新好看的搭配,第一眼看见有些惊艳。

但多半是路过的人顺手放下就忘记了。

靳舟没多想,直接将其交给了机场的工作人员。

之后,她便将这个小小的插曲遗忘在脑后。

直至此刻,江予淮重新提起。

靳舟怔在原地。

江予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回国那天她也在?

还是——

她一直在?

贴心地留给靳舟思考的时间。

直到土豆牛奶被炖地软软呼呼,江予淮才终于关掉灶台的火。

“我明白我曾经的所作所为对你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你讨厌我,也怨恨我。”

“但我能感觉到,你也同样放不下我。”

“我没有。”靳舟嘴上否认的很快,但眼神却在不停的游移,很明显,她的心思被说中了。

江予淮从身后摸出一样东西,温声道:“伸手。”

靳舟的嘴唇微抿,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然后,一个带着凉意的金属制品从对方的指缝落入她的手心。

银白色的项链,月牙状的吊坠。

丝毫不让人陌生。

十八岁那年,江予淮送给靳舟一轮‘月亮’。

在她离开她的那年,‘月亮’也随之消失。

靳舟找过很多地方,始终没有发现被自己放在心口的项链。

本以为是不小心弄丢了,没想到是江予淮这个吝啬鬼竟把它也一起带走了。

靳舟垂下眼眸:“现在还把这个给我干什么?”

“物归原主。”

江予淮补充了一句。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就像我们的关系。掌握主动权的是你,你拥有随时叫停的权利。”

靳舟没有说话。

江予淮也没有再更进一步,眼神如同海水般辽阔静谧。

沉默了半晌,靳舟终于将项链收了进去。

她扫了身前的人一眼,转身往卧室走去,嘴上干瘪瘪道:“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将卧室的门关上。

靳舟靠着墙站在那里。

她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

江予淮明明什么都没说,她的心绪就已经被牵动着,翻江倒海无法平静。

项链似乎在隔着衣服炙烤着皮肤,心跳声也久久没有缓和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靳舟拿出手机,打开搜索浏览器。

输入:「向日葵的花语」

答案是沉默的爱。

再输入:「洋甘菊的花语」

答案是和好如初。

这顿饭吃的比以往的任何一顿饭都要来的和谐平静。

甚至于当江予淮抱着枕头出现在卧室门口时,靳舟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却又十分默契地遵守着看不见的‘楚河汉界’。

各占一半的面积,没有丝毫越界。

灯光熄灭下去,窗帘也是遮光材质的。

整个房间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靳舟看不见江予淮的表情,只能看见身侧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

视觉被蒙蔽,其他感官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轻轻浅浅的呼吸声犹如在耳侧般清晰可闻。

鼻腔中充斥着江予淮身上特有的气息。

但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淡去,反倒覆盖上了一股与她同出一源的沐浴露香气。

渐渐的,意识变得模糊朦胧。

这本该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但因为有了身侧的人陪伴,靳舟久违地做了一个好梦。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迟到![可怜]

35 ? 35

◎江医生来接你了。◎

“我受委托来了解最新的案件进程。”

“好的。”

何以安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眼里有些红血丝,眼底是不太明显的黑眼圈,像是一晚上没睡。

来到走廊一旁的房间, 里面站着的竟是一个熟人。

之前便见过的郑义。

“这位是我们专案组的副组长郑义, 他对案件当前进程非常了解, 靳律师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我还有些事,先失陪一下。”

靳舟微微点头:“好。”

何以安转头说了句辛苦了,便离开了。

靳舟走进房间,礼貌开口:“麻烦了。”

郑义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请坐吧。”

靳舟的记忆力还算不错, 所以她清晰地记得上次见面时郑义的状态。

那时,郑义的眉头是舒展的, 说话时自信轩昂。

作为一名局里的老骨干, 这是他在自己舒适领域时的常态。

可现在的他嘴唇紧抿着,眼底似乎还蒙着层阴郁的颜色。

和上次相见的时候比起来, 状态有了些十分明显的变化。

靳舟心中有数,这大概率是因为崇笙的案件被社会舆论抬高之后引起了上面的重视。

而将那次报警处理为内部家庭矛盾的郑义自然也就逃不脱问责了。

不过听何以安的说法,对方依然是专案组的副组长,想必并没有‘伤筋动骨’。

郑义这样圆滑世故、游离在规则边缘的人实在不讨人喜欢。

只希望他的存在不会对此次的案件走向造成什么影响。

靳舟垂下眼眸。

沉默的间隙,郑义已经转身调出监控画面。

监控画面是晚上, 环境有些偏僻, 一半昏黄的路灯,一半漆黑的田地, 看上去像是某个城乡结合部。

路口处没有丝毫车流的迹象,只有一名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形迹可疑地站在路边。

他将画面调大, 中年男子的脸也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正是犯罪嫌疑人冯志南。

“这是冯志南最后在c市市区范围内出现的监控画面。”

“位置位于汕流区杵升街道的某个路口处, 与m市的边界相邻。”

“通过这个监控画面, 我们初步将他逃窜窝藏的地点划定在m市辖属的嘉氏镇。”

对于嘉氏镇,靳舟也有所了解。

那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城镇,居住的少数民族偏多,语言不互通,基础设施比较落后。

再加上夜间办案……

靳舟皱了皱眉。

郑义继续道:“国道上一路监控覆盖空缺,这给追捕带来一定的难度,但所幸,通过调取路边停靠车辆的行车记录仪画面,我们锁定了冯志南的藏匿地点。”

他操控着后方的屏幕,调出一张新的图片。

图片上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米地,中间存在着一小片面积的塌陷。

“最终,我们于凌晨一点将正躺在玉米地中睡觉的冯志南抓获。”

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后,警方通常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对其进行初步审讯并移交看守所。

靳舟开口问:“审讯程序已经完成了吗?”

“初步完成,基本确定冯志男的作案嫌疑。”

郑义身后的屏幕变化。

一张刀具的图片。

刀身上染着血,大概有十公分长。

靳舟的双眼微缩。

这是——冯志男用来杀害温妍和曲歆然的凶器。

郑义解释道:“发现冯志南的时候,其身上的作案工具还没来得及隐藏,技术部门已经对作案工具上提取出来的指纹进行了化验。确认是本人无误。”

靳舟攥紧拳头,尽管已经尽力克制,语气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压抑的怒气。

“下次提审是什么时候?准备什么时候移交检察院?”

作为律师,最为重要的职业素养就是冷静且客观。

而眼前的女人在工作过程中带着如此强烈的个人色彩,这明显是能力不过关的表现。

郑义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轻蔑:“靳律师,有一个比较特殊的情况需要告知你一下。冯志南的身体出了些问题,送检和提审的事情要暂时搁置了。”

靳舟没在意他的语气,目光微凝道:“什么问题?”

