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六婆们的议论,时不时的还引得旁边看热闹的看客们也插上一两句嘴。于是,在这些旁观者们的议论中,林穆然终于弄明白了这次骚动的前因后果。果然,又是钱财惹出来的是非!
既然只是寻常的财产纠纷,那么就和他对婉婷的承诺没有关系了。林穆然抬眼看了看屋子里乱糟糟的情况,转身就要走,不料,身后突然传来“哗啦”的一声清脆的巨响,像是什么玻璃器皿被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而后,人群之中传来了惊呼声。
他回身望去,就见大门口被人从屋里扔出了一个放着黑白相片的镜框,支离破碎的玻璃碎片洒满了一地,那位婉婷提到过的老娘姨的相片赫然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她依然慈爱的对着所有人笑着,全然不知这个人世间正在发生着的一切。
他看见那个女孩子哭着扑向那张遗像,全然不顾满地的碎玻璃,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将那张遗像从地上捧了起来,紧紧地抱在胸前,哭得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锋利的碎玻璃割破了她的手,划伤了她的双腿,刺目的鲜血从她的脚上、手上缓缓的流下,滴落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弄脏了她本就破旧的旗袍。
从屋里子追出来的几个男男女女,还在不依不饶的向她讨要着什么,先前那层本就拙劣的“善心”终于掩不住内心对金钱的渴望,几次三番的说教之后,眼看着女孩子依然不愿将那笔巨款的下落告诉他们,仅剩的那点耐心终于告罄,一张张张牙舞爪的面孔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臭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老爹活着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帮着小鬼子榨取我们中国人的血汗钱。如今是他有报应,吃了枪子送了命,也是活该。你是他女儿,就该把他当汉奸时候榨取的血汗钱都拿出来接济接济我们,也算是为他积点阴德,好让他不至于死了以后下是八层地狱!既然本来就不是你老爹的钱,为什么你不肯拿出来分给我们?难道你还想把这些钱一个人独吞吗?快点拿出来!不然,我们就是把你这里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就是!我们也是好心想要收留你,你在我们家,保证你吃得好,穿得好,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这么大的丫头,怎么一点都不识好歹呢?”
“和她一个臭丫头说这么多干什么!你快给我交出来!到底你把那些东西藏哪儿去了?我就不信,我把你这么点地方给翻过来还找不到!”
“死丫头!快起来!快说!到底你把钱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再不说,当心我请你吃耳光!”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亲戚们认为这个丫头不过是个身上背着“汉奸之女”的恶名,没有人可以撑腰的孤女,所以言行上极为放肆,极尽污辱之能,推推搡搡的对着女孩子动作很是粗暴。其中有一个大约是看着她抱着老娘姨的相片哭得样子很不顺眼,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着那女孩子的肩膀上狠狠的揣了一脚,趁着女孩子吃痛倒地的瞬间,他飞快的从她怀中抽出了那张相片,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阴阳怪气的冷笑道:
“死人的照片有什么好多看的?小心看多了,自己也到下面去陪她!死丫头!”
骂完,他大手一扬,将相片顺手撕成了碎片,朝天空中一扬。那些碎片纷纷扬扬的从空中落下,落在了女孩子的身上。女孩子伤心的抓着那些碎片,大哭起来,本就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没有半点血色。
那些人看着她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心,还在一旁哈哈的大笑,那种笑声,让人听了格外的厌恶,连门口看热闹的看客们也都禁不住纷纷摇头,大为不齿那些人的行为。林穆然一直冷眼站在门外,看着门里上演的这一幕幕为了金钱而上演的活丑剧,看着那些人肆无忌惮的欺负一个落难的弱女子,心中已然积聚了团团的怒火。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到这儿,他再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他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的从人群中退出,回到自己的车上,拿出了自己刚浆洗好的军装换上。本来干情报这一行,出门在外,都以便装为主,军装都是要回到保密局才换上的。现在看来,要提前派上这套军装的用处了。
他换好了军装,大步朝着江姓女子的家中走去。再次来到她家门前,正好见到刚才撕相片的那个男人正抓着女孩子的胳膊要将她从天井里拖到房里去。那女孩子一心要捡老娘姨的相片,死命不从,拼命挣扎,那男子大怒,抬手就想要给她一个耳光。就在这时,林穆然大喝一声:
“住手!”
许多双眼睛的视线“唰”的一下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大约是见到了他身上这身军装的关系,原本簇拥在江家门口看热闹的人们自动的给他让出了一条道,原本嘈杂的人群也立时变得安静下来。就连屋子里那群如狼似虎的“亲戚”,突然看到一个国军中校的到来,也都不由得心虚了三分。那个举手要打的男人讪讪的看着他,气短的叫道:
“你谁啊?”
林穆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气定神闲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包香烟,点了一支,慢斯条理的吸了几口,在天井里来回的踱了几步,仰着下巴,眯着眼睛,极为傲慢的说道:
“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但是,我必须要让你们知道的是,你们几个,如果再不从这里离开,我保证,华德路监狱的牢饭就等着你们去吃了。”
“什么?我们,我们又没杀人放火,又没干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为什么要抓我们进监狱?别以为你是长官就了不起,我们没犯法,凭什么要怕你?!”
“你们还以为自己真的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吗?”
“没有!”
“哈哈哈……真是一帮没脑子的蠢货!”
