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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龙龙逆袭第五十一天

糕点带着橘子的清香,色泽也是橘黄。

这是御膳房新研制出的糕点,也是元入潭第一次吃。

糕点入口绵滑,元入潭一口气吃了大半盘。

可惜陛下只让人给他装了一盘。

元入潭翻了翻布袋,里面除了肉干这种小零嘴,也没有其他糕点了。

元入潭有点想念临水县的香桃水晶糕,他趴在桌上叹息了声,又嚼了一大堆小黄鱼。

值房外喧闹声不断,官员们都甚是忙碌。

元入潭推开房门,门外的小吏立即上前:“元大人有何吩咐?”

元入潭指着忙碌的众人,问大家在做什么。

小吏笑道:“多亏元大人发现了红薯,诸位大人正在商议红薯种植一事。”

小吏眼珠一转,仰头问:“元大人可是担心自己过于闲适?大人不必多想,您发现红薯已是大功,剩下这些琐碎就让我们来吧。”

元入潭摸了摸后脑勺:“我记得当官者好像每旬都要写什么记录?”

小吏道:“元大人不必费心,您要写的东西王大人已经替您写好了。”

王大人便是教授元入潭学问的王仪谦。

元入潭惊讶,在屯田部找到了王仪谦。

王仪谦正在撰写文书,元入潭见状,对王仪谦道谢。

王仪谦放下笔,对元入潭回礼。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王仪谦说是份内,元入潭却将自己最后的三块橘味糕点送给王仪谦。

王仪谦顿了顿,仰头对元入潭一笑。

“下官老了,大夫让下官少吃些甜食。”

元入潭歪头:“王大人不吃,可以留给家中孩童吃。”

王仪谦想到了自己的小孙子,他记得前些日子,不过是下值路上给小孙子捎了块米糕,小孙子便高兴了两天。

元大人给的糕点可是出自御厨之手。

王仪谦思及至此,再次对元入潭道谢。

他将糕点包好,小心翼翼放入袖中。

他听元入潭问:“王大人,你说我近日该做些什么?”

王仪谦沉吟:“元大人不必担心,屯田部若真有事,必会主动找元大人。您平日坐在值房,掩上门,在里面睡觉也好,看话本也好。”

王仪谦压低声音:“您此次大功,一定会升官,只是红薯尚未种出,您估计得再等些时日。”

元入潭了然,他见王仪谦文书过多,便问对方,可有什么简单文书,他可以帮忙写一写。

王仪谦自己的文书自然是自己写,但他手中还有些元入潭的文书。

王仪谦犹豫,他想到了那三块糕点。

最终,王仪谦反复斟酌下,挑了一本内容不轻不重的文书交给元入潭。

如此,元入潭既可以练手,又不至于有太大影响。

元入潭一看,上面的内容也不难。

他常常陪先生批改奏折,看的时间久了,他也总结出了经验。

元入潭当场提笔,只是笔尖太软,他将字写成了一坨。

王仪谦眼皮直跳,连忙拿过文书:“好了好了,交给下官就好。”

元入潭不甘,问王仪谦:“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王仪谦擦了擦额头的汗:“元大人可知近些日子京中最流行的《真假公主》?”

元入潭眼睛一亮:“这我知道!”

这正是他昨天熬到深夜未看完的话本。

王仪谦:“下官近日有些繁忙,但又想知道话本结局,劳烦元大人替下官看一看,等看完后将结局告诉下官。”

元入潭立马答应,随后好奇望着王仪谦:“王大人也对话本感兴趣?”

王仪谦面色不改:“只是一些小癖好。”

元入潭弯了弯眼:“那不是癖好,是爱好。”

元入潭答应王仪谦,今天中午前,就告诉王仪谦后续剧情。

说罢,元入潭回了值房。

他掩上门,两腿搭在椅柄上,往另一个椅柄上一靠。

尽管值房的圈椅上放着软垫,但对于元入潭还是有些偏硬。

他靠了一会儿,频繁换着姿势,不由蹙眉。

他不太喜欢这个椅子。

元入潭将书放在胸口,看着窗外落樱,他有点想先生了。

先生的腿很舒服,他经常在上面一睡就是半晌。

有时先生与大臣交谈,说到关键处,先生站了起来,留他坐在椅子上。

那张椅子很舒服,上面还刻着他喜欢的龙纹。

中午时分,元入潭看完了书。

他推开房门,看到了小麦子。

小麦子穿着民间常见的仆从衣服,对着他弯腰笑道:“大人,我给您送午膳来了。”

小麦子将他领到衙署隔壁的酒楼,他们上至顶楼,小麦子推开包厢,里面放了一桌佳肴。

元入潭扫了一眼,上面有两盘橘子糕点,还有一堆他喜欢的吃食。

小麦子笑道:“元大人,这是陛下特意让人准备的,您尽管吃,还有些菜为您备着,直到您吃饱。自今日起,您的午膳奴才都会为您送来。”

元入潭坐在椅子上,佳肴虽然美味,他却总觉得缺些什么。

午膳后,元入潭回到衙署,给王仪谦讲灵了结局。

“虽然真公主失去了养父母,自己的孩子也没了,还被发配到苦寒之地……但好在假公主及时醒悟,向皇帝认错,最终真公主和假公主成了要好的姐妹,所有人阖家团圆。”

王仪谦:……

他看向元入潭,眉心拧了拧,最终挤出几个字:“故事倒是崎岖,不讲理法,皇家不会如此荒谬。”

元入潭说着,面容也是皱成了包子脸。

他昨天熬夜看话本,就是想等真公主从苦寒之地回来大杀四方,哪知道是这般结局。

元入潭如同吃了一块苦瓜馅的糕点,无法言语。

第52章 龙龙逆袭第五十二日

下午空气闷热黏燥,元入潭也感到了困倦之意。

他向王仪谦告辞,正准备入值房小酣,却听见屯田郎中张庄叫他。

元入潭转头,见张庄拱手道:“元大人,我们早上和礼部商议后,打算于四日后先祭拜神灵,再前往天泽村种红薯,届时陛下也会亲临,还望元大人做好准备。”

元入潭问:“为何要在四日后,不是今日?”

张庄笑道:“哪能如此草率?像是种在哪里,种上几亩,如何种等等,都得做一番规划,确保万无一失,方可落种。”

元入潭明悟,又见张庄左右打探,忽然凑近他,极小声问:“元大人,我听南大人说,您昨日在天泽村拜了龙神?”

元入潭愣了愣,不明白张庄用意,但还是点头。

张庄松了口气,低喃:“拜龙神……红薯……”

张庄脑海里串起了一条线,眼神也亮堂了起来。

元入潭手掌微微蜷缩。

张庄回神,笑容和煦,声音仍旧极轻:“我想,元大人应有通灵之术,因而特意来问元大人一声。”

元入潭呼吸松缓:“张大人想问什么?”

张庄微微躬身:“实不相瞒,家父家母素来爱拜庙,还往寺庙里捐了不少香油钱,然而所求之事无一应验。

“可祭天大典那日,金龙现世,家父家母也见到金龙巍峨之相,自此不再拜庙,改信金龙。”

张庄颇为羞赧:“只是我们对金龙了解甚少,不知道龙神喜好,害怕错拜。今日听说元大人奇遇,我便斗胆来问问元大人,我家该如何供奉龙神大人为佳?”

这两日,张庄也在疑惑,元入潭如此年轻,是怎么坐到从五品官这个位置的?

据他所知,世家中并无元入潭此人。

那么,能有能力推举元入潭的人只剩下寥寥几位。

可为何要推此人?那必然是有所图。

图什么?仅是一日,朝堂上便已给出答案。

自此,张庄再也不敢轻视元入潭。

此人前途无量,非他所能招惹,倒不如结个善缘。

好在元入潭阅历不深,心性也单纯。

张庄既然问,那元入潭也说了。

元入潭先是皱眉深思,随后道:“你可知道哪里有桂花树?”

张庄诧异,连忙道:“京城处处有桂花树!”

元入潭摇头,拧眉道:“不是普通桂花树,此树需栽种十年到二十年,且还遭过雷劈。”

张庄皱眉:“这怕是不好找,只是斗胆问一句,为何要雷劈过的桂花树?”

元入潭答:“因为金龙引雷,雷接天地,若被雷劈过,便与天地间建了一层联系。”

张庄恍然大悟:“还有如此学问,受教了。”

元入潭又道:“除此以外,桂花树得有九条大枝干,如此正好与九爪金龙呼应。”

张庄吸气,这怕是更难找了。

他为难转头,却看到一片粉影。

张庄一愣,连忙向院中走去。

他抚摸粗糙的树干,忽然大笑:“是啊,我想起来了,此树栽了十五年,前年春分,恰好有雷劈到这树上!”

张庄连忙叫元入潭来看。

元入潭看似惊讶:“竟这般巧合,如此运气着实罕见。”

张庄数了数枝干,不多不少,恰好九根。

张庄拍手称绝,又问元入潭,此树是否可行。

元入潭点头,不可思议绕树打量:“竟如此巧合?”

他绕了一圈,最后拍着其中一根树枝道:“你做一个木盒,平时将祭品放进木盒里,若金龙感应到了,应是会承你的情。”

张庄记下枝干位置,好在枝干较高,花叶又茂盛,届时他挂上食盒,想必能被桂花遮得严严实实。

元入潭又提醒道:“龙神喜欢糕点,到时你记得买些京城时兴的糕点放进去,多买点,要新鲜的。”

张庄连忙记下,又笑道:“那倒是巧了,我夫人嫁妆里有一家糕点铺子,我平日对糕点也有些了解,不知龙神喜欢何种糕点?”

元入潭摸了摸后脑勺,思索:“我隐约间,似乎听到龙神说,想吃香桃水晶糕了……”

张庄:“香桃水晶糕?我夫人的铺子里确实有卖。”

元入潭:“多放点桃。”

张庄:“多谢元大人提醒,我记下了。”

事毕,张庄还有要事处理,他吩咐小吏,去买食盒和糕点,他说自己想今日就给龙神供上。

小吏离开衙署,张庄请元入潭进入正堂。

张庄先谢过元入潭,又提醒道:“元大人若是今日无事,务必亲手写一份奏折,阐明红薯一事,其中掺些元大人的见解最好,此事对元大人有益无害,但奏折务必是元大人亲手所写,切莫交由他人。”

元入潭一听,就猜到张庄知道王大人总是为他代笔了。

元入潭多问了一句:“奏折是要……”

张庄:“奏折是为元大人表功的凭证之一,到时会交到陛下那里。

“陛下素来严谨,面对此等未来可能改变民生甚至记入史册的奏折,一定十分谨慎。

“可若陛下看出此奏折非元大人所书,怕是……对元大人有所改观。”

张庄言至于此,剩下的也不敢多说。

“对了!”张庄临走前道:“元大人不要忘记,明日休沐,连续三日不用上值。”

元入潭愣了愣:“明日不是休沐的日子啊!”

张庄:“是不用休沐,只是中秋佳节将至,此乃家人团聚的大日子,朝廷便将休沐日提前,连休三日。”

元入潭问:“那下次休沐呢?”