郑义公事公办地开口。

“在审讯过程中,冯志南的语言逻辑能力表现出十分明显的欠缺,前言不搭后语,并出现一定程度的妄想症状。”

“在看过监控录像之后,他也依然坚称自己没有离开过合尺乡,并没有杀死任何人。”

“此外,他还表明自己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然而,根据人口信息档案,他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哥哥,并且对方早已在四十年前溺水死亡了。”

“所以我们对他进行了精神评估鉴定,鉴定结果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靳舟的眼中闪过一瞬愕然:“……精神分裂症?”

郑义递过来一张盖着第四医院印章的评估报告。

同时给出了确切的答复。

“对,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症临床评估报告」

余光瞥见报告的标题,靳舟的心中便是一沉。

患者基本信息

姓名:冯志南

性别:男

年龄:49岁

职业:无

信息提供者:患者本人

……

语量减少,逻辑松散,存在思维散漫。

出现幻听症状,妄想被监视。

坚称自己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

最终诊断:F20.0 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严重程度:中度至重度

在当前的律法体系当中,故意杀人罪是重罪。

故意杀人情节严重者可处死刑、无期徒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按照此案的情节恶劣程度,冯志南面临的很有可能是死刑。

但他却在此时确诊了精神分裂症。

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呢?

只是送检和提审需要暂时搁置?

答案是否定的。

律法明文规定,当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过法定程序鉴定确认,该精神病人将不负刑事责任。

靳舟的手微微用力,几乎要将手中的a4纸皱成一团。

这不单单是一张评估报告而已,更是那人的‘免死金牌’。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郑义:“我申请调取讯问记录。”

讯问视频当中,冯志南所表现出来的确实如郑义所说那般。

前言不搭后语,目光回避,动作迟缓。

这是非常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症状。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容不得靳舟不接受。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医院那边正忙着处理后事。

曲父有高血压,受不了这个刺激,当场便倒下了。

一向温和儒雅的温父气的说不出话。

“这是什么意思?精神病的命是命,难道我们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两个这么年轻的孩子就白白死了吗?荒谬……荒谬啊!”

靳舟一直保持着沉默。

直到温母拉住了她的手。

“我不相信他是精神病,专门挑着力气天生弱小的女人下手,一刀一刀全是奔着致命的地方去的。”

“哪有精神病是这样的?”

“小靳,你是律师,温姨知道你很厉害,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一根根白色夹杂在发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温母的眼睛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将半生的从容粉碎,只剩下狼狈。

靳舟说不出半个不字。

离开医院之后,靳舟径直回了律所。

“靳律师,中午……好。”

前台小姐姐的话无人回应。

看出靳舟周身的气压低沉,李晓溪等人识相地没有开口搭话。

回到办公室,靳舟什么都没有做。

她又重新打开了那个血腥残暴的视频。

画面中。

那个恶魔毫无预兆地向曲歆然挥出第一刀。

鲜血一点点地染红地面。

温妍一次次努力,用尽全力也没能救下自己的爱人。

曲歆然身中数刀,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妍被割喉。

一遍遍的回放中,时间悄然流逝。

天色逐渐变暗,外面吵吵嚷嚷的亮起了灯。

办公室内,手机屏幕忽明忽暗。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靳舟没有说话。

苏赟轻轻地推门进来,在办公室中站了很久。

期间靳舟的视线从来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离开过。

苏赟看不下去了,她出声叫她。

“舟儿,你别这样。”

面前的人似乎刚刚才意识到苏赟的到来。

她抬起头来,眼睛红得像生了病。

靳舟没说发生了什么。

但c市的法律圈子不大,像这样轰动的事件短短半天内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都是靳舟的朋友,那位温妍,她早几年还和她一起吃过饭。

是个活泼有趣的人。

只可惜……命运无常。

苏赟的心里有些发酸,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靳舟几乎没犹豫:“查下去。”

“可是……”

熟知法律规则的人都清楚,这件事情没什么转圜的余地。

紧抓着不放,到时候反倒容易闹得不好看。

苏赟不想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往火坑里跳。

但此刻,对方坐在一片黑暗中看她,眼神冷静的吓人。

苏赟说不出什么劝告的话。

靳舟也默契地没再开口。

这时,有通电话进来。

是苏赟的。

“什么事?……带她进来吧。”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苏赟压低声音回了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沉默了一会儿。

靳舟开口问:“怎么了?”

苏赟的表情有些复杂,似惊讶,又似松了口气。

她说:“江医生来接你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靳舟下意识转过头去。

正好看见江予淮站在暖白色的灯光里,目光温柔而平静。

【📢作者有话说】

又迟到了[好的]

36 ? 36

◎你不劝我吗?◎

面前的红绿灯缓缓变化, 醒目的红光亮起。

靳舟用余光瞟了一眼身侧的江予淮:“今天下班这么早?”

对方应了一声。

“嗯。”

19:45。

夕阳的余晖还没来得及从参差林立的高楼大厦间褪尽,天边的月亮已经冒了个尖儿。

大多数上班族都回家了。

但至少——相比起江予淮平时下班的时间来说,确实提前了不少。

算得上稀奇。

没等她发问, 坐在副驾的人已经微微启唇。

“我请了五天假。”

靳舟有些意外:“五天?这么久?”

江予淮解释道:“温叔叔打电话告诉我温妍的葬礼定在三天后。”

“……哦。”

直到红绿灯再次变化, 汽车起步, 两人都没再说话。

空气太过安静,让人有些不自在。

靳舟又开口问:“医院那边没说什么吗?”

江予淮顿了一下:“最近来了批实习生,院里不缺人。”

靳舟没多想,随口说了句:“我以为到你这个级别请假会很复杂呢。”

脑海中闪过胡青书带着歉意的眼神。

「予淮,那位患者家属的情绪实在是太激动了, 院里担心你的安全受到影响,所以这两天你就回家休息几天好吗?」

江予淮终究没将暂停职务的事情告诉靳舟, 只是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

“明天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靳舟愣了一下, 这才想起来明天星期六,林欣的生日。

“上午吧, 你呢?要回书香佳苑还是?”

