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收养戏码,实质上是因为文森特的祖父上议院议员·马丁海金斯刚刚被爆出了一条毁灭性的桃色丑闻。为了抢在舆论发酵前灭火,他私下施压,逼迫曼宁的祖父母放弃抚养权,强行收养了这个正处于聚光灯中心、自带强大道德护盾的“战争孤儿”。
他们把一个经历了战火和失怙、九死一生才逃回家的孩子从祖父母身边夺走,只为当成冲洗舆论的肥皂水用。
而即便干出了这样残忍的勾当,海金斯家也没有善待曼宁。
舆论冲完了,人也就弃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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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拍下露台照片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儿童保护协会。
志愿者们当天就上门解救了曼宁,才知道过去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被锁在大型铁笼中,活动区域不足五平米。
吊诡的是,为了维持仁善形象,每隔大约两三周,马丁·海金斯就会将曼宁精心打扮,带到公众面前露脸,而曼宁总是沉默寡言,从不借机求助。曼宁说,因为每逢那一天,他都会被医生注射一支镇定剂,几乎没有思维和记忆。
曼宁还告诉他们,次数多了,马丁·海金斯开始逐渐不耐烦,已经在和医生商量切除他的前脑叶白质,一劳永逸。再不逃的话,连逃跑的能力都会永远失去。
所以,他费尽心机,终于在那个天寒地冻的黄昏爬上了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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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骇人听闻的虐童丑闻被捅上头版的同一天,报纸左上角,印着国会席位改选的倒计时:
十天。
裴兰顿很清楚,十四年后的今天,海金斯家手握双院各一席,说明当年的丑闻余波早已散尽,没有对这个政界世家造成长远的不利影响。但他相信,至少十四年前的那一届,马丁·海金斯必然在丑闻冲击下丢掉了席位。
可是,当他查询历届议员名单时,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纳夏历1726年,贵族上议院第11号席位:马丁·海金斯。
不可能!
这世道连根骨都烂透了。
想要达成这一点,有且仅有一种可能:海金斯家设法在十天内扭转了舆论,赶在选举日之前洗清了虐童嫌疑。这也就意味着……
曼宁必定蒙受了巨大的冤屈,甚至被反过来泼了一身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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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八日的报纸,只能刊载截止到十二月八日的新闻,之后那十天里发生了什么,裴兰顿无从得知。他翻遍了报纸归档,也只找到一些语焉不详的边角料在某种力量的干预下,大篇幅的后续报道都被抹去了。
不得已,他答应了文森特今天的邀约。
身为海金斯家的孩子,以及曾和曼宁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弟弟”,文森特多少会知晓一部分被掩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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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请教两个问题。”
十指交抵,怒气被克制在紧绷的指隙。
裴兰顿尽力缓和语气,使之听起来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第一,以你们家的财力,养一千个孩子都绰绰有余,究竟有什么理由非要虐待他?第二,东窗事发后,为了保住当年的议员席位,你们又对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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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081 他疯了
“我们、我们家也是走投无路。你不懂,那时候曼宁他……”
文森特浑浑噩噩地说着话,倏然消了声。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好似大梦初醒,脸色骤然转冷,手腕一翻,将通讯器反扣在桌上,抗拒之意不言自明。
“我一个字也不会多说的。”他鄙夷地撇开了头,“不是跟曼宁有缘分吗?自己去查,查到多少算多少,都拿去当追他的资本。别指望我,我可没义务帮你。”
“帮?你当我愿意知道?!”
双臂震桌一撑,裴兰顿愤而起身,气势之悍猛,吓得文森特连人带椅子后仰了30度。
“你当我愿意知道你们使了多脏的招数抢走抚养权、一家人又是怎么关起门来折磨他、最后靠什么卑劣手段逃脱了惩罚,以刽子手的身份大摇大摆坐在国会里,权力越滚越大,让他这些年只能生吞痛苦?我问你的,难道是什么轻松愉悦到可以当做八卦听的东西吗?还有……追他的资本?”
裴兰顿一声冷笑。
“怎么追?等我从你这儿挖到了答案,就拿去向曼宁炫耀:看,我多了解你悲惨的过去啊,你有没有更爱我一点是这样吗?”
“去你的‘刽子手’!”
文森特怒不可遏,也跟着拍桌起身,怼脸骂道:“你懂个屁!你撑死了也就看过半张报纸,凭它也敢称呼我们家‘刽子手’?我祖父当了半辈子议员,半辈子兢兢业业,这么一桩子虚乌有的所谓虐童案,就想全盘否定他,把他打成十恶不赦的坏人?当年……”
他说得激动,半途呛了一下,喘了口气接着道:“当年,这张照片不早不晚,碰巧卡在投票前十天爆出来,不诡异、不蹊跷吗?你就没想过背后水有多深,它多大概率是竞选对手的公关策略?”
“所以它是吗?”裴兰顿紧盯着文森特的眼睛。
“当……”
文森特张了张嘴,想甩过去一句“当然是”,可他竟发不出声音了小小一汤勺那么点微不足道的质疑,浇下去,就熄灭了根基不深的信心。
是吗?
或许……并不是。
又或许,他其实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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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一直用类似的话术教导他。那年他才六岁,懵懵懂懂的一个孩子,道德观还是一团任人揉搓的泥坯,几乎在是非黑白的拉扯中撕裂了自己。
怎么就成了“公关策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