张庄捋了捋胡子:“寻常每旬休沐一次,只是中秋特殊,等下次来,咱们就得连续上值半个多月了。”

元入潭:……

张庄笑了声,离开了。

元入潭回到值房,趴在桌子上。

他看着窗外日光,本来可以偷空看会儿话本,但此刻却没了兴致。

他满脑子都是下值回家,回家后泡会儿澡,滴上两滴精露,将自己泡得香香的,然后趴在先生的腿上。

夜里冷,先生总会给腿上放一块毯子,他到时盖着毯子,听先生安静书写。

无聊时,再用爪子去勾先生衣服上的龙纹。

这时,先生会怪他调皮。

他只需要仰头,对先生眨眨眼,先生就只会叹息,顺便揉揉他的龙角。

他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发现连一刻钟都没过去。

好在不久后,小吏提着食盒回到衙署。

过了一会儿,张庄来到院子里,寻找元入潭所指的那根树枝,而那根树枝恰好对向元入潭的窗户。

元入潭不动声色坐直,一手拿起毛笔,一边托腮,假装为奏折烦恼。

等张庄挂好了食盒离开了,元入潭又将毛笔放下。

他看着窗外食盒,那食盒离他的窗户不过半丈。

为何龙神需要一棵种了十年到二十年且有九个分叉并且被雷劈过的桂花树?

因为元入潭窗前恰好有一棵这样的桂花树。

元入潭隐去身形,穿墙而出,隔空取出糕点,又顺便将手化作龙爪,在食盒里面一摁,美滋滋回到值房。

自此,一条活泼且俊俏的小金龙有了每日的固定加餐。

元入潭用过香桃水晶糕,直到碟子空了,也不过过了一刻钟。

他意识到,若不给自己找点事做,他这条龙怕是得熬成龙干。

元入潭想到了天泽村。

他昨日唤了几只青蛙守着农田,也不知是否抓到了什么?

元入潭想着无事,加上张大人告诉他,红薯到时候也会种在天泽村,如此看来,天泽村也值得他今日去一番。

于是乎,元入潭请示了张庄。

张庄欣然答应:“元大人此举极好,此番多观察田地,到时也能有内容写进奏折里。”

“只是……”张庄有些为难:“如今屯田司繁忙,我怕是不能让人陪元大人去一趟了。”

元入潭摆手,直言自己本就可以单独去。

张庄听闻,交给了元入潭几个令牌。

“昨日元大人去了,想必那守田小将也认识元大人了,元大人可放心前去。”

于是乎,一辆与昨日一样的马车驶出工部衙署。

天泽村。

微风吹拂麦尖,荡起阵阵金浪。

马车穿过层层守卫,最终顺利来到了昨日的麦田附近。

今日田地里的藤蔓更密了些,就连兵卫也摸着脑袋,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元入潭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异动,眉头微蹙。

兵卫们离开后,元入潭捏决。

沉重的蹦跳声由远及近,几只色泽较深的青蛙蹦跳至此,对元入潭行参拜之礼。

元入潭问:“昨天有什么动静?”

青蛙们沉思片刻,说出了虫子怪物扰田一事。

元入潭每天紧蹙:“你们可问了,这些精怪为什么要为难大玄?”

青蛙们面面相觑,又回头对元入潭道:“我们留了几个活口,只是我们一族不擅长审问,此时那几个精怪正在他族手中,敢问仙人,是否将他们招来?”

“他族?”元入潭捕捉到了这些青蛙的话中信息。

“他族为何会帮你们审问精怪?”

其实,当元入潭问出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曾经精怪们帮他种田的一幕。

他知道,精怪们也是有自己的小世界的。

恍惚间,元入潭明白了青蛙的用意。

他神色未变,装作平常对青蛙道:“你是想向我引荐别的生灵?”

青蛙们微惊,但还是道:“不瞒仙人,其实即便不审问,我们也大致能猜到这些恶妖扰乱玄朝的缘由。

“我们看出仙人想护玄朝之心,我们的确有私心,但也想告诉仙人,若是要护佑玄朝,除了人力,手底下也得有不少精怪为您效劳。因为如今的天下大势,那灵朝虽然人弱,但气数不弱,甚至有不少精怪向灵朝投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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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龙龙逆袭第五十三日

“天下大势?”

元入潭眼皮狠狠一跳:“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元入潭想到了大玄这些年的灾祸,先生征战时的艰难。

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昨夜先生的话。

“朕觉得,好运不该降临在朕头上……”

元入潭紧紧盯着青蛙们。

青蛙们感觉到自己被猛兽盯上,惊慌“呱”了两声。

深色青蛙的声音如生锈的铁器相磨,沙哑刺耳道:“我等修为尚浅,知道的也不多,我可否为您请来精怪前辈?对方已修炼上千年,知道的也更多些。”

元入潭应允。

片刻后,大地震动,元入潭听到了树叶的“沙沙”声。

沉重的步伐由远及近,一瞬百丈。

元入潭循着声音的方向转头,他看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

黑影是一棵老槐树的模样,只是对方的树根在地面上,且分成左右两缕,如同人类的双腿,在大地上行走。

元入潭眨了眨眼,他余光看到了守卫的士兵。

士兵们照常巡逻,未发现有不妥。

这些人既看不到黑影,又感受不到地面的震动,同样也看不到特意在元入潭身边的青蛙精们。

显然,这些精怪为了不打草惊蛇,特意对人类隐去身形。

不过凡事也有意外。

元入潭的听力极好,他听到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树!树活了!”

“李三狗,你一惊一乍作甚?”

老兵卫呵斥。

“树!”李三狗惨叫:“我看到一棵老槐树,有七八丈高!”

“大白天的,胡说什么!”

老兵卫拍了李三狗肩膀一下,呵斥李三狗闭嘴。

“槐树——”

李三狗声音忽然断了,元入潭听到对方似乎栽倒在地。

“三狗!三狗你怎么了?”

老兵卫急了,连忙去掐李三狗人中。

元入潭抬头,发现老槐树竟然已走到李三狗的附近,怪不得李三狗晕厥了。

人类晕厥,老槐树也如过去的元入潭一样,身上多了一层红黑雾。

元入潭拧眉,他发现老槐树的雾气似乎不需要天道慢慢结算,竟瞬间就降下来了。

不过老槐树身上本来就有一圈厚厚的雾,多上这一缕,其身上的雾也没有浓多少。

老槐树见吓到了人,停顿,一根树枝落了下来,贴在李三狗的额头上。

李三狗渐渐转醒,抬头看到正上方的骇人黑影,白眼一翻,又晕了。

老槐树:……

它不想管了,但此人受到二次惊吓,要魂魄离体了。

老槐树也不想再沾染因果,索性又救李三狗一次。

李三狗再次醒来,眼前还是庞大黑影,他瞳孔一缩,眼珠上翻,吐出了白沫。

一旁正为李三狗掐人中的老兵卫见李三狗三晕二醒,吓得双腿软了。

“三狗,你可别吓我,大白天的,阳气正足呢。”

老槐树:……

它从树上揪下一片叶子,为李三狗护住魂体,随后迈开步子,闪到百丈外。

旁观这一切的元入潭:……

他想,好在自己的真身是金龙。

当初他在京城上方现形,百姓们大多是激动欢喜来着……虽然也有些百姓晕厥。

老槐树来到元入潭面前,俯视地面的少年官员。

它望着那对清透双眸,从对方眼里它看不到一缕畏惧,有的只有审视与探究。

老槐树聚神细看,只是它用尽力气,也看不到少年官员的真身。

老槐树一颤,看不到真身……但它却能清楚感知到,少年官员绝非人类。

对方身上的稚气是上了年龄的精怪模仿不出的。

可是它自己已是千年树妖,却看不透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奶娃娃真身,老槐树想象不到对方的跟脚有多么强大。

至此,元入潭的身份,老槐树已有了计量。

只是它难以置信。

少年官员能拿出那等好物,它也猜测,对方或许是九爪金龙的前锋。

可如今再看,它修行千载,比不过对方修行二十年。

不对,少年官员眼中有几分倦意,想来是个爱睡觉的主,对方真的有修炼过吗?

老槐树再也不敢拿乔,甚至觉得此番体型颇为冒犯元入潭,便缩小身体,化作正常槐树大小,对着元入潭参拜。

“小妖见过仙人。”

元入潭倒没觉得老槐树真实体型大,毕竟相比于他自己的真身,老槐树还没有他的尾巴长。

元入潭也不寒暄,直接问出心中疑惑。

“我听青蛙说,天下大势在灵朝那边,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我大玄国力强盛,而灵朝的领土甚至不如大玄十中之一,凭什么对方身负气运?”

老槐树垂下枝干,树叶“哗啦啦”响。

它音色苍老:“若小妖没有猜错,仙人是选择扶持玄朝帝王。如真是这样,仙人不如自己回去问一问玄朝帝王。”

元入潭:“你这是何意?”

他愣了愣:“你是说先……你是说帝王知道缘由?”

老槐树:“这与玄朝的祥瑞有关,人类帝王应在五六年前知道气运不向他。”

老槐树叹息了声。

“您还是回去先问上一问,由帝王告诉您后,我再向您讲述其余之事。”

元入潭愣神,点头。

他问:“那昨日,那几个祸害天泽村的精怪,你可有审问出什么?”

老槐树颔首:“它们是灵朝特意派来,为的就是阻止玄朝拥有良种。”

元入潭气息加重,音量拔高:“灵朝好生恶毒!”

老槐树摇头:“精怪妖族,向灵朝投诚的太多了,甚至昨日这几个精怪不过是几个小喽啰,它们可能只是灵朝那些大妖一步步派下来的,而灵朝皇族甚至可能不知详情。”

元入潭气道:“大妖?多大的妖?”

老槐树沉默片刻:“大概就是我这么大的妖,我这边修为若是去了灵朝,应能当个妖族中上层。”

元入潭瞥聚精会神瞅了老槐树几眼,皱了皱眉,眼睛睁圆,似乎想看穿老槐树。

老槐树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寒冬,空气冷飕飕的,让它只想缩起枝干。

元入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出来怕是不礼貌,纠结一番,板着脸冷飕飕道:“一群见风转舵之徒,若哪日它们心生歹意,联合起来步入京城,一次性来上一百只,我刚好能一尾巴全拍扁。”

老槐树:……

它听懂了,首先少年官员的跟脚是一个有尾巴的生灵。

其次,一百个它加起来,也敌不过少年抡上一尾巴。

老槐树目光复杂,少年官员身份呼之欲出。

只是它想象不到,对方的龙族血脉有多纯,才能做到一出生,便无妖能挡。

如今的海龙王有这条金龙的血脉纯吗?

绝对没有。

可如此纯净的血脉天道能容?

对方是何来历?

这般跟脚,怕是一呼一吸都需要大量灵气。

可是玄朝没有多少灵气,纵使对方天赋强大,可对方能活到现在,必是吃了不少苦。

单是对方破壳时,空气中残留的灵气能否支撑对方获取传承记忆?

蓦然间,老槐树惊愕发现,对方身上竟无一缕业障!

它本就有投诚的心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询问对方。

“业障?”元入潭呆了呆,他看着对方身上的红黑雾,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向那几只青蛙,青蛙身上也有红黑雾。

他问:“业障就是蒙在身上的那层红黑雾吗?”

老槐树道:“正是,只是如今人族为世间主要生灵,我们活了这么久,很难不与人族染上因果,身上也多少攒了些业障。如仙人所见,我方才甚至隐去身形行走,只是那人类有一双阴阳眼,他自己将自己吓着了,还要将业障算在我的身上……”

老槐树叹息了声:“但业障多了也无碍,顶多就是难以获得功德,但我们不需要功德,空气中有灵气,虽灵气单薄了些,但也足够我们修炼了。”

元入潭呆滞,空气中有灵气?