“我——”

江予淮似乎有些犹豫。

沉吟一会儿,她做了决定。

“我在家里等你。”

‘家里’

听见这个词语。

靳舟的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如同一把带着细小绒毛的刷子扫过。

酥酥痒痒的,但不让人讨厌。

对于这句话,她没做出回应。

只是在快到小区时绕路去了附近的商场。

大包小包的新鲜蔬菜占据了冰箱的大半空间。

除开今晚的两道菜,还剩下至少三天的量。

……

吃过饭, 夜色渐深。

两人互道了晚安, 便各自回房洗澡。

靳舟随便冲了一下,结束之后却没有躺上床睡觉。

她轻轻地推开房门。

客卧的房门虚掩着。

淅沥沥——

有朦朦胧胧的水声从里面传来。

江予淮还在洗澡。

靳舟关上门, 压低脚步声来到了隔壁书房。

她没打算现在就睡觉。

其实从冯志南确诊精神分裂症的那一刻起,律师能在案件中起到的作用就十分有限了。

换做其他的人, 争取尽可能多的民事赔偿, 看着对方被关进精神疗养中心。

这便是全部了。

但靳舟不甘心。

精神疾病确实可以酌情考虑减免刑事惩罚。

但若冯志南作案时精神正常拥有控制自我的能力呢?

第一眼看见那个视频时, 靳舟所受到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目的明确地攻击,残忍暴虐地连捅数十刀,最后再毫不犹豫地割掉喉咙。

那个中年男人表现得实在太过冷静。

无论是选中女性作为施暴对象。

还是其极度精准致命的攻击。

都在表明着这是一件有主观意识的故意杀人案。

靳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案子的性质。

即便亲手触碰到那张技术评估报告,亲眼看见审讯视频中和案发视频里那一模一样的脸。

她也依然心存疑虑。

到底是失去理智的‘过失’伤人。

还是……

总之,今晚是案件侦办的关键时期。

只要还没有下定论,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在昏暗的灯光下。

靳舟神情严肃地阅览着文件。

一遍遍地回看着视频。

寻找着那一丝可能会影响案件走向的可能性。

嘀嗒——

嘀嗒——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

颈椎有些僵硬了,脑子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靳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可也就在这时,她却出乎意料地听见耳边多了一阵蝉鸣之外的细微动静。

那是一阵平稳的脚步声。

很明显,江予淮起来了,或许是为了喝水。

靳舟立马将台灯关闭,

寄希望于对方还没来得及发现这边的异常。

然而。

哒——

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并没有如愿路过这里去往客厅。

反倒不偏不倚地在门口停下。

咚咚——

门被轻轻地叩响。

靳舟站在原地保持不动,手心却微微出了些汗。

然后,门外传来清晰冷静的声音。

“舟舟,我知道你在里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假装下去就没什么意义了。

将房门打开,正是江予淮站在门口。

对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睡衣,长发挽在脑后,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看起来有些呆萌可爱。

与白日里疏远矜持的样子相比起来极具反差。

此刻,她的目光看过来,里面带着明显的探究。

大半夜的,自己站在一片漆黑的书房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靳舟故作镇定:“你还没睡?”

江予淮微微点头算是回答。

靳舟的脑袋飞速运转,思考着应该如何搪塞过去。

然而对方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下一秒江予淮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你在查案?”

看样子是被现场抓包了。

靳舟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算是吧。”

听见答案之后,对面那人眉头微微蹙起,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靳舟心中有了数。

江予淮大概和苏赟一样,认为顺势而为更好。

她假装轻松道:“我只是睡不着随便看看,你别——”

话音未落对方却又开了口。

“我和你一起。”

靳舟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江予淮耐心回答:“一个人调查太慢了,我和你一起。”

靳舟怔在原地,没有说话。

江予淮顿了一下,以为她是觉得自己碍手碍脚。

“虽然我对这些不太懂,但应该也有能起到作用的地方,你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不会帮倒忙。”

靳舟开口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予淮看着她,眼神温和平静。

“那就让我进去吧。”

“……好。”

进门之后,江予淮把灯打开,缓缓走到桌前,端详起了桌上的那张a4纸。

一张刚画的思维导图。

看完之后,又自顾自地播放起了电脑当中的视频。

她没说话,靳舟却有些不自在。

“其实警方已经将凶手捉拿归案了。”

江予淮没有抬头。

靳舟又说:“凶手是个精神病。按照现行律法,对方不会受到刑事处罚。”

“嗯,我听说了。”

靳舟的指尖微曲:“你不劝我吗?”

江予淮嘴唇轻启:“不劝。”

对方的回答来的太过果断干脆,似乎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

靳舟的喉咙有些干涩,她咽了咽口水:“也不问我为什么?”

江予淮抬头看她,眼神温和平静:“想要找到真相这件事情需要理由吗?”

“可是……”

可是大家都知道这样的调查根本是没有意义的。

就连她自己也清楚。

一人之力无法改变整个法律体系。

只要冯志南的凶手身份确定,这件事情便很难再有转机。

靳舟张了张嘴,垂下眼睛没说出话。

就在这时,发间多了一抹温热的触感。

江予淮的手正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

对方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舟舟,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你。”

“只求无愧于心。”

江予淮的声音镇定而冷静。

躁动不安的情绪瞬间被抚平,靳舟沦陷在这股温柔里。

她下意识回答:“好。”

————————————————————

能做的事情有限,但多一个人自然也就多了一份助力。

江予淮继续观看案发时的视频逐帧分析。

靳舟则是梳理着案件细节。

此刻正在复盘的是合尺乡的村民走访记录。

合尺乡是冯志南最后选择的藏匿地点。

在抓捕行动成功以后,警方对合尺乡附近展开了走访调查。

大多数的村民并不认识冯志南。

但有一位住在半山腰的村民却反映,他见过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

据这位村民所说,冯志南是四年前突然出现的,平常就住在山头处的一座独立民房里。

不过这栋民房并非是冯志南的名下财产,而是归属于一位名叫卢俊的人。

卢俊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出国了,警方试图联络他,但是目前暂未取得回应。

当视线扫过这一段文字时,靳舟微微皱了皱眉。

根据警方提供的资料,冯志南父母皆已过世,未婚未育,户籍地址在c市。

他为什么会在四年前突然移居到远在m市的合尺乡?

在冯志南精神明显不正常的情况下,卢俊又为什么会把房子租给他?

靳舟的思绪还没理清,江予淮却突然开口了。

“舟舟。”

靳舟抬头看她:“怎么了?”

江予淮确认道:“你刚刚说在刀身上发现了指纹信息对吗?”

靳舟微微点头:“对。”

江予淮将电脑屏幕翻转过来,上面是放到最大的画面。

迷糊不清的,看不清是什么。

靳舟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江予淮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动,略微处理了一番。

上面的画面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刀、衣袖,还有……

隐藏在其中带着手套的手。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小可爱能猜到剧情会怎么发展呢

37 ? 37

◎你不愿意结婚是不是因为江予淮?◎

“小姐, 你回来了。”

进入房间之后首先迎上来的是正在整理卫生的阿姨。

“李姨,辛苦了。”

靳舟将手上的礼品放好,微微点头, 随意地打了句招呼。

往天回来, 林欣大多都会提前坐在一楼的客厅等她, 再夹枪带棒地问候上几句近况。

但今天,将一楼走了个大半,她也依然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

明明是生日,却异于常态的安静和冷清。

有些奇怪。

靳舟自顾自地上了二楼。

靳伟在会客厅坐着,手上拿着报纸。

不出意外的话, 大概是最新的财经日报。

“爸,我回来了。”

靳伟没有抬起头看她, 有些冷漠地回了一句。

“嗯。”

靳舟也不在意, 继续开口问:“您知道妈去哪里了吗?”

