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琢光虽寡言,瞧着也瘦弱,但却将门出身,他的父亲对他管教甚严,不仅要学文,还要学武。孔谌招架不住他,慌忙求饶,灰溜溜地躲回寝舍,在谢杳身后猫着。
坏主意没用上,陈琢光趁着休沐,用竹篾编出许多小玩意儿来,花样繁多,样样精致。
孔谌道:“手倒是巧,可你编这些做什么?”
陈琢光闷闷道:“绮月公主喜欢。”
孔谌又问道:“你与绮月似乎入学前便相熟啊?”
陈琢光不说话了,编出一只小兔,活动了一下手腕,沉默了好半晌,才回答道:“我们……算是青梅竹马。”
这话一出,惊得孔谌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但转念一想,陈琢光是镇北将军家的嫡子,而镇北将军的姐姐又是贵妃,便没那么震惊了。
谢杳道:“你平日里总和绮月拌嘴,竟没发觉吗?”
孔谌道:“只顾着拌嘴,哪里在意过这些。”
谢杳便笑,又朝陈琢光道:“快把这些小玩意儿送过去吧,再过一会儿,汀芳就要巴着你,要你全都交代出来了。”
寡言的少年一阵风似的跑出门去了。
孔谌笑得前仰后合,被谢杳轻轻踢了一脚凳子,这才安静下来。
晚间,谢杳点灯,在屏风后写起信来。
林云晴叮嘱他们多寄信,谢杳不知说什么,向来是等林云晴的信送到了,再回给她,随后问一问她与谢忠庭的身体如何,又问一问雪狸在家中是否安分,有没有添乱。
林云晴问他许多琐事,他都会耐心地看完,再提笔回信。
信中照例问候林云晴与谢忠庭的身体是否安康,又写下近来的趣事,和他的学业如何。他提起秋末的考学,雀跃地多写了几句话,却并没有说名次如何,只说考得不错,尚可。
他将回信再看一遍,没什么大碍便把它折起,等明日信差来此,将信寄出去。
烛火被吹灭,他和衣躺下,轻缓地打了一个哈欠。
孔谌听见他的动静,抬手敲敲屏风,小声道:“阿杳。”
孔谌与他混熟后便改了称呼,仅仅只过了一个月,他便从“谢小郎君”变成了“阿杳”,而他也改口,喊孔谌的字了。
“怎么?”谢杳道。
“明日同我去趟信差那儿吧?”孔谌道。
谢杳又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长假一放,你向来是要睡到午时的。”
孔谌沉吟片刻,道:“辰时末你便喊我吧,再晚些,信差那里便都是人了。”
谢杳翻身,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好似要睡着了,“好。”
寝舍里的低语声消失了,寂静得只余下屋外的风声。
*
第二日。
谢杳早早起身,洗漱后同山鹤说了会儿话,便问他追云近日如何。
山鹤说他前天崴了脚,正在拾居歇着。
谢杳当即站起身,趁着还未到时辰,走了一趟侍者与伴读住的拾居。
拾居与竹居相距并不远,只是伴读不可入竹居,于是这些少爷小姐们平日里的起居,都是由自己操办的。
谢杳已有许久没见过追云,这回再见他,他又长高不少,只是瘸着一只脚,十分不便,正在拾居的小院中与人争执。那人嘴里不干不净,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全被谢杳听了去。
追云气得面红耳赤,到底是个大宅院里长大的小孩子,哪有那么多脏词儿往外骂,只一个劲儿地说“不要脸面”,来来回回把这四个字都说累了。
那人上前几步,似乎是想要推他。
谢杳面色骤变,快步走到追云身后,稳稳地将他扶住,又把他抱了起来。十二岁的孩子,沉甸甸的,可他很轻易地便把追云抱了起来,仿佛怀里的不是个小少年,而是只分量轻巧的猫儿。
谢杳低头,看追云红肿的脚踝,又想起这人方才骂追云骂得相当不留情,便皱起眉来,冷冷道:“阁下,烦请你嘴巴放干净些。”
山鹤也跑过来,站在谢杳身旁,拽住了哥哥的衣袖,咬着嘴唇,见他脚踝肿得老高,眼圈都红了起来。
追云虽然受了点惊,却也没到要让谢杳抱着哄的地步,小声道:“杳哥,你放我下来吧。我没事呢,就是有一点心慌。”
谢杳将他放下,他便牵着山鹤,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的石凳,坐下后才哄起山鹤。
谢杳这时才抬起头,看向那人。
眼熟,可他一时想不起是谁。
“谢小郎君,你的小童弄脏了我的衣裳,我不过随口抱怨几句,他便同我急了眼,还不许我说回去了吗?”那人道,“你当真是好不讲理!”
这一开口,谢杳总算想起他是谁,笑意更冷,“尤伴读,上回颠倒黑白不成,今日便抓着机会,把气撒在孩子身上,是吗?”
尤溪脸色难看了几分,瞪圆了眼,“我颠倒黑白?谢小郎君,你可别冤枉人,是谢霭玉轻薄的我,而非我轻薄的他!”
谢杳几乎要大笑出声了,他转头去问追云,“追云,你告诉我,你是故意弄脏了尤伴读的衣裳吗?”
追云道:“我今早在拾居门口吃粥,尤伴读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下子便撞过来,粥就撒在他身上了。”他的声音很委屈,“他同我理论,大少爷嘱咐我少与旁人多做计较,我不想惹事,便道了歉,说替他洗了,可他揪着不放,骂了好久,我又不会骂人,只会那一句不要脸面,脏词儿一句没骂……”
谢杳道:“尤伴读,你这理不直啊。”
上回那颠倒黑白的事儿还没解决,尤溪此刻又闹出来幺蛾子,是真不怕被赶出太学去。
谢杳想起秋末时,谢霭玉与他正在课堂之上辩论,谁也不让谁,争得口干舌燥。临到下课,谢霭玉放出个空子,他揪着这一点才将谢霭玉扳倒,两人坐下后,讲台上的先生抚着长须,笑着将线香的灰弹倒,很是满意二人的表现。