林穆然仰头大笑之后,突然脸色一沉,朝着这些人顿时大骂道:
“就凭你们妄图窃取国家财产,图谋不轨,我就能把你们几个抓起来统统关进大牢去!”
“什么,什么国家财产?我们,我们什么时候窃取国家财产了?你,你不要诬赖我们!我们是良民,是良民!”
林穆然看着这些人的脸色已经吓得发白,腿肚子发软,心中又鄙夷又好笑,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威吓道:
“江月清的汉奸罪,是国民政府判的不错,但是,他的罪证,是当年我们军统局的人去找的;他的人,是我们的人去抓的,就连他的家和财产,都是我们的人去抄的。他家到底还有没有钱,我想,我比你们更清楚。
他家的钱,是和日本人做生意得来的不干净的昧心钱,查封之后统统上缴了国库。即便还有什么没查抄干净的东西留下来,那也是属于国家的财产,绝非个人可以私自占有。你们几个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明知是国家的钱,居然还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跑到这儿又吵又闹的想要占为己有?我看你们是活腻了!不过,这样也好,这儿有这么多人可以作证,你们几个,就是妄图窃取国家财产的国贼!”
“对!我们可以作证!”
“对,对!这些人隔三差五的就跑到这儿来闹,欺负一个小女孩子,就为找那些不属于他们的钱,闹得我们这儿的左邻右舍都不得安生!长官!长官!趁早把他们抓起来请他们吃官司,我们可以作证的!”
……
人群中爆出一声声义愤填膺的吼声,大约是人们也实在对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看不下去,纷纷借着林穆然的这个由头为江家的女孩子出了头。那群人本就被林穆然的话吓得心里七上八下,又被愤怒的人们发出的一声声抗议惊得如过街老鼠一般,瑟瑟的发起抖来。他们一个个吓得对着林穆然鞠躬辑手如捣蒜一般,连连的否认:
“长官,长官,您误会了!您误会我们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没有想要,没有想要国家的财产,我们只是,我们只是来看看亲戚……”
“看亲戚?看亲戚看成这样?你们当我没长眼睛,没带耳朵,也没带脑子是吗?我要是来得再晚些,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房子都给拆了啊?”
林穆然阴沉着脸,眼睛里露出极为凶狠的阴光,目光扫在那些人的脸上,看得那些人越发的腿软心虚。他们还想要再辩驳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呐呐的陪着笑,还想要再说话,被林穆然突然掏出的手枪吓得大惊,全都瑟缩在了一起,哇哇大叫:
“长官!长官饶命!长官饶命!我们不敢了,我们真的不敢了!”
林穆然嘿嘿的冷笑着,走到先前最凶悍、想要打江家女孩子耳光的那个胖男人的面前,用冰冷而黑漆漆的枪管来回的在他的脑门前滑动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今天我可以饶你们一命!要是下次再被我看到,你们几个再到这里来闹事!嘿嘿,别怪我没给你们提过醒!快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胖男人早就被在自己脑门上晃动的黑洞洞的枪眼吓得面无人色,三魂七魄都丢了一大半,连一泡尿都撒在了自己的裤裆里。乍一听到林穆然说“滚”,如得大赦一般,根本顾不上自己尿湿了裤子的糗样,与一同来的那些人,在看热闹的起哄声和大笑声中,屁滚尿流、跌跌撞撞的仓皇逃去,很快便无影无踪了。
一场好戏就此落幕,没了精彩的剧情,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原本吵嚷的小弄堂里,终于恢复了应有的宁静。看客们陆续散去,林穆然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掩上了被那群人弄坏的大门,站在天井里许久,看着遍地狼藉、根本家不像家的小屋子和那个满手伤痕却还在拼命寻找着相片碎片的无声哭泣着的女孩,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认命的叹了口气,默默的在心里说道:
“好吧,好吧,林穆然。既然你已经插手管了这件事,索性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于是,他沉默着,脱下了军装放在一旁,卷起了衬衫的袖子,收拾起了满目疮痍的房间。女孩抬起头,看着他在房中忙碌着的身影,不禁怔怔地出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都要加班啦,没时间写文,估计本周能更新的时间没多少。我尽量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昭仪我今天得了重感冒,鼻子酸得不行,脑袋可能也糊涂了,所以写出来的文大约有些文理不通,还请大家见谅哦!
1947年7月,当国共激战正酣的时候,孙立人被蒋介石调离东北,回到南京,出任陆军副总司令兼陆军训练司令官,负责全国国防新军训练的重任。同时,陈诚奔赴东北,将曾经美名遍天下的“天下第一军”新一军拆分,重组成为两支互不相属的新一军和新七军。曾经属于新一军的美式武器,转移移交给了黄埔系出身的其他将领,威名赫赫,声震四海的新一军,从此不复存在。
孙立人离开东北的同时,狄尔森也跟随其一同回到了南京,作为孙立人的助手,一同参与了训练国防新军的重任。这项工作,对于狄尔森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当年在印度蓝伽训练营的时候,他就是负责训练新兵。因为训练的时候不苟言笑,动作要求苛刻,私下里还被新兵们起了个“魔鬼教官”的外号。
从厮杀声漫天的战场重回平静的校场,从面对一次次生与死的较量,到按部就班的教学生活,狄尔森似乎并没有多少不习惯。每天,他和新兵们同吃同住,一同在烈日下暴晒;一同在暴雨中被淋得浑身湿透;一同在萧瑟的秋风中忍受着透骨的寒意。不到半年,他竟比在前线时看起来还要黑、还要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