空气不是干的吗?

老槐树懂了什么,没有点破,只是无奈道:“世间生灵,总需要平衡。

“人族寿命短,一生走马观花,因而得天道宠爱。精怪寿命长,又能修炼,却容易沾上因果。”

老槐树顿了顿:“若世间突然出现一个强大生灵,一旦没了限制,整个世界只会朝一个方向倾倒。”

所以,强大的生灵比寻常精怪更需要功德。

可“功德”二字顾名思义,要向善。

元入潭叹息,又与老槐树交涉一番。

老槐树道:“仙人聪慧,想必也知道我等来意,也猜到附近精怪远不止小青蛙们和小妖。

“只是仙人二字有些疏离,不知我等今后如何称呼仙人?”

元入潭挠头:“称呼我?”

老槐树默了默:“若仙人不嫌弃,我等今后愿为仙人做事,只盼仙人能给我等一些机遇。”

“机遇?”元入潭想了想,从袖口摸出两个泥丸。

“这个算机遇吗?”

老槐树一滞,树叶停止了晃动。

“自然算,若仙人每月能给我们众精怪十枚此丹,我们愿为仙人肝脑涂地。”

元入潭歪头,他想到自己的布袋里应该还有十斤泥巴,他回去得用法术多搓一点了,十斤淤泥大概能搓两千枚泥丸。

至于更多的淤泥,元入潭叹息,他得回去收集一下自己的洗澡水,到时候和土壤搅一搅。

他想,制作泥丸的洗澡水还是别加精露了,暴露泥丸来源是一回事,听说某些花瓣还容易让一些生灵中毒。

元入潭:“自然没有问题。”

老槐树与青蛙精们闻言大喜,连忙参拜:“不知我等如何称呼仙人?”

元入潭想到了自己的皇宫水湖,于是道:“叫我大王就好。”

众妖不觉得此称呼有问题,毕竟对于原来那河龙王,附近的妖族也是称其为大王。

于是乎,老槐树和青蛙精道:“拜见大王!”

元入潭“嗯”了声,他看着附近的游京河问:“那河中可有精怪?”

深色青蛙精询问:“原来倒是有,不知大王有何打算?”

元入潭托腮:“我有一个龙宫,宫中也有些心腹,只是游京河位置更好,我在想我该如何迁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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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龙龙逆袭第五十四日

老槐树听闻,也认真思考起来。

“大王法力高强,攻下游京河实乃易事。只是游京河原本有主,且附近不少精怪受到了原主恩泽,攻河简单,收复众妖之心却难。

“不过游京河确实是个好地方,其环绕京都,四通八达,加上这天泽村又是玄朝重地,天泽村又引游京河之水。

“大王若于此建都,也能与玄朝相辅相成,拔高运势。”

元入潭有了老槐树分析,目标也更加明了。

他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多谢今日点拨,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老槐树:“我为大王效劳本是分内之事。”

老槐树看了看脚下的土壤,晃着树叶,纠结道:“不知大王能否引雷布雨?近日京城炎热,又久久不下雨。我修行千年,倒是无碍,只是我的族群里,不少槐树刚诞生灵识,无法挪动根系。”

元入潭不信以老槐树之能,无法给族群引水,但他也注意到了如今的京城略微干旱,确实需要一场雨。

他仰头望天,顷刻间阴云密布,雷霆阵阵。

京城及附近的天暗了下来,狂风四起。

元入潭已觉醒了传承,降雨对他而言如呼吸一般简单。

老槐树顿住,它望着连呼吸都没有变过的元入潭,心中更为敬畏。

有此能力,怕是天下妖族加起来,也敌不过这条金龙。

元入潭在降雨时,特意避开未收割的麦田,那里只是零星淋了几滴雨点。

但他对于干涸的水渠、枯黄的野草,又加大了雨势。

雨水淋在了元入潭的发梢上,车夫迁来马车,匆匆唤元入潭回衙署。

元入潭应声,与精怪们告别后离去。

老槐树望着逐渐化为黑点的马车,发出了嗡鸣的叹息。

青蛙精们跳到了老槐树身旁,深色青蛙问:“老祖宗,您可是看出了什么?”

老槐树道:“自此灵朝不再是一方独大,大势已变,纵然上面选中了灵朝,但天道不认。”

青蛙精惊喜:“不用背井离乡自然是好,灵朝规矩多,又喜欢将一切分为三六九等,由对方统管天下,或许对灵朝是好事,但对天下不是好事。”

老槐树:“我们树族亦不愿意离开,我们比人族更在乎家乡、在乎落叶归根。”

老槐树与青蛙精有太多情绪,但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几息后,它们的身影消失在了烟雨中。

元入潭回到衙署,时辰便已差不多了。

他交还了马车,与同僚们一起下值。

皇宫,御书房外。

小金龙将布袋塞到鳞片下面,在风雨中转圈。

他看到了御书房半开的门,但他并未直接进去。

元入潭抬头,看到了屋檐上的脊兽,最边上的神兽让元入潭倍感亲切。

无他,那是龙的小石雕。

元入潭飞了上去,蹲到石雕旁,用爪子戳了戳龙形脊兽。

脊兽个头不大,和小金龙差不多高。

元入潭盯着脊兽,脑海中有了主意。

一盏茶后,屋檐下有了动静。

“陛下,当心雨水。”

撑伞声响起,随后是稳重的脚步声。

徐咏德为伏祟撑伞,一旁跟着的小太监则同时为他自己和徐咏德撑伞。

伞面逐渐来到了院中,上面的龙形金纹异常耀眼。

“陛下,晚膳已经备好了。”

徐咏德不明白,明明陛下说了要用晚膳,为了到了院里又停了下来。

伏祟笑道:“先等等。”

徐咏德:“陛下,您……”

二人又等了半盏茶,变为石色的元入潭亦是偷偷探出脑袋,想要看清先生在等什么。

徐咏德撑着伞,有些急了。

“陛下,雨势有些大,不如陛下先到屋檐下等候?”

“不必了。”

伏祟转身,仰头对上伪装脊兽的元入潭。

元入潭一僵,因为他偷看的脑袋还没有收回来。

元入潭默了默,在伏祟的目光,悄悄转头,扬起下巴,伪装一只正气凌然的龙形脊兽。

“元宝,下来。”

伏祟叹息道:“不要淋雨,当心着凉。”

元入潭:……

好叭,他又被发现了。

元入潭的身体又恢复成金色,他飞起,将藏在身后的脊兽又推了回来,放回原位,随后飞向伞下的伏祟。

伏祟自然张开手臂,熟练接住元入潭。

干燥的衣袖接触到元入潭湿滑的鳞片,衣袖被打湿,颜色也加重了些。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出来,向伏祟递上宽大的绢布。

徐咏德撑伞,伏祟一手拿着绢布,一手拎着龙,为龙擦干身上的雨水。

今日下了雨,加上公务较少,伏祟也就歇息得早了些。

夜里,玄龙殿。

元入潭洗了澡,趴在枕头上。

他看着身旁正坐靠着翻书的伏祟,问:“先生为何不告诉龙明日休沐?”

伏祟顿住,停歇片刻,低头看向身旁的小金龙。

“朕忘了,没想到中秋将至。”

元入潭:?

“先生可是帝王,又怎会不记得哪日休沐?”

伏祟揉了揉眉心,低笑:“因为朕未来三日还得早起,休沐对于朕与寻常日子无异。”

元入潭想起来了,一般官员每十日休沐一次,可他陪了先生这么久,却从未见到先生休息过。

元入潭伸出爪子,勾着伏祟的袖子。

“先生未来三日忙吗?”

伏祟顿住,平视前方,一时没有回答。

元入潭飞起,熟练趴到了伏祟肩上。

“中秋到了,宫中是不是还要举办宫宴?”

元入潭爱看话本,主角和反派总喜欢在宫宴上斗来斗去。

至于皇帝,有时候是判官,有时候歪屁股和稀泥。

伏祟抬头,将元入潭抱了下来,放在胸前轻抚。

“中秋宫宴自朕登基起就取消了。”

元入潭不解:“为什么?”

伏祟:“国库空虚,宫宴奢靡,再加上那时朕初登基,政务如山,朕每日忙到昏天黑地,自然没心思让人去办宫宴。”

元入潭:“那现在,先生应该没有当初忙了。”

“嗯。”伏祟温和道:“但朕更希望大臣们去陪家人。”

元入潭摊开身体,躺在伏祟身上,摆出“木”字形。

“如此也对,那一般中秋,先生是在做什么?”

伏祟低眸,他一边捏着元入潭的爪子,一边在脑海里搜寻记忆,然而他登基七年了,大脑里无半分中秋的记忆。

两千多个日夜,他只记得烛台常常燃到天明。

一份份奏折他亲自批改;为了治理玄朝,他画了一张张草图……

元入潭翻了个身,抽出爪子,又抱着伏祟的手臂。

他闷声道:“先生今年要陪我过中秋。”

伏祟笑了,他摸了摸元入潭的龙角。

“好。”

元入潭又道:“没有宫宴了,我们办一场家宴就够了。”

“家宴……”

伏祟怔然。

元入潭听不出伏祟的语气,因为他的脑海里也涌现了一些记忆。

他记得那夜的月亮缺了一个小角。

他趴在窗户上,把从县里买的糕点放在窗台。

他听到了无数人的欢笑声,抬头一看,他看到了邻居窗户的剪影。

阿婶做了一桌子的菜,阿叔抱着孩子,在摸孩子的脑袋。

元入潭又想起那个潮湿的坑洞,他抱着龙形木入眠。

第二日醒来,他为自己准备的糕点掉到了泥坑里,沾上了泥。

元入潭将糕点捞起,茫然看向上空。

记忆回笼,元入潭晃了晃脑袋,搂紧伏祟的手臂,小声道:“先生,我要吃肉馅的月饼,桂花月饼也要两盘。”

“好。”

伏祟手掌收紧,低头看向胸前小金龙。

“待到中秋夜,咱们办上一场家宴就好。”

元入潭临睡前,问了伏祟天灾一事。

他道:“陛下知道为何大玄的气运不好吗?”

伏祟“嗯”了声,揉着元入潭的龙角,温声问:“元宝听何人所说?”

元宝:“是一个千年树妖告诉我的。”

“千年……”

伏祟笑了,他在黑夜里,看到了对方明亮的双眼,心中便没了隐瞒之意。

“之前有一个狐妖入了朕的梦。”

“狐妖?”元入潭惊呼:“它为何入先生梦?”

伏祟:“因为朕杀了它族中小辈,它来向朕寻仇。”

“后来呢?”元入潭接着问。

伏祟:“但那只是狐妖的一个借口,它并不在乎小辈。”

元入潭意识到了什么:“它有所图?”

伏祟:“嗯,它是千年狐妖,道行颇深,不然也无法入朕的梦。

“它告诉朕,天下分裂太久了,该合在一起了。只是如何合并,由谁合并,尚且未定。”

伏祟揉着太阳穴,讥笑道:“狐妖告诉朕,玄国原本是一个中等国家,后面将连续出两任昏君,本是亡国之象,在乱世中如同尘埃,最终将迎来灭国。

“那时,上面在挑选未来统一王朝的主人。灵朝出了三任明君,虽国土小,但却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景,加上灵朝人杰地灵,便被挑选为统一王朝之主。”

元入潭金瞳晃动,急切道:“可是先生继位了,局势扭转了!”