靳伟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她有点事, 还没回来。”

靳舟有些意外:“什么事?她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靳伟没解释太多:“不清楚,十点钟客人就到了,你提前准备准备招呼一下。”

靳舟顿了一下:“这次生日不是家庭聚会吗?”

靳伟抬了抬眼镜,淡淡道:“没邀请太多人,老朋友私下聚聚联络感情。”

“……好。”

靳伟不屑于骗人, 他说没有邀请太多人, 客人便确实是真的不多。

以至于——

其实只有两位。

一位穿着华丽内敛,看起来十分有气质的中年妇人。

还有一位身着灰色西装, 看起来有些青涩的年轻男人。

女人名叫罗兰英。

年轻男人是她的儿子,名字叫王鸿飞。

或许单拎出来都是名不见经传的角色。

但若是提起罗兰英的丈夫, 王鸿飞的父亲, c市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王务良。

白手起家, 踩住时代风口,建立起恒跃集团,一己之力撑起起c市互联网产业的商业大亨。

此外,他还建立了名为务良基金会的公益资助组织,专门资助贫穷的乡镇儿童上学,在全国范围内都享有美名。

两位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分量却不容小觑。

靳舟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父亲口中那句‘联络感情’的含义。

她的面上没什么变化,对待两位‘客人’,保持着最低程度的商业礼节。

只把今日伪装过去就好。

在来之前,罗兰英便从林欣那里得知了靳舟的基本信息。

本科就读于c大法学专业,在以法学著称的bridge学院进修硕士归国,学历无可挑剔。

这次来也是为了确认外貌条件和性格。

罗兰英提前做过心里预设,但见面之后,靳舟姣好的面容还是让她久违地感觉到有些惊艳。

柔顺的长直发,淡雅素净的妆容,挺拔修长的身姿,再加上交谈时的进退有度,长袖善舞。

心中的那一关过去了,罗兰英已经将靳舟认定为合格的儿媳。

再看王鸿飞几乎已经要长到对方身上去的眼睛,罗兰英哪还不明白自家儿子的想法。

于是她面上的表情便显得分外的和蔼可亲:“我听说靳小姐是从事法律行业的?”

靳舟礼貌点头:“是的。”

罗兰英笑眯眯道:“鸿飞手下管理的几家公司才刚刚步入正轨,我听他说过法律方面还有些空缺……”

王鸿飞愣在原地没说话。

罗兰英轻轻咳嗽一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啊对对对,我们公司需要法律顾问,靳小姐在哪个律所高就,我们可以合作。”

靳舟嘴角的笑意很淡:“只是个不知名的律所罢了。我有朋友在东华,王先生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她的名片给你。”

东华是c市最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王鸿飞自然听说过。

但在座的都不是没脑子的人。

他并不需要这一张小小的名片,靳舟很清楚这一点,但她依然开了口。

表达的意思便很明确了。

她不喜欢他,也没有要和他下一步发展的意愿。

这句话之后,王鸿飞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罗兰英倒没放在心上,感情嘛,总是可以培养的。

培养不出来也没关系,只要能生儿育女就行。

家族之间的联姻,小辈的意愿向来是不重要的。

只要靳伟和他们达成共识,这事便算是定下了。

面对着对面两人的心思涌动,靳舟低垂着眼眸,面上毫无波动。

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

快要十一点的时候,李姨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靳舟清楚,是林欣回来了。

她站起身:“抱歉,失陪一下。”

靳舟走到电梯口时,林欣正从电梯上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工作还是客人的缘故,她的一身衣服不像之前在家时那般休闲。

白色的衬衫,深灰色西装外套,哑光的坡跟高跟鞋,正式中带着一点压迫感。

靳舟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林欣先开口了。

“小舟,你回来了?”

「小舟」

又是这个亲昵的称呼。

如果不是坐在客厅里应付了罗兰英和王鸿飞将近一个小时,早已猜出她们的企图。

靳舟或许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林欣吃完这顿生日宴。

她垂下眼眸:“妈,您请来的两个客人是什么意思?”

林欣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她的眼神在面前游离一圈,心虚道:“没什么,就是妈妈的朋友,请过来聚一聚。”

“是吗?既然是妈的朋友,那我就不瞎掺合了,我还有些工作处理,先回房间了。”

见靳舟转过身去要回房间,林欣立马开口:“靳舟,你回来。”

靳舟站在原地:“还有什么事吗?妈。”

“你就是这样陪妈妈过生日的吗?”

靳舟不愿跟她争吵:“最近工作忙,下次再好好给您补上。”

林欣的眉头微微皱起:“你能有什么工作忙?别告诉我是你朋友那件案子。”

靳舟没有跟林欣展示自己交友圈的习惯,但对方能了解到这件事情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的脚步没有停顿,只淡淡回了句嗯。

林欣放大了声量,语气中也带上了不容商议的意味。

“你别跟那件案子了。”

靳舟停下来回头看她。

“为什么?”

林欣严肃道:“我知道,这几年你也经手过这么多案子,觉得自己有点本事了。但国内的法律体系是权威不可动摇的,拿你在国外学的那套来争取改变,到最后只会砸了你们律所的招牌。”

靳舟平静地回答:“我知道。”

以为她听进去了,林欣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快来一起吃饭了,别跟妈妈犯倔。”

但靳舟的话还没说完。

“我还是会继续跟进,结果怎么样都好,只求无愧于心。”

林欣上了火:“靳舟!你不听妈妈的话了吗?”

靳舟抬头毫不退让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她已经见惯了林欣打着关心名义的‘绑架’。

对方到底是真的那么纯粹地为了自己的幸福。

还是或多或少地掺杂了利益考量,以及那不必言明的掌控欲望。

双方都已经心知肚明。

看见靳舟的态度强硬,林欣又放缓了语气。

“好……你已经成年了,这件事情妈不管你。”

“但是小舟,鸿飞是个很出色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把手底下的几家公司经营的风生水起,和他接触对你没有坏处,明白吗?”

靳舟抬眼看她,冷笑道:“妈看重的是王鸿飞吗?”

林欣抿了抿唇:“小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靳舟不急不慢地开口:“听说恒悦集团的法务部出了问题,他们最近在寻找长期合作的资深律师事务所,妈也想去凑凑热闹吗?”

林欣欲言又止地看她。

“小舟,你怎么能这么想妈妈呢?”

