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谌道:“……我说气话,我舍不得。”
谢霭玉道:“猜你也不舍的。”
孔谌道:“我拿我那副纨绔皮子遮着掩着,我拼了命地告诉自己,蒋峪山不会同我在一起,我只求做他一生挚友,可我忍不住,我抓心挠肝的痒,我想开口。”他直起身子,又饮一杯酒,骂道,“我说了,好了,我坠下悬崖了,去他娘的吧!我都要死了,这一日又一日,我都被这欢喜磋磨死了!可我说出来还是必死无疑,这世上哪有两全之法,全是诳人的!”
他一下子倒在桌上,酒杯都险些被他扫下桌去。谢霭玉叹息一声,喊来追云,让他帮着传话给蒋德承去,把这醉鬼带走,追云才要帮忙架起来孔谌,谢霭玉却又忽然道:“罢了,把孔少爷扶去客房吧,我去寻杳杳。”
追云应了一声,将孔谌扶去客房。
*
一连好几日,孔谌都宿在谢霭玉府上。
他实在不愿回去,却还是不得不去面对,只好回到国公府,闷在院里不肯见客。李小娘又作起妖来,他不愿管了,只当什么也不晓得,任她如何与孔国公吹枕边风,他都不管了。
孔谌日日醉酒,一夜,他出了院门,坐在国公府门口,望着天上那轮月亮,忽地低下头,狠狠地将脚边的空酒坛踢下了台阶。酒坛滚落下去,“啪嚓”一声,碎了个稀巴烂。
有影子遮住了他,但那影子熟悉得令他心碎,于是他没抬头,反而把头埋得更低。他想,蒋峪山会自己走的,我不说话,蒋峪山一定会走的。
偏偏蒋德承没有离开,直愣愣地站在那儿,任由影子遮住他。尖锐的沉默蔓延开来,孔谌只觉得像是要在水中溺亡,窒息而死,但他仍旧不肯开口他还是怕。
他没有谢霭玉那样的勇气。
蒋德承看着他发顶小小的旋,轻叹一声。
他并不是笨,只是太呆、太迟钝,孔谌与他是多年的挚友,是这些都无法衡量的,哪怕他如今知道了孔谌那些心思,也无法去嫌恶他。
他们两人相识太久,久到蒋德承以为,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分离。可孔谌这一吐露情意,打得他措不及防,险些溃不成军。
他并不是什么出众的人,也无甚长处,哪怕他是个女子,也没什么可让人喜欢的。孔谌怎会喜欢上他?
直到今日他寻到了两人未曾放出的天灯,在那盏天灯上,看到了孔谌所写下的愿望。
“孔汀芳与蒋峪山年年岁岁不分离。”
蒋德承道:“汀芳,天灯上……你写的什么愿望?”
孔谌不答。
蒋德承道:“汀芳!”
孔谌终于抬起头来,醉意朦胧的眼望着他。
那熟悉的眉眼让他心酸,他苦笑了下,反问道:“那重要吗?”
蒋德承半蹲下身,将他凌乱的发拢到耳后,自袖袋之中摸出来了一块蜜饯。他剥开小小的油纸,把那块蜜饯递到了孔谌唇边,低声道:“不重要吗?”
那蜜饯的甜味儿很浓郁,也是他所熟悉的味道因为他喜欢街尾小巷里那家铺子卖的蜜饯,蒋德承便总备在袖袋里,若他想要吃了便塞到他的手里,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孔谌心头的酸涩更重了,他小心翼翼地抿住了唇边的蜜饯,丝毫不敢触碰到蒋德承的指尖。他心中唾骂自己,蜜饯的甜味儿在口中漫散,他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砸在了台阶上,晕散开来。
“我不敢去见你,我都要走了,你为什么还要来?”孔谌颤声道,“你连一个对你有这般龌龊心思的朋友也要吗?蒋峪山,我要被磋磨死了,你既然觉得我并非是真心,仅仅只是一时兴起,为什么还要来见我?又为什么要问我许的什么愿?”
“……那都与你无关了。”
眼泪砸到了他的手背上,蒋德承仿佛被烫到了,忙缩回了手。可孔谌哭得更凶猛了,自他们六岁后,他再没见过孔谌这样哭。
孔谌的眼泪一直不断,啪嗒啪嗒,蒋德承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替他擦净眼泪,又像小时候那般哄他,“汀芳,不哭,不哭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一向嘴笨,不会说话,你别哭……”
孔谌哽咽道:“你做什么啊?我是个恶心的断袖,还喜欢上自己的好兄弟,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走啊!”他抢过蒋德承手里的帕子,狠狠地擤了把鼻涕,“你不是厌恶我,也不喜欢我吗?帮我擦眼泪做什么,我哭给鬼的,别给我擦!”
蒋德承讷讷道:“……可我……只是不懂,你为何喜欢我。”
“我喜欢谁还要什么理由吗?”孔谌道,“这世上除了你,谁还会对我这般好?”
蒋德承道:“我并非女子,也无甚长处……既不俊美,嘴巴也笨,总惹得你生气,哪里的值得你喜欢?”
孔谌看向他,一滴泪还挂在眼角,他出奇地平静了下来,静静道:“可我偏就喜欢你,这世上谁都比不过蒋峪山。即便你真的相貌平庸,嘴巴也笨得不行,还总是惹得我生气,我也只喜欢蒋峪山,谁都无法替代我从不是只喜欢你的皮相或是贪图你什么,我只是喜欢你。”
两人又静默下来。
孔谌等他的答复,漫长的等待让他有些抓心挠肺地痒,他紧紧地盯着蒋德承的双眼,在那双眼里瞧见了自己的倒影,他听见蒋德承道:“好。”
漫到他口鼻处的潮水退了下去,他得以呼吸,却又呆愣住了,于是蒋德承抱住他,又说了一遍“好”。
蒋德承道:“孔汀芳与蒋峪山,年年岁岁不分离。”
群 43163400③ 整理~2022-03-25 04:29:03
玉杳带娃记1
谢杳头疼不已。
他靠在谢霭玉肩头,将谢春祺那狗屁不通的文章递给谢霭玉看,长叹一声气。
谢霭玉一手替他揉弄额角,一手拿着狗屁不通的文章,眉头逐渐皱起,一个浅浅的川字显现在他的眉心。
这篇文章不仅狗屁不通,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意思写不出,但看在你是我兄长的份上,那就敷衍你一下吧。
谢霭玉道:“谢春祺在哪儿?”
谢杳道:“放了春假,早跑出去了……人都不知道野去了哪里。”
随着年岁渐长,谢春祺不再似从前那般与谢杳针锋相对,两人逐渐地能说上几句话,也不再那么讨厌对方。可谢春祺早就歪得扳不回来了,无论他与谢霭玉如何努力都无法将这混小子引回正途来,两人对此都头疼不已。
如今他十五岁,因谢杳是太学的先生,才免试入了学,统考前被谢霭玉紧逼着挑灯夜读,这才没被先生丢出太学。如今太学之中的学生皆知鸣溪先生有个顽劣的弟弟,无法无天,不服管教,文章写得稀烂,只有一张脸与先生相似,能瞧出来是对兄弟。
谢杳愁得头疼,又没法子,只能先暂时任由谢春祺胡闹。可林云晴千叮咛万嘱咐,不论如何都要对谢春祺严加管教,不求他成才,只求他不违法乱纪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