伏祟无奈揉着元入潭脑袋:“晚了,气运在先帝时已择好,玄朝本该灭国。”

元入潭呆愣。

伏祟:“狐妖告诉朕,若玄朝供奉它,它可以帮玄朝在精怪界周转,届时玄朝尚有回旋余地。”

作者有话说:

本章20小红包。

第55章 龙龙逆袭第五十五日

元入潭蜷缩爪子:“供奉?哪种供奉?”

伏祟敛眸,语气夹杂着一丝锐利。

“它要成为大玄的国师,还要与帝王同权。”

元入潭愣了愣,反应过来。

“它是看先生将大玄治理好了,来摘果子了?先生开疆拓土、为百姓时呕心沥血时没有它,大玄已成型,它过来堂而皇之要走一半?它怎么不自己打天下?”

伏祟:“朕告诉它,可以同权。”

元入潭急了:“这怎么能给!”

伏祟:“朕问它,同权之后它要做什么?”

元入潭压着急性子问:“它怎么说?”

伏祟:“它说,它先是要一座寝殿,不能比帝王寝殿小。

“朕说,玄国尚且不稳,国库空虚,拿不出钱来。”

元入潭:“然后呢?”

伏祟冷笑道:“它说,可以加重赋税。”

元入潭呆了呆:“还加吗?”

他摸了摸龙角:“种田辛苦,本来地里的粮食就不多,还得租农具,留粮种,有时百姓生个病,家里的锅碗瓢盆坏了,都得靠卖粮食的钱过活。”

伏祟低笑,拍了拍元入潭。

“元宝的脾性也是少有,元宝种过地,知道地里收成,也知道百姓不易,但那些精怪们不知道。”

元入潭下巴搭在伏祟胸口,脑袋耷拉。

伏祟又问:“朕告诉那狐妖,赋税重了,底下的百姓活不下去。

“但狐妖不以为然,它甚至说一些孱弱的人类活着也是拖累,此番正好能减轻大玄负担。”

元入潭懵了,说不出话。

伏祟:“除此之外,朕还问出狐妖有吃人喜好,需大玄每年向它奉上一对童男童女。

“它说此话时,平常又轻松,将人命视作草芥。在它心里,大玄有千万人口,每日都有无数婴孩降世,只是吃几个人罢了。”

元入潭怔愣。

伏祟怜惜摸着元入潭的龙角,这便是他一直向对方隐去此事的缘由。

污秽之事,只会闹孩子的心,污孩子的耳。

元入潭气得牙齿“嘎吱”响:“那狐妖呢?”

伏祟:“朕在梦中,拔出了与朕征战多年的佩剑,将狐妖斩杀,荡碎了狐妖的魂魄。”

元入潭这才好受些,只是他狐疑仰头:“既然先生有杀死狐妖的本领,为何无法扭转局势?”

伏祟抚摸元入潭鳞片:“事后,朕上山供香,观主告诉朕,朕肩负一国气运,邪魔轻易不能近身,且即便是那大妖,于朕而言,不过是寻常妖兽,挥剑即可斩杀。”

元入潭放下了心。

他全身放松,趴在伏祟身上。

“先生自此不用理会那些小妖,有龙在,龙助你。”

伏祟太了解怀中小龙了,他笑问:“龙除了要官位与那些小物,还要什么?”

元入潭翘起尾巴,尾巴尖挠着头顶。

“龙不是贪心龙,要的不多,只要陛下好好照顾龙就好了。”

伏祟:“朕自然要照顾龙,倒不是因为朕需要龙佑国。”

元入潭睁着圆眼:“那是因为什么?”

伏祟道:“因为龙俊俏,仅凭模样,朕无法不去照顾龙。”

元入潭:~\(≧▽≦)/~

“那话本果然讲得不错。”

伏祟:“嗯?什么话本,为何不错?”

元入潭:“话本里说,君无戏言,先生说的都是真话。”

伏祟被逗笑了。

不久后,元入潭趴在伏祟胸口,沉沉睡去。

伏祟单手扶着小金龙,听着殿外电闪雷鸣,雨水拍打地面,他伸手探了探空气,发现气温森寒。

伏祟压低声音,叫来了守夜的太监。

太监领命,关上了最后一个门窗。

伏祟听着小金龙平稳的呼吸声,心中埋藏的秘密就这样说了出去,神经不自觉放松。

他想起小金龙说,这几日休沐,伴随着殿外雷雨的奏鸣,他大脑生了一股倦意。

他想,自己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深夜,元入潭醒来。

应是降了温,他感觉冷飕飕的。

只是,周围为何黑漆漆的?

半晌,元入潭从被子里爬出,摸着冰凉的尾巴,原来是他晚上翻了身,脑袋钻进了被子里,下半身则暴露在外,垫在了枕头上。

元入潭坐在床上,抱着尾巴暖了暖。

他看着旁边的“庞然大物”,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只有两尺长,先生这么大一只,万一半夜睡觉不老实,把他给压扁了怎么办?

元入潭托腮,打量先生,见对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禁想,或许先生睡觉还是比较安分的?

可他搜索记忆,发现这段时间,自己好几次醒来,都在不同的地方,总不能是他睡觉乱滚?

但元入潭自认为自己是条老实龙,毕竟在过去十八年,他睡觉一直安分不乱动。

元入潭打了个哈欠,咬了咬尾巴尖。

外面下了雨,玄龙殿冷了不少。

他往被子里钻去,里面暖乎乎的,尤其是鳞片贴着先生,更是让元入潭颇感愉悦。

元入潭从被子里探出脑袋,龙头贴着伏祟的脖颈,尽管对方的气息包裹着他,但元入潭还是有些不满意。

外面太冷了,他又总觉得贴不上先生。

为何贴不上?元入潭看到了自己坚硬反光的金色鳞片。

片刻后,小金龙拉长,变幻出了人形。

鳞片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洁的雪白皮肤。

元入潭坐在床上,惊奇又欣喜。

他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望着柔软床面。

人形与龙形果然不一样,他变作人形后,光是坐在床上,床面绵软的触感对于他已是享受。

元入潭转头,看向先生。

小金龙视野里的庞然大物,在此刻也只是比他略大一些。

元入潭趴在床上,伸出手掌,与先生的手比了比。

先生的手掌比他大了一圈,肤色也比他暗好多,上面有伤疤还有青筋。

元入潭觉得,还是自己的手更好看些。

这时,那只粗糙有力的大掌忽然抬起,一把将元入潭拉进了被子里。

元入潭砸在对方身上,皱了皱眉,果然没了鳞片,触感敏锐了不少。

他如以往那般,将下巴搭在先生颈窝。

随着对方气息将他覆盖,元入潭惬意眯了眯眼。

有力的臂膀顺势揽住元入潭,他头顶传来沙哑沉厚的声音。

“元宝,今夜天寒,切勿往外钻……”

元入潭“唔”了声,乖乖听话,任由对方轻轻拍着他的背。

很快,元入潭有了睡意,他迷糊道:“先生,摸摸龙角。”

手掌向上挪去,熟练地抚摸元入潭的龙角。

元入潭眼皮愈发沉重,他向下看了一眼,二人紧贴,不得不说,还是自己化作人形更舒服些。

只可惜先生穿着一层里衣,隔绝了不少接触。

但好在先生将他搂得紧,元入潭更具有安全感。

很快,元入潭由着对方抱着入眠。

而伏祟,今夜难得放松,便睡得沉了些。

隐约间,他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在被子外,便知晓元宝睡觉又翻出去。

他蹙眉,将对方拉回来。

只是在他手掌接触对方的一瞬间,掌心的触感不对。

冰凉的鳞片化作纤细的手腕,对方的形体也更大了。

空气中飘荡着熟悉的冷香,伏祟意识昏沉,大脑抽疼,也无心顾及其他。

无论怎样,那都是元宝。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不满3000,今天晚上再来个4000字的加更补偿[熊猫头]。

本章20小红包

第56章 龙龙逆袭第五十六日

纵然伏祟准备让自己歇息一番,可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他于窗外黑蒙蒙时,意识抽离梦境。

“唔。”

伏祟听到了少年的不满,浓密的冷香飘散在空气中。

伏祟顺手拍了拍身前的背,却在触及到对方细腻皮肤的那一刻,猛然睁开。

伏祟眼里涌出浓烈杀意,目光向下看去,望到了那一对熟悉的金色龙角。

杀意骤止,伏祟怔然。

并没有人趁他睡时爬上他的床,相反,他怀里的少年还是他睡前,亲自抱到床上的。

伏祟看到了元入潭如绸缎般乌黑的长发。

即便是黑夜,对方的肤色却白得惊人。

少年鼻尖渗出薄汗,面颊贴着他的颈窝,不安往里钻。

一对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栗,浅弱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

伏祟俯视元入潭的侧脸,他发现对方比他们初见时肤色白腻了不少,脸上也多了肉感。

少年气的面庞五官突出,鼻梁挺翘。

伏祟忽然意识到,少年的模样很俊俏,也是他今生见过的,相貌最为俊朗的男子。

伏祟心中涌现了怪异的情绪,一方面他心中升起一股自豪,另一方面……

伏祟目光向下移,直到看到圆润的肩膀,蓦地收回目光,缓缓阖眸。

可纵然他想放空大脑,对方线条流畅的蝴蝶骨却在他的脑海中愈发清晰,他甚至能记得方才那一幕里每一根精美的线条。

伏祟意识到了什么,掌心变得滚烫。

元入潭均密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让人无法忽视。

少年搂着他,像是抱着心爱的龙形木,紧紧贴着不愿意松开。

伏祟放下臂膀,轻轻推开元入潭。

少年从伏祟身上滑下,被子里的雪白冲入伏祟眸中。

伏祟转头闭眼,转身刚掀开被子,却听到少年委屈的声音。

“先生……”

伏祟顿住。

元入潭仍旧沉睡,却在梦呓。

“先生不抱我了……”

伏祟眼眸缓缓睁开,侧过头,望向一旁黑发覆盖的白肤。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安心气息的抽离,就这样蜷缩起来,缓缓挤入床角。

伏祟下床,却又听到了元入潭的梦话。

“先生不要我了……”

片刻后,床前点燃了烛灯。

伏祟靠坐在龙床上,拿起书本翻阅。

元入潭又感应到气息回来了,便身体放松,稀里糊涂滚了回来。

他循着味道,又紧贴着先生。

可先生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每当他想搂住先生的腰,对方总是轻轻抬起他的手臂。

元入潭迷糊又委屈。

“先生……好像不喜欢龙了……”

片刻后,元入潭身后出现了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背。

元入潭心满意足,脑袋蹭了蹭:“摸摸龙……”

先生确实是在抚摸他,只是今天那只手掌格外僵硬,元入潭有时转身,还触及到了对方手臂凸起的青筋。

天亮了,元入潭睁眼时,看到先生在看书。

元入潭脑袋贴着伏祟胸膛,仰头看去。

“先生在看什么?让龙看一看。”

书本向下挪动,元入潭看到了里面的内容,乏味道:“龙不爱看这个,龙想看如今京城里最流行的《重活一世我错上花轿嫁给妖邪后拥有了五个大能弟弟通过卖虾米成为京中首富最终成神觉醒三生三世记忆》。”

伏祟起初听到元入潭念书名时,还在继续看书上的文字。

可当元入潭半天没有念完,不由低头:“这也倒是难为你能记住了。”

元入潭晃了晃脑袋:“龙当然能记住,只是那话本的封皮印满了字。”

元入潭去抱伏祟的手臂,又细看书中内容,不由疑惑:“先生这是换了一本新书吗?怎么才看到第一页?”

