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如梦初醒,马上抓着书包下车,明亮的光线洒下来,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萧进一向是个躲在暗处的父亲,现在正大大方方地站在阳光下,伸手握着自己的儿子往前走。
他并没有收敛他的气息,光是萧进的大高个子站在人群里就是非常惹眼的存在,虽然是一身普通的灰衣黑裤,但是身板笔直,通身一股凌厉,加上贯穿左脸的那道疤,曾经黑道老大的感觉又回来了。普通的大学生哪见过这号人物,近的远的都得多看上两眼,自然也都看到了跟他牵着手的江沅。这次谁都知道这个人才是他的正牌爸爸了。
把儿子送进了校门,萧进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一次叮嘱:“宝宝不要乱跑,爸爸会来接你。”
江沅机械地点了点头,这次不同了,被萧进揉过的地方又阴又冷,不安的感觉从脚底开始往上延伸。
萧进终是走了,江沅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像融在了阳光下,身边有同学叫他他也没反应。只在忽然间,江沅狠狠地抖了一下,如同被一根细针扎入心脏,勾起他所有的惊慌失措,后怕感源源不断,席卷着能把他的皮肤都撑成一片薄壁,只要他再多想一层,马上就要支撑不住,碎透了涌出来,拼成他最怕的隐秘。
萧进坐回车里的时候手上已经握紧了手机,他的愤怒这时候才能具体地表现出来,他一手拍在方向盘上,眼里都要被实质的杀意填满,连一丝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江辄止。”他恨言,暴露出他最狠厉的一面,“我警告你!”
“你警告我?”手机那端冷笑了起来,“你用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来警告我?我才要好好问问你,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可你现在是怎么对沅沅的!”
一句话更是说的萧进目眦欲裂,恨不能把方向盘当成江辄止的脖子来掐,电话里的笑声还在继续挑衅他:“你要是真的对宝宝好,对他一心一意,他又怎么会想到我,怎么还会愿意跟我在一起?”
“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照顾好我的儿子了吗?你白天黑夜的不回家,把沅沅一个人扔在家里,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没关系,你不想当个好爸爸,自然会有人接替你的责任。”
“我本来就不该把儿子还给你,我就是错信了你。你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能力,你哪来的自信跟我抢儿子。沅沅就是心太软,看你可怜,陪你这一年也够了……”
江辄止就跟转了性一样,展现出他从未有过的刻薄尖酸。第一次他们正面冲突,江辄止还知道用纲常伦理来斥责萧进,还知道他做的不是人事。现在却是矢口不提,争论的只有父亲的责任,和对江沅的所属权,巴不得他立刻消失,让自己来取而代之。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异样
自从萧进开始在夜市支摊,江沅提的最多的就是让爸爸尽早结束白天的工作,一是不想让爸爸那么辛苦,二来还是希望爸爸多陪陪他。幼年和童年的经历让他一直都很需要陪伴,心里很清楚萧进是为了俩人的生活,可每次坐在沙发上等着萧进回来,又会让江沅想起小时候等待江辄止的那段时光,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伴随着孤独和焦灼,现在跟亲生父亲在一起,却不想还是要再来一次。
他在心疼和自私里等待着萧进,现在终于听到爸爸说会有更多的时间陪他了,却是在他有了卑劣的秘密,无法再享受那种愉快的心情之后。爸爸会有更多的时间,江沅再从心底猛蹿出来的,竟然是他无法再出门跟江辄止偷欢!可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就算是再下意识的都觉得荒唐无耻,他恍惚真的成了一个偷情的妻子,丈夫回家了,却在忧心怎么跟情人幽会。