靳舟偏头,眼神讽刺:“那我亲爱的妈妈,你把王鸿飞找来,难道不是想让我嫁进王家吗?”

林欣固执道:“我是为了你的幸福。”

靳舟反问她:“那您嫁给父亲这么多年过的幸福吗?”

林欣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怎么不幸福呢?我有你啊小舟。”

靳舟看着她的眼睛:“可是妈,我不幸福。”

林欣怔了一下。

被人掌控的人生怎么会幸福呢?

被父亲完全忽略的人生怎么会幸福呢?

但过程不重要,只要结局是好的就行了。

她下意识地反驳道:“但我们从来没有紧着你的吃穿用度……我只是想让你早日结婚成家而已,有什么错?”

靳舟开口打断她:“妈,不结婚我也一样过的很好。”

林欣的情绪却反常的有些激动:“不管怎么说,你这次必须和鸿飞好好接触接触。”

看着面前脸上阴晴不定的母亲,靳舟心中有了结论。

生日是假,相亲是真。

从一开始,林欣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继续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义。

她沉默了半晌:“听说您最近气血不好,我买了些老参,已经交给李姨放在库房了。”

林欣的眼中闪过愕然:“你要走?”

靳舟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文件。

“嗯,提前祝您生日快乐。”

就在即将踏进电梯的前一秒,林欣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靳舟,你告诉我,你不愿意结婚是不是因为江予淮?”

38 ? 38

◎林欣曾经找到过江予淮谈话。◎

靳舟站定, 回过身来看向林欣。

“因为江予淮是什么意思?”

林欣的表情十分难看:“难道不是因为又和她纠缠在一起,你才会抗拒我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吗?”

靳舟下意识想掩饰,可思绪一转, 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索性直接开口问:“您从哪里知道的?”

她确信自己从未在林欣面前透露过自己再次遇见江予淮的事情。

可对方此时却无比笃定地说出了那句话。

所以林欣是从哪里得知的信息?

林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怒火之下说错了话。

心中大火气泄了大半, 只能故作镇定道:“什么从哪里知道的?”

靳舟又问了一遍:“我和江予淮的事情,你从哪里知道的?”

林欣沉默着没开口。

靳舟抬眼看她:“你又去找过她?”

林欣嘴角挂着不自然的笑。

“没有,妈妈怎么可能去找她呢?”

尽管慌乱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掩饰了起来,但靳舟依然发现了林欣的异常。

她微微皱起了眉。

本来只是随口一提的问题。

现在看来竟成了很大概率上发生过的事情。

林欣什么时候去找过江予淮?

昨天?

半个月前?

还是——

还没分手之前?

靳舟的呼吸乱了节奏。

见她不说话,林欣再次开口:“小舟, 妈妈没去找过她,就是从朋友圈看到的。”

靳舟追问:“谁的朋友圈?”

“一个大学同学, 以前加上的, 妈妈也只是为了关心你过的好不好,没什么别的意思。”

林欣的语气诚恳真挚, 挑不出什么毛病。

靳舟心中有了数,这是真话。

但却未必是全部的真话。

在陈述事实时不经意间弱化对自己不利的那一部分,选择性地陈述对自己有利的一部分。

这是作为律师的职业本能。

林欣是如此,她也是如此。

靳舟微微点头:“好,我相信您, 作为交换——您今天上午去了哪里?可以告诉我吗?”

林欣面色不变:“去所里处理了一些工作。”

靳舟见招拆招:“今天是您的生日, 您也要特地挑时间去处理,什么工作这么特殊?”

林欣继续道:“刚接手的故意杀人案, 马上就要送检了,所以比较急。”

靳舟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可以打电话给陈助理确认一下吗?”

林欣没有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陈助理。

靳舟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持。

胸腔中有烦闷的情绪在堆积, 靳舟发现自己恐怕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林欣对于自己和江予淮之间的事情了解到哪种程度?

她从来没有开口问过。

母女两人之间摆在明面上的便只有一个不太明朗的事实。

林欣曾经找到过江予淮谈话。

还有那条录下的录音。

‘我是因为钱和她在一起的。’

这也是靳舟下定决心忘记江予淮的最直接原因。

可是——

林欣从哪里得知她谈了恋爱, 甚至清晰明确到知道她已经分手。

又是如何找到江予淮有了那一次谈话?

是直接冲到学校去拦截?还是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查到了江予淮的资料。

林欣对于她们之间的事情了解到超出靳舟的想象, 在很早之前便已经初见端倪了。

只是那时,疗愈伤口耗尽了靳舟的所有心力,所以才让她在不经意间将事情的关键尽数忽略。

叮咚——

新信息的铃声打破了沉静。

您有一条来自vx的新消息。

靳舟面无表情地解锁手机。

屏幕跳转到江予淮的聊天窗口。

「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想吃什么?」

「探头小猫·JPG」

照例是一个可爱的表情包结尾。

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不自觉地放松了不少。

靳舟打字回复。

「快回来了。」

「晚上再看。」

看见靳舟的表情变化,林欣哪还不知道对面那人是谁。

心中原本已经平息下来的怒气有了越烧越旺的趋势。

她没有接手过所谓的杀人案,上午也根本没有去过事务所。

只要和陈助理对上,一切谎言便都不攻自破了。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打电话过去。

但作为长辈,林欣也不需要真的用这种方法来证明自己。

她直接开口质问:“靳舟,这是你跟妈妈说话的态度吗?”

靳舟将手机的屏幕熄灭:“所以您的意思是,承认今天上午去找过江予淮,对吗?”

林欣没和靳舟对视,气势却丝毫不减:“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她是母亲。

她是女儿。

她确实不能如何。

靳舟垂下眼眸,心中的情绪翻涌往复。

她也说不清楚是多的是对母亲所作所为的震惊、失望还是其他的什么更多。

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靳舟重新抬起头望向林欣:“当年您和江予淮说了什么?”

林欣挖苦道:“你不是听见了吗?她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钱,根本不喜欢你。”

靳舟又问:“还有呢?”