伏祟却握着元入潭手掌,往被子里塞去。

“外面冷,别往外钻,小心着凉。”

元入潭哼唧了声,竟直接向外一爬,下巴搭在伏祟的肩膀,而被子也落到腰间。

他轻快道:“龙才不怕生病,这温度冻不着龙的。”

先生久久未有动作,不知过了多久,将被子扯了上来,盖在元入潭身上,只露出了一个白净的脑袋。

“不要顽皮。”

伏祟下床了,顺便为元入潭收紧了被子。

小太监要进来为帝王更衣,伏祟未允。

伏祟拿起一套常服,自行穿上,离开玄龙殿。

元入潭看着伏祟的背影,眨了眨眼,有些失落。

先生往常还会摸摸他的尾巴,顺着他的脑袋一路摸下,今天别说抚他的背,就连他的脑袋也没有揉。

元入潭翻过身,躺在枕头上,抬起双手看去。

是因为他变作人形了吗?

难不成先生不喜欢他的人形?

可是……元入潭想了想,无论他是人是龙,都改变不了他俊俏的事实。

即便是人形,他也是个讨人喜欢的美少年。

元入潭狐疑,那先生为何不摸他?

元入潭本想起床,可过了会儿又困了,加上人类肌肤触碰棉被,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想着自己也许久未管理龙宫事物,便化作小金龙模样,飞向奉宸庭的湖水中。

元入潭坐在礁石上,又开了一场朝会。

关于上一次的卖鱼养鱼计划,黑白丞相也是有了章程。

白丞相对着元入潭行礼,随后双眼瞪大,震惊道:“臣原先以为看到了一条过路金龙,还在想,是何来的金龙如此俊俏,让臣心生敬畏,没有想到竟是大王!许久未见,大王愈发精神焕发!”

黑丞相瞪了白丞相一眼,压抑着怒气,耿直道:“陛下莫要被奸臣蒙蔽,这方圆千里只有陛下一条金龙,哪儿来的过路金龙?哪怕您变成一根金色麻绳掉进龙宫,我们也不可能认不出啊!”

元入潭:……

虽然黑丞相诚恳,但这话不怎么好听。

白丞相冷哼,又对元入潭道:“启禀大王,您上次提的卖鱼一事,臣已有了计划。”

元入潭:“哦?是何计划?”

白丞相道:“此湖生灵已沾了您的龙气,它们的个头要比寻常鱼虾大上不少,光冲着独一份的份量,咱们便能将鱼卖出个好价钱。”

元入潭满意点头:“你说得对。”

白丞相:“但是,我们若真只当成鱼来卖,那才是真的可惜。”

“哦?”元入潭睁着大眼:“那咱们该怎么卖?”

白丞相笑了笑:“这个是大王养的鱼,称一声龙鱼也不为过,如今京城里,能有几个人没有见过大王雄伟英姿?若是我们放出龙鱼噱头,这一条鱼不得一百两银子一斤!”

元入潭一听,惊喜:“是啊,那我岂不是要赚足了银子?”

白丞相摇了摇头,惬意道:“这远远不够!您当成龙鱼来卖,那么一条鱼就是一百两一斤,可如果您从这湖里捞出一条两斤小鱼,只拿这一条鱼出去卖,市场一见只有一条,这不得至少五百两一斤?”

元入潭眼睛亮晶晶:“是啊!五百两!”

白丞相又道:“您卖出这条鱼后,京城权贵们定然艳羡,恨不得通过各种门路,得到这条鱼。这时咱们的龙鱼名声大噪,您再放出几条一样的鱼,岂不是炒出了天价?”

元入潭:“对哦,天价!”

白丞相:“等小龙鱼的价格掉了,这个时候我们放出中龙鱼。中龙鱼的价格掉了,我们放出大龙鱼。”

元入潭啧啧称奇。

“可是我们的鱼要是卖得多了,人们也就习惯了。”

白丞相:“不不不!”

它笑了笑:“大王您可是金龙,湖中金鱼不少,我们要是再放出几条金龙鱼,还应了您的名号,咱们岂不是又能再赚一笔?”

元入潭:!

白丞相:“等这个时候,慢慢人们也就不稀罕当初的小龙鱼了。然后咱们再放出消息,说小龙鱼有奇效,浓缩才是精华,这时小龙鱼定然水涨船高,人们纷纷去求购当初的小龙鱼。”

元入潭已经绕晕了。

白丞相:“这个时候,我们让人伪装成卖家,卖出去几条小龙鱼,先赚上一波,等到这笔钱赚完了,我们又重新卖出小龙鱼,让更多的人来买。”

元入潭迷迷糊糊:“这得赚多少呀?”

黑丞相在旁听得牙痒痒:“大王,此乃邪门歪道!丧尽天良啊!”

元入潭一想,也有点道理,他这么坑钱,天道怪他怎么办?

白丞相摇头:“龙鱼只卖给有钱人,况且按照玄朝税法,咱们赚的将近一半银子都得用来交税。

“臣听闻玄朝国库空虚,玄朝真的穷吗?国库穷,但是世家门阀不穷,我们只是把大户人家的银子掏出来,重新归还给百姓,让百姓过好日子,如此看来,大王卖鱼乃是大功德一件!”

黑丞相眨了眨豆豆眼,呆愣了许久,又道:“可是纵然大王交了税,却仍有一半钱财在大王手里。”

白丞相叹息:“这些钱放在世家门阀手中,他们会将财宝堆在仓库里。可如果在大王手中,大王必不会让它们岌岌无名,无论大王去酒楼、去茶馆、去街市,总会将钱财花出。”

元入潭:……

他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卖鱼之事就此定下,元入潭又向三位丞相说了粮种之事。

他态度坚决,说自己会扶持玄朝。

龟丞相们没有异议,人的一生不过沧海一粟,便是人间改朝换代,大王仍是青年。

大王如今尚小,便是扶持玄朝百年,对大王而言也只是练手。

元入潭说出了压在心头的忧虑。

“先生知道我能让寻常田地高产,但我没有主动提,先生也没有问。

“并非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我曾经对种子施过法。

“我施法的那一批种子种出的粮食确实能多一些,可等我将种出的新粮种再次种下,上面的龙气减淡,第二次丰收时,产量大不如前,第三次丰收时,产量已与寻常田地无异。”

黑丞相拧眉:“是因为龙气淡了,但是大王不可能年年给粮种施法,长此以往,玄朝会将江山社稷绑在大王身上,大王一年没有施法,第二年粮食减产,死去的那些人命万一算到大王身上就不好了。”

白丞相也难得没有和黑丞相作对,而是认真道:“大王不能直接注入龙气。若是粮食足够,人类会越来越多。可倘若粮食是他们真实种出来的,那倒是可行。可若是需要大王年年施法,那么玄朝的人口如同空中楼阁。”

黑丞相鼻孔重重喷气:“大王尚有大业,最多帮扶玄朝百年,不可过多插手。”

朝会商量至此,也就结束了。

黑白丞相对着元入潭行礼,朝着其他区域游去。

元入潭仰头,看向湖面的波纹,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老而干练,又透着从容。

“并非大事,大王不必有任何忧愁,您尚且年幼,开心长大便是。”

元入潭回头,身后正是花丞相。

花丞相飘在空中,豆豆眼漆黑,动作缓慢。

“您乃金龙,此事对于您再简单不过。”

元入潭看着花丞相清明的神情,问:“那我该怎么办?”

花丞相道:“粮种到了第二年,仍有部分种子高产,说明其中暗含规律。万物有灵,您的龙气并非消散。”

花丞相看着底下的石头,问:“大王是否能施法,将那下面的礁石压小一些?”

元入潭听后照做,将礁石用法术压扁,此刻礁石更亮了些,竟能反光了。

花丞相道:“大王,您看的石头还是礁石吗?”

元入潭仔细看去,当看到上面细碎的彩光时,摇了摇头。

“有一些地方已经变了。”

花丞相:“正是,您施法的种子也是如此。上千万枚种子,总有一些种子因此得到机遇,改变本质。

“玄朝需要做的,那就是将这些特殊的种子挑出来,发掘其中奥秘,自然能找到延续之法。”

元入潭眸光晃动:“丞相意思是……”

花丞相:“为玄朝培育粮种并非要将宝压在精怪身上,只是如今天下尚文,总是将那些流传了千年的典籍背来背去,可如果他们自幼学习的是改造兵器之法、培育粮种之法、建造战车之法,何愁国家不兴?”

元入潭坐在礁石上,想了想,仰头道:“但是民间有精通鲁班术等能人。”

花丞相:“那就要看玄朝该如何重视了,耗费一成精力叫重视,耗费五成精力也叫重视。”

元入潭恍然,连忙飘起,对着花丞相行礼。

“多谢丞相点悟。”

元入潭抬头,却看到花丞相一脸呆滞。

“什么?点悟什么?你是什么生灵,一条金色麻绳吗?”

元入潭:……

但他还是不改尊敬,翻了翻鳞片,找到了几块牛肉,给花丞相投喂。

作者有话说:

来了!本章20小红包![加油]

第57章 龙龙逆袭第五十七日

时辰不早了,元入潭与花丞相告别,飞出水湖。

外面仍下着雨,湖面荡开层层波纹。

元入潭下意识想飞去御书房,仔细想想,先生这两日答应休息,便飞回了玄龙殿。

果然,先生身着白纹玄衣,头顶别着一根玉簪,坐在榻上,凝神看书。

元入潭停在门口,甩了甩身上的水,朝着伏祟飞去。

伏祟放下书,接住他,为他擦干水渍。

元入潭躺在伏祟腿上,全身瘫软。

只有在伏祟摸到他龙角时,他的尾巴尖才会下意识抬起。

“元宝。”

元入潭听到伏祟叫他,“嗯”了声,坐了起来。

他的头顶被揉了揉。

这时,十余个宫女鱼贯而入,捧着锦衣,来到元入潭面前。

元入潭瞥了一眼,是里衣的样式,他以为衣服是先生的,也没有理会,直到先生让他试衣。

“唔?”元入潭疑惑,下意识抱住尾巴。

“为何让龙试里衣?龙睡觉又不穿衣服。”

伏祟低眸,温和道:“龙不穿衣服,但人要穿衣服。”

元入潭呆了呆,看了看托盘,又回头:“衣服穿着不舒服,龙不想穿,龙就想变成人形后,专门抱着先生。”

他在床上变作人形,不就是为了更方便和先生贴在一起吗?

要是穿的里衣,他就感受不到先生的体温了。

伏祟叹息,揉着眉心。

“元宝,人族在睡觉时都要穿衣服,元宝在晚上变成人,也要入乡随俗。”

元入潭哼唧,他不信。

他在人间生活了这么多年,村里的李二牛总是光着屁股趴在床上睡觉,怎么就不见对方穿衣服?

村里、镇上,这么多夫妻、兄弟姊妹晚上睡觉,也没有几个人穿衣服啊!

伏祟见元入潭不乐意,便顺着元入潭的背,哄道:“元宝如今已是员外郎,也是为官者,你的同僚个个知书达理,举止文雅,元宝年轻有为,模样又好,自然不能输给他们不是?”

