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1)

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总算是明白了,人这一辈子,能找到自己爱的人,能守在一起过日子,是多不容易!现在难道眼看着这个人可能要失去,还不去紧紧抓住吗?总要到了将来老的时候,让自己心里没有遗憾!去找他吧,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打听到他的下落的。

婉婷,不怕说句不吉利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活着自然好,皆大欢喜。若是不幸死了,那总也要找到他的遗体带回上海,叶落归根。他这一辈子活得多难多舛,不能再让他客死他乡,连魂魄都得不到安宁啊!他若没有你心疼,还有谁会管他这么个‘私生子’呢?”

“可是……”

“没有可是!别让我成为一个自私的人,婉婷。家里出了事,我是很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但是,做人,怎么可以这样自私?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事情,就这么死死的抓着你不放,平白的让你将来抱憾终身。那样,我会一辈子恨自己,怪自己,连心灵都得不到平静的。你要让我后半辈子活在后悔与自责中吗?”

向来说话轻言软语的唐丽芬,难得说出这样异常坚决且强硬的话语,她的苦心让韩婉婷感动不已,本已消退下去的眼泪再度盈满了眼眶。她无声的抓紧了唐丽芬的手,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笑中含泪却娇美万方。

“阿芬,谢谢!”

她沙哑着嗓子对唐丽芬说出了由衷的感谢,唐丽芬缓缓的摇着头,同样沙哑着嗓子低声道: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词的。婉婷,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我,我们,都不用太担心的,你说对吗?”

韩婉婷点点头,素手抚了抚唐丽芬高挺的肚子,认真的想了想道:

“生产的事情,我已经联系了教会医院的朋友,到时候,他们会为你安排最好的床位和最好的看护,这方面,你不用担心。还有,大堂哥那边,我会再去找找看,无论如何请他帮忙照顾一下伟杰的厂和生意。孔家的势力虽然比不上蒋家,但在商界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只要他能点头答应,伟杰的厂就不会倒。另外,我会再托个可靠的朋友照顾你,若有事情,他会帮助你的。阿芬,离开前,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你只需要好好照顾伟杰,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

唐丽芬听罢,忍不住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嗔道:

“你啊,还是要这样为我们操心吗?你现在该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能打听到他的下落。我们的事情啊,你就别再管了。”

“那怎么行?若不安排好了一切,我就是走了,也走的不安心的。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得赶快再去找找堂哥,听说他这两天就要离开上海去重庆,我得在他走之前缠着他磨磨那件事,也许这次就说通了。你在家照顾伟杰,等我的好消息啊。”

说着话,韩婉婷已经急匆匆的朝着门外走去,消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门之后。唐丽芬望着早已没了人影的大门,忍不住轻轻的呢喃道:

“若不是为了我们,你大概早就去找他了吧……真是难为你了,这些天来忍的这样辛苦。不要再管我们了,快点去找他吧,不然,连我都会觉得于心不安的。”

说完,她扶着腰,慢慢地从书桌前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视线望向了楼下的花园。花园里,他的身影依然坐着一动不动,蔷薇花盛开的花墙下,他穿着一身珍珠白的睡衣,静静的凝眸,看起来像极了一副极美的水粉画。可是,她不知道他坐在那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是在想她和孩子吗?还是在想当日在牢中所受到的残酷对待?伟杰,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又到底在逃避什么?究竟什么时候,你才能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呢?你难道不知道,我和孩子们都在等你回来吗?

她低下头,轻轻抚着肚子,已经八个多月的孩子,离呱呱坠地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月了。这些日子来,她能感觉到肚子里的胎动格外的频繁,仿佛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急切心情。想到不久之后,连婉婷都要离开了,到那时,她能够倚靠的人,就只有自己了!

“宝宝,你要支持妈妈啊!妈妈为了你和爸爸,前面就是有再难的路要走,妈妈都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你听到了吗?”

她柔声对着肚子里的孩子细声细语的说着,腹中的胎儿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居然踢动了小手小脚,似在她的腹中翻着跟头,引得她捧着肚子又惊又喜的不敢移动半分。胎动渐渐的稳定之后,她看着楼下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怅然的轻叹一声:

“伟杰,我好想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二章

从上海到缅甸的路,迢迢千里,关山重重,言语不通,加之兵荒马乱,危机不断,要找到一个已经被宣布失踪了的人,谈何容易?

但是,无论有多少的艰难险阻,在韩婉婷的眼里,都不足以阻滞了她一往无前、寻找狄尔森下落的脚步。她一定要找到他的下落,一定要见到他。正如阿芬所说的那样,哪怕最后寻到的可能是他的尸体,她也一定要见到他。

可能是因为缅甸前方战事吃紧、远征军败撤国内的关系,军方已经不再派军队和相关人员去往缅甸,军列与飞机以及运兵车最远到了昆明便已是终点,而且数量较之之前大幅下降。这就意味着韩婉婷原本想要通过搭乘军用飞机直接飞往缅甸的计划落了空。

以前,韩婉婷总是在为自己比较特殊的身份感到为难,甚至厌恶。因为这种身份不但制约了她过上向往的平凡生活,也让她无法好好的与身边的普通人交朋友。她的身份背景注定了她势必要生活在阿谀奉承、灯红酒绿、富贵豪华的环境中,所以,一般她很少对外人提及自己的身份,尽量的将自己头顶上那层逼人的光芒收敛起来,隐匿在茫茫人海之中。

但是,现在,她却必须要将牢牢罩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层幕布彻底的掀开,并且,还要让那层逼人的光芒闪现的更加璀璨夺目。也许,这是这个身份唯一能够让她感到便利、得到好处的地方。