江沅真觉得羞耻极了,是这段时间面对着萧进时的愧疚聚在一起重新爆发,剧烈到能把他整个人吞噬。开学那天萧进的反应吓到了他,江沅好几次会想爸爸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但是带着巨大的恐惧让他没办法再继续往下猜,他只能自我安慰地说真的开学了,江辄止也知道收敛了,所以他不会再去见江辄止了,他会一心陪着萧进,真正地待在只属于他们父子的世界,荒唐的时间已经过了,他还是一心一意地爱着萧进,他不会再变了。最重要的是,他也对江辄止表明过了,如果再逼他,再让他选择,两个人里他一定选择萧进。他回归正轨了,他只是行为有所偏差,可他的心从来没有背叛过萧进。
开学过了一个星期,江沅也处处提着小心观察了萧进一个星期,他表现的比刚过去的暑假还要懂事,在家里知道帮爸爸的忙,眼里能看到家务了,也知道帮他准备夜市的食材,一有点空隙就粘着萧进,像爸爸的棉袄,又像他的尾巴。江沅也说不上来萧进现在对他的态度有什么变化,萧进好像已经忘记了开学那天的事,还是会亲昵地叫他,抱他,把他宠成唯一的宝宝。可是也有几次,他看人的眼神,他说话的语气又会猛不防地变得跟那天一样,这又把江沅的心都吊了起来,恐惧呼之欲出,像在等待判决的犯人,而且他还不敢发脾气,不敢问,就怕他这一闹会出现他最恐惧的答案。他不要自己吓自己,他藏得好好的,也许萧进只是发现了什么,但是并没有实质的证据,爸爸还处在猜测的阶段,他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就像萧进说的,自从辞掉了白天的工作,他每天都会接送儿子上学放学,在家一起吃晚饭,没那么忙了,就也不再掐着点地去夜市。江沅还是担心他休息不够,让萧进可以白天多睡会,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上学。他是为了萧进才这样说,可萧进皮笑肉不笑地凝视了他一会儿,开口又是:“宝宝不想每天看到爸爸,是觉得爸爸碍事吗?”
平淡的语气让江沅心惊肉跳,他连忙摇头否认,只会说“不是”“不是”,就要对着萧进掏出真心的时候,萧进又会揉揉他的头发,这时候再笑就是正常的语气了:“不要急,爸爸都知道,宝宝是为了我。”
江沅这时候才能扁扁嘴,害怕地扑到萧进的怀里,感受着爸爸的体温,却不敢卖乖了。
很清楚儿子正因为他的态度有多担惊受怕,萧进也不想这样,他依然想当个好爸爸,只是有那么几次的确是控制不住,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竟已经对着沅沅阴阳怪气过了。看着江沅惶恐的表情,他又会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对着儿子发脾气,明明一切都是江辄止的问题!
明知道江辄止是怎么觊觎别人的儿子,又知道他有多少卑劣的手段,萧进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对着儿子发泄他这份不痛快。沅沅本来就小,又受过江辄止那么多恩惠,一时被诱惑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恨的是江辄止,竟然对着小孩子玩弄他那份心机。他再清楚不过了,江辄止就是在故意激怒他,让他失控,让他对着沅沅表现出恶劣的一面,这样才好离间他们父子的关系。起初他真的怒过,可冷静下来再想,依照他对江辄止的了解,要是他真的有信心,要是沅沅真的完全倒向了他,他还用得着故意弄出一个吻痕来挑衅吗?反而就是沅沅没有答应他,他气急败坏下才会使出这个办法,都过了这么多年了,竟还像个流氓一样,手段龌龊不入流,却自以为是智慧。
唯一能伤到萧进的是江辄止的那一番的指责,他的确为了赚钱而忽略了沅沅,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就是这样才给了江辄止可乘之机。沅沅是在暑假期间才动摇的,一等开学,他也从儿子脸上看到了愧疚和后悔,以及强烈的想要弥补的渴望。毫无疑问他拒绝了江辄止,才把他急成了一条疯狗。萧进想清楚了便不会上这个当,好在他已经辞掉了白天的工作,当务之急是整理好心情跟沅沅好好谈一谈,他理解一切的难处,他深爱着儿子,只要沅沅还舍不得他,他也会用尽努力把儿子留住。靥曼珄漲??峮柒酒⑼贰⑼贰靈依九更新