林欣冷冷地回答:“没有了。”

靳舟顿了顿:“好。”

林欣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这点在靳舟的身上得到了极为鲜明的体现。

她觉得三明治配牛奶更加健康。

靳舟便永远没有机会尝到豆浆和油条。

她喜欢孩子在身边更近一些。

靳舟便绝不能考虑c大之外的其他学校。

她觉得国外的发展更好。

靳舟就要在她改变主意的第一时间做好准备,最好能在第二天就打包出国。

尽管这是不现实的,也是病态的。

交房租的前一天。

靳舟正和林欣为了留学的事情吵架。

为了逼靳舟同意出国留学,林欣冻结了她的信用卡,也断掉了她的所有经济来源。

4253元,放在平常只是买件衣服的钱。

在当时成了几乎将靳舟压到喘不过气的巨石。

她找了很多份兼职。

发传单、服务员、快递打包……

每天早出晚归,将时间利用到极致。

狼狈的靳舟第一次知道了金钱的重量。

也知道了,别人给自己的,也同样可以收回去。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四处碰壁,自然没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凑齐四千块钱。

林欣喜闻乐见地见证着一切的发生。

就这样冷眼旁观着,直到靳舟被赶出出租屋,然后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

这样一个人能在见到江予淮时问出怎样的问题,说出怎样难听的指责,也是可以预见的。

靳舟和林欣都清楚这句‘没有了’有多少水分。

但却又默契地没有挑破。

毕竟今天是林欣的生日。

毕竟靳舟是林欣的女儿。

不过,午饭显然是吃不下去了。

————————————————————

到警局时,何以安并不在。

接待靳舟的还是郑义。

“戴了手套却有指纹,明知精神病还租房给冯志南,你想说什么?”听完靳舟的陈述后,郑义反问了一句。

靳舟提出了一个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的可能:“或许杀人的并不是现在抓到的这个冯志南。”

郑义嘴角扯了扯:“提取到的指纹和冯志南的DNA信息一致,你还觉得犯罪行凶的另有其人?”

靳舟严谨道:“犯罪嫌疑人摘取手套之后,再让冯志南接触凶器,上面自然就只会留下他的指纹。”

郑义扫了她一眼:“监控画面里那张和冯志南一摸一样的脸,你怎么解释?”

靳舟沉声回答:“冯志南有一个哥哥。”

冯志南的哥哥幼时因为溺水死亡。

这一点信息两人已经提前对过了。

郑义的表情微微变化,似乎在看一个疯子。

——————————————————

“受害者尸体上检测到的第三者血液样本和冯志南完全一致。”

“冯志南已经被送到了市精神疗养中心治疗,局里的程序也走完了,开庭的时候会提前通知你的。”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郑义的话还在耳边围绕。

嘀嘀嘀——

有刺耳的鸣笛声响起。

眼前的指示灯已经变绿,是后面的车辆在催促她起步。

靳舟猛然回神。

启动汽车往前行驶。

咔哒——

密码锁解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在岛台旁站着的江予淮。

靳舟愣了一下。

实际上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江予淮。

甚至专门挑着对方可能会在客卧睡午觉的时间才回来。

但此刻她出现在门口,江予淮的表情明显也有一丝不自然。

看见这一幕,靳舟的心中反而不受控制地涌上些恶劣的心思。

她换上拖鞋,状似无意道:“你中午吃的什么?”

江予淮抿了抿唇:“蔬菜沙拉。”

蔬菜沙拉?

倒确实是昨天规划的菜式之一。

靳舟看了她一眼:“就吃这个?”

“没什么胃口。”

江予淮温声解释,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靳舟将手边的文件放下,路过那人,径直地走向中间的冰箱。

打开冷藏室的门之前,先响起的是江予淮有些慌乱的声音。

“舟舟,我……”

靳舟手上的动作停滞:“怎么了?”

“是在外面餐厅吃的。”

靳舟回过头,江予淮眼眸正低垂着。

“你约了人?这么巧,我妈今天上午也出了门,说是去见了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

又晚辣[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39 ? 39

◎所以那时你说要和我分手,不是真心的,对吗?◎

犹豫了一下, 江予淮若无其事地接下了话题:“……是吗?那确实挺巧的。”

靳舟没有再说话。

江予淮抬起头,正好和她的眼神对上。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一种情绪交织的眼神。

愤怒。

失望。

似乎还有不知因何而起的愧疚。

江予淮有些摸不准这一切的源头到底源自于普通的家庭争吵还是对方已经发现了什么。

“舟舟……你怎么了?”

在江予淮再次开口时,靳舟也正打量着她的表情。

这人的目光平静沉敛, 表情也和平时一样的淡然自若。

看不出她和林欣的谈话到底说了些什么。

江予淮的态度很明确。

她没打算将和林欣会面的事情告诉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

靳舟再次开口:“我有点累, 先去休息了。”

说完这句话, 她便径直回了卧室。

将窗帘拉好,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靳舟躺进松软的被子里,试图将结局已经注定的案件暂时遗忘。

也将房间外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的人和那些过往纠葛抛诸脑后。

久违的午睡一次,以此来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

然而——

滴答滴答。

时间流逝。

靳舟没能如愿入睡。

微妙的秒针转动声清晰可闻。

房间外几乎可以被忽略的脚步声也被放到最大。

甚至于,靳舟可以清楚地说出江予淮在客厅中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

又有几次犹犹豫豫地靠近到了卧室的门口。

但实际上, 房间的隔音做的不错。

原因出在靳舟自己身上。

她在生气。

气江予淮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自己当做平等成熟的另一半来对待。

气她时至今日也依然不愿意跟她讲真话。

但若只是以单纯的生气来论。

似乎又有些不太严谨。

毕竟连靳舟本人也弄不清楚自己在面对江予淮时所拥有的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在怒气不声不响地转化为郁闷之后。

卧室的门终于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靳舟没回应。

门的人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才将门推开。

“……舟舟?”

靳舟沉默地闭着眼睛。

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靠近。

身上的传来一股轻柔的触感。

来人为她盖上了被子。

以一种极为小心翼翼的姿态。

在那脚步声即将离开时, 靳舟轻声开口:“江予淮, 在我们分手之前,我妈去找过你, 对吗?”

从微弱的光影中,靳舟能感觉身前的人僵在那里。

她睁开眼睛:“我要听实话。”

江予淮的嘴角下垂,眼神中的光亮隐藏在暗色中。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靳舟听见了对方无奈的声音。

“对。”

曾经的靳舟确实怨恨江予淮抛下自己,恨到做鬼也不愿意放过她的地步。

可那是建立在对方冷血无情的基础上。

如今她似乎在无意之中窥见了一角真相。

江予淮不是无情的,提出分手也并非她的本意。

是林欣先出手干涉了她们年少时的感情。

是林欣做了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才会导致江予淮选择在那个时候放弃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对方是受害者。

反而是她才是一切的源头。

靳舟第一次成为了掌握更多信息的那个高位者。

但没有想象中的愉悦。

苦涩的意味更多。

靳舟注视着江予淮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在梦里, 江予淮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被质问的场面。

为了所谓的保护,她没有一次说出过真相。

得不到答案的靳舟总是会摔东西。

成对的情侣杯, 某日带回来的小盆栽,将两人一起生活的痕迹通通打碎的一干二净。

到最后一脸失望地摔门离开。

每一次都是如此。

江予淮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

可直到真正面对着这一刻时。

江予淮才意识到, 梦境和现实是不同的。

紧紧蹙起的眉头, 紧抿的嘴唇, 泛红的眼尾。

还有那人受伤的眼神。

都让人无法忽略。

即便现实比梦境更加严峻。

即便林欣依然不同意她和靳舟的感情。

她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

“今天是阿姨的生日。”

这句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的代指。

但江予淮的脸上没有半分为自己而起的委屈,反倒写满了某种担心。

于是就在这一刻,靳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江予淮一直未曾说出口的顾虑。

母女,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纽带关系。

无论是非错对,其他的情感牵连都已经在最开始便落后半步。

她的喉咙吞咽一下。

忽然觉得好多好多未曾说出口的问题都不那么重要了。

只有一件事。

她依旧想要去求证。

靳舟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江予淮:“所以那时你说要和我分手,不是真心的,对吗?”