因此,当她找到了军统局杭州站的办事处,只对门口的警卫人员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后,立刻便被闻讯赶来的副站长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初亮身份,便已得到了这样的礼遇,更不用说其后,她只状似无意的提到一句过些日子要和姑父姑妈一起去重庆参加抗日募捐活动,那些人便是如何的对她提出的要求千依百顺了。

看着那几位对着她一个劲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的堂堂长官,她知道,他们之所以如此恭顺的答应她提出的所有要求,无非就是为了要拍姑父的马屁,都希望她能因此而在姑父的面前美言几句,以此寻找向上爬的机会。

对于该如何的作秀、如何的在政府官员面前摆摆架子,“狐假虎威”的以身份压人,与一群群谄媚奉承的官员们周旋,说些听起来冠冕堂皇又触动人心的话语,这种本事,她不用刻意的去学、去演,从小耳濡目染的环境,就已经足以让她对做这些事情信手拈来般的轻松随意。所以,她几乎没多花费多少心思,只用些客套而虚伪的言语,便达到了她想要的目标。

通过杭州站站长从中积极到过于殷勤的联系,她在站长的亲自护送下,踏上了一列由杭州始发,南下昆明的军需专列,正式的开始了她寻找狄尔森下落的旅程。

坐在向着云南方向驶去的列车中,看着不断的向身后飞驰而过的风景,韩婉婷稍稍安定下来的心又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第一步是走的很顺利,那么到了昆明之后的第二步又该怎么走呢?刚才在车上,和几个军官聊天的时候,从他们口中听说现在昆明周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从缅甸撤退回来的远征部队,这些军需专列就是为了给他们去送补给的。

既然云南已经成了远征军退回国内的驻扎之地,那么,必然会多少知道一些与第五军失踪相关的缘由。是不是该从这条线索着手呢?或许会有部队听说过新五军的下落,又或者他们在撤退的中途与第五军擦肩而过,看到过第五军撤退所走的路线?如果她一个部队一个部队的去找,去打听,会有人知道吗?

她离开上海的时候,并没有将离开的原因据实告诉姑妈,只说是因为远征军败退回国,所以她要去南方采访,要帮着姑父向世人宣布,要让国人都知道,并不是因为国军作战不利,而是因为英军的单方面撤退,令战局状况变恶,才导致了这次入缅作战的彻底失败。

她的谎言说的极为顺口,句句情真,字字入理,甚至还带着几分急迫,听得姑妈也无从戳穿她的谎言。也许明知她不是为了这样冠冕的借口离开,却无法真正抓到她的把柄,于是,只能默许了她的南下。

南下固然容易办到,可南下之后的事情又该如何解决呢?她向姑妈保证过,采访只会留在国境线内,绝不会跨过国境线跑去危险的缅甸。若做不到的话,姑妈会让姑父派人把她将她抓回国,然后“押”回重庆,送回美国去。可她要去的地方就是缅甸啊,就是狄尔森失去踪迹的国家。她若离开不了国境,又如何去寻找他呢?

既要瞒得过姑妈,又要能顺利进入缅甸,该怎么做好呢?思前想后了许久,却苦无妙策,韩婉婷颇为为难的坐在车厢里发着愁。这时,原本一直匀速前进着的火车突然来了一个紧急刹车,韩婉婷猝不及防,手里捧着的茶杯晃出的热水一下子洒到了她的手上,烫得她差点跳起来,呲牙咧嘴的倒抽冷气。

车轮发出又长又难听的刹车声,听得人耳膜直颤,心里发慌。她用手帕轻轻捂着被烫得发红的手背,朝窗外探出头去张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张望了片刻,只见车停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在一片生长着不知名植物的山脚之下。火车发车已经有六七个小时,算来大约应该是离了浙江界,正在福建境内。

为什么火车会突然急刹车呢?难道,是遇到了日军的袭击?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些紧张,正想要去找个人来问问情况,忽然就见先前与她说话的军官正急冲冲的朝她这里走来。她连忙迎了过去,急道: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遇到日军偷袭了吗?”

负责押车的连长连连摆手,四下看了看,又将周围的车窗全都关了下来,确认无虞之后,才颇为认真的叮嘱道:

“韩小姐,前方山体突然出现了塌方,有不少石块砸在了铁轨上,我们要派人下去清理。只是这里并不是塌方常发区域,这塌方来的蹊跷,我们担心是有人搞鬼。所以,为保证韩小姐的人身安全,还请您务必呆在车内,不管有什么情况,都不要随便下车。”

他的话刚说完,转身就要走,韩婉婷想了想,连忙叫住了他,忙道:

“常连长,能给我一把手枪吗?”

“什么?手枪?”

个子高高的连长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年轻女子,显然没想到这个出身豪门,来自富贵之家的千金小姐,居然还会用手枪!迟疑了一会儿,他还是将自己腰间别着的手枪递了出去,不太确定的问道:

“韩小姐,您会用手枪?”

韩婉婷灿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接过了他递来的手枪,很是熟练的解开了枪栓保险,又拿下了手枪里的弹夹,放在手里掂了掂,有些调皮的歪着头,对常连长道:

“常连长,我是战地记者,不是那种只会写写桃色新闻的小报记者哦!以前在前线呆过一段日子,我的枪法,还是跟那儿的战士们学的呢。我要学会自保,毕竟打起仗来大家都无暇分身,哪里还能老是来照顾我?我总不能因为自己而拖累了旁人。你说对吗?”

韩婉婷的一番话让原本心里还对临时要“伺候”一位“皇亲国戚”而感到有些不悦的常连长大大的刮目相看起来,看向她的目光里不由得多添上了几分敬意。他倒也直爽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