也许是等的太久了,也许江辄止每天还在楼下偷窥,阴暗地等着这个家会因为他而触发的反应。结果却让他失望,因为什么都没有,甚至还那么一派的温馨和谐,父亲和儿子每天同进同出,彼此看不出有一点离心。怎么回事,又怎么可能?萧进难道看不出儿子身上已经染了其他人的痕迹吗,他是瞎了还是傻了,他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如果换成是他,是沅沅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被别的男人碰了,他真的会控制不住废了对方,再把儿子关起来,锁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只能是他的,只能被他爱!所以萧进是什么意思,是被戳中痛处自暴自弃,还是他根本就没那么爱儿子?本来从小就没有见过面的父子,等到儿子成年后才相认,基本等同于陌生人,能有多少感情,又能怎么消耗?即便这会让沅沅伤心,他却也渴望着萧进能知难而退,最好他变心,自觉地滚远,才能把父亲的位置空出来,完全由他来接替。
想象着这种可能就会让江辄止浑身热烫,灼热的心一刻都等不及,萧进还想装聋作哑,他就偏不让,反正他当过流氓,他不在乎再把那些手段使出来。沅沅以后会恨他也好,他都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他不要只拥有一个暑假,他贪心的欲望已经打开,不可能再收回去。他已经因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他不能再失去儿子,再来一次他一定会疯,疯到他根本控制不了再做出什么事,再卑鄙一点不在乎,下地狱也不在乎,他同样会抱紧了江沅不放手。
萧进是在送完儿子回家看到的文件,土黄色的密封文件夹,厚重显眼,很会掐时间,也很故意地塞在门缝里,在每一个细节里写满了挑衅。
这场面他很久以前见过,那会还是黑社会的恐吓手段,就喜欢往对家门口挂点什么活物死物来表示威胁,还有送盒子的,洒照片的,装的都是些血淋淋的东西。能把人吓破胆是最好的,吓不了就是挑衅成功,正好能拼个你死我活。萧进有一瞬间还以为是曾经的仇人找上门了,但很快又否定了,他现在唯一的死敌只有江辄止。
在他把沅沅送到学校才来这一出,表明了不想让儿子看到,目的已经呼之欲出,除了江辄止还能是谁。
萧进迅速开门,反手把门关上后才去拆信封,他知道里面一定会是些刺激他的东西,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去触碰这份挑拨,可当他撕开密封口,照片流水一样地倾泻出来,顷刻间铺了一地,萧进只扫了一眼就咬紧了牙,脑子里的那根弦被狠狠扯紧,猛地就把他推到了暴怒的边缘。他现在是真的很想掐死江辄止,恨到想把他的双眼挖出来,把他浑身的骨头打断,再把他的命根子都废掉,让他变成彻彻底底的一个废人,以后别说碰一碰他的儿子,就是连沅沅的味道都闻不到,永远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当一条死狗。
他把手里余下的照片作一团捏了个死紧,一把掷出去,手机也很适时地响起,正好点在他的怒火上,一声声的像极了讽笑。萧进喘着粗气按下接听键,江辄止的声音一样粗哑,迎着火烧,问他:“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坐了十三年的牢,把胆子都给磨没了?”
“江辄止。”萧进这时的语气竟又平静下来,“阴魂不散的东西。”
“你给我立刻做决定!”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后悔
江沅很突兀地生出了一股心悸感,一阵阵的惊恐像拳头一样砸向他的胸口,密集而凶狠,砸得他眼前一阵阵眩晕,世界都在摇晃,险些连站都站不稳。
他急忙停住,随便抓到点什么才能支撑住这具身体。他一时间只能瞪着眼睛木木地看着前面,直到看见了空气里的光斑,这阵莫名的不适才算缓解了一些,心脏又变得规律,脚下也恢复了正常,不会再显得摇摇晃晃了。
可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江沅一上午都在学校,而且也没多少课,他还打算去图书馆打发一下时间。明明没受到任何刺激,哪里来的这么强烈的不安感?