这次,江予淮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手。”

靳舟回:“嗯。”

不太明朗的态度。

江予淮犹豫着是否需要将已经尘封的过往撕开。

“舟舟,我……”

躺在床上的人却似乎已经将这一页翻了篇。

“来睡觉吧。”

谈话开始的突然。

结束的也毫无预兆。

尽管什么都没有说,但两人心中都十分清楚,有什么东西发生变化了。

站在门口的人被邀请上了床。

靳舟也终于如愿地睡了一个舒适的午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江予淮不在身边。

反倒是阳台的方向有压低的声音传来。

靳舟没有偷听别人隐私的习惯。

直到江予淮带着外面的热气归来时才随口问了句:“有人找你吗?”

“一个好朋友,约我出去聚聚。”

江予淮的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低沉磁性,听起来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就是说出口的话,莫名让人有些不爽。

靳舟抬眼看她,没说话。

江予淮及时地注意到了床上那人的起床气,柔声解释:“我没打算去,你……想去吗?”

“去不去都是你的自由,我没什么意见。”

靳舟顿了顿:“不过一定要让我陪你的话也不是不行。”

“小淮,这里!”

对面的女人一身性感的吊带超短裙,张扬的大波浪垂在脑后,正朝着这边挥手。

江予淮走了过去。

‘不情不愿’的靳舟跟在她的身后。

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女人已经十分自觉地开口介绍。

“你好,我是陆依桐,小淮的好朋友。”

靳舟礼貌地回复:“你好,我是靳舟,江予淮……”

话停在这里,有些不上不下的。

但靳舟也说不清楚,她和江予淮现在纠缠不清的算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陆依桐挤眉弄眼道:“我知道,小淮正在追你,对不对?”

靳舟只笑了笑没说话。

陆依桐便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

“还有个人去上厕所了,我去把她带过来,你们先喝。”

陆依桐走后,靳舟的表情微微变化,转头看向江予淮。

“你朋友跟每个人都这么说吗?”

江予淮摇头:“没有。”

靳舟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口中兴师问罪的意味有多明显。

江予淮的嘴角升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舟舟这是在担心我和别人暧昧不清吗?”

“您好,两位小姐,需要喝点什么吗?”

有服务生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暂时不需要,谢谢。”

江予淮礼貌地回复。

等到那人离开了,靳舟才状似无意地重新开口。

“那你有和别人暧昧不清吗?”

江予淮微微侧脸,有些意外于靳舟的直接。

“没想到有一天我们靳大律师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靳舟挑了挑眉:“怎么?江医生不敢回答?”

江予淮的面上没什么变化。

“暧昧不清确实有过。”

靳舟敏锐地察觉到掌心有指尖在勾动,带来一股轻微的痒意。

嘴上说着无情的话,下面却做着勾人心弦的小动作。

靳舟哼了一声。

“是吗?那江医生艳福不浅。”

江予淮转头看她,明知故问道:“生气了?”

“没有。”

靳舟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距离拉远。

可她挪动半米,江予淮便凑近半米。

直到被挤到沙发的最边缘,无路可退。

靳舟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江予淮,你有多动症吗?”

带着恼意的话没多大威慑力。

反倒让酸意在四周蔓延开来。

“我还没说完。”

意有所指地说完这句话,江予淮便再一次靠近。

两人的距离被缩短到几十公分之内。

对方的嘴唇似乎在不经意间擦着自己的耳廓过去。

靳舟浑身一颤,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那……你继续说。”

“暧昧不清确实有过,不过对象只有靳律师一个人。”

“你——”

靳舟回过头来,正好看见江予淮眼底的清浅笑意。

这时,她哪还不明白江予淮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呢?

脸上窘色一闪而过,靳舟暗自决定要扳回一城。

于是,在江予淮惊讶的眼神中,她的手腕微微用力,直接将对方压在身下。

气息交缠,柔软的唇相距咫尺。

就在下一秒。

“咳咳咳——”

陆依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啧……我们回来的是不是不太是时候啊?”

40 ? 40

◎不用担心,我练散打的。◎

第一时间, 靳舟从江予淮的身上弹起来回到原来的位置。

江予淮也重新坐好,整理好衣服。

“我还在担心你们两个有没有和好,没想到……”

陆依桐牵着一旁的人走过来坐下, 目光在两人间游移一圈, 笑得促狭。

耳朵有些发热, 靳舟尴尬地低着头看自己脚尖,假装无事发生。

江予淮看起来平静许多,只扫了她一眼:“依桐,你别逗她了。”

“好吧。”陆依桐耸耸肩,大发善心地放过了这对几经波折的小情侣。

她回头把身后的人拉出来。

“介绍一下, 这是我最近认识的朋友。”

江予淮望向站在陆依桐身边的人。

对方是个留着及耳短发的女人,穿着宽松闲适的t恤和牛仔裤。

虽然看起来还算游刃有余, 但还是能依稀感受到其不是很适应酒吧这样的场合。

大概是被陆依桐强行拉过来的。

说是朋友。

但陆依桐分外主动的肢体接触, 投向对方的眼神也似乎带有别样的含义。

那种暧昧未明的氛围感,明显异于普通朋友。

江予淮心中有了数。

她礼貌开口:“你好, 我是江予淮,依桐的好朋友。”

对方同样礼貌地回应:“你好,我是何以安。”

何以安……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靳舟抬起头。

然后竟真的在对面看见了那个不久之前才刚在警局见过的人。

她有些意外道:“何警官?”

何以安眯了眯眼睛,也终于在灰暗的灯光中认出了那张不算陌生的脸。

“靳律师?”

陆依桐看着两人:“怎么?你们两个居然认识?”

何以安解释道:“工作原因,不久之前见过面。”

“那还挺巧的。”

陆依桐没多问。

她看了看四周没见着服务生。

“你们先在这里待会儿, 我和小淮去前面点单。”

“好。”

陆依桐拉着江予淮走了。

何以安目送着两人离开。

然后才转过头来看靳舟:“刚刚那位是靳律师的女朋友吗?”