元入潭悄悄抬眸,爪子蜷缩,爪尖勾住伏祟衣服上的刺绣。

“穿上里衣也行,但是龙穿衣服麻烦,所以如果龙要以人形入睡,龙会提前换上衣服。”

伏祟:“好。”

元入潭又道:“但是龙不喜欢穿衣服,先生要补偿龙,多摸摸龙的人形。”

伏祟指尖微顿。

元入潭:“摸摸尾巴,再顺一顺背,脸也要摸。”

他见先生没有反应,仰头对上先生漆黑的双眼,听到“嗯”一声。

元入潭当即去试里衣。

不得不说,皇家的布料精贵。

元入潭穿了一身银色里衣,在光下折射出七彩纹路,上面的白色龙形刺绣栩栩如生。

衣摆自然垂下,又凉又轻盈,如同披了一层水。

元入潭舒适眯眼,好奇抬起袖子。

他不排斥穿里衣了,这衣服穿了比没穿还舒服。

元入潭身着里衣,往伏祟身旁一坐,又尝试躺下,翻了翻身。

太舒服了,他竟感觉不到丝毫勒,甚至又凉又软。

元入潭枕在先生腿上,几息后,疑惑转头,望着先生的腿面,好奇仰起圆润的眸子。

先生的腿怎么突然绷紧了?没有他作为小金龙时那般软。

……虽然也不是很软,但比现在软多了。

元入潭起身,凑近伏祟。

伏祟敛眸,挪开目光。

元入潭:(▼皿▼#)

“先生为何总是不待见我的人形?”

伏祟看了过来,就这样凝视元入潭。

元入潭满意了,又让先生摸一摸他的脸。

宽大的手掌触碰到细腻的面颊,仿佛一捏就会青紫。

伏祟看向弯着眼睛的元入潭,那双眼眸清澈欣喜。

对方柔和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底,他的目光收入了对方的全身。

少年脖颈白净纤细,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精致的锁骨突出,一半被遮在银白色的里衣下。

里衣折射彩光,总是七彩,却也只能沦为少年的陪衬。

光滑的布面松松垮垮垂在少年身上,显得少年圣洁,如同天上仙君。

这身里衣好看,但缺陷是过于好看。

伏祟发觉自己的情绪乱了,不禁后悔,让人给少年做了一套这样的衣服。

元入潭又换了一套里衣,这套里衣同样是银色,只是布料不再折射光芒,布料棉软,更有内敛之气。

元入潭换上后,让伏祟看。

伏祟眼皮微动,这一身衣服衬得元入潭更为温和,如同湖中蜷缩的白色莲花,清新又有些稚气。

伏祟颔首,面上夸赞好看,心中再次懊悔,不该为元入潭选太多的白色里衣。

好在元入潭又试了一套黑色里衣,黑底金纹,显得少年有些神秘,空气中的冷香气息似乎更浓郁了。

伏祟拧眉,黑色里衣是美,却将少年映得太美。

那红色呢?

元入潭换上朱红,张扬鲜艳,如同烈火般炙热。

伏祟揉着太阳穴,看明白了,无论元入潭穿何等衣服,都是美人。

宫中制衣手艺精湛,也不可能做出丑衣。

况且倘若真用了粗糙布料,伏祟也不舍得。

好在元入潭累了,变成小金龙,趴在元伏祟腿上休息。

伏祟伸出手指,轻轻揉着小金龙的头顶,小金龙尾巴从伏祟腿侧垂下。

伏祟看了一下午的书,不处理公务后,他是有些不适应,心里却难得松快。

晚膳后,雨停了。

玄龙殿外的桂花开得更艳。

伏祟闲适,让人备好笔墨。

画纸展开,伏祟握住笔身,思索今日该作什么画,转头时,却看到窗外的小金龙趴在树枝上,用爪子勾着桂花。

笔尖蘸墨,落在落在画纸上,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形体。

等元入潭采了一堆桂花从窗外飞了进来,也看到了画上的内容,尽管只有几根线条,他也能清晰的认出,树枝上的长影是他。

作者有话说:

小彩蛋:

若干年后,国家博物馆。

导游举着小旗,领着诸位游客穿过走廊。

“欢迎大家来到国家博物馆的玄厅,相信大家都知道,玄厅展示的是玄朝系列文物。”

游客们跟随导游,看向玻璃柜的藏品,为其上鬼斧神工惊叹称奇。

导游领着众游客来到玄厅最中心,语调上扬,激动道:“现在大家看到的是世界级国宝巨作《金龙戏花图》!”

游客们惊呼,刚想拿出手机,便被工作人员与导游制止。

“大家不要拍照,防止闪光灯破坏文物。”

导游指着画作介绍道:“众所周知,玄光烈帝伏祟一生除了平定叛乱、开疆拓土、建立大玄盛世外,还有一个知名爱好,那便是作画。”

一个小男孩茫然仰头:“妈妈,我们不是来看玄朝君主伏崇吗?伏祟是谁啊?”

母亲连忙捂住小男孩的嘴,人群中却传来善意的笑声。

导游也笑道:“这也是人们常犯的错误,玄光烈帝名为伏祟,不是伏崇,二字有些相像,但字的上半部分,一个是出,一个是山。”

说到这儿,导游叹息了声:“玄荒帝并不喜伏祟,故而伏祟出生时,便给取了邪祟的祟字,这与伏祟后来的厉王封号有异曲同工之意。但好在玄朝国姓为伏,至于是降服邪祟,或者伏于祟,就看后人如何理解了。”

游客群里传来骂声,毕竟伏祟是热门皇帝,历史粉众多。

言归正传,导游重新扬起微笑,讲起画作:“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不曾否定的是,玄光烈帝一生酷爱画龙,尤其是金龙,据说玄光烈帝一生画了上千幅龙画,著名的作品有《金龙摘云图》《金龙引雷图》《金龙酣睡图》……可惜画作大部分失传,如今只剩下两幅,其中一幅便是国家博物馆的顶级藏品,《金龙戏花图》。”

导游仰头,看向上面栩栩如生的小金龙。

“如同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玄光烈帝伏祟的龙在艺术界也是大名鼎鼎。”

PS:来晚了,因为小彩蛋多写了点,为了补偿,本章发放100个小红包。

第58章 龙龙逆袭第五十八日

后来,小金龙又飞到桂花树上,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画纸上落下点点细节,金爪上,粉红色的桂花薄如蝉翼。

元入潭“不经意”侧过脑袋,选择了他认为最俊美的一个角度,展示给伏祟。

一个时辰后,画作完成了,伏祟竟画出了元入潭十分神韵。

元入潭对着画作愈发满意,问伏祟:“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伏祟道:“金龙戏花图。”

元入潭心满意足点头。

然而时辰尚早,伏祟又无公务。

元入潭抬头,恰好与伏祟对视。

龙角上挂着一片粉色花瓣,伏祟的目光聚集在上面。

两个时辰后,伏祟又作出了一幅画。

画中仍是那棵桂花树,只是上面的小金龙换成了一位白衣少年。

少年趴在树上,头上簪花,双眸如星,白色衣衫飘逸洒脱。

少年手里握着一大捧花,其一脸喜气,看着花瓣很是好奇。

元入潭等伏祟再次画完后,跑入殿内。

他问伏祟:“这幅画还是金龙戏花图吗?”

伏祟轻“嗯”了声。

画卷亦是描绘出了少年神态,只是对方长着一对金色龙角,背后跟了个金色尾巴。

这两幅画皆是帝王所绘,若伏祟愿意展示,那么这两幅画必能流传百世。

可是伏祟的想法旁人难以揣测,只见这位中年帝王让人去晾干龙形的《金龙戏花图》,那幅人形图则是让人先放到殿内。

未来尚且遥远,也不知道后人看到这两幅画是何神情?

也可能后人只能看到这张龙形图,但怕是世人都不知道,其实《金龙戏花图》有两幅,其中一幅画出了金龙的真身。

元入潭又对伏祟说出了水湖朝会一事,他将花丞相的话给伏祟复述了一遍,伏祟听到后沉寂了良久。

伏祟坐回龙椅上,往椅背一靠,闭目拧眉。

几息后,他睁开双眼,对元入潭道:“花丞相见识渊博、才华横溢,元宝日后要善待花丞相,这会是你今后的左膀右臂。”

元入潭本就打算如伏祟所说这般做,心里想着,今天晚上他布置下去,让虾兵蟹将在水湖给花丞相搭一个石头房。

伏祟又叫来了徐咏德,让人去买些乌龟喜欢吃的食物,等确定湖中花丞相的位置,务必做到日日投喂花丞相。

徐咏德连忙领命,又极有眼色问:“老奴若不然派人去往民间花鸟市场,请一位医术发达的龟大夫入宫,届时也好每隔一段时日为龟丞相请平安脉。”

伏祟应允,不疾不徐思索道:“你再去吩咐工部,将奉宸庭的小湖好好修缮一番,尤其是未来搭好的石头窝附近。”

徐咏德领命,离开寝殿。

夜幕降临,空气中飘散着水雾,皇宫清新了些。

在玄龙殿的帐帘后面,元入潭穿着白色里衣,睡得深沉,总爱往身旁魁梧的伏祟怀抱里钻。

伏祟抬起手掌,一次次解开元入潭的臂膀,将其向后轻推,与其自身留下两三寸的距离。

元入潭不满意,他觉得空气颇冷,极想用对方的体温取暖。

因而,元入潭不自觉又挤了过去,面颊贴着枕边人的肩膀。

伏祟起初有些倦意,可随着元入潭一次次环着他,熟悉冷香萦绕鼻尖,他心跳也重了几分。

伏祟脑海中,困意不知何时驱散。

他似乎听到了大脑里神经因为绷紧而发出的声响。

伏祟推开元入潭时,额头竟渗出了汗。

哪知少年锲而不舍贴着他。

每当元入潭白净的面颊贴着伏祟的肩膀,或是胸膛,伏祟身上的那层里衣似乎不见了,他感受到了元入潭面颊的清凉。

元入潭的体温偏凉,却仿佛能将伏祟的肌肤灼烧。

伏祟目光凛然,垂眸下看。

少年今日洗浴时,也不知又加了多少精露,伏祟呼吸间尽是那股冷香。

伏祟不知多少次将元入潭推开,直到一个时辰后,他看着不远处的精致面庞,身上残留的冰凉感逐渐消散。

第十次,元入潭再次滚了过来,埋进了伏祟怀里。

只是这一回,伏祟没有推开对方。

伏祟抬手,麦色的手臂青筋凸显,他揽住了元入潭的背,随着手臂收紧,二人贴得更近。

伏祟低头,看到了元入潭乌黑且浓密的发顶,他闻到了发丝里的香气。

伏祟缓缓闭眼,全身的骨骼似乎也在舒展。

元入潭与他愈发紧贴,而他的体表仿佛在叫嚣,让他双臂再收紧一些,最好将对方摁入自己的体内,与自己融为一体。

元入潭感觉到了不舒服,他开始挣扎,让先生别抱他太紧。

对方太热了,味道也太浓了,龙快要闷死了!

他哼唧了声,让对方松开。

可对方好像会错了意,恨不得将他揉碎。

元入潭费尽力气,才挣脱出来,滚到了最里面。

一刻钟后,先生熟悉的气息接近,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将他密实镶入怀中。

元入潭虽然有些闷,但他挣脱后确实有些想念先生的怀抱。

过去多年未曾有人在他睡觉时,从他身后抱住他。

于是元入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快接受并享受起来先生的主动拥抱。

天亮了。

今日先生罕见没有起,甚至元入潭都醒了,先生还在沉睡。

元入潭心生疑惑,他仰头,见先生双目紧闭,眉头微蹙。

真是奇怪,外面都快日上三竿了。

先生不起,元入潭却要起,他还要看昨日未看完的话本。

御膳房也答应他,今日会给他做新糕点。

元入潭刚挪动了一下,肩头便被拍了拍,沉哑声音响起:“元宝,规矩些。”

元入潭:?