江沅低下头咬了咬拇指,他是大学生,他可是从小接受义务教育的,骨子里就得相信科学。只是刚才那时刻,他忽然就联想到了什么“左眼跳财右边跳灾”的说法,并且差点深信不疑。实在那股心慌的感觉太过怵人,事出必有因,都控制不住要去想一些不好的东西。他都感觉经历了一次濒死感了,能相信只是普通的生理反应吗?
也听过一种说法,说是至亲的人要是发生了意外,互相之间就会有感应。他刚才突然那么惊慌,难道是因为萧进的原因?
惊慌的感觉才散去没一会又重新回归,这次更用力地直击他的心脏,把恐惧都注入到四肢百骸。江沅会这样想不是没原因的,这段时间萧进的异常本来就让他担心,他不敢猜不敢想,怕心底的恐慌溢出来了就控制不住。最让他害怕的那个秘密,他一直以为藏的好好的,可其实爸爸已经察觉到了吗,他又是怎么发现的?爸爸那么疼他,连勾引他乱伦这样的事都能泰然处之,所以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能让他失态?
江沅之前是不敢深想,现在是真的越想越害怕,加上还被那么一吓,阴影种得更深了。他几乎就要立刻跑回家,为了把心里的不安打消,要不还是先给爸爸打个电话,说是想爸爸了,爸爸在做什么?这种撒娇的电话他以前也不是没打过,是不会引起萧进的怀疑的。
他相信父子连心的说法,他刚去摸手机,手机就响了起来,铃声急切又激进,就像萧进也正在想着他。
只是等江沅一看屏幕,却是一串陌生的数字,他迟疑了一下,脸色就倏然发白。这也是他很眼熟的号码,只是从来不敢用这个手机接听,它只属于那只被藏起来的秘密手机,要压在书包里,压在萧进看不到的地方,等到没人的角落里才能拿出来一看。
江沅立刻左顾右盼,很怕江辄止会跟之前一样突然出现在学校。他明明说过不会打扰他的,除非是,江辄止再也不想维持这段关系了。
心里头有尖锐的刺痛,江沅还是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等着江辄止久违地说些什么。
他一个故作平静的“喂”字还没出口,手机里却是沉沉一声,听起来充满了讽刺的味道,“怎么不敢让宝宝看看你这副模样,你是知道自己不占理,知道说不过我,趁着宝宝不在就要对我动手。”
随之便是萧进更为暴怒的吼声:“我最后悔的就是把儿子交给了你,我早就想对你动手了,我恨不能现在就掐死你!”
伴随着“掐死”的落下,就是一阵心惊胆战的摔砸声。是砸出去,撞过来,骨头和肉打磨在一起的闷响,都激烈地撞到了江沅的耳朵里,又很快低沉下去,由近及远,好像手机被扔了出去,越来越听不清,也越来越让人胆寒。
在江沅恐惧地喊出“爸爸”的时候,手机里只剩下盲音了,他完全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时候挂掉的,更不清楚他的喊声通过手机传出去了没有?他吓坏了,那种拳头着肉的紧绷感仿佛是照着他的脸发生了,他的皮肉和骨头都相应地感受到了那股疼痛。可他会不会认错了号码,刚才真的是江辄止吗?他在自己家,他跟爸爸在一起?他们又打起来了?
终究还是暴露了,他最隐秘的恐惧已经被戳破,他怕到浑浑噩噩,也让两个男人大打出手,再弄成你死我活的境地。
这段时间的担心不是错觉,江沅这瞬间只有一种脸皮被人生生扯下的痛感,他都不敢想萧进这些天是怎么看他的,是怎么忍着愤怒和质问继续叫他宝宝?而江沅自己却带着跟江辄止偷情的味道赖在他身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像模像样地跟他甜蜜。萧进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候会觉得恶心吗,他是不是也想这么挥拳相向,也想掐着他的脖子怒吼,恨不能扼死他这个不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