“嗯……算是吧。”

“原来是这样。”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何以安的性格和在警局遇见时一样。

一丝不苟, 严肃正经。

似乎很少会说闲话聊天。

靳舟开口打破了沉默:“何警官和陆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何以安开口回答:“在容华私立医院执行公务的时候遇见的,依桐是那里的医生。”

靳舟的本意是想闲聊些稀疏平常的话题拉近关系, 再探探温妍的案子处理到什么进程。

但她对陆依桐不算了解,话题说到这里便有些接不下去了。

何以安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埋头下去, 似乎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来时, 靳舟终于放弃了套近乎,直截了当地开口:“何警官,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何以安愣了一下:“……好。”

夜生活才刚开始不久,街上灯火通明的,十分热闹。

路边有一个烧烤摊,生意很不错,人声喧杂,烟火气十足。

有一桌人吃完散了场,胖胖瘦瘦的男人们站起身来,衣服横七竖八地搭在肩膀上。

他们成群结伴地从酒吧门口走过,荤笑话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街边。

与之相对的是酒吧门口站着的两个年轻女孩。

女孩穿着吊带热裤,画着成熟亮眼的妆,看起来似乎是在等人。

不知道是谁刻意转了方向,浑身酒气的男人们‘碰巧’撞上了女孩们。

“两个美女,来喝酒吗?要不要陪哥哥一起啊?”

说话的男人叫刚子。

穿着人字拖大裤衩,啤酒肚大喇喇地裸露在外。

左边的女孩被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地不敢说话。

“小杜。”

被称作小杜的女孩名叫杜若水,叫她的女孩则是朴雨。

两个人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杜若水大着胆子回绝。

“不好意思,我们在等人。”

刚子呲着满口黄牙笑了笑:“和谁玩不是一起玩啊?怎么,怕哥哥们满足不了你?”

一群男人围上去,气势未免有些吓人。

杜若水也有些犯怵,但朴雨是她的学妹,年龄更小。

所以她还是坚定地把她护在身后,大声开口告诫:“请你们放尊重一点,否则我要报警了。”

浮夸的笑声响起,男人们对此不以为然。

“那你报警啊?我看看是警察来的快,还是我下手快。”

杜若水攥紧了拳头。

其实她为了防身学过跆拳道,但到底是第一次真实面对这样的场景,总归是有些紧张。

身后的朴雨往后退了两步,将防狼喷雾攥紧了些。

一群人当中反倒是那个穿着得体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最先动手。

他贼眉鼠眼地伸出手,要去拉朴雨的肩膀。

朴雨慌张地将防狼喷雾拿出来四周乱喷一通。

杜若水抓住机会直接借力一个过肩摔将眼镜男放倒在地。

防狼喷雾的效用不强,但与之相伴随的咳嗽、眼睛刺痛却是无法避免的。

一群人擦眼睛的擦眼睛,捂嘴的捂嘴,狼狈无比。

本就喝了酒,被这一番激怒之后,他们便更加丧失了理智。

纷纷朝着被围困在中央的两个女孩举起了拳头。

混乱之中,杜若水还要保护朴雨,身上便不可避免地挨了拳头。

她紧咬着牙准备反击。

就在这时,有一道严厉的女声响起。

“住手。”

双方皆是愣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

已经有两个人冲上来将人群中央的两个女孩拉了出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酒吧里出来的靳舟和何以安。

几人或是故意或是不小心地踩到了趴在地上的眼镜男。

眼镜男费力地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灰,啐了一口唾沫。

“谁他妈踩我?”

没人理他。

靳舟确认着两位女孩的安全,一个眼神都没有分出来。

何以安则是四下打量着这群男人,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刚子冷笑了一声:“我当是谁呢?俩女的,你们也想和爷爷一起玩玩吗?”

何以安没有理会对方言语中的轻蔑,只认真严肃地开口:“醉酒后扰乱公共秩序、侵犯他人权益或威胁公共安全的行为均属于违法行为,你们清楚吗?”

刚子不以为然:“什么违法不违法的,她们两个穿成这样不就是出来卖的吗?”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又露胸又露屁股的,不就是来勾引男人的吗?”

靳舟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说话的人。

她嗤笑一声:“这么说来,几位上衣都不穿,在大街上光溜溜的,也是在勾引男人?”

这群男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时瞪大了眼睛。

在他反驳之前,靳舟又面色如常地继续。

“哦,我忘了,各位头发秃成地中海,肚子上的肥肉堆成猪板油。”

靳舟顿了一下,十分可惜地道:“这么恶心,男人大概也看不上吧?”

“你……”

有人被气的差点厥过去。

刚子怒气冲冲地挥动拳头向说话的女人打去。

靳舟也不躲,慢悠悠地等着那拳头落到脸上来。

在明知会赢的博弈当中,她也不吝啬于增加一些筹码来让对方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但那拳头却在她的面前半米处被截停了。

是何以安出了手。

刚子恶狠狠地看着她。

“你他妈给我松手。”

何以安单手攥住刚子的拳头,翻转用力。

空气中传来清脆的咔嚓一声。

男人的手脱臼了。

一瞬间的剧痛,刚子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嘶……你竟然敢打我?”

何以安面无表情地出示证件。

“我是警察,如果你继续发动暴力袭击,我将会依法采取反制措施。”

看见挂在眼前那黑色漆皮的证件。

刚子哑了声。

一群人的酒也醒了大半。

何以安将证件收回:“你们当前的行为已经涉嫌寻衅滋事,请和我走一趟吧。”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地说了句:“我不去。”

然后人群中附和的声音便大了起来。

“就是就是,我们又没做什么,凭什么要去警察局!”

“她就是唬我们的。”

“就是就是,她一个女人,根本拿我们没办法!”

眼见着他们的情绪逐渐激动,何以安淡淡地扫过去一眼。

“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接受,我可以让警车来亲自接你们过去。”

刚子面色一僵:“什么意思?你要叫人?”

何以安旁若无人地拿出电话拨通号码。

刚子面色一变,直接出手将电话夺过来。

“兄弟们,别听她的,把这个娘们放倒我们直接跑!”

听见这句话,这群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咬了咬牙。

一时之间,街边的板凳、不知道哪里来的铁棍,皆是成为了他们的工具。

何以安看向两个小姑娘,面上没有丝毫慌乱。

“你们先去酒吧里面找人帮忙。”

“好,警察姐姐你注意安全!我们马上回来。”

杜若水点了点头,拉着朴雨就往里面跑。

嘱咐完之后,何以安又转过头看向靳舟。

“你也——”

见对方似乎要对自己交代什么,靳舟挑了挑眉:“不用担心,我练散打的。”

那群男人已经集结完毕,正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何以安没有再浪费时间。

“好,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说】

今天睡过头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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