Σ( ° △°|||)︴

到底是谁不规矩?明明是先生起晚了!

先生不但不看看外面的阳光,还把他当成了龙形木拘在怀里。

元入潭百无聊赖,施法在空中变出了两只金蝶,金蝶互相追逐。

他看了近半个时辰,身后才有了动静。

先生终于起了,对方好像睁开了眼,随后停顿了好久。

元入潭听到一声叹息,头顶被摸了摸。

“委屈元宝了。”

今日便是中秋了,工人们开始忙活布置。

玄龙殿外的桂花树上,挂了两盏花灯。

中秋节看似是团圆节,先生却在这一日忙碌了起来。

元入潭先是陪伏祟前往御书房,初步商讨培育粮种一事。

元入潭想到了什么,忽然问:“科举的传统已经持续上百年了,如果先生要扶持工农术学,会不会有些人不愿意啊?”

伏祟坐在龙椅上,眼神浑浊,笑了声:“无妨,大玄要兴盛,一些路必须得走。”

元入潭却纠结:“可是会不会有人为难先生?”

伏祟轻声道:“元宝,这种路朕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了。”

元入潭愣了愣。

今日中秋,元入潭本欲与伏祟仔细度过。

但是一整个下午,一大群宗室大臣前来携礼拜见帝王。

元入潭跟着收了些礼,觉得无聊,便自己飞了出去。

小金龙百无聊赖在空中转悠,一会儿拽拽草,一会儿摘摘果子。

他找了一个凉亭坐下,看着大臣来来往往。

元入潭打了个哈欠,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在朝他走近。

元入潭回头,是一位穿着紫袍的老人。

元入潭认识对方,此人正是当今首辅,甄丛因。

元入潭见到对方,直起身子。

甄丛因亦是对元入潭见礼:“见过元大人。”

元入潭眨着眼睛,看向甄丛因身后。

“我记得甄大人是一个时辰前去找的先生,怎么现在才返回?”

首辅是玄朝的核心官员,自然知道元入潭和伏祟的关系。

他不为元入潭小金龙的身影惊讶,像是习惯了一般。

甄丛因笑道:“我与陛下商量了些事情,回来途中看到元大人一龙在凉亭下,便想来见见元大人。”

元入潭见甄丛因年龄大了,便让对方坐在自己对面的石凳上。

甄丛因谢过元入潭,忽然提起身旁的食盒,推向元入潭。

“望元大人中秋高兴顺遂,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元入潭恍然明悟,这怎能是甄丛因凑巧遇到他?分明是有备而来!

只是他不知道,甄丛因是何目的?

元入潭还是接过了食盒,里面放了四盘菜肴,一盘卤牛肉,一盘红烧鱼,一盘狮子头,还有一只烤鸭。

元入潭“咦”了声,先生不怎么喜欢他吃糕点,想让他多吃肉,所以甄丛因为了讨好先生,才给他送了荤菜吗?

元入潭用法术扶起一枚狮子头,哪只肉丸刚一入口,元入潭神情微变。

元入潭诧异低头,只见原本鲜香饱满的狮子头,在他咬开后,里面竟然是糕点!

元入潭意识到了什么,闻了闻,发现整个食盒非但没有肉的荤香,反而充斥着糕点的甜腻。

于是乎,元入潭将所有荤菜戳了一遍,发现这些菜竟全部都是糕点做的!

糕点的芯子,外皮做成了荤菜的模样!

元入潭惊艳,这是何等工艺!

不仅如此,糕点的味道也是不俗,每一口甜而不腻,口味新奇穿透灵魂。

元入潭仰头,眼中星光点点。

他早就听说,能当大官的人类心机都不低。

对方送了他一份礼,既是投他所好,又不算是当面逆着先生。

元入潭吃完了一盘“狮子头”,便问甄丛因为何给他送礼?

甄丛因知道元入潭是耿直之人,他便不再和元入潭来回寒暄。

甄丛因先是和元入潭拱手,随后苦笑:“陛下告诉我,元大人手握培育良种之法。”

元入潭歪头:“你是何意?”

甄丛因叹息:“我那逆……唉!我那好儿子。”

随着甄丛因讲述,元入潭也知晓了对方的来意。

甄丛因虽是首辅,但并非世家门阀,幼时家中有些许钱财,这才能供他一直进学。

他有一位糟糠之妻,与他是娃娃亲,二人到了年纪,便结为夫妻,夫人一路助她,他也不能负了夫人。

后来,甄丛因考中榜眼,光耀门楣,一些巴结他的人甚至想送他几房小妾。

甄丛因勃然大怒,并对外讲明,自己今后不纳妾,只有夫人这一位正妻。

可奈何天不遂人愿,他与夫人成婚多年,夫人一直无所出。

夫人总是说愧对他,让他纳妾,可他不愿意。

后来夫人忧思成疾,眼看身体愈发虚弱,最终他答应了,若四十无子,他就纳妾。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在三十九岁那年,夫人有了身孕。

他喜不自胜,甚至比当初考中榜眼还要兴奋。

后来夫人诞下一麟儿,奈何夫人高龄产子,自那起伤了身体,他们也不可能再有孩子。

于是乎,他们膝下只有一子。

为了这个孩子,甄丛因给道观捐了不少香油钱。

观主亲自给他儿子算了一卦,还为他的儿子取了名字,叫江终。

自此,甄江终就是他孩子的大名。

甄丛因为官多年,也有了不少政敌。

过去那些日子,政敌笑话他无后。

他有了儿子,政敌又笑话他子嗣单薄,今后传承就系在这一根独苗身上。

若是独苗歪了,那甄丛因从乡下考上来,为官数十载算是白费了。

甄丛因听到后憋了一股气,好在自己的儿子天生聪颖,悟性高。

甄丛因还记得,儿子年幼时,常蹲在树下面,看着蚂蚁。

那时孩子才三岁,面颊又白又嫩,还有婴儿肥。

甄江终指着蚂蚁,对他说:“爹,要下雨了。”

甄丛因看了一眼蚂蚁,也猜到要下雨,只是他颇为震惊,也不知孩子是从何处看得。

又过了一阵子,甄江终在外面玩,不慎被飞来的石子砸到,当场头破血流。

甄丛因与夫人心疼不已,叫来郎中为儿子包扎。

夫人问儿子疼不疼,儿子却睁着一对湿润的眼睛,问:“娘,你说石子为什么会砸下来?”

夫人气得咬牙:“自然是因为隔壁的坏童乱丢石子!”

儿子却摇了摇头,看向天上。

“那为何石子要往下掉,而不是往上飞?”

夫人呆滞,甄丛因看出了他这孩子心灵通透,角度新奇。

只是,甄丛因有些忧愁。

他孩子总是对这些古怪学问感兴趣,甚至他贴着人情,请翰林为儿子讲学,儿子一日里能认真听一刻钟就不错了。

他听翰林说,他儿子不是看着天上飞过的鸟,就是在感受空气中的风,心思从来不用在读书上。

甄丛因憋着一口气,直到儿子十二岁,连续五年童生都没有考上,他勃然大怒,将儿子狠狠斥责了一番,又把对方房间里的鲁班锁一类玩具烧了个干净!

儿子站在火盆前,看了看鲁班锁,又仰头看他。

儿子倒看不出伤心,只是在问他:“爹是想让我考学吗?”

甄丛因怒道:“你已经读书七年了!若不是为了让你走科举,我为何让你读书?”

儿子蹲坐在地上,思索片刻仰头。

“既然爹想让我读书,那我读就是。只是爹烧了我的东西,我也找不到其他爱好了,今后我只读书,也不再玩耍了,也没了其它兴趣。”

甄丛因听到后冷笑,这种说法,他年幼时在脑子里想了上百次!

每次他与爹娘争执,他就会将自己关到房间,发誓自己今后只读书,变成一个冷漠的读书人,再也不会欢笑,结果呢?

过了一个时辰,他出去吃饭,事情也就抛之脑后。

甄丛因同意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

他的儿子甄江终从那一日起,再也不触碰那些“旁门左道”。

一日有十二个时辰,他的儿子睡四个时辰,进食一个时辰,强身健体半个时辰,每日读书六个半时辰。

甄丛因见对方能扎实读书一天,先是一惊,随后又想着,他这儿子从小有毅力,坚持一天不算什么。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儿子这一学,就是五年。

考中童生,又中了榜首,随后解元,又是会试第二名,最后中了状元!

若不是会试成绩差些,他儿子将是玄朝第一位六元及第!

甄丛因至今还记得,当儿子坚持读书一个月时,他心中涌现的惶恐。

那日傍晚,他叫住了儿子,问对方想不想去看花灯。

儿子抬头,眼神疲惫中含着一丝漠然。

“不必了,今日还有些时间,孩儿再去练几幅字。”

甄丛因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有了悔意,或许他当时不该那般决绝。

之后过了两年,儿子成了解元,同僚祝贺他有一个神童儿子。

那日他高兴,多喝了些酒,又买了一套鲁班锁。

他借着醉意,将鲁班锁送给儿子。

哪知儿子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说自己过了玩乐的年龄,今夜漫长,自己还是多看些书吧。

甄丛因呆滞。

他的夫人同样有些懊悔。

如今儿子年过二十,仍未娶亲,一问就是要读书、要做官、要光耀门楣,无心其他。

甄丛因仍记得前夜,他的夫人在他耳边说:“其实,儿子不当官也好,大不了就返回原籍,家中还有一些田地,总不至于让他饿死。”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晚了,由于歉意,这一章大家都有红包。

(截至下一章发表之前)

第59章 龙龙逆袭第五十九日

甄丛因沉默,仰视房梁,不知怎么着,想起了今日朝堂,陛下公布红薯一事。

他忽然想起了儿子江终的幼年。

江终自幼聪颖,总是喜欢观察万物中的尘埃。

大玄境内还有良种吗?

应是有的,只是很少会有人去观察那些茂绿枝叶的不同。

但江终会,以他儿子的性格,哪怕是地上的蜗牛爬得慢些,江终都会蹲下来思考半日。

一道灵光穿透了甄丛因的大脑,他的手掌不自觉颤抖。

他在想,他当年为什么要阻拦孩子?

因为孩子不好好背书吗?

可他想的是,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工匠如何巧夺天工,终究只是一个工匠。

士农工商,工排第三等。

大夫哪怕能济世救人又如何?

前些年,幽州出了一位神医,却因为得罪贪官,最终殒命。

你那些杂学的本领再高,哪能比得过权力有用?

倘若他的孩子自幼笨拙,他也不会那般逼迫孩子。

可是他的孩子分明聪颖,过目不忘,怎么就不好好走康庄大道呢?

甄丛因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又想到,世人忙碌半辈子,不就是为了活个子嗣吗?

他如今已是首辅,即便孩子真就对那些杂学感兴趣,他大不了给孩子捐个官!

往工部里面一塞,既能让他的孩子施展才华,他也能给孩子铺路。

甄丛因茫然笑了。

他又没有自己孩子聪颖,又何必替对方拿主意呢?

甄丛因险些为甄江终愁白了头,眼看父子隔阂越来越大,他却忽然听到了一个转机。

记忆收回。

此刻,凉亭下。

甄丛因对元入潭恭敬又祈求道:“我听闻元大人有心培育良种一事,想来元大人手中缺乏能人,故而我厚着脸皮,向元大人推荐我的儿子甄江终。”

元入潭算是明白了甄丛因的来意,他回忆甄丛因所讲,问:“甄大人既然刚从先生那回来,想来已经告诉了先生此事。小甄大人既是状元,又对术学一类颇感兴趣,先生自然会同意。”

甄丛因眼神复杂,对着元入潭无奈笑道。

“我已经做了一次他的主,即便我知道他可能会来,但不好现在就为他请命,我与得回去与他商量一番。”

元入潭:“甄大人也是好爹,如此顾虑小甄大人。”

甄丛因苦笑:“不顾虑也不行,我那儿子是真的犟,他说得出做得到,当年因为那件事坚持了这么些年,这种性子,我是真怕了他,也不敢再惹他不快。”

元入潭尾巴尖挠头,他也是有些佩服甄江终。

他尚未见过对方,也不敢确定对方的性格,但是对方却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读书把父母给读怕了的人。

甄丛因站起来对着元入潭拱手道:“我今日回去与犬子商量,倘若他真的同意,我便奏请陛下,将他从翰林编撰升为工部主事,到时还望元大人多加照顾。”

是的,甄丛因本意是想将甄江终送到元入潭的手下,去参与培育新粮种一事。

如今送礼,也是为了替儿子在元入潭面前博个眼缘。

倘若甄江终真如甄丛因所说那般优秀,元入潭别说是照顾,哪怕是让他每日分半盘糕点给甄江终,那也是没有问题的。

甄丛因见目的达成,告别离去。

元入潭等了一下午,没事看看话本,又与水湖中的龟丞相聊聊天。

白丞相告诉元入潭,湖里的龙鱼已经开始流入市场了。

卖鱼的人是元入潭和伏祟说了后,伏祟派给他的。

白丞相对着元入潭参拜,崇敬道:“大王得天眷顾,咱们此番也算是开张大吉。”

元入潭好奇问白丞相收益。

白丞相笑道:“第一条鱼我们在昨晚放了出去,被一个三品官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了。”

元入潭一听五千两,恍恍惚惚。

几个月前,他还在宋家村种地。

他为了攒五十两银子,花了四五年。

虽然说他赚的大部分银子被他吃了,但龙也无奈,龙不能亏待自己。

元入潭曾经算了一笔账,他一年攒十两银子,等攒一千年,就能攒够一万两了。

哪知,他不过卖了一条鱼,就赚了五千两。

元入潭因为震惊,脑子呆住了。

“那这三品官家里得有多少地?”

白丞相:……

“种地不怎么赚钱,准确来说,老实干活都不咋赚钱。”

元入潭:……

“那三品官的俸禄是多少?”

白丞相:“若只论钱财,也就十来两银子。”

元入潭:……

那他一个月五十两,已是非常高的俸禄了。

元入潭还是疑惑,忍不住问:“那他们怎么能买得起鱼?”

白丞相笑了笑:“不少官员都是世家门阀,名下庄子铺子无数,自然不缺这些俸禄。”

元入潭明白了。

到了傍晚,小麦子过来传话,说是京城里的龙鱼炒得火热。

原来那位三品官家中有一个快要咽气的老太爷。

三品官买到鱼后,想将鱼供起来。

但鱼在外面折腾了大半日,如今有些蔫吧。

三品官请来了鱼医,鱼医说这条鱼怕是不行,趁活着快点吃吧,要是死了就不新鲜了。

三品官想着给出的五千两,也担心鱼死失了功效,便花重金请了一位老御厨做鱼。

老御厨手法娴熟,做了一桌全鱼宴。

三品官也是孝顺孩子,不仅请来了其他叔伯长辈,还让人将老太爷抬了出来。

三品官亲自为老太爷盛了一碗煮得软烂的鱼汤,喂给老太爷。

老太爷喝了一口,本来因为年迈,眼睛已经是一条缝,哪只这鱼汤一喝,白眼向上翻去,一时间没了呼吸。

长辈们大惊失色,有的人去请府医,有的人跪在老太爷面前流着泪求老太爷平安。

三品官的父母站在原地,目光在老太爷与儿子之间来回游走。

儿子也是一片孝心,老太爷也是老祖宗,如今鱼汤喝死了老太爷,他们这儿子可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府医来了,连忙掰老太爷的嘴,看老太爷是不是被鱼刺卡住了。

然而下一刻,老太爷又有了呼吸,眼珠也翻了回来,甚至一盏茶的功夫,老太爷竟罕见面色红润。

众人这才知道,怕不是鱼汤的功效太好,老太爷身体本就虚弱,只是一时承受不了鱼汤的大补,这才没了呼吸。

记得昨夜,常年中风的老太爷竟吐出了几个字:“鱼……好鱼……好鱼……”

消息一夜席卷京城,龙鱼也因此声名大噪,数不尽的官员捧着银子,想要买第二条鱼。

然而第二条鱼没有踪迹,恰逢中秋佳节,人们买鱼想要在团圆宴上让家人享福的心更强烈了。

为此,他们厚着脸皮前去找三品官,看对方家中可还剩些鱼肉鱼汤,实在不行鱼刺也可以。

奈何三品官一家也不是傻子,尤其是那些亲族见鱼有奇效,当场将吃剩的鱼刺带了回去。

京城世家们咂舌,因为买不到鱼更是懊恼,甚至有人悬赏,一条龙鱼一万两银子。

到了下午,又加价到了一万五千两银子。

就在人们愈发遗憾时,市场上出现了第二条龙鱼。

一时间,权贵们争相抢夺,最后这条龙鱼卖了两万两!

没有买到的权贵更为懊恼,好在市场上又有了第三条龙鱼。

此刻,权贵们已经看出了龙鱼商的黑心,但他们能怎么办?

今日是中秋节,谁不想在亲族面前好好展示一番?

如今还剩下两三个时辰就要到家宴了,管他多少钱,买了再说。

若功效一般,大不了下次龙鱼商吹翻了天他们都不买了!

龙鱼商一共放出了五条鱼,赚了近十万两银子。

因为龙鱼性质特殊,按照大玄律法,需交四成税,也就是元入潭此番交了将近四万两银子。

户部喜不见牙,如今国库正是空虚,修渠没钱、设立公家书院没钱,打仗更是不敢。

若不是金龙象征皇权,他们恨不得在户部摆一尊金龙像,每日拜一拜。

户部尚书心情极为美妙,户部侍郎却皱着一张苦瓜脸。

原因无他,他们家也买了一条龙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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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龙龙逆袭第六十日

好在京城之中,这些买了龙鱼的世家一时间风光无两。

有人听说了龙鱼奇效,还特意托关系,去这些世家拜访,想要一睹龙鱼真容。

太常寺少卿原本是开国元勋之后,世代累积财富,奈何后代不争气,一个个文不成武不就。

到了昭晟年间,其家族更是衰败,官职最高的太常寺少卿也不过是正四品官。

曾经故交渐渐淡了感情,女眷出席宴会也嫌少有人搭理。

直到太常寺少卿的大伯父动用家财买了一条龙鱼,一切也就变了。

大伯父自幼就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捉鸟斗鸡,游手好闲。

昨日龙鱼在京城声名大噪,今日大伯父也跟着去凑了个热闹。

怎料龙鱼商当场竞拍,大伯父为了争面子,竟扔出了三万两银子,憋得脸红脖子粗。

龙鱼最终被大伯父买下,龙鱼商派人抬着鱼缸,陪大伯父回家,顺道收取那三万两银子。

祖父气得呕血,恨不得将这不孝子打死!

若是寻常商贩,他们还能将这龙鱼退回,可谁不知道龙鱼的来头?

龙鱼沾了金龙的气,他们若是不恭敬,怕是影响家族运势。

另一面,龙鱼商是陛下的人,他们退鱼被陛下知道了,怕是今后他们家族在朝堂上步履维艰。

祖父没有办法,只能让人去拿银钱,甚至亲手为龙鱼商奉上,态度谦卑。

龙鱼商走后,祖父抡起家法,将大伯父打了个半死。

太常寺少卿一家,本以为要闷声吃亏,哪知临近傍晚,一批又一批的人登府拜见。

里面不乏他们高攀不上的大人物,惊得府中众人连忙端茶递水。

一时间,太常寺少卿家热闹非凡,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兴盛时期。

至于那条鱼,最后被一位大臣以两万八千两银子买走了。

虽然亏了两千两,但祖父是丝毫不在意,甚至喜不见牙。

这位大人可是他们送礼都找不到门路的存在,如今是搭上线了!

值!这鱼买的太值了!

大伯父顶着一身伤被抬了出来,祖父板着脸:“算了,你也不是那么无用。到时候,我让你弟妹再给你五千两银子,你以后看着买。”

大伯父痛苦弓腰,心里冷哼。

老东西,爷给你带来好处了,你倒是想起爷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把管家权交给他夫人?毕竟他才是嫡长子。

为官者都不是傻子,他们真需要花大价钱买这条鱼吗?

事实上,朝廷向外兜售雪山丹,雪山丹亦有奇效。

即便买不起雪山丹,还有老参、鹿茸等也能补身体。

但龙鱼意义特殊,它有真龙赐福,又搭上了陛下这条线,也胜在新颖,更是世家门阀彰显身份的一种象征。

祖父正对大门,目光闪烁。

龙鱼这个商品,怕是要经久不衰了。

皇宫,水湖里。

白丞相给元入潭报账。

元入潭起初还坐在礁石上,等听到五万七千多两这个天文数字后,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如一滩泥,倒了下来。

金色尾巴软趴趴垂下,圆溜溜的龙眼涣散。

他的爪子抬了抬,拧头问:“这些钱……我该怎么花呢?”

白丞相笑了笑,对着元入潭拱手。

“大王喜欢做什么,多去做就好,只要让大王尽兴。”

元入潭侧过身,胳膊肘挨着礁石,爪子撑着龙头。

“我喜欢吃糖葫芦。”

白丞相:“您给您买一百串都行。”

元入潭:“想吃红烧牛肉。”

白丞相:“给您红烧一整头牛都行。”

元入潭:“想听说书。”

白丞相:“那您可以将整个茶楼包下来了,京城最有名的说书人小青花出场一次一百两银子,您可以让他给您说一年。”

元入潭心满意足。

宫人们忙着准备宴席,元入潭从湖中飞出来,趴在凉亭下。

他等了好久,直到昏黑,先生还没有忙完。

元入潭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小路,眼皮耷拉下来。

他有这么多钱,可以把先生包下来吗?

有时夜里,他困了,便将话本递给先生,让先生为他读,他在趴在先生胸口,爪子勾着先生的衣服。

先生的声音低稳平缓,不似说书人那般抑扬顿挫,但在元入潭心里,先生念的书比说书人好一百倍。

所以,小青花说一日书是一百两银子,他给先生一万两,先生可以好好陪他一晚吗?

两仪殿,是玄朝皇帝正式接见大臣、使臣的宫殿。

殿内,伏祟坐于龙椅,前面是他的子侄。

子侄一脸谄媚,向伏祟送上珍贵的礼品。

“珏见过皇叔,这是侄儿为皇叔寻来的北海玉雕,祝皇叔万福,也愿大玄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另一名子侄也讨好道:“皇叔如今已不设宫宴,父王与侄儿都想念皇叔,侄儿想请皇叔与侄儿一同去王府过节。”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本章都有红包,截